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頭的屍體躺在地上,脖頸處噴出大量的血。一條條紅色的小溪流向窪地匯聚,密集地像蜘蛛網。
任務從未失敗過的喬治,就這麼猝然倒在了血泊中。藏身於樹木後面的斯托伯直髮抖。他自己都不明白爲什麼全身發抖。他既沒有看見可怕的魔鬼,也沒有面臨死亡,但他就是很害怕。
失去了頭顱的喬治抖動了幾下,似乎不甘心就這麼莫名其妙地死去。但他的掙扎是徒勞的,斯托伯還沒見過掉了腦袋還能站起來的。
另一邊,傑克比他還要不堪,他甚至不敢露出頭。
附近藏着許多冒險者,這個時候全都銷聲匿跡了,彷彿他們本來就不存在一樣。
喬治的死既突然,又詭異。斯托伯不明白,爲什麼喬治開了驚天動地的一槍,結果自己卻突然暴斃。斯托伯有些明白自己爲什麼害怕了,因爲未知所以恐懼。
沒人去搶功勞了,森林裡安靜地落針可聞。冒險家們無聲無息地撤退。在搞不懂是什麼殺了喬治之前,誰也不願意向前邁進一步。
地下的屍體不動了,它兩條腿叉開,趴伏在泥土裡。只有鮮血在無聲地流着,一條條紅色的溪流開始拓開,使得整片土地變成鮮紅的一片。
斯托伯向對面招了招手,意思是往後退。他可不管同伴看沒看見手勢,反正該做的他已經做了。
在灌木的掩映下,斯托波撤退得無聲無息。他總是先腳尖點地,然後再慢慢地落下腳跟,這樣不會發出很大的聲音。小心再小心,斯托伯每落下一步,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腳步落下的細微聲響,在他耳裡卻是猶如霹靂,驚得他的心臟撲通撲通地跳。
斯托伯會時不時地回過頭,他總覺得背後有兇猛的怪物跟着自己,那就是殺了喬治的傢伙。這個怪物沒有殺過癮,還想再殺一個。
儘管頻頻回頭,仍然一無所見,斯托伯的背後還是有毛骨悚然之感。看不見,摸不着,可是巨大的危險就在身後。
冷汗浸透了斯托伯的衣襟。額頭上是細密的汗珠,可是斯托伯不敢擦。
斯托伯從未覺得時間過得如此漫長,他的心臟揪在一起,每一次都需要十分用力才能跳動一下。
“嘿!”有人在他耳邊打了個招呼。
斯托伯的瞳孔收縮,心臟停止了跳動,全身的血液倒流了回去。他身體發冷,手腳發顫,緩緩扭過頭。
是傑克那個蠢貨。恐懼退去,憤怒如潮水般漫溢心頭。有一瞬間,斯托伯很想對着他的腦袋開一槍。他的手已握着槍柄,只要逃出來,扣動扳機就能殺死麪前的蠢貨。
斯托伯用了很大的毅力才抑制住了殺人的衝動。他陰沉着臉盯着傑克,說:“別在我耳邊說那麼大聲。”
傑克很委屈,他的嗓音已經壓得很低,可斯托伯還是嫌他聲音太大了。傑克低着頭,不情不願地說了聲,“下次我會注意的。”
斯托伯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慢慢向南邊走。被傑克一嚇,他心頭的恐懼去了不少,有個同伴在旁,也就不會覺得風聲鶴唳。
他擦了擦額頭的冷汗,眼角餘光觀察着周圍的動靜。一兩道黑色的身影在間隙中一閃而過,很多冒險家們和他撤離的方向一致,都是向南面走。
這也難怪,落博爾特這次派出的人很多,個個都是精英,而且武裝精良。有這根大腿抱着,就是死神來了也不怕。
傑克默不作聲地跟在前輩的後面,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他也很害怕。幾次欲言又止,當看到大本營後,終於忍不住了。
“喬治怎麼死的?”
“我不知道。”
“他看上去不像是突發心臟病。”
“別看他瘦,脫了衣服肌肉比你還發達,怎麼可能會有心臟病?”
傑克嚥了一口唾沫,“難道是嗑藥嗑多了?”
斯托伯鄙夷道:“你以爲誰都像你一樣,一天不嗑藥渾身難受?不是每個人都是隻知道享樂的癮君子,沒事的時候,多幹點正事吧。”
傑克被他講得頭再次低了下去。他囁嚅着想要反駁,最終還是沒有出口。過了一會兒,他忍不住小聲嘀咕:“他的腦袋怎麼突然炸開了呢?”
斯托伯沒有理他。像這種菜貓,遲早會死在槍口下。不是死在對手手裡,而是死在自己人的槍下。
喬治的腦袋當然不會爆開,這位神槍狙擊手一定是被對面察覺到了,他們啓動了大殺器,在很多人還搞不明白狀況的時候,突然殺死了喬治。
這是對冒險者們的警告,誰再敢打那位女士的主意,喬治就是榜樣。雖然現今社會科學已經發展到了巔峰,但殺雞給猴看的把戲還是屢見不鮮,並且很有成效。
斯托伯猜測,能無聲無息殺了喬治的必然是某個人的異能。異能者的能力各不相同,誰知道目標人物的保護團隊裡,會有怎樣的怪物。
一個穿着紅夾克,穿着黑毛衣的中年人站在一塊高地上,手裡拿着望遠鏡正向遠處瞧着。他的個子不高不矮,頭髮捲曲,身形不胖不瘦。雙脣上下留着鬍鬚,剛冒出青碴子。
七八個俊男靚女圍着他,畢恭畢敬。斯托伯遠遠地看了一眼,立刻低下頭去。那等段位的人,不是他所能仰望的。
那幾位俊男靚女,卻不是機器人,而是真人。他們自小就接受了最爲嚴格的訓練,是穿着紅夾克的大人親自挑選出來的。
他們很少出任務,落博爾特的殺手很多,自有別人代勞。但斯托伯一點兒也不敢質疑他們的能力,因爲落博爾特的每一名殺手,都是淘汰了大批學員後的倖存者。
落博爾特訓練殺手的方式,有點像養蠱。養蠱人把蟲子放在一起,任它們自相殘殺,最後剩下的那一隻便是蠱。要想成爲落博爾特的殺手,也和蠱蟲差不多。在還沒有成爲殺手之前,殺手不叫殺手,叫學員。
學員們在接受了一系列的訓練後,會迎來階段性的考覈。他們的考試方式可不同於社會上學生們的考試方式,要想通過考試,成爲殺手,學員們需要殺人。
他們將會在封閉的房間裡,像那些還沒有成爲蠱的蟲子一樣自相殘殺,最後一個活着走出去的就是殺手。
儘管落博爾特並沒有公開殺手的存在,更不會把殺手的訓練方式透露出來,但在異能界,這是人所共知的事。斯托伯要是碰到他們,都是繞着走的。
殺手雖然在外風光,但他們並不好過。多半死在秘密任務中,能活到四十歲以後的殺手寥寥無幾。或許遠處的那幾位就可以活得久些,因爲他們得到了紅夾克大人的青睞,就可以不必做太過危險的任務。
紅夾克大人是老頭子身邊的紅人,多少帥哥美女想要倒貼,他都看不上。這個人很怪,一方面男女通吃,一方面又對殺手外的人不感興趣。
沒錯,紅夾克大人只喜歡自家的殺手,你如果不是殺手,就是長得再美,他也不會多望你一眼。
大人物的心理總是很難揣摩,雖然紅夾克大人的風評不錯,很少亂殺人,但斯托伯仍然像個過街的老鼠一樣,蝦着腰,慢慢地向着另一邊移動。
這次的試探行動失敗了,紅夾克大人要是把他當作發火的對象,那可就慘了。
可是怕什麼來什麼。斯托伯聽到紅夾克大人在說:“那邊那個穿黑色羽絨服的,過來一下。”
他的語調清朗,聽不出大人物的架子。
斯托伯假裝沒聽到,繼續向一邊走。他希望紅夾克大人叫的不是自己。
做老鼠有做老鼠的好處,苟且偷生畢竟容易些。
紅夾克大人又叫了兩聲,斯托伯聽不清楚他在說些什麼。斯托伯的腳步不由得加快,腿上像裝了彈簧,一步能跨一米多。
斯托伯本以爲紅夾克大人叫不住自己,就會放棄了,誰曾想人影一閃,一個英俊的青年人出現在了自己面前,攔住了他的去路。
斯托伯疑惑地擡起頭。青年人的頭髮梳向腦後,打理得很乾淨。他的五官端正,是標準的“美人”,難怪紅夾克大人會喜歡他。
“大人請你過去。”出乎意料的,英俊的青年人十分客氣,並沒有身居高位的趾高氣揚。他和斯托伯說話就像和朋友聊天一樣。
斯托伯非常惶恐,說:“我不知道您在這裡,冒犯了您實在該死。”
青年人笑了笑,“不用害怕,只是找你談談。”
斯托伯聽着這幾句和聲細語,知道對方沒有殺心。此時躲也躲不掉了,只好回頭向紅夾克大人走去。
美麗的男子和美麗的女子讓開道,讓斯托伯能夠和紅夾克大人面對面。
斯托伯垂着頭,雙手貼着褲子,一動也不敢動。
紅夾克大人無論在哪裡,都喜歡帶着手套。他現在就戴着一雙褐色的皮手套。在追趕時尚方面,紅夾克大人總是要走在最前面。
斯托伯看到一隻皮手套垂了下來,就知道問話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