站軍姿!這是軍訓中基礎的基礎。
軍姿,最能體現一支軍隊的精神面貌。看一支軍隊的軍事素養與訓練優劣,不需要考察太多東西,只要齊刷刷在校場上一戳,就就看得個八九不離十。
站軍姿對於現代軍隊的意義,自然不需多說。而對古代軍隊,同樣有着極其重要的意義。
古代兩支軍隊作戰,拉到戰場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排兵佈陣。或是方陣,或是圓陣,或錐形陣,或雁形陣,如果是上萬人的軍隊,整個佈陣過程那叫一個慢,耗費一兩個時辰是常事。好不容易把陣布好了,還不能立即開打,得由雙方主將尋找對手的破綻。如果實在找不到破綻,還得先派遣一支精兵對敵陣一翼進行反覆衝擊,力求撕開敵陣的防禦,然後就可以發起全面攻擊。
這樣的整個過程,常常持續半天至一天。如果實在破不了敵方的陣勢,天一黑就得鳴金收兵。這是打完得收工,不打完也得收工。
這樣就造成了很多士兵基本上就是站在戰場上看熱鬧。當然,這熱鬧可不能白看,你得付出巨大的體力與精力。手持十幾斤重的長兵、頭戴沉甸甸的頭盔、身披沉重而密不透風的鎧甲、執着死沉的大盾……你汗出如漿、渾身發軟、雙腳發麻,兩眼發花……但你的精神必須高度集中,隨時聆聽長官有可能發出的命令;或者,注意敵軍有可能發動的進攻。
想也是知道。在這嚴重消耗體力及精神極度疲憊的情況下,平時訓練稍差點,紀律鬆懈的話,不用敵人打,陣形就散了。戰鬥時能發揮平時戰力的三成就算了不起,最可怕的是,一旦戰敗。連逃跑的氣力都不剩幾分了。
雖然軍姿如此重要,但古代將領們卻並不重視,他們只要求士兵在排陣時能戳在自己的站位上。下令衝鋒時能操起刀槍就行。至於士兵是什麼樣的精神及身體狀態……話說誰吃撐了去管你這些大頭兵的身心狀態問題?什麼叫一將功成萬骨枯?丫沒聽過慈不掌兵嗎?
狄烈也許對古代戰陣瞭解不深,但他從軍人的視角出發,堅定地認爲。軍姿,可以最好地錘鍊一支軍隊的耐力、紀律及堅韌不拔的精神。
因此,當騎兵隊在縱馬奔馳的時候;步兵隊在隨着着號令將手中的長兵劈砍出去的時候;輜重兵在來來回回操練搬運的時候;教導營的學員,卻一個個像木頭一樣,直挺挺地杵在大校場一角……
五百名學員,排成五個方塊隊,每隊縱向十人,橫向十人,都頭居於首列。
狄烈的身影就在這五個大方塊中來回穿梭,不時傳出令學員們心驚膽顫的咆哮:“全身繃直。頭昂起,下巴擡高!眼睛平視……你往哪看?地上有錢啊?挺胸、收腹!不是叫你撅屁股……雙腳併攏,併攏!什麼?你騎馬太久了,腳並不攏了?羅圈腿?來人吶!給我扛兩塊大石頭來夾住他的腿。除非你的羅圈腿是天生的,否則。老子非幫你弄回原樣不可……”
張榮、楊再興、何元慶、賈虎、孟威、高亮……這些人可都是個頂個的好漢,尤其是前三位,更是武力值超高的牛人。他們本來對狄烈的這個站姿訓練是很不以爲然的,尋思着站上一陣就好,哪想到這一站,竟沒完沒了了。即便是三人打熬得一身好筋骨。又有着超越常人的堅忍,但兩個時辰一動不動地站下來,鐵人也要變成麪條了。
半個時辰後,許多學員已經搖搖欲墜,一個時辰後,終於出現了第一個倒下的學員……就象推倒了多米諾骨牌一樣,第二個、第三個……第十個……五十……一百……
日影西斜時,校場上已摔到了一地的人。所有倒地的學員,都被下令拖出方陣外。等到鳴金收隊時,五百零六名學員的教導營裡,還能站着的,不足一百人。其中,就包括六名都頭。
狄烈板了一整天的臉上,露出一絲難得的笑意:“很好,第一次訓練就有這樣的成績,也算不錯。立正——解散!”
學員們按狄烈教的,擡手用力拍了一下巴掌,然後一個個像被抽去了脊樑骨一樣癱軟在地。
高亮想堅持,但最後沒能堅持住,也像其他學員一樣坐倒在地上。賈虎與孟威本想回到住處時再趴下,以免丟人現眼。但剛邁出了幾步,就發覺腿不象是自己的了。二人隨即就像斷腿的人驟然失去了柺杖,噗通噗通先後摔倒。
楊再興、何元慶與張榮雖然渾身乏力,臉色難看,但活動開了血脈之後,倒也無甚大事。
何元慶苦着臉道:“寨主……”
狄烈截口道:“特訓期間,你的身份是學員,要叫總教官!”
“好的……總教官,站這個木人樁,通過了就行了吧?明日是不是……”
“通過了?有幾個人真正通過了?就你們幾個。你的意思是不是將來打仗靠你們這幾個猛人就行了?軍隊是一個集體,戰爭打的就是一個集體的力量,你們真以爲可以靠幾個猛將打天下?”狄烈也不去理會瞠目結舌的何元慶等人,冷冷丟下一句話,“明天接着練,訓練量加半個時辰。”
噗通!何元慶也倒下了……
在接下來的訓練中,狄烈彷彿又找回了當年當班長時訓練新兵時的感覺,那種軍營的熱血激昂彷彿給他灌入了巨大的能量,他忘乎所以地將全部的精力全投入到這支一手打造的教導營的特訓當中。
每天寅時(五點左右)吹號(類似後世的軍號,是狄烈令樂工們製做出來的新玩意)起牀,先繞着大校場跑十圈(相當於十里)。然後開始站軍姿兩個時辰,九點吃早餐。早餐很豐富,一筐筐的炊餅、饅頭管夠管飽,還有一大碗羊奶(有時是牛奶,主要是奶牛不多)。吃完後休息一刻鐘,開始走三大步:齊步、正步、跑步。
古代軍隊是沒有走齊步與正步這些訓練項目的,士卒們走的多是踏步(有點象高擡腳動作。但幅度小得多),這種步伐震動很大,響聲沉悶。那些教頭與將軍們。甚至不要求整齊邁步,只要士卒能走得起來,跑得動就行了。
狄烈的要求是。握拳、甩臂、腿繃直。腳擡起三十度後,在空中稍稍一頓,然後重重砸在堅實地土地上,聲音響亮震耳,黃塵騰騰。別的不說,光是這股子氣勢,就讓人胸臆爲之一振。
不得不說,這個時代的人還是挺能吃苦的,尤其是那些原籤軍士兵,做爲金軍的輔兵。甚至可以說是奴兵,什麼樣的髒活累活苦活,全都歸他們幹。能幹,你就能活;什麼時候幹不動了,你就可以去死了。從這樣的環境裡掙扎求存的士兵。他們對於痛苦與折磨的耐受力,遠遠超過普通人。
夜半時也不得安寧,時不時就吹響集結號,來個緊急集合。衣衫不整的,跑五圈;遲到的,跑十圈;忘帶兵器的。跑二十圈;起不了牀的……你不用跑了,明天三餐取消,然後一個人包全隊的內務。
短短几天下來,幾乎所有人都瘦了一圈,但所有學員都在咬着牙堅持——魚躍龍門啊!這點苦算什麼。
如果說以上的艱苦,學員們還能咬牙忍受的話,那麼狄烈接下來的一個看似簡單的課目,卻令學員們頭大如鬥。狄烈將後世軍隊中的各種條令,選取適用於這個時代的內容,一一默寫下來,編成了一本《步兵操練條令手冊》。然後讓那些工作輕閒的文吏們花了三天時間,抄寫了一百冊,全部下發營隊。晚間整理內務完畢後,學習條令一個時辰。這一點,纔是真正令教導營學員們最感痛苦害怕的事。
這些人都是這個時代優質的兵源,不怕苦、不怕痛、不怕累、不怕折磨。他們唯獨怕背誦與識字。
整個教導營百分之九十是白丁,略通文墨的十不足一。絕大部分原籤軍士兵及宋軍俘兵包括軍官,都是目不識丁的睜眼瞎。只有一小部分入伍的原汴京市民,還算粗通文墨。而那六名都頭中,除了楊再興與高亮讀過兩本啓蒙讀物之外,其餘四人,全是扁擔倒了不知是個“一”字的傢伙。
做爲今後軍隊的骨幹,這麼多的文盲怎麼得了。識字,必須要識字!
狄烈最初是找了一批士子擔任識字老師,要求很簡單,不要教什麼《三字經》、《千字文》、《百家姓》之類的東西,更不允許弄什麼四書五經。只要教一些粗淺常用的文字就行。
在這裡,狄烈別有用心地弄出了一個識字課本,內容很是令識字老師們瞠目。課本里滿篇充斥着“我是一個華夏子民、我是煌煌大漢的後裔、我是一個保家衛國的軍人、軍營是我家、我愛我的家……”等等驚世駭俗的言論。
這種帶着洗腦性質的內容,令那些士子出身的識字老師們內心很是抗拒。雖然迫於壓力,不得不教,但敷衍的態度卻十分明顯。而教導營的學員們,也是無精打彩,水過鴨背,效果很不理想。
這事很讓狄烈傷了一陣腦筋,直到某一天,無意間碰到葉蝶兒竟在教授十幾名原天平寨的小兒識字。驚異之下,上前詢問。才知道教導營學員們的訓練,在孩子們當中引起很大興趣,於是纏着葉蝶兒教字。葉蝶兒出身小吏之家,家中只得姐妹二人,所以小時也得到擔任孔目的父親指點。雖然談不上有多高的學識,但讀寫算數,那是一點問題都沒有的。
狄烈靈光一閃,對啊!自己手頭不是還有一大羣知識分子嗎?那數千女子,大部分出身官宦之家,更有不少富家千金,在大宋這樣的極度重文的社會氛圍中,這些女子,多多少少也都是有點才學的。
就是她們了!
這一換識字老師,情況立即大不同啊大不同。
就象是學校上課一樣,男老師的課與女老師的課,學習氛圍肯定不一樣;普通女老師的課與美女老師的課,學習效果也大不一樣。
以葉蝶兒爲首的三十名精心挑選的美女識字老師一上陣,情況立即發生了戲劇般的變化。識字,不再是令人望而生畏的課目,而是春風化雨般的知識滋潤……短短十幾天下來,那效果,真是扛扛的。
於是每到夜間,軍營教室裡便響起了夾雜着清脆與粗獷的聲音:“軍規第一條、軍人以服從命令爲天職;軍規第二條、紀律爲軍人之本;軍規第三條、榮譽即吾輩生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