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滿目繁華的長安城,除了唐人,每天大街上似乎都有風塵僕僕的外地人,所以當那個和尚出現在街頭的時候,甚至沒有引起別人的絲毫注意。
那和尚一身禪衣上蒙了一層薄薄的灰塵,牽了一匹馬,那馬滿身是汗,步伐緩慢。和尚走到一家飯館門口,跟站在門口招攬生意的小二說了幾句什麼,點點頭牽着馬穿過繁華的青石板大路,拐進一條小巷。
小巷兩邊都是住宅,斑駁的大門緊閉,他走到巷子盡頭,擡手敲了敲門。片刻過後,陳舊的木門“吱呀”一聲開了一條小縫兒,來人見是他,敞開大門笑道:“明叔,剛剛大少爺還在說您怎麼還沒到呢。”
明一和尚露出笑容,讚許的點頭:“許久不見,小寶兒又長高了呢。”
寶兒微笑着點點頭,接過他的行囊,伸手牽馬。“明叔,大少爺他們都在大廳等着您呢。”
“嗯,乖寶兒。”明一和尚目送着寶兒牽着馬往後院走,不由得嘆了口氣。短短時日,寶兒似乎長大了,不再是以前那個跟在蕊初丫頭身後的小姑娘了。他嘆息着搖頭,轉身步入大廳。
當他走進大廳的時候,大廳中的幾個男人停止談話,同時迎上前來。
“師父……”曲耘柏看着他低喚了一聲,便再也說出話來。這些日子,除了出宮的那一日之外,他比以前更加內斂寡言。可在情同父子的明一和尚面前,這一瞬間,他堅硬的外殼似乎裂開了一個縫。
明一和尚無言的拍拍他的肩膀,正色道:“現在情況如何了?”
曲靖司搖搖頭,臉色凝重道:“幾個月了,我們只打探到一些瑣碎的消息。”說着,他轉頭看了看曲耘柏,繼續說道:“皇上已經下了聖旨,封大嫂爲雲妃。”
明一和尚點點頭,他環顧四周,對在屋裡的人道:“這是死罪,你們都想清楚了嗎?”衆人紛紛點頭。
他嘆口氣,再度道:“此事非同小可,一旦涉入便很難抽身。你們不要因一時義氣就加入,就算成功,咱們也要躲躲藏藏
一輩子;若失敗……”
他的話沒有說完,衆人再度點頭。曲耘柏轉頭對坐在一邊的慕幽,正要說些什麼,慕幽便開口道:“大哥,我昨日便已說過,大哥待我如同親兄弟,此刻大哥有難,我怎能獨自逃走?大哥若再多言,便是輕看了我慕幽。難道大哥沒把我當兄弟?爲何二哥去的我卻去不得?還是大哥認爲我是貪生怕死、只能共富貴之人?!”說到後來,眉毛已緊緊擰起,大有抗辯到底的模樣。
曲耘柏盯着神色激動的慕幽,道:“這是我自己的事,你們誰都不準去!”
“大哥!!!”此話一出,曲靖司吃驚極了,萬萬都想不到曲耘柏會把他排除在外。“大哥!我是絕對不會讓你一個人去的!”
“此事不用再多說了!”曲耘柏不容辯駁的說:“二弟,此去不知是生是死,如果咱們兄弟一起去,有個萬一,你讓小妹怎麼辦?而你,”他看着慕幽,“你既認我做大哥,便該聽我的話。你們幫忙打探消息已經足夠,等消息確定,你們馬上離開京城。”他雙眼來回看着曲靖司和慕幽,問道:“明白了嗎?”二人都不說話。
“你們不把我當大哥嗎?!”
“那大哥可有把我們當兄弟?!”曲靖司怒道:“大哥,爲什麼你老是這樣?!有什麼事你總是衝在最前面!我不是當年那個什麼都幫不上忙的小孩兒了!我是個男人!我是你弟弟!你爲什麼就是不能信任我?!”他胸膛劇烈起伏,表情緊繃,雙手緊緊握成拳。
曲耘柏看着他半晌,“就是因爲信任你,才把小妹託付給你。”
話音剛落,便聽門外傳來一個輕輕的聲音:“我能照顧自己。”淨顏推開門走了進來,道:“大哥、二哥,你們都放心去吧。不用顧慮我,我相信你們一定能帶着大嫂安全回來。況且我不是一個人,有喜嬸、寶兒他們陪着我呢。”
“小妹……”曲耘柏無言的看着兄妹二人,反駁的話再也說不出來。慕幽見狀,立刻大聲說道:“既如此,那我就更沒有理由留下了!”
一直站在旁邊沒說話的明一和尚見曲耘柏還要說些什麼,開口道:“他們要去就讓他們去吧。咱們潛入宮裡找人,多兩個幫手也確實是好些。”
“咱們?”曲耘柏擡起眼,心中出現一個不妙的預感。“師父,你也要去?”
“那當然!”明一和尚的表情難得的嚴肅,“蕊初丫頭那種性子,在深宮大院如何待得下去?那聲‘雲叔’不是白叫的,讓和尚我等着你們,和尚可坐不住!”見曲耘柏開口,他揮揮手道:“嵐小子,你是他們的兄長,確是我的徒弟,這事兒我說了算!”
曲耘柏來回看着他們,胸中一陣翻涌。他一矮身,衆人沒來得及反應,他已經雙膝着地,在衆人身前跪了下去。
“大哥(嵐小子),你這是做什麼?!”曲靖司三人見狀,也撲通一聲跪下了。
“咱們夫妻倆謝謝各位了!”說完,他俯下身,在地上叩了個頭,他擡起頭對明一和尚道:“徒兒不孝,讓師父操心至此,徒兒給師父請罪。”說完,對着明一磕了三個響頭。接着又對曲靖司三人道:“你們……”說到這裡,眼中已隱隱泛着淚光。
曲靖司眼眶也紅了,他笑着一拳打在曲耘柏肩上,道:“大哥,咱們兄弟之間何必說這些客套話。”
慕幽露出一抹笑容,道:“大哥,有我們幾個出馬,定能得償所願!”而淨顏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緊握住放在他們三個交握的手上。
大明宮,紫寰殿。
李世民握着硃筆,邊批閱奏摺邊聽下面跪着的一個黑衣人說着什麼。須臾,他擡起頭,脣邊帶着一絲興味的微笑:“你說他們準備潛入宮中?”
“稟皇上,他們正在制定計劃,只是苦於沒有門路。”黑衣人跪在殿前,低着頭回答、
“呵呵……”李世民笑了,“放點消息給他們。繼續跟着,隨時來報。”
“遵旨。”
他揮揮手,等黑衣人退下,他放下手中的硃筆,嘴角的笑容更深:“曲耘柏,千萬別讓朕失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