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時間已經不早了，夏剛催促着高飛和王進回去，用他的話來說，如果回去得晚了，只怕就趕上不飯了。
但是高飛卻有些憂鬱，他在一處堆起的土堆上坐下來，然後對着夏剛道：“老夏，你先走吧，我自己認得路，在這裡坐一會兒，自己回去！”
夏剛怔了怔，道：“老高，其實在開始的時候，我也和你一樣的心情，在若蘭離去之後的一個月裡，我也一直茶飯不思，但是後來又經歷過幾次鬼子的轟炸，忽然間就想開了，與其在那裡爲了她不停的悲傷，真得不如把這份悲傷埋藏到內心深處，轉化爲對小鬼子報仇的力量，你說是不？”
高飛看了他一眼，微微點了點頭，想一想夏剛的話說得不錯，道理也是這個道理，自己再悲傷，也無法令已然死去的人復活，對於生在這個世上的舊友們來說，如何向鬼子尋仇，那纔是真正要面對的東西。
“老夏，你說得對！”高飛點着頭，又道：“但是，我今天剛剛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真得有些無法承受，這心裡頭空落落的，就好像什麼都沒有了一樣！就想一個人在這裡坐一會兒！陪陪她！”
夏剛的那隻獨眼閃過了一絲愧疚的光，他知道自己無法說動高飛，對於這位老戰友的性情也是比較瞭解的，當下點了點頭，對着他道：“坐一會就行了，別太晚了！晚上可能會起風，這裡的風跟重慶不一樣，吹起的黃土遮天蔽日，什麼也看不見！”
“知道了！”高飛答着。
夏剛發動起了吉普車，擡着頭問着王進：“喂，那個帥小夥，你是跟我回去？還是在這裡陪着高飛？”
王進猶豫了一下，道：“我陪着飛哥吧！”
夏剛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駕着車離去，車後面又是揚起了一片的塵土。
當汽車的煙塵終於消停下來，坐在土堆上的高飛這才側過了頭，看了看王進，問道：“你不回去吃飯了？”
王進看了他一眼，來到了他的身邊，也坐到了這個土堆之上，對着高飛道：“你爲什麼也不回去呢？”
高飛苦笑了一下，道：“其實我不餓，不想吃！”
王進也道：“我也不餓，呵呵，中午的時候，可能是好吃的吃多了，到現在還有些撐着呢！”
高飛又笑了一下，他知道王進留下來就是爲了陪他，當下便沒有再多說什麼，把頭又轉回來，重新投向西面的天空，愣愣地望着滿天的彩霞，又好似發呆一樣。
王進也看了一會兒，天空中的雲彩在不停地變幻着，那瑰麗的色彩令人彷彿是在看着一場精彩分呈的大戲。但是，就算是最精彩的戲，也有演完的時候，王進還是非常想要了解那個叫作若蘭的女子，可以看得出來，這個女子在王進的心中佔據着相當重要的地位。
“她……她長得漂亮嗎？”終於，王進還是忍不住地問出了口來。
高飛愣了一下，然後轉過了頭來，自然明白王進問的是誰，他沒有馬上回答王進的問話，而是又把頭轉了回去，繼續看着不遠處的山頭以及山頭之上的晚霞，過了一會兒之後，他才微微點了點頭，卻又象是自嘲一樣地苦笑了一聲，道：“本來她長得很漂亮的，但是後來因爲救人的時候被火燒壞了臉，所以她的半邊臉上有很多的麻子！”
半邊臉上有麻子，這張
臉應該算是毀了的，王進心裡頭在默想着，但是看一看高飛對這個叫作若蘭的女人的情感，彷彿並不在乎她長得美與醜，就是那種深切的愛慕。如果一個男人，已經不在乎一個女人的長相有多醜，還如此這般得對之一往情深，那麼也可以看出來這個男人對這個女人的感情有多麼得深厚了！只是讓王進有些不解的是，既然高飛如此深愛着這個叫作若蘭的女人，卻又爲什麼要與之分開呢？看他與夏剛之間，似乎和這個叫作若蘭的女人都有些理不清的關係，而若蘭既然是夏剛的未婚妻，高飛又怎麼會去愛上她呢？
“飛哥，你是不是愛過她？”王進終於還是問出了口來。
高飛點着頭，轉過臉來看了看王進，見到他的眼睛裡露出了一種疑惑，已然猜到了他在想些什麼。高飛輕嘆了一口氣，這才如實地告訴着他：“若蘭原本是航校裡我和夏剛的一位同學的妹妹，但是那個同學在執行任務的時候，不幸犧牲了，當初在去的時候，他就曾將他的妹妹託負給我們這些同學照顧。”
“原來是這樣！”王進明白了什麼。
高飛又接着道：“我們走到哪裡，也都把她帶到哪裡。到武漢的時候，有一次我們跟鬼子在空中遭遇，我的飛機不幸被擊中了，但是我還是把那架飛機開回到了基地，當時我也昏迷了，飛機落地的時候起了火，是她奮不顧身地衝進了火中，把我救了下來，否則我可能早就不在了！”高飛說着，聲音又有些沙啞，帶着許多的感激之情，又無限悔恨地道：“但是，她也因此而燒壞了臉，她的頭髮都燒沒了，她卻渾不在意！”
“她真得是一個英雄！”王進有些感慨地道。
“是呀！”高飛同意地道：“雖然她的臉被燒壞了，但是她在我們這些飛行員的心目中，卻是真真正正的風華絕代，大家都把她當成了心中的女神，都偷偷地愛慕着她！”
“她喜歡你嗎？”王進問道。
“喜歡！”高飛如實地回答着。
王進的心頭不由得一陣沮喪，原來以爲自己最爲敬佩的高大哥是一個錚錚的鐵漢，卻原來也有過兒女情長，就是一個普通的人！其實仔細得想一想，都是青春年少的年紀，就算是身在軍營當中，只要是一個正常的男人，又有誰會沒有思過春，崇尚過愛情呢？包括王進自己也是如此。
“可是，她不是夏剛的未婚妻嗎？”王進更加詫異。
高飛又點了點頭，王進的問話，顯然再一次勾起了他對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回憶，沉默了良久，才道：“那個時候，因爲他哥哥的緣故，大家都在照顧她，她也因此能夠進入到我們的地勤部門來工作，當時追求她的人大有人在，但是她跟我說，她只願意找一個跟他哥哥是一個航空隊裡的人。在她因爲救我而傷了面容之後，雖然追求她的人少了許多，她還是我們航空隊裡的隊花！也許是因爲她救了我，所以我對她尤其得親密，而那個時候我和夏剛兩個也是最好的朋友，我們兩個人幾乎是一起去看望她，一起邀她出去玩，就連上街也是三個人一起去的。我和夏剛兩個人都心照不宣，同時愛上了她！”高飛說到這裡，不由得微微笑了一下，也許在他看來，他們三個人之前的那段說不清楚，又理不清楚的愛情，真得就是一個十分美好的回憶。
“後來是你先退出了？”王進問道。
高飛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而是繼續地道：“後來有一天，夏剛跟我攤了牌，他跟我說他要去向若蘭求婚，問我是不是也準備向她求婚？那個時候，我們兩個人已經達成了一個君子協定，我們兩個人都可以向若蘭示愛，但是若蘭到最後到底會選擇誰，就要看我們兩個人自己的本事了。呵呵，那個時候，我想若蘭也一定在我和夏剛之間艱難的作着選擇，她既沒有答應夏剛的求愛，也沒有答應我的求愛！”說到這裡，高飛又停頓了下來，臉上再一次帶着一絲自嘲的笑來，又接着道：“直到後來，我才知道，她這之所以沒有馬上作出選擇，是不想傷害我和夏剛兩個人中的任何一個！”
“但是，最後她還是選擇了夏剛？”王進道。
“不！”高飛卻是搖着頭，同時也告訴着他：“那是因爲最後我選擇了退出！”
“爲什麼？”王進越發得詫異了起來。
高飛看了他一眼，再一次長時間的沉默了起來，也許是在後悔當初的決定。
王進沒有追問，沒有想去打擾他，他知道這個時候的高飛，的確需要好好得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緒，想一想當初的決定是不是對的。
終於，高飛還是開口了，告訴着王進：“那是因爲後來夏剛出事了！他的眼睛瞎了一隻，他也從此失去了在藍天上翱翔的機會！”
王進怔了一下，忍不住地問道：“難道是你可憐夏剛，所以纔會選擇退出嗎？”
“你怎麼能夠這麼說呢？”顯然，高飛對王進的這個用詞感到不滿，他糾正着王進的話道：“真正的愛，是不能因爲憐憫而放棄的！夏剛雖然殘了一隻眼，但是並不影響他自理的能力，而且他還得到了一個相當安穩的工作，比我們這些飛行員來說，要可靠得多！”
王進驀然明白了什麼。
王進繼續地道：“那個時候，我想了幾天，最終覺得若蘭跟着夏剛要比我安全些，最少夏剛不用再參加殘酷的戰鬥，不象我這樣，還需要經常與鬼子進行較量，天天與死神打交道。如果若蘭真得嫁給了我，說不定有一天就會守寡；而她要是嫁給了夏剛，最其馬可以得到夏剛的照顧，也算是我們對她犧牲的哥哥有一個鄭重的交待了！”
王進點着頭，試想着如果是自己，也會有這樣的選擇。
“還有！”王進又接着道：“那個時候，夏剛剛剛失去左眼，他的心情也壞到了極點，如果不是當時若蘭悉心的照料，也許他也無法那麼快得走出那段陰影！而在若蘭照料夏剛的過程中，他們的感情也進一步得加深了，所以我在那個時候選擇退出來，成是想要成人之美！”
“你做得對！”王進佩服地道。
高飛又有些後悔起來，道：“後來，夏剛來了蘭州，若蘭也跟隨着他到了蘭州，我本以爲他們終於組建了幸福的家庭，誰知道最後的結果卻是如此……！”他說着，又是一陣得心傷。
“飛哥，你也不要去想了！”王進只得勸解着道：“這也許就是命吧！就象是當初你沒有退出，說不定還會有別的劫難呢！想開一點，就象是剛纔夏大哥講的那樣，這個時候，只有把悲痛化作力量，去向鬼子報仇，那纔是真正的一個男兒應該做的事！”
高飛微微點了點頭，長長得嘆了一聲，那種悵然若失的感覺依然無法拭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