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紫禁城,南書房。
今兒南書房這裡繼續還是大清剿總的配置,不過比起前幾天已經升級了。
一幅巨大的“滇黔川桂粵湘楚閩”八省山川社稷圖被鋪在了地上——這樣大臣們就能跪着和康麻子開軍事會議了,多方便?多有面兒?
跪在這幅地圖周圍的人,也和前幾天不大一樣了,除了那五個在京的內閣大學士金巴泰、索額圖、對喀納、李霨、魏裔介,兩個翰林學士熊賜履、陳廷敬,三個滿洲的練兵王爺嶽樂、鄂扎、勒爾錦(他們是八旗三鎮的頭頭),還來了王輔臣、孫思克、石華善等三個隸籍八旗漢軍的練兵大臣,還有吳應熊、尚之信、孔四貞這三位四藩代表。
而之前和王輔臣一起被任命爲練兵大臣的張勇、趙良棟,現在都已經調離了。
其中張勇因爲腿瘸得厲害(他的大腿受過重傷),沒法承擔練兵的苦差事,所以就給安排了個輕鬆的活兒——內大臣!就是給領侍衛內大臣當副手,主要工作就是在家躺平,因爲大清朝有六個領侍衛內大臣和六個內大臣,少他一個都沒人知道。
趙良棟並沒有被康熙“擼回家”去躺平,而是則被調去當了個天津總兵——手底下有兩千個天津兵給他“總”,不過這些天津兵都不是趙良棟的老部下,而是原本的明朝天津鎮、天津水師鎮的底子,和楊起隆這批人算是一夥的。而趙良棟帶來的大同兵,又被打散後留在了三鎮新軍裡面,所以他這個總兵在天津鎮壓根就沒法發揮.
而被康熙調了來替代張勇、趙良棟的,則是兩個“八旗漢軍的高層”,一個是孫得功的次子孫思克,而另一個則是石廷柱的第三子,多鐸的女婿石華善。這兩個人不僅對大清的忠誠毋庸置疑,而且論起奴輩比王輔臣高了不知道多少!擺在王輔臣下面是不大合適的,所以康熙就給了孫思克、石華善和王輔臣相同的“總統練兵大臣”的位子。
因而現在的“小站新軍”就出現了“三總統並列”的情況,其中王輔臣主中軍,又被稱爲“中軍總統”,孫思克、石華善分主左右兩軍,所以被稱爲“左總統”和“右總統”——這個總統好像有點多啊!
“皇上,現在奴才的父親已經病倒無法理政,平西藩和雲南的大權多半被奴才的兩個兄弟應麒、國貴所把持。這兩人以往的關係雖然是很不錯的,但他們各自都有自己的一票人馬,可以說是自成體系。即便他們二人兄弟情深,底下的人卻一定存在矛盾。畢竟雲南的油水就那麼一點,我二弟的人多吃一口,我三弟的人就要少吃一口了
由於奴才的三弟國貴是養子,所以應該是沒有可能染指王位的,但並不等於他不想就算他不想,他底下的人一定會想。
皇上如果循着廣西將軍的前例,賞他一個雲南將軍,他還是有極大的可能被朝廷所爭取的!如果他站在朝廷一邊,在關鍵時刻來個反戈一擊。那麼朝廷就有極大的概率可以不戰而勝,平定雲貴!”
正在向康熙提出“不戰而勝,平定雲貴”建議的,當然就是吳三桂的大孝子,吳應麒和吳國貴的好大哥吳應熊了!
也不知道吳應麒、吳國貴聽見他的這番話,會不會有掐死吳應熊的衝動?
康熙問:“和碩額駙,你讓吳國貴當雲南將軍,那你當什麼?依着定藩的先例,有了廣西將軍可就沒有定南王了。”
“皇上,奴才當和碩額駙就心滿意足了。”吳應熊笑道,“奴才這些年都在北京城裡面過日子,壓根就管不了,也不想管雲南的事兒.只要奴才的三弟願意忠大清,奴才就把平西藩讓給他!有那麼大的好處,他和奴才的二弟之間的關係可就不好了。”
這下康熙有點小感動了,“和碩額駙,朕果然沒有看錯你,伱是朕的忠臣.不過你現在有辦法聯絡上吳國貴嗎?吳應麒、吳國貴已經封鎖了進出雲南的通道了。”
“皇上,”王輔臣馬上插嘴道,“這事兒可以讓奴才的兒子王吉貞、王忠孝去想點辦法。他倆都跟着奴才在雲南多年,非常熟悉曲靖一帶的地形。特別是奴才的次子王忠孝還是粘杆長和御前侍衛,本就應該替朝廷深入險地。”
康熙一聽也頗爲欣慰,吳應熊是忠臣,王輔臣一家也是忠臣.大清有那麼多的忠臣,吳應麒還想對抗天威嗎?簡直自不量力!
當然了,吳國貴即便賣了吳應麒當上了雲南將軍,將來還是要消滅的!
畢竟把平西王換成雲南將軍,也不能讓平西藩下的那些人不生孩子啊!只要那些人不停地生,十年二十年後,平西藩下的軍隊就不是十萬,而是二三十萬了!
如果再加上平、定、靖三藩的人口,再加上四川、貴州、廣東、廣西、福建等處擁兵自重的漢人將領麾下的綠營兵的大量繁衍.將來的天下,還是得亂!
想到這兒,康熙又扭頭看了看嶽樂、鄂扎、勒爾錦和那幾個大學士還有翰林學士,“你們怎麼看?”
“皇上,”嶽樂道,“奴才覺得和碩額駙的法子是可行的,不過朝廷還是應該有兩手三手的打算!這個成都、重慶、荊州、長沙、桂林五大營該立還是得立。朝廷的六鎮新軍該往前壓還是得往前壓!
另外,平、定二藩,還有四川、廣西、廣東、湖南、湖北,甚至四川的綠營,該整理還是得整理。
如果朝廷可以給吳應麒、吳國貴和平西藩上下來個泰山壓頂之勢,更有可能促其內變!”
他的話只是說了一半,還一半是不能在吳應熊、尚之信、孔四貞,甚至是王輔臣跟前說的,那就是:一旦雲南內變,二吳相爭,那可就是一舉消滅、趕盡殺絕的機會——只要把平西藩殺絕了,平、定、靖三藩就好辦了。到時候就算把他們遣散了變成綠營甚至是老百姓,他們也不敢反抗。
而平西、平、定、靖四藩一旦完蛋,綠營兵也就好對付了——四藩體系外的綠營兵是沒辦法圈地的,圈不了地,那孩子生多了可就養不起了,而且也沒辦法形成獨立的後勤體系,頂天就能當兵吃餉而已,根本翻不了天的。
康熙點點頭,又對王輔臣道:“王輔臣,那讓你的兒子走一趟,去聯絡吳國貴吧.他這次在蘇州幹得不錯,和施琅一起打跑了鰲拜,收復了大半個蘇州,功不可沒,朕得好好賞他!先賞他一個總兵銜,等雲貴平定了,就讓他當曲靖雲南援剿右鎮總兵吧!”
“奴才替犬子謝皇上天恩!”
康熙又笑着對王輔臣、孔四貞、尚之信三人道:“王輔臣、定南格格、俺答公,兩廣這一路朕就交給你們三人了王輔臣,朕命你當兩廣總督,桂林大營總統大臣!率領綠營新軍中軍鎮南下進駐兩廣,和平藩、廣西將軍一起主持兩廣方面的討逆軍務!”
“奴才領旨!”王輔臣大禮叩拜,然後拍着胸脯向康熙保證,“皇上,有奴才在兩廣一日,姓吳的就別想在兩廣方向上得逞!”
“好!只要兩廣能穩住,吳應麒就沒法免除後顧之憂,他再怎麼能打,都出不了雲貴川!”
康熙頓了頓,又道:“定南格格。”
“妾身在。”
康熙問:“太皇太后和朕說,你想讓你兒子孫吉慶當廣西將軍?”
“皇上,廣西將軍照理應該由定藩之主出任,”孔四貞解釋說,“而最有資格繼承定藩的就是妾身的兒子吉慶,他是先王的外孫,比妾身更有資格成爲藩主。之前因爲年幼,所以才由妾身的丈夫孫延齡出任將軍。現在吉慶已經長大,接任將軍也是定藩上下衆望所歸。”
“說得有道理,”康熙問,“可孫延齡怎麼辦?”
“皇上,”邊上的大學士金巴泰顯然是收了孔四貞的好處,聽康熙一問,馬上就替孔四貞答道,“皇上,奴才建議調孫延齡北上出任總統練兵大臣,接替王輔臣的職位。”
好嘛,又一個總統!
不過孔四貞倒是給孫延齡安排得明明白白.
康熙點點頭,“這樣也行啊!如果朝廷一時半會兒平不了雲貴,說不定還要再練兵,孫延齡就能大顯身手了。”
他當然也是說說而已,孫延齡如果真的交出軍隊回了北京,那就只能當個富貴閒人了。
安排完了孫延齡,康熙又扭頭對尚之信道:“俺答公,你阿瑪尚可喜年老,難以料理廣東那麼一攤子事兒而廣東又守着桂林大營的餉路,萬萬不得有失。所以朕現在命你和王輔臣一起南下,接管平南藩政,和廣東巡撫一起爲桂林大營籌餉,並且出任桂林大營的副總統大臣。等你接下平藩的藩政之後,就差人送你阿瑪北上養老吧!”
終於等着了!
尚之信激動的都快哭了!
他阿瑪尚可喜雖然作惡多端,但是老天無眼,這老傢伙的身體不是一般的好,而是特別的好,都那麼老了,還能應付那麼多小老婆,每年還成批地給尚之信製造弟妹,而且從來不生病。
看這樣子,長命百歲都沒一定,到時候尚之信多大年紀了?平南王給他幹他也幹不動了。
尚之信重重叩頭:“皇上放心,奴才一定爲皇上守好廣州,爲桂林大營源源不斷籌措、輸送糧餉!”
看到尚之信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康熙真的就放心了——那可是他阿瑪留給他的俺答公,照理說康熙還得喊尚之信一聲“尚叔叔”呢!
兩廣這一路有“尚叔叔”,有“貞姑姑”,有王輔臣這個大忠臣,應該是萬無一失的。
康熙接着又把目光投向了地圖上的湖廣,“鄂扎!”
“奴才在!”
又是一個奴才高聲應答。
“朕命你爲荊州等處駐防將軍兼荊州大營總統大臣,率領一鎮八旗新軍進駐荊州,總領湖廣軍務!”
“奴才領旨!”
“石華善!”康熙又喊了一人的名字。
“奴才在!”
這石華善是鄂扎的姑父,之前因爲得罪鰲拜丟了內大臣,在鰲拜倒臺後得到起復,現在和王輔臣一起當了“總統”大臣。這回顯然是又有重用了!
“朕命你爲長沙大營總統大臣,率領一鎮綠營新軍進駐長沙,總領湖南軍務,受鄂扎節制。”
“奴才領旨!”石華善連忙大禮叩拜,恭領聖旨。
王爺外甥指揮額駙姑父,再加上一個湖廣總督蔡毓榮,湖廣方面應該問題不大了。
康熙又指着地圖上的四川對嶽樂道:“叔王!朕想讓你和勒爾錦、孫思克一同送吳應熊走四川入滇,你看怎麼樣?”
他說的“走四川入滇”,實際上就是要趁着吳三桂病倒的機會和吳應麒爭奪四川的控制權!
四川這個省份一向受吳三桂的影響很大,可以說是朝廷和吳三桂一直在爭奪的地盤,而且也是個關鍵地盤!
一旦四川被朝廷牢牢控制,那吳三桂(吳應麒)就會被牢牢壓制在雲貴,想要打出來就很難了。如果雲南東南的兩廣再被終於朝廷的軍閥牢牢掌握,那吳三桂(吳應麒)就會陷入腹背受敵,別說打出去,要守住都困難!
“皇上聖明!”嶽樂道,“奴才也覺得應該趁此良機,先把四川抓在手裡.只要朝廷大軍可以牢牢控制住四川,那平西藩就算被壓制住了,朝廷也就立於不敗了。”
康熙點點頭,笑道:“所以朕要派三鎮新軍入川一鎮進駐重慶,一鎮控制成都,還有一鎮負責送和碩額駙入滇!”他接着又道,“勒爾錦,朕命你爲重慶大營總統大臣!孫思克,朕命你爲成都大營總統大臣!你二人都受安親王節制.叔王,朕封你爲平西大將軍,和勒爾錦、孫思克一起率領三鎮新軍,護送平西王世子入滇!”
“奴才等恭領聖旨。”
康熙最後又說:“如果吳應麒膽敢起兵作亂,對抗天兵,你們也不要急於冒進一定要先立守勢,在四川、湖廣、兩廣編制出一張天羅地網,將吳應麒徹底網住,再慢慢加以剿殺!”
康熙皇帝開始派出他的新軍,編制起一張“應麒包圍網”的時候,雲南昆明的五華山正迎來一羣特殊的客人!
之所以說他們是特殊的客人,主要是因爲他們的打扮特殊、身份也有點特殊。
先說打扮。
這些人全都身着圓領土黃色長袍,爲首之人頭戴紅色風帽,其他人則裹之以紅巾。另外,他們身後也沒有辮子,也不知道是剪了還是梳了個小發髻?總之是用風帽、頭巾遮擋起來了。
再說身份。
這夥人其實都是吳三桂派出去給王永康當保鏢和跟班的,但是現在卻以“大明行朝天使”的名義返回了雲南!
而且爲首的吳元益還聲稱帶來了大明行朝監國定王的令旨,要封吳三桂當什麼“復興大明大總統西王”.
戒備森嚴的銀安殿內,據傳已經中風的吳三桂正精神抖擻地坐在寶座上,皺着眉頭打量着被吳世珏領進來的吳元益等人。
吳元益手裡還捧着個黃布卷軸,兩個跟着他的“紅頭巾”還各捧着一個托盤,盤子裡面分別裝着袍服、風帽、一枚金印和一本名爲《天朝田畝制度》的書。
這吳元益膽子也挺肥,看見吳三桂也不下跪行禮,反而大喝一聲道:“大明總兵團練遼東寧遠中左、中右、前屯、中後兵馬事務,加提督銜,平西伯吳三桂接旨!”
“接旨?”吳三桂皺起眉頭,“接什麼旨?這是誰的旨?”
吳元益大聲道:“平西伯,這是大明行朝廷監國定王殿下的令旨!”
“大膽!”
銀安殿上的幾個吳三桂的護衛一起大喊。
吳三桂擺擺手,這幾個護衛都不吱聲了。
“定王?”吳三桂目光炯炯地看着吳元益,問,“是朱三太子嗎?吳元益,你的那個朱三太子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當然是真的!”吳元益回答道,“不過定王並不什麼‘三太子’,定王殿下是大明行朝監國!”他高舉起手裡的黃色卷軸,“平西伯,這是監國定王殿下的令旨,他要封您當‘復興大明大總統西王’殿下.爵爺,您趕緊接旨吧!您只要接了這道令旨,就有了討伐韃虜、恢復大明天下的大義名分了!”
聽了吳元益的這番話,正在裝病的吳三桂就忍不住皺了下眉難道蘇州那邊的大動靜是個“真朱三太子”折騰出來的?還成立了一個行朝廷,難道這個大明朝是真的要回來再續個“後明”了嗎?
這時吳元益又道:“另外,監國定王殿下還要授予您一本《天朝田畝制度》,這是未來新大明的田制,也是反清復明的關鍵,只要您照着執行,就能讓受驚韃虜欺壓的天下生民的支持,恢復大明,再興華夏,將是易如反掌的!”
“一個田制而已,能有那麼大用處?”吳三桂搖着頭,“先拿來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