岡村聞說近藤攻擊受挫,命令由姑塘登陸的各部加強攻勢,向縱深推進,沿廬山北麓合圍九江。於是,日軍的艦炮地炮集中轟向姑塘前線。
此刻,曾想以長江和廬山爲天然工事與日軍“痛痛快快”決一雌雄的第2兵團總司令張發奎上將,親抵九江東郊鄱陽湖岸邊陣地,嚴令李覺第70軍、李‘玉’堂第8軍、王敬久第25軍於九江東南鄱陽湖一線鞏固九江防線。他和王敬久通話剛剛結束,湖上日軍30餘艘艦炮似瞅準了他,炮彈飛蝗般地鋪天蓋地而來。
“丟他媽!”張發奎氣得直罵。堂堂上將總司令,土鱉蟲般地蜷在掩體裡動彈不得,一點也不“痛快”。直到敵炮停止‘射’擊,他才爬起來扭頭就跑,好不容易跑出了‘射’程,直累得臉白‘脣’烏,癱坐在地,半天說不出話來。
第9集團軍總司令吳奇偉正好這天也帶着作戰參謀胡翔等從南昌乘敞篷汽車趕到九江指揮,在廬山腳下一茅草屋裡剛住下來,日機就來轟炸了。九江方向炮聲不絕於耳。吳奇偉得知日軍已經登陸,這位慈眉善目有“阿婆”之稱的矮個子將軍,竟罵了一句很粗野的話。看來九江保衛戰已成崩潰之勢,張發奎電令各部轉進,吳奇偉急令李覺第19師於馬祖山佔領陣地,掩護集團軍安全轉移,並按陳誠設想的“三線防禦”,準備沙河至金官橋陣地的二線決戰。
日機總在上空盤旋,不斷地掃‘射’投彈。胡翔等參謀人員躲到樹林裡隱蔽,勸吳奇偉也到樹林裡去避一下。吳奇偉擺擺手,抖抖草屋上震落的灰塵,在電話裡向李漢魂‘交’待着什麼。日機的轟炸掃‘射’愈來愈兇,幕僚們懷疑總司令部附近有漢‘奸’向日機指示目標。胡翔跑進去請示他是否轉移地方時,發現這位總司令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鼾聲如雷。
松浦師團和‘波’田支隊一部從姑塘登陸後,李漢魂指揮陳公俠第155師、孔可權第187師、吉簡章預6師、趙錫田第3師等部頑強抵抗,很出乎岡村的預料;而馬祖山李覺一部的阻擊,又牢牢地拖住了炮兵的後‘腿’。近藤海戰隊急於先入九江城搶頭功,於25日傾全力向江濱防線發起了更大規模的進攻。
又是煙幕,但加大了效果。剛纔還紅日當空,一瞬間似月黑之夜。敵以炮火直‘射’前沿,大小艦船在炮火煙幕中同時推進,放下了全部橡皮艇,孤注一擲地向岸邊衝來。
44年前的今天,7月25日,甲午海戰爆發。伊東佑亨的艦隊一舉擊潰清軍艦隊,使這個自以爲天下中心的東方大國從此成了世界古玩........如今,伊東的子孫已如蛔蟲一樣鑽進了這塊政治腐爛的江河腹地。
在槍炮和手榴彈的爆炸中,百十個日軍在魂‘亂’中衝上了江濱路。“把敵人捅下去!”團長‘毛’岱鈞的湖南口音一聲長嘯。預9師的官兵們從炸塌的掩體裡爬出來,一個個泥頭黑臉,形同鬼怪。
“殺!”從灰土裡衝出吼叫,沒有了爆炸,就一片刺刀碰擊的咔嚓聲、猛獸搏戰的嘶鳴和粗野的訇罵........
江濱這一場白刃格鬥從下午四時直殺到太陽西沉,街巷堤面擺滿了屍體,江坡汩汩流下的紫血使‘波’滔扶岸爲赤,長江鑲上了一條紅邊........
這一股日軍終於被一個不留地殲滅了,但龍開河西岸陣地被日軍突破。當日軍怪叫着衝過鐵橋,向第26團2營陣地涌來時,全營官兵在營長率領下,一把把刺刀迎上去,將日軍捅得七零八落。‘波’田支隊在馬當長山領教過中國軍隊的刺刀,近藤海戰隊第一次發現中國也有視死如歸的勇士。
這晚,都殺得筋疲力盡了,龍開河兩岸乃至江濱,靜靜地空寂渺然。一彎新月掛在西天,幾點流螢高低明滅。市區沒有一星燈火,如一片‘陰’森的墳地。江‘波’嗚嗚低語,似嬌慣的少妻在向愛人呢喃着可怕的惡夢。江堤上一個人望着江面久久佇立,像民間故事裡的鐘情者在等待遠遊不歸的親人。
一個背手槍的小個子走過來,低聲但語氣堅定地說:“師長,我團今夜要打一個逆擊,將龍開河西岸的敵人趕下水去!”
“不了。”張言傳淡淡地說道:“敵人對我已成東西合圍之勢,軍團長命令我師於明晨2時前撤出九江,進入沙河陣地........”
這晚,中國軍隊全部撤出了九江防線。第二天,26日7時,近藤海戰隊和‘波’田支隊進入九江市區。岡村的老友直到離開中國也未能一睹周郎遺風,因九江霍‘亂’流行,瘟疫猖獗,猶如一塊惡臭的狼瘡,令人退避三舍。
按照岡村寧次7月19日下達的作戰命令,江南日軍已於26日確實攻佔九江的時候,江北日軍稻葉師團猶苦戰於太湖和宿松之間涼亭河一帶,離目的地鄂東黃梅尚有100多裡。僅太宿路要津涼亭河鎮頭一座小小的饅頭山丘,也足足折騰了稻葉四郎三天三夜。
不是第6師團刀鋒已老,是白崇禧軍令無情。
在日軍序列裡,南九州的兵源組成的第6師團以刺殺聞名。師團長稻葉四郎18日向來潛山視察的岡村寧次不無自豪地說:“我第6師團官兵勇於戰鬥的‘精’神是所向無敵的!”
這是一支特殊的部隊。南九州的通商口岸,同時也是遠征異國的戰船基地。朱印船上並不全是滿載而歸的大款,失敗的商人幾乎全部淪爲了海盜。當“鎖國令”使遠洋經商成爲非法的時候,南九州的港灣也就成了海盜的天堂。
漢唐兵學對一個沒有國境安危無需軍隊的民族而繁衍的武士文化,使賠本翻船的商賈淪爲海盜、落魄失意的政客變成‘浪’人,野心勃勃的將軍覬覦朝綱,是絲毫不必奇怪的。
南九州便以琉球的海盜、福岡的征帆、薩摩的重臣卓立於日本史冊。有趣的是,也正是這片漂零南域的海島上,成熟了大伴持家和山上憶良。阿蘇山下的“南海文學沙龍”培育了一代代和歌鉅子。如果說東京風尚是本州文化的縮影,九州人氣則是本州與外域苟合的怪胎。民族凝聚的向心力和對外擴張的侵略‘性’在這裡都推向了極端。世外人常對日人在熟人面前過分的禮貌和在沒有熟人的公共場所粗野至極困‘惑’不解,這正是武士文化的羊與狼、嚴謹的修身與瘋狂的發泄雙重人格兩相分流的必須孔道。當這些武士肩負天皇的“敕諭”踏上徹底的“公共場所”中國土地的時候,便像《西遊記》裡的天遣神物,一念之間便墮落成了茹‘毛’飲血的妖孽,而放‘蕩’的飢渴信徒比塵世衆生來得更要貪烈。
南九州,這片最富征戰意識和侵略‘性’的土地,愈是典型的武士也就可能愈是最兇惡的魔鬼。在第6師團所過之地的南京,再滅絕人‘性’的故事也毋需置疑。
這樣一支部隊,所過之處難有活着的青壯男子和未遭‘奸’污的年輕‘女’‘性’,對岡村和稻葉是綿羊天使,對中國人民則是洪水猛獸。岡村所謂“討蔣愛民”的訓示,猶如馴獸員隔着鐵欄向噬人虎揮舞教鞭,完全是對牛彈琴。
確如稻葉所言,南九州的武士在以往的戰鬥中是所向無敵的。
但在6月18日進至潛山後,不得不請示停戰休整。流行的瘧病使部隊減員2000多人,連剛上任的稻葉也一度枯萎,靠猛吃奎寧纔打起‘精’神。
7月22日江南發起攻擊的時候,隔江可聞炮聲的稻葉像聽音樂似地欣賞着那遠天雷鳴般的爆炸,和剛送來的一年輕營妓耳鬢廝摩。
他知道防守九江的日軍有卅師之旅,不會輕易放棄;而自己離黃梅僅百餘里之遙,以第6師團戰力,最多4日可下。
他還有一個不會明言的小九九:江南的‘激’戰無疑會吸引江北的日軍,自己正好乘虛而入,取漁人之利。所以,直到23日夜,他纔將大隊長以上將佐召到師團指揮部,指着掛在帳篷上的軍用地圖,部署24日的攻擊。
先頭部隊爲第11旅團。這支部隊因主攻南京大破中華‘門’並將大和武士的獸‘性’推向極至而臭名天下。
旅團長阪井德太郎陪着他的師團長谷壽夫在滿城風雨裡頗不服氣地回國述職。
新接任的今村勝次少將,將‘門’世家,雄心勃勃地搶下先鋒大印,在野炮第6聯隊和山炮第2聯隊配合下,沿潛太路車鳴馬嘶,奔洪裂岸般地洶涌而來。
今村很是窩火。部隊出發不久,便在黃鋪鎮受到中國軍隊側擊。長驅直進,將被中國軍隊切斷後路;停兵攻擊,敵又有‘誘’入大別山的險着。好不容易將這股中國軍隊徹底擊潰,沒行進多遠,又是一股更爲強大的火力沿大別山麓伸延下來........
當初從無爲桐城西進時,也受過敵中國軍隊頑強阻擊,但都是險要處所,如橫山嶺、萬人嶺、皖河等。這次卻不然,似乎大別山卵翼下的每一個小土丘,都同仇敵愾地要與他今村廝殺一盤。桃‘花’鋪、劉山鋪、小池等地,一次一次的‘激’戰,到26日中午,已3天過去,今村部隊才抵達太湖,行程不足40公里。而諜報傳來,江南九江已凱歌高奏,自己西取黃梅必經的太宿公路涼亭河鎮,卻有敵重兵集結........以溫雅儒將張目的稻葉這會兒也沉不住氣了,在電話裡指斥今村用兵太柔,令他失望。
就在稻葉部署向黃梅攻擊的那個7月23日晚上,廣濟縣城梅川鎮中心小學魁星閣裡,亮如白晝的汽燈下將星雲集,一個體格魁梧、戴無邊眼鏡的白麪清逸的中年將軍,右手揮舞着指揮棍,在盈壁而掛的五萬分之一地圖上圈圈點點,南方口音卻嗓‘門’威嚴。
白崇禧,副參謀總長、第五戰區代司令長官,召集第4兵團及田家鎮要塞師以上將領,部署迫在眉睫的江北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