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的森林成了一大塊黑色,北方的海面則是藍色。高空中沒有云彩,連一絲棉絮般的雲朵都沒有。周圍很安靜,既沒有飛鳥打擾,也沒有過路飛機的嗡鳴聲。
只有心臟在撲通撲通的跳動,一下,兩下,很重,很響,由此黛才明白,一切雖然靜止不動,但時間是流逝的。
因爲高空缺氧,她呼吸急促。這可能是她一生中飛得最高的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她把手槍扔了出去。
手槍倒旋着向地面落去,很快變成了一個黑點。在廣袤的森林背景下,這點黑影也融了進去。
黛緊緊地攥着匕首的木柄,鬆了又緊,緊了又鬆。
機器鳥狂扇幾下,已撲到了她的面前。
望着腳下的金屬機械,望着那兩片展開來大約能有一米的雙翼,黛想,它的飛行靠的不是羽翼。在研製之初,那些瘋狂的傢伙一定想讓“作品”更像鳥,所以現在的機械鳥脖子才能轉動,爪子才能抓人。它即使沒有那雙羽翼,也一樣能飛起來的。這是偵察小飛機的“改良”版本,或者該叫它“武裝”版本。
黛要和這個假的生命體決一死戰。她曾經以爲自己不是死在別的殺手手裡,就是在監獄中死去,但始終沒想到會是這種死法。能在一碧如洗的晴空下死去,也不失爲一個浪漫的死法。
黛狂跳的心慢慢變緩。一旦決意赴死,她的心情反而平靜下來。
機器鳥還想啄她的腳底,可是黛不願給它這樣的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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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的速度變慢,她飛不向更高的天空了。
緊緊握着小小的武器,黛一衝而下,向着機械鳥的頭頂砍去。她的速度很快,眼睛也很犀利。
一隻鳥和一個人糾纏在一起,黑色的影子和白色的影子激烈的捧撞在一起,幾分鐘內沒有分開過。
黛的耳中有各種各樣雜亂的聲音,翅膀拍打在她身上的扇動聲,鳥爪扯下衣服的嘩啦聲,小刀砍在金屬外殼上的叮噹聲...
她能感受到機械鳥的狂暴,那種感覺比身體上的痛苦還要清晰。
一小會兒功夫,所有的聲音都遠了,像是水面下的魚在聽水面上的聲音。最後什麼聲音都沒有了,她轉動頭顱看着機器鳥以外的地方,發現天還是那麼藍,太陽還是那麼耀眼...
--早些天下過一場大雨,森林裡的泥土還是潮溼的,不是很好走。關客的腳上很快沾滿了泥,沉甸甸的。
好在地面上的落木枯枝很多,地勢高一點的地方已被枯枝鋪滿,關客走在上面,腳底板就使勁蹭一蹭,把泥土蹭掉。
一夜之間失去家庭的瓊沒有走,盼月不在限制着她的自由,她失魂落魄地跟着衆人,活像是美劇裡面的行屍走肉。
大後方,機器人部隊正以扇形包過來,它們的外表很俊美--這是落博爾特的喜好--但是臉孔不超過三張。美女都是瓜子面容,一雙大眼;帥哥全是方臉,面目剛毅。千篇一律的面孔,也不知道會不會讓生產這些傢伙的人感到審美疲勞。
這些景象當然不能通過精神力量感知到,關客是藉着盼月的“視野”看到的。她的視野不管在白天還是黑夜都很好,能夠把周邊的景象看得清清楚楚。
關客在想,是不是要親自去勸瓊離開。她這顆不定時炸彈讓人膽戰心驚,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爆炸開來,把所有人炸個粉碎。
而後面的機器人大部隊,在行動上有些奇怪。它們撒網式地對林中進行搜查,不放過每一個角落。這樣細緻的搜查,必然快不了多少,所以關客他們雖然是步行,卻已把身後的追兵甩開好遠。
機器人不急不徐地搜素,就好像知道關客他們逃不了一樣。這種慢悠悠的格調,不像是機器人的風格,倒像是有人在指揮他們。
這個想法一旦冒出來,關客更加確信,機器人大部隊是有人指揮的。
盼月能“看”到的範圍很廣,以她自己爲中心,直徑二十公里範圍內的物體都可以看到。
機器人部隊在盼月視野的最邊緣,也就是後方的十公里外。關客不知道有多少機器人,但可以肯定的是,後面還有。
黛在天上呆了很久,不見她下來。小莎娃曾經看到過火光,那是黛在開槍。那之後就沒有了消息,可能那個監視裝備太過於狡猾,黛不能輕鬆地擊毀它,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吧。
關客深一腳淺一腳的走着,並不急於趕路,更多時候是思考,所以當雪兒牽着他的手時,他也一無所覺。
走了不知多久,盼月已“看”不到身後的機器人了,它們完全被甩掉了。
黛還是沒有下來,關客不禁有些擔憂。無論成功還是失敗,她都應該說一聲的,不會像現在這樣,一聲不響。他的精神力無法延展到天空去,盼月也只能看到地面上的視物,所以天空上發生了什麼,關客根本不知道。
雪兒的手細膩柔滑,牽着她的手走在黑黝黝的森林裡,關客不覺得有多麼恐怖,反而有些浪漫。他心中被強敵環伺的恐怖降低了一些。
寂靜的森林裡,愛麗絲的輕言細語也變得很大聲。她彷彿有說不盡的話,無論在哪裡都有話題可講。她自以爲別人聽不見,其實所有人都聽見了。要是在城市裡面,關客會覺得她很煩,現在這個時候,聽着她小鳥一樣地嘰嘰喳喳,倒是和雪兒的小手有一樣的功效,可以給人安定感。
又前行了許久,黛還是沒有下來,關客就知道,她出事了。黛有多看重這次任務,關客心裡明白。她不可能不告而別。
天空上發生了什麼事?那架偵察飛機真的很難纏麼?關客會不自覺地這樣想。
就在關客爲黛的安全擔憂的時候,盼月發現了前面的第一頭狼。
盼月傳導過來的圖像裡,那頭狼的個頭很大,只比莎娃的黑熊小一點兒。它伸着舌頭,趴在樹底下休息。
隨着步伐的前進,更多的狼闖進了盼月的視野裡。它們的四肢強健,有着鋒利的牙齒,黑暗中看它們的眼睛,都像是碧綠色的。
關客沒能看清楚完整的狼羣面貌,就讓衆人停下來。
“前面有狼。”關客說。
“殺死不就好了?”人們總是越交流,變得越聰明;愛麗絲是越交談,智商下降得越厲害。如果是一頭簡單的小狼,關客不會讓所有人停下來的。
“一羣狼。”關客補充道。
每一塊高地上都趴着幾頭狼,關客就看到的算了算,也有三四十頭。如果是普通的狼,他們這七八個人的確不需要害怕,但關客覺得它們並不普通。
劉選不關心那羣狼,倒很關心關客是怎麼看到那羣狼的。
“你怎麼知道前面有狼的?”
關客把盼月的能力說了說,引來劉選的十分羨慕。
假和尚希望盼月也能把一副圖像傳進自己的腦海裡,可是盼月冷冰冰的,明顯沒有這方面的想法。事實上除了關客以外,她不會把自己看到的東西傳給任何一個人。
關客決定等待。他想要把這個意思說給雪兒聽,沒想到雪兒已經知道了他的想法,微笑着說:“大家走了這麼遠的路,都累了,先歇一會兒吧。黛還沒有回來,如果再往前走,我們怕她找不到了,再等等吧。”
一行人藝高人膽大,在前有狼後有虎的情況下,真的在黑黝黝的森林裡安營紮寨。
帕蘭對火焰的操控爐火純青,沒多會兒功夫就烘烤出了好幾片乾燥的地方。隨身帶着的大行李袋裡,有簡易的野外帳篷。幾人翻找出來,很快搭好。
帕蘭想升火,被關客阻止了。不是害怕身後的追兵,而是怕把前面的狼招來。更怕的是,森林裡除了狼以外,還有其他兇猛的生物。
草草吃了包薯條,當作臨睡前的晚餐,關客鑽進了自己的帳篷裡,閉眼休息。
他沒有假寐,是真的睡了過去。有盼月站在外邊,他很安心。外面有什麼風吹草動,盼月會第一時間通知他的。
天光亮起的時候,關客醒來。簡單看了看,發現大家都睡得很安穩,並沒有大敵當前的緊迫感,倒像是一羣野外遊玩的旅人。
盼月站在林中空地上,即使穿着寬大的長衣,也掩蓋不了她身形的美好。早晨的陽光斜射進林子裡,照着她的半邊臉頰潔白如玉。
關客和她並肩站在一起,同款形的衣服使得他們兩個人看上去很搭配。
“昨晚黛回來了嗎?”
“沒有。”
晚上一直醒着的,恐怕自始至終只有盼月一個人。關客懷疑她遭遇了不測,而且是什麼使她陷入了困境,關客也沒有頭緒。他沒有多想,畢竟他不會飛,再怎麼想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不過還是能猜到一點,黛的失蹤應該和偵察飛機有關。
這個時候,黛正靠在一棵大樹上,目送着小飛機向着天上飛去。她還以爲這個清晨和以往的清晨並沒有區別,卻不知道死神正在趕來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