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慶的冬天難得有一個晴朗的天,每天天空中都是迷漫着一種灰濛濛的霧氣,也正是因爲如此,所以對於日本人來說,因爲能見度的關係,選擇重慶進行轟炸並不是一個很好的地方,但是重慶畢竟此時是國民政府的首都,轟炸重慶的政治意義遠遠大於了他們轟炸成都、蘭州和西安等其他的城市。也正是基於此,這些日本侵略者幾乎是爲會放過一次能夠轟炸的機會,一旦重慶的天空見晴朗,他們的轟炸機就馬上接踵而至。
今天的確是一個十分晴朗的日子,但是在戰爭歲月裡,這種晴朗就是一場災難。
王進和翁覺民已經遠離了白市驛機場,天空中異常得平靜,連一隻飛鳥也看不到,但是這種平靜卻讓他們兩個人都覺得有些不安,就好像預感到了一種不祥將要發生一樣。
王進偶然回了一下頭,忽然就發現自己的身後出現了三四個黑色的點,那幾個點的移動速度很快,肯定不會是小鳥,而且小鳥也飛不了這麼高。
“是敵機!”王進馬上驚醒過來,在經歷了延安上空的空戰之後,他也成熟了許多,再也不會把敵人的飛機當成自己的戰友。可是前面的翁覺民還在按照既定的速度平穩得向西北方向飛着,他顯然沒有發現後面跟着他們過來的敵機。
王進緊張起來,他駕着自己的戰鬥機左右的搖晃擺動着,再不是跟着翁覺民那樣平穩地飛行,這是他們航隊之間內部的一種溝通方式,那意思就是告訴前面的長機,後面有情況。
翁覺民正在專心致志地找尋着地面上的目標,沿着涪江向遂寧的方向飛着,高空中看着地面的地形就好像是棋局一樣,稻田與河流、山脈組成的一幅壯美的圖畫。按照往常的訓練的雙機模式,前面的長機會不時回望一下跟在自己後面的僚機,用手式向僚機發出命令指示。翁覺民回望跟在身後的王進,看到王進駕着飛機來回得搖晃,馬上明白一定是有什麼情況發生,再定睛看着,卻見到王進向他作着手勢,指了指他的身後。翁覺民仔細向後望去,馬上便發現了從後面跟蹤而來的幾架敵機,此時,敵人的飛機又比剛纔王進看的時候近了不少,所以翁覺民看到的時候,那四個黑點已然變成了巴掌大小。
“是按預訂的方針繼續向遂寧機場降落呢?還是把敵機引開來呢?”翁覺民的腦子在飛快地旋轉着,很顯然,敵機不可能只有這麼四架,而這四架敵機分明採用的也是雙機編隊,兩架兩架地在一起配合着尋找戰機!
“必須將敵機甩脫!“翁覺民馬上想到,他向身後的王進伸出兩個手指頭,並向前麪點了點,那意思就是告訴王進,準備加速。在手勢做完之後,他猛地拉起了操縱桿,將飛機往高空之中斜着飛去,此時他們的高度只有三千米,翁覺民想要拔高到五千米,或許那個高度上的雲層比較厚,他們可以輕意地擺脫掉敵人的追擊。
見到翁覺民駕着飛機向上拔高,王進明白過來,也緊隨其後,往上方飛去,找雲層厚的地方鑽。
翁覺民的想法雖然不錯,但是敵機就好像是一塊膏藥一樣,緊緊粘在他們的後面,距離不見有
絲毫的拉開,如此又飛了幾分鐘,還是無法甩脫掉後面的尾巴。
翁覺民和王進的速度並不慢,但是敵人的速度更快,翁覺民的頭忽然就清醒了過來:“這根本就是敵人的零式戰鬥機,他們這是在尋找我們的機羣,以期將之盡數殲滅,不然的話,以他們的速度,不可能這麼半天還沒有追上來!”想到這裡的時候,翁覺民心下里不由得一片得冰涼,很顯然,敵機並不急於將他和王進的這兩架戰鬥機消滅,他們如此不緊不慢地跟蹤在他們的身後,肯定是想要讓他們帶着自己找到更多的中國戰機!“不行!不能前往遂寧機場!”翁覺民馬上想到,在給王進做了一個向右轉變的手勢之後,猛得踩下了方向舵。將戰鬥機在天空中划着一道長長的弧線,往東北的方向疾馳而去。
跟在翁覺民身後的王進有些不知所措,不明白翁覺民爲什麼會突然轉向,在他的記憶裡,此時離着遂寧機場應該不遠了,翁覺民爲什麼放着可以降落的機會不去,反而要折向東北方向呢?難道他是準備違規來和敵機再進行一次戰鬥嗎?想到這裡的時候,不知道爲什麼,王進竟然產生了莫名其妙的激動。
翁覺民的飛機已然從五千米的高度降了下來,王進緊跟其後,兩個人架着飛機沿着華鎣山的山脊找尋着路徑。翁覺民知道,這座山脈的盡頭有一座簡易的機場,就是達縣的河市壩機場,那個機場是草皮跑道,長有一千一百多米,寬有三十多米,足夠他和王進的戰機降落。
後面的敵機不知道爲什麼,此時只剩下了兩架,敵人可能也已經看出來,被他們追捕的獵物在改變方向之後,正在逃離;他們覺得沒有必要把四架戰機都用來追捕前面的獵物,對付這兩個獵物,有兩架已經足夠了,所以另外兩架戰鬥機還是離開了,也許接着去找尋其他的獵物,也許是爲他們的轟炸機去護航了。
四架敵機去了兩架,又如何把這兩個尾巴甩掉呢?翁覺民的腦子裡一直在琢磨着這個問題。他的腦子在思慮的時候,也沒有忘記要回過頭來看一看後面敵機位置,再幾次回頭之後,他明顯得感覺到敵人好像已經失去了耐性,此時,那兩架敵機正在加速地向他們靠近,原來看着不過巴掌大的影子,已經越來越大,成了磨盤大小。
“看來敵人是準備要戰鬥了!”翁覺民猜測着,他都可以感覺得到自己的戰鬥機被敵機咬住掃射的情景,如果真得等到敵機靠近到一千米以內,那麼,到時他就算是想在逃走都不太可能了,只能硬着頭皮和敵機進行交戰!在這片天空裡,沒有援軍,只有自己和王進兩個人,面對着敵機也是兩架,二比二的戰鬥不用打,翁覺民就可以知道結果。翁覺民雖然也經歷了幾十次的戰鬥,並不懼怕任何敵人,但是他一想到隊友王進還是一個新人,他的心裡就沒有底,空中的戰鬥要兩架飛機特別默契的配合,纔有可能佔據要點,取得優勢;在必要的時候,僚機甚至要有隨時犧牲的準備,來爲長機創造一次攻擊的機會,就好像是象棋里舍車保帥、棄子搶先一樣。而更讓翁覺民失去勝利信心的卻是自己的戰鬥機還屬於那種老式的伊爾十五型戰鬥機,
比王進所駕駛的伊爾一五三型戰鬥機都不如,他的這架戰鬥機,也是璧山空戰之後第四航空隊裡所保存下來的幾架還算是完好的驅逐機之一,因爲那一場戰鬥他並沒有參加。按照高飛的說法,伊爾一五三型戰鬥機無論是在性能,還是在技術參數上,都和鬼子的零式戰鬥機無法相比,而翁覺民所駕駛的伊爾十五戰機,又怎麼可能會是敵人零式戰機的對手呢?
想到這裡,翁覺民馬上打消了準備與敵戰鬥的想法,空中的戰鬥也和地面的戰鬥一樣,必須要知己知彼,纔可以百戰不殆,否則,在明知道不是對手的情況之下,還要硬性的與敵對攻,那無疑是在自己找死!只怕還沒有搞掉敵人的一根毛,自己就會被打下來。翁覺民並不是怕死,而是覺得這樣得去找死,純粹太傻、太無謂了!便是死,也要想辦法拉着敵人去墊背。
還能有別的什麼辦法來和敵人周旋嗎?翁覺民馬上想到了大隊長何立民來,何立民能夠駕着一架破爛的教練機,與鬼子最先進的零式戰鬥機周旋半天,並且到最後還能夠全身而退,這份能耐並不是他們這些隊員可以做到的事情,但是何大隊長卻也給大家作出了一個典範,那就是隻要是有心,就可以以巧破強,就象是學武的人所說的四兩撥千斤一樣。
“那就一起來玩捉迷藏吧!”翁覺民自言自語地道,心下里已然有了主意。他打着手勢告訴身後的僚機王進,他要再下降高度,然後推下操縱桿,扎向華鎣山的山麓而去。
見到翁覺民向華鎣山俯衝而去,開始的時候王進還有些奇怪,但是聰明的他馬上就明白了什麼,轉頭看了看還緊緊咬在後面的敵機,卻是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甚至他都可以看到那個敵人飛行員的臉了,他知道他們的危險也越來越大,如果再不進行必要的戰術操作,那定然只有死路一條。當下,王進也再不遲疑,推下戰機的操縱桿,也一頭扎入了雲霧繚繞的山麓。
在後面緊追不捨的兩名日本飛行員一個是前面駕駛長機的,空軍中尉白根浩男;另一個是後面駕駛僚機一等空曹北昌右五郎。眼見着前面的兩駕戰鬥機即將被自己追上,白根浩男顯得有些激動,上一次的璧山空戰,雖然他們航空隊獲得了全勝的絕好戰績,但是他這個內閣書記官的兒子卻成爲了隊裡唯一的笑柄,那一次空戰中他的座機被支那的戰機擊傷了,一回到宜昌機場,降落的時候自己又沒有控制好,便造成了一架飛機的損毀,雖然不是在戰鬥中損毀的,但是在白根浩男的心裡面,這就是一個奇恥大辱,他一直想要把自己的顏面找回來,所以每一次爲轟炸機護航的時候,他都非常積極地要求出航。可是,在璧山空戰之後,支那人的戰機就再也沒有敢和他們的戰鬥機比拼過,便是他們有目的地尋找那些支那人的戰鬥機來尋戰,卻如何也找不到;後來的任務,白根浩男如何也執行了十幾次,再也沒有得到過一次可以令他挽回顏面的戰鬥,一直到這一次,偵察機的觀察員說在十點方向上發現了兩架支那人的驅逐機,當時他就在重慶的西郊上空,馬上自告奮勇地追蹤而至,果然發現了這兩架支那人的戰鬥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