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見姚氏通紅的眼睛惡狠狠看向冬兒,繼續說道:“楊姨娘身份卑賤,從小也是在街市上討生活,沒有官宦人家的閨閣女子貴重,正好和我這市井之徒相配。娘子覺得我說的可對?”
姚氏把眼光收回來,看向張謙,一字一句的問張謙:“六爺這是在輕賤妾身,給這個賤婢看?”蓮喜不敢開口,扶着姚氏手臂的手,都嚇得微微發抖了。
張謙淡淡的說道:“是娘子自持官宦之家出身,輕賤於我。娘子回後宅去吧,若是願意回孃家,你孃家也願意收留你,你也可以回孃家去。”
他見姚氏依然不動,掙扎着要坐起來,冬兒連忙上前扶他,把靠枕墊到他身後。
張謙和姚氏對視着說道:“有些話我本不願意說,既然你這樣,我就告訴告訴你。在我入獄期間,你的孃家、你的父親和兄長,任何環境、任何場合,都沒有幫我、幫你說過一句話。娘子也一樣,既然娘子的侍郎父親不打算幫忙,那些日子裡,娘子你又做了些什麼?廉伯和卓先生一向是跟着我做事的,娘子可曾放下/身架,想過問問他們,是否有辦法打聽消息,是否有辦法活動救助?”
張謙笑了一下,說道:“你嫡長姐出嫁的時候,才陪嫁了五百兩銀子,和相當於一千兩銀子的物品,你的嫁妝有多少就更不要說了。你從廉伯那裡拿走的四十萬兩銀子,有多重的分量,你應該很清楚,你的夫君遭逢大難,你是怎麼用這些銀子的?我這幾天在重新操辦買賣,你可曾問過,買賣在開張,週轉的銀錢從哪裡來?”
張謙看着姚氏的眼神漸漸冰冷,“我很奇怪,是什麼給了你勇氣,讓你一次次的挑戰還在傷病中的我?是你那在這次謀逆案中,毫髮未損、還多得了幾個鋪子的侍郎父親嗎?”
姚氏的眼睛閃了閃,隨即有顯出了倔強。難道不是嗎?這次震動朝野的謀逆案,雖然以寬宏和善的結局收場,可是南北系的官員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打擊。而她的父親是保持中立的官員,以後會大有前途。張謙呢?一直依附的是南系官員,這次案子之後,南系官員再難出頭,他張謙還有什麼未來可言?只怕是連啓動買賣的錢財都不足。
對,一定是這樣,張謙想把買賣做起來,可是當時的近四十萬兩銀子,二十萬給他交贖罪的罰銀,剩下不足二十萬卻在她的手裡。所以張謙纔會惱怒,從而冷淡她。
這種時候了,她手裡有銀子,孃家有權勢,他難道不該對她好一點,討她歡心嗎?
姚氏漸漸平靜下來,冷靜的看着張謙,等他繼續往下說。
張謙卻不想說了,他閉上眼睛,低嘆了一句,“回去吧,不要讓我叫人來拖你。到時候,就太不好看了。你也別對你的父親抱有多大希望,想來我就是那樣做了,你的那個父親也不會說什麼的。”
這時的蓮喜已經面無人色了,顧不上是不是逾越,連連躬身,小聲請求:“六奶奶,六爺累了,先讓六爺歇着吧。六奶奶……”
姚氏一甩袖子,斷然轉身。她這次是看清楚了,她誰也指望不上。不但張謙這個夫君指望不上,就是孃家的父親、太太、兄弟姐妹也一樣,都是勢利小人。前幾年他們對她好,只是因爲能用得上張謙。如今張謙不行了,他們就給她臉色看,慢待她。她手裡有銀子,往後她誰的臉子也不會看。只一心帶好自己的孩子,過好自己的日子。
芊姨娘和晨姨娘對視一眼,晨姨娘再顧不上張謙,連忙急步跟上姚氏。芊姨娘猶豫片刻,見張謙連眼睛都不睜,只好一臉絕望的跟着離開。
冬兒在一旁早就看傻了眼,這個時代,不是以夫爲綱的嗎?姚氏不是家教很嚴、很講規矩的嗎?誰能告訴她,姚氏這樣……這又是怎麼回事?
再去看張謙依然消瘦、額上疤痕還沒落的臉,和緊閉的雙眼,不由得心裡發酸。張謙的傷病還沒好,就要開始把很多事情做起來,還要應付家裡的妻妾。這姚氏,看起來真不是東西,似乎根本不在乎張謙的病體,只一心想要掌握太多東西。她和張謙過了十幾年日子,甚至都不知道張謙是個什麼性子。
這算起來也是張謙的悲哀吧。
冬兒不知道張謙睡着了,還是打算睡一覺,也就不敢吱聲,坐在姚氏剛纔做過的椅子上,想着心事。
過了一會兒,閉着眼睛的張謙說道:“你看了爺的笑話,是不是在可憐爺?”
沒睡啊,冬兒探頭看了看張謙,說道:“有什麼好可憐的,這麼多漂亮女子,左擁右抱的,已經很讓人羨慕了。女人多的地方難免是非多,六爺享受多了美人恩,難免有一星半點的不如意,也不奇怪。”
張謙睜開眼睛,看向冬兒了,不覺笑出來,“就是你的怪話多,這是一星半點的不如意嗎?爺都快被氣死了,你也不說多多解勸,卻在一旁說風涼話。真是好狠的心。”
冬兒認真看了看張謙,張謙的眼底真的有一絲落寞。
張謙對着她伸手,“你過來,坐我身邊來。”
冬兒順從的過去,張謙拉着她坐下,挪了挪上身,靠在她身上。
冬兒想了想,說道:“六奶奶她,一定是對你沒回去萱馨園有怨氣,覺得受了冷落,所以纔想方設法,想抓住你的心。”
張謙說道:“那你說怎麼辦?家裡的買賣還得開,西北的莊子還有好些事情需要定下來。我能在萱馨園和幾位先生商議嗎?不說姚氏一直自持身份,是不是能容得外男進出萱馨園,就算她願意,我敢嗎?”
張謙沉默片刻,繼續說道:“這次的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出了事,她和她的家人,首先想的就是不受連累,然後想的是,她們以後的日子怎麼過。若是讓姚氏知道我在西北置辦莊子,只怕我、你們,以及整個家族就真的死無葬身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