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連張連長急了。可是其實真正要着急的不是他,真正該着急的是這件事兒的始作俑者範佛里特,有個比喻最能表達出範佛里特現在的窘境:
——風箱裡的老鼠。
克拉克已經毫不掩飾地對這位老學長表露出了不滿,所以現在範弗特里拼老命了,強迫着連精銳的第一八七空降團也得去拼命,死傷都顧不上了。
因爲現在的範弗特里就好比坐在了火山口上,他從金化前線剛回到東京,屁股都還沒坐熱,就聽見“聯合國軍”被逐出“三角形山”的消息,那些令人討厭的記者們也開始在報上捅出這些令人尷尬的消息來了。
克拉克以儘可能客氣的口吻給老學長範佛里特打了個電話:
“我的將軍閣下,你這是怎麼搞的?”
範佛里特面對小師弟的質詢無言以對,額頭上的冷汗簡直比瀑布還要恐怖,這臉丟的太大了,而且還是在自己的小師弟面前,你這讓他不是顏面掃地嗎?竟然你第一八七師讓我顏面掃地,那我也決沒有好果子給你吃。
不過話說回來,範弗特里這時不靠第一八七空降團,他手中也沒有什麼好的兵力可派了,仗打到現在他手中的本錢也已經接近透支,能夠機動的兵力只剩下美步兵第二十五師和美步兵第四十師。
而這兩個師是第八集團軍的總預備隊,克拉克不點腦袋。連自己都沒有權力隨便動用,否則中國人再在什麼地方發起一次攻勢,就足以給第八集團軍帶來災難性的後果——
然而這又並不是不可能,就在金化攻勢發起期間,全線中國志願軍和朝鮮人民軍並沒有停止向“聯合國軍”陣地的戰術進攻。
而且就是正在承受“聯合國軍”巨大壓力的中共第十五軍第四十四師和第二十九師,在20日~30日期間,也先後向西柏德里東山和平康以南萬淵裡地區381、391兩高地發起猛烈進攻,給“聯合國軍”造成了重大傷亡。
這時的範佛里特,既不敢向克拉克要兵,也不敢跟克拉克吹牛,無奈之中,他只好下令,讓美步兵第七師重返金化前線。
倒黴的美步兵第七師撤下來還不到一個禮拜哩!這些可憐的孩子都快被中國志願軍揉搓的不成人形了,還敢叫他們上?可是範佛里特的的確確是快沒咒念啦!他只能在心裡狂呼,其實我也不想啊!
說起來範佛里特畢竟是範佛里特,就算他已經知道美國軍事聯合議席因爲他的久戰不利,已經對他大有看法,沒準什麼時候就要下課了,不過他還是要演一出“最後的瘋狂”!
於是,這一天想當然第九十一團八連面臨的壓力可想而知了,他們首先就遇到了美韓兩軍配合着同時又撲向597.9高地,十號陣地在這種情況下被敵人重新佔據,倒也是情可原因的。因爲這一次進攻時範弗特里先是300門火炮4個小時的火力急襲。
緊接着天剛放亮,剛補充了兵員的韓軍第三十團兩個營、美步兵第七師第十七團一個營、美空降第一八七團一個營和哥倫比亞營共5個營的兵力,多路、多梯次,輪番向“三角形山”衝來。
魯本.詹金斯中將親自指揮了這次戰鬥,攻得最攻得最狠的還是空降第一八七團。
汪洋本來想跟着張連長和他的預備隊一起去反擊十號陣地,但是他並沒有得到張連長的同意,只能在主峰3號陣地上守着步話機,隨時聯繫後方的炮火支援張連長的戰鬥。
汪洋和葉城在三號主峰陣地上看得清清楚楚,第一八七空降團昨天在汪洋他們面前折了面子,現在這個傢伙終於急了眼,汪洋親自看到兩個連的美軍爲表示決一死戰,一排一排的,全都用繩子拴着胳膊,跟拴螞蚱似的串成串兒。
走在最後面的,是戴着白袖章的督戰隊,這表示着,他們如果不拿下陣地就決不會再回去了。
但縱是這樣,張連長才沒有管第一八七空降團的這些動作呢,他只知道不將陣地重新奪回來,那他就沒臉去見人了,所以他還是毫不猶豫衝了運去。
攻了不多久,別說敵人一旦拼起了命,打得還真堅決,張連首先用上了一班進行衝鋒,後面用機槍進行排斥,可是才衝到十號陣地約十五遠的地方,就再也衝不動了,一個整班打得不剩下一個班長和一個傷員了。
仗打得這麼慘,那個班長和受傷的戰士也急了。兩個是朱有光和王萬成,看着後面的張連長眼巴巴地看着他倆,兩個戰士絕不認可就這樣失敗了,班長朱有光點子多,也會想辦法,他眼珠子一轉,就想了個辦法,兩人在敵從事陣地下方開始在我軍陣地犧牲戰士身上收取手榴彈和爆破筒。
轉眼之間兩個戰士每個人都背了七八顆手榴彈,手裡還抓一根爆破筒,然後他們一邊向敵羣裡扔着手榴彈,一邊又向上猛攻。
手榴彈一個個地在敵人的陣地上炸響,一口氣扔了四五顆手榴彈後,敵人的火力明顯弱了一下,他們就立即向上衝,看到敵人的火力上來了,他們又伏下,連續這樣兩次,他們終於越來越接近了敵人的防線,不過這個時候王萬成又中了一眼,眼看就不和了。
最後關頭,朱有光終於衝上了敵人的陣地,但是面對的卻是成羣結隊地擁上來的美國大兵,多得他一人打不過來,他手榴彈都扔不過來了,一下子又身中兩槍倒在了陣地上。
“同志們,衝鋒,爲朱有光同志報仇!”
在陣地下方的張連長還以爲朱有光就此犧牲了,於是激奮之下,向後一揮手,帶着戰士們就不顧一切地向十號陣地上方攻了過去。
但在這個關鍵時刻,突然朱有光從地上猛挺起來。端着根爆破筒搖搖晃晃地向敵羣中栽過去,那聲巨響還沒平息,他身邊的數個手榴彈也同時爆響了,一下子將圍上來的美國大兵炸翻了一大片。
藉着這聲巨大的爆炸,張連長帶着戰士們毫不猶豫地就衝了上去,這時陣地上的美國大兵早就給這一聲爆炸給清理得差不多了,就算沒死的也震的暈暈乎乎的,俱用難以置信的目光看着朱有光曾經抱着爆破筒爆炸的地點,怎麼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一次在上級的死命令下,第一八七空降團的美國大兵們都認爲自己已經相當的拼命,非常的勇敢了,可是他們那裡想到在中國志願軍裡有這樣的戰士們,他們根本不需要上級的任何的強迫,只要覺得戰鬥的需要,他們隨時可以丟棄寶貴的生命,只爲了戰鬥的勝利,這種精神,這種自我奉獻的理念是他們完全不能理解的,而對這樣的一幫子中國軍隊,他們又如何能有可能戰勝呢?
結果不用想,等張連長他們衝上十號陣地後,幾乎沒有耗什麼力氣就將陣地重新奪了回來,三四個並沒有受傷,可是完全被朱有光的行動搞得不理解的美國大兵就這樣地做了俘虜,他們第一次與中國軍隊交手,以前倒是聽到過一些美國同行說過中國軍隊的奮不顧身,那時他們還覺得這些部隊可能是爲失敗找一些藉口罷了,可是直到今天他們親眼看到,他終於知道他們的戰鬥力實際上與中國志願軍的巨大的差距,這時叫他們還有什麼信心來戰鬥呢?
可嘆的是,當八連的將十們將陣地鞏固後,張連長再試圖帶着戰士們去尋找朱有光同志的遺體,可什麼也沒找到,後來汪洋才知道朱有光又是他的一個老鄉,來四川安嶽縣的新兵,他模樣張連長還記得很清楚,犧牲時的朱有光才19歲。長得黑黝黝的,肩寬腰粗,壯實得很,嘴脣厚厚的他,是一個性格內向害羞的大男孩,一說話臉先紅,但他的遺體卻化作了煙塵永遠留在了上甘嶺的陣地上。
八連的這一場反擊戰一直打到了晚上,敵人最終還是沒有在陣地上佔一點便宜,那天志司給八連發來了一個嘉獎電。裡面專門提到“當日斃傷敵1500餘人,我僅傷亡190餘人。這樣打下去,必能致敵死地。”
韓國史料記載:11月2日……開始還算順利,一舉衝上山腰上半部。但從15時開始,敵人炮火進行壓制,打過來3000多發炮彈,敵人的手榴彈更厲害。前鋒連包括連長31人陣亡,84人負傷,直到日落打不開局面。23時,師長命令後撤。
不過高麗棒子的話明顯有些扯,他們在爲自己的臉上貼金呢,在汪洋的印象當,這些怕死的傢伙那天天剛黑透,敵人就停止進攻了。八連的戰士們還爲朱有光同志作了一個簡短的告別會,號召大家都向他學習。
到了第二天的戰鬥,八連的將士們已經熟悉了美軍一八七空降團的進攻方式,又從昨天的戰鬥當中得到了大量的戰鬥的經驗,全連的戰士們一起向朱有光同志學習的熱情高漲,仗就打得更加的順手了。
讓範弗特里再次無比失望的是,他所期待的‘精銳’部隊並沒有幫他挽回顏面,當時世界第一強軍的機動傘兵部隊們就硬生生地讓從太行山上下來的土八路給欺負啦!
第二天,第九十一團第八連心裡正由於朱有光同志的犧牲憋足了勁,準備要好好地教訓一下這些美國大兵。而第一八七師的這些傢伙也挺聽話,屁顛屁顛的就再次根據昨天的戰鬥方式又衝了上來。
好,一切與汪洋他們判斷的一樣,張連長帶着士兵就毫不客氣地將在道大餐好好享受了一下。
說起來也是一種巨大的諷刺,面對號稱世界最精銳的傘兵機動部隊,最訓練有素,戰術規範的美國陸軍強軍,可是第八連對付他們衝擊的辦法全是書上找不着的。
志願軍戰士們想出的應對方式不漂亮,不規範,也不符合教範。
甚至說出這些話來都是些大白話、順口溜,美國大兵們一句也聽不懂。
什麼“添油戰術”啦,什麼“以少對少,以多對多”啦,什麼“三低一快”啦,全是些當時名不見經傳的道道,把傘兵們折騰得一點沒脾氣。
同時,由於朱有光在陣地上的突然表現,再加上美軍一八七師空降團的戰士們在衝鋒時都喜歡用繩子困在一塊向陣地進攻表示他們的決心,反而讓汪洋心頭一亮。
因爲他突然想到起了在以前鐵原阻擊戰時,他和六十三軍的戰士們曾經還在戰場上用過的一個絕活,那就是把手榴彈當作迫擊炮來使,也就是戰士們俗稱的絕活兒——手榴彈“空炸”,又稱‘土迫擊炮’。
這玩“空炸”的要領其實很簡單,關鍵是要有點膽兒。
程序是:把手榴彈攥住——拉弦——拉完弦別扔!下邊兒這道程序最關鍵——在頭上從容轉個圈,導火索哧哧着冒煙也不要着慌——然後再扔將出去。
這種手榴彈是在空中爆炸的,彈片飛散起來也是全方位的——你趴在彈坑裡也沒用,彈片照樣崩到你的頭上。
一想到美軍第一八七空降團的士兵們身上都穿着避彈衣,還有又喜歡將人綁在一起進攻,汪洋突然發現,這個土‘迫擊炮’幾乎就是爲這些美國大兵量身定做的,想想看,當這些美國大兵手牽着手衝向我軍的陣地,可是一當時手榴彈在他們當口爆開,那這個時候敵人躲也沒法躲,而且還彈片還是對着他們的頭部攻擊過去,那你說這些美國大兵還不要遭受滅頂之災嗎?
汪洋把這主意跟張連長一說,張連長也是眼前一亮,立即拍案而起,說這是個好主意,要知道在幾個月前在金城前線,第八連的老戰鬥英雄張象山帶着一個班,就用這個絕活兒把600多個“聯合國軍”官兵送進了傷兵醫院或者骨灰盒。
於是,張連長立即組織連裡的骨幹進行了會議,當即就將這種戰鬥方式灌到了陣地上戰士們的腦海裡,到了傍晚,約摸5點剛過一些,敵人發動了那天的最後一次猛攻時,可就在這種戰法面前遭了殃。
這一回,第八連光是第四班守在十號陣地上就殺傷了400多個敵人,大部分是這要命的“空炸”給打發的,第八連第四班狠狠地給剛上陣的第十二軍部隊露了回臉。
戰鬥開始時,第四班9個人守衛十號陣地,剛打響不久班長沈金聲就負了傷,副班長蔡興海繼續指揮戰鬥,一整天,抗擊了傘兵們一個排到兩個連的7次猛烈衝擊。
蔡興海是個很有主意的人,他量敵用兵,讓大家隱蔽在坑道里,根據敵人的數量確定出去迎擊的人數,敵人來一個排,他派一個戰鬥小組迎擊;敵人來一個連,他派兩個戰鬥小組迎擊,要是敵人上來兩個連,他就全班迎擊。
雖然指揮的是9個人的一個班,卻顯露出玩大兵團作戰的腦袋。
他們殺傷了400多個“聯合國軍”官兵,全班僅輕傷3人,用後來十二軍軍長曾紹山軍長的原話來說,這個蔡興海,真是個將才。
這一天,“聯合國軍”衝擊次數有40次之多。
這一天,第八連以犧牲36人,負傷59人的代價,殲滅敵人近千名,創造了一個以少勝多的模範戰例,第九十一團,爲第十二軍參戰,放響了頭炮。
加上第二十九師第八十六團的戰果,這一天,中國軍隊以190人的傷亡代價,使“聯合國軍”付出了1 500餘人的日傷亡代價。
“聯合國軍”卻一個陣地也沒有奪取,整整一天毫無進展,這是戰役打響以來,中國軍隊完全守住了表面陣地,讓範弗特里將軍心裡更是雪上加霜……
一直在志司等待上甘嶺戰役戰果3天3夜粒米未進的王近山聽到了這個消息,立即就終於放心地大笑三聲,然後大聲叫道:
“警衛員,上伙房給我找點吃的來!”
吃喝完了,王近山舒舒服服地上了牀,傾刻,鼾聲大作。
不怪王近山司令員如此安心地睡起了大覺,因爲只有他知道,現在的戰場上,志願軍各部隊已經佈置到位,就算是範弗特在最後的瘋狂裡什麼手段都使了出來。
但是,當範弗特里用完手中最後的一張牌之後,他的第一八七空降團依然一無所獲時,他手中已經無牌可打,面對重新又投入生力軍的上甘嶺陣地,英勇的志願軍將士們正在嚴陣以待,就算範弗特里再怎麼扎騰也沒辦法重新將陣地奪回來了,失敗是看得見的。
此時上甘嶺戰役大局已定,“聯合國軍”註定只能在陣地前遺屍無數具,最終被迫撤出戰鬥,只要597.9高地屹立不動。首長們當然可以長呼一口氣了。
而這一個晚上,陣地下方的敵人果然風平浪靜,汪洋和葉城也在這十餘天總算也舒服地睡了一大覺,這一覺睡得真香,汪洋感覺到就好像又重新進了母親的肚子裡,一夜無夢,直睡到大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