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車突然抖動了一下,後座上已經進入淺淺睡眠的朱家驊驚醒了過來。前排開車的司機抱歉地說:“對不起,先生,最近時間這一段正在修路,所以會比較抖,請您坐好了。”
透過車窗,朱家驊發現轎車並沒有開向南山。是了,想來現在空軍司令也不會在南山別墅或者南山的司令部中,剛剛出了軍統的事情,雖然戴笠已經喪命但是包不準有什麼軍統的餘孽在騷擾呢。說起軍統來,其實朱家驊到還蠻熟悉這種特務組織的,他很理解戴笠的心情,因爲他自己也曾經一段時間是中統的負責人,並且曾經大肆地在中統中清除陳立夫和陳果夫的cc黨人士,他知道情報組織的嚴酷性,很多時候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所以朱家驊自己很是欣賞在國民議會“九九議案”中提出來的解散特務組織,這樣避免了已經恢復和平的中國陷入內亂,或者陷入集權統治的危險。
車一路向西行去,因爲兩旁正在擴建公路,所以走走停停,路況也不大好。朱家驊望向兩旁新修的各種建築,不由得感嘆重慶的快速發展。半年前朱家驊以及他的國民政府教育部也在重慶辦公,這才半年的時間,重慶就變得對他陌生了起來。而且現在還是到處都在大興土木的樣子,可以想象再過半年到重慶來,朱家驊恐怕就得找嚮導了。
其實在重慶的這幾年,朱家驊已經感受到了重慶的變化。從1941年開始,日本人的飛機就很少飛臨重慶上空了,重慶的工業和商業得到了大大的發展。重慶郊區新建的幾個工業園區容納了各方勢力控制的各個工廠和企業,解決了一大批難民的就業問題。抗戰後蜂擁而至的難民有了一份工作以後,整個城市就變得穩定了許多,街頭巷尾再也看不見成羣的飢餓難民了,長江和嘉陵江邊上的亂糟糟的吊腳樓和棚戶區也少了多了。重慶市區則大力發展起了商業,商人們自發地在幾個地方建立起了物資交易的市場。由於重慶是當時國民政府的陪都,也是西南的重鎮,所以很多商人都習慣到這裡來進行交易,到處都可以看到運貨的卡車開來開去,整個重慶變得生機勃勃。
雖然朱家驊全身心地撲在國統區的教育事業上,特別是初等教育上,但是他也隱約的知道,重慶的這一系列變化幾乎都是空軍所推動的,而且重慶的變化只是全國變化的縮影。當朱家驊跟隨國民政府的遷都將辦公地點搬遷到南京去以後,發現空軍的影響力在新近光復的區域還更加強大,蓋因在一個全新的地方強勢的一方發展得更快吧。朱家驊心中梳理着之前對於空軍所瞭解的一點一滴,心中想着怎麼給這麼強勢的一股勢力去談,不過朱家驊心中則充滿了信心,因爲他認爲只有專業的人才能做好專業的事情。
轎車一路向西,大約開了半個小時,然後進入一處由穿着迷彩服的空中陸戰隊士兵把守的空軍基地。非常時期,朱家驊甚至還看到兩輛發動起的坦克在鐵絲網之內巡邏。
進到裡面後,朱家驊才發現這出空軍基地之龐大,由於朱家驊一直在教育線條工作,對軍事不甚瞭解,其實這裡可以算作是西南地區最大的一處空軍基地,是當初第四大隊的大本營——白市驛機場。
機場上正有兩架飛機在起飛,這種噴氣式飛機是朱家驊從來沒有在報紙上見過的,兩個引擎噴出了紅色的尾焰,推動着沉重的飛機直插藍天,刺耳的轟鳴聲讓朱家驊不得不捂住了耳朵。前面拎着他皮箱司機回過頭來,張開嘴似乎說了什麼,不過朱家驊一點都聽不見,大概是對着噪聲抱歉的意思。
穿過停滿了各式飛機的停機坪,朱家驊來到了一處守衛更加嚴密的地方,再次覈對了證件以後,司機將行李遞給前來迎接的人,看來他都不能進到裡面去。
引導朱家驊進去的是一名二十多歲的軍官,穿着整齊精神的空軍制服,掛着的竟然是少校軍銜,朱家驊不由得感嘆了一下,都說空軍軍官年輕化很嚴重,現在才真是體會到了。
“朱先生,接下來我們要換乘一下直升機,大約30分鐘航程。”那名空軍軍官面無表情地說到。
“好啊,正好體會一下直升機的感覺。”朱家驊笑着說,他的脾氣是極好的。雖然乘坐這種旋轉翼的飛機讓他覺得有一點擔憂。現在直升機還沒有民用的,只是裝備了空軍和陸軍,所以雖然民航客機朱家驊坐得多了,但是直升機還是頭一遭坐的。原本他認爲在這個防守嚴密的地方就可以見到何俊才了,想不到還要去另外一處場所,想必那裡的防守更加嚴密吧。
直升機的主旋翼快速地轉了起來,巨大的聲響透過帶着的耳罩傳進了朱家驊的耳朵。直升機的飛行很不穩定,隨着氣流上下抖動,讓朱家驊幾乎要吐了出來。由於在貼近地面的對流層中飛行,肯定比民航客機要難受多了。
這架雄鹿直升機繼續往西面飛了一陣子,直到地下再也看不到城市的痕跡。這個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太陽已經快沉入西面的地平線,天空中的晚霞則在其照映之下顯得異常妖嬈。
看了看錶,應該快到目的地了啊?但是這個時候直升機沒有降落的意思反倒開始上升高度,地面上層巒疊嶂,看不出來有降落地點的意思,朱家驊不由得有一點焦急了。坐在他對面的空軍軍官看到朱家驊頻繁看看窗外,側過頭來對他說:“朱先生,請勿着急,我們就快到達目的地了。但是我要鄭重地提醒你,接下來你看到的屬於空軍的軍事機密部分,在任何情況都請勿對外泄露。”朱家驊點點頭,他這個50歲的人被一個20多歲,比自己兒子還小的人安慰和說教,讓他覺得有點哭笑不得。
突然,朱家驊發現前方的層雲之上有兩個不一樣的東西,它們跟已經陷入黑暗的烏黑的雲朵不一樣,有明顯的輪廓,左右對稱,那是一個巨大的人造物體,就像一個大海龜一樣,趴在雲層之上。而自己所在的直升機則直接向其中的一個人造物體飛去。
“浮空母艦!”朱家驊腦子中立即閃現出這個詞彙。浮空母艦曾經在臺海上空,以及重慶上空亮相過,一些報紙上曾經刊登過他們低飛的照片,但是非常模糊,看不真切,絕對不是現在這種身臨其境的感覺能比擬的。朱家驊第一反應是窮盡腦中的詞彙來描述當前的感覺,以便寫在日記之中,免得許多年以後忘記了,他知道,能接觸到空軍浮空母艦的外部人士一定是少數,而且看樣子,今晚的會談地點正是浮空母艦之上。
朱家驊想得沒錯,這是天庭級浮空母艦第一次對非空軍的人士開放,而且在很多年以後,這仍然是唯一的一次。
發出“嗡嗡”噪音的直升機穿越了幾朵白雲,上升到與浮空基地平齊的高度,太陽的餘輝照映在浮空基地的側面,讓它在空中投射出一個巨大的陰影。朱家驊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視着在舷窗中不斷放大的浮空母艦,其頂部的跑道和飛行甲板上仍舊停留着幾架飛機,有固定翼的飛機,也有像他所乘坐的直升機。隱隱約約可以看到一些穿着夾克的地勤人員在甲板上忙碌,想來下方應該比較寒冷,因爲這個高度估計跟四川的峨眉山金頂相當吧。
浮空母艦前方和兩側的少許舷窗中透出了桔黃色的燈光,點綴着黑色的艦艇艇身,使其看起來更加現代感和立體感。此時浮空母艦的後部四具大型的推進螺旋槳處於停止狀態,而艇身四周的狀態調節螺旋槳還在緩慢的轉動,調整着平衡。
朱家驊所在的直升機從浮空母艦的尾部上空劃過,然後緩慢地下降高度,穩穩地停在飛行甲板上畫了一個大圈的地方。等到直升機的螺旋槳停止轉動後,那名陪同的空軍軍官拉開艙門,跳了下去,並協助朱家驊從直升機上跳下來,然後遞給他了一件飛行夾克,朱家驊感受到這3000多米的高空夜晚是相當寒冷的。
匆匆套上衣服後,朱家驊注意到一旁有幾名同樣穿着空軍夾克的人走了過來。打頭的那一人身材魁梧,有一點小小的將軍肚,不過帶着一副黑框的眼鏡顯得有點不怒自威的樣子,正是現在炙手可熱的空軍總司令何俊才。朱家驊跟何俊才曾經在一次國民政府的擴大會議上見過,所以有一點映像,否則可能還真認不出,因爲在各個報紙上幾乎從來沒有出現過何俊才的照片。何俊才一行人走路速度很快,朱家驊剛套好衣服,何俊才就走到了他的跟前,伸出了手,微笑着對他說:“騮公,今天辛苦了!歡迎您登上天邃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