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怒火(上)

安吉站在寢室的大鏡子前,興高采烈地轉着身子照個不停。

鏡子裡,一個身着嶄新長裙的小女孩正甜美地露着笑顏。她那蓬鬆的棕色長髮彎彎曲曲地搭在了裙子的領口上,在領口、裙襬和腰間的部位都鑲嵌了細緻的金色絲帶,像是系在某件工藝品上的綵帶。由金絲線繡成的幾朵細碎小花零零散散地點綴在胸口和長袖上,把那深邃天空藍色的長裙襯得更加的色彩豔麗。如此再搭上一張乖巧的臉龐,現在的鏡子裡已不見了那個落魄寒磣的小流浪女,而更像是某個城主家的千金。

看着煥然一新的自己,安吉都有些呆住了。她一方面爲自己的華麗變身而歡欣雀躍,另一方面,也對這次的生死抗爭感慨萬分。

其實,在談判之後的第二天她就後悔了。不要說威德很可能就此翻臉不認人,更危險的是自己對他進行了公然的反抗,都不知會因此帶來什麼樣的後果。她當天是帶着極其不安的心情去見威德的。

可讓人意外的是,威德非但沒有食言,還直接仍給了她一個錢袋,裡面裝的竟然是十個金幣。

“我只帶了金幣過來,要不要隨便你。”

安吉自然是兩眼放光地全部收下,然後便忙不迭地把所有的豆子都給他指了出來。

其實在面對別人的嘲笑時,雖然安吉總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但她的心裡卻是自卑的。她多麼希望自己也能換上新裝,扔掉碧姬的那些乞丐服。不奢求新裝能有多華麗,但至少是得體的。

現在,拿着那袋沉甸甸的金幣,安吉終於有資本去找紡織娘了。她一口氣挑了五套衣服請紡織娘爲她做出來。等到五天後付錢時,安吉驚喜地發現這些做工精細的衣服居然金幣一個都花不了,直樂得她連嘴都合不攏了。安吉終於體會到了那個老碧姬所說的“跟了一個貴族”的好處,於是滿心歡喜地帶回了衣服,並把其餘的錢都存了起來。

恩……看來以後我不能再對威德逆來順受了。

安吉露出六顆潔白的牙齒,爲自己這條金貴的頓悟得意地笑了起來。不過得意歸得意,事情可還得爲威德辦好。於是,匆忙地吃過一些點心後,她出發去找威德了。

在妖奴樓走過的一路上,安吉引來了不少注視的目光。大家似乎都是第一次發現這麼個乖巧又可愛的小女孩,而且都覺得她不該出現在這妖奴樓裡,而應該屬於背後的學徒樓。她就這麼強忍着笑意,甜蜜而又略帶不自在地享受着所有人的注目禮。

遵照威德的指示,她一如往常地等諾斯威沃離開了一段時間纔來到威德的旁邊。威德今天也一眼就看出了她的不同,差點認不出來。

“你……要錢就是爲了這個?”他圍着安吉繞了一圈,用一種詫異的眼神上下打量了幾遍,“……你不錯呀……”

安吉驚喜地發現威德也在誇獎她了,可惜還沒笑得出來,馬上又被他下面的話哽住了。

“不錯,不錯……錢不是你的,花着不心疼。”

他意味深長地點着頭說。末了,又補充道:

“你一個妖奴穿這麼好乾什麼!”

安吉只覺得自己有種翻白眼的衝動。不過爲了符合她妖奴的身份,還是強忍下了。她不理會威德的奚落,開始爲他指出豆子的所在。

雖然有了安吉的幫助,威德還是沒能脫離苦海。那諾斯威沃是鐵了心要把威德收拾到底的,一看到他半個時辰的功夫就交齊了所有的豆子,立馬又出新招了。

“威德.道爾頓,你果然是個天資聰慧的孩子。那麼,我就不用一步步地加強你的練習了,直接練習中級的吧。”

他又帶着威德來到了樹林裡,然後一口氣撒了六袋金豆子出去,直把威德的眼睛都看綠了。

“……請問老師,這是中級的課程,那麼高級的……”

“高級的?當然比這個多多了。怎麼?你覺得太容易了?那要不現在就練習高級的吧……”

“不!不!不!我只是問問!我還是先練習中級的吧!”

諾斯威沃的話還沒說完,威德便連忙拒絕,然後迅速閃到一邊去了。

“好好練吧。這對你的觀察、反應和攻擊都有很大的幫助的。練好了我就教你其他課程。”

看着諾斯威沃遠去的背影,威德狠狠地對準他那方向的一棵樹打了過去。

其他課程……我看你這輩子就打算再讓我練習其他各種數量的豆子課程!

很快,他今天的豆子又收集完了。他將它們都裝好後便示意安吉離開。

不過安吉剛一轉身,威德又叫住了她:“我一直想問你,你是怎麼知道它們都在哪裡的?”

這個女孩居然會自己所不會的東西,威德真的覺得匪夷所思。

“那是因爲我能看到精魂,而你們都看不到。這裡的每棵樹裡都有一個精魂,看着像是銀色的螢火蟲。它們好像很喜歡那豆子,只有一看到豆子到了自己的樹上便立馬跑去把它抱住。而我,就能看見那些精魂都被豆子映成了金色,自然就知道了。”

安吉一口氣地解釋完畢後,馬上轉身走人了,留下威德一個人還在爲“精魂”這個詞困惑着。

** ** **

當安吉出現在蓮娜的莊園裡時,自然又吸引了不少人的視線。很多人都在感嘆這小姑娘的變化很大,不過其中也不乏打擊她的。

“哼……以爲自己姿色多好啊,還不是因爲跟了貴族,纔有資本來披這麼身漂亮的外皮。不過再怎麼穿也脫不了那一身的窮苦氣。” 一個妖奴模樣的灰衣少女在安吉身後小聲和同伴嘀咕着。只是在這安靜的走廊裡,安吉聽得清清楚楚的。

“好啦,好啦,你就別在一邊酸了,不就是自己的主人沒錢嘛。”她的短髮同伴發話了,好像在爲安吉打抱不平。

不過,經過了今天威德的打擊,安吉似乎對接下來的話有了預感。

“有錢又怎麼樣?”短髮少女繼續講着,“她是道爾頓家的吧?整個試煉所都知道道爾頓男孩沒有自己的異能啊,所有老師都不要他呢!最後還是被諾斯威沃大人收留的。現在,在天天撿豆子呢,哈哈……所以你也不用想不開啊,他們除了錢還有什麼?很可憐的。我們和他們比,掉身份啊!”

“恩……你說得很對。”灰衣女孩連連點頭道,“這麼說起來那道爾頓男孩在離島甄選時還真可疑,說不定是使了什麼暗着才表現那麼好的。今年的新學徒可真是大爆冷門,本以爲進來得特別不容易,一定個個厲害。結果,聽說除了道爾頓外,有個叫什麼農的也差點把他老師給氣死了。還有那個傑克啊,唉……看樣子還以爲多厲害呢,居然只會最最基礎的召喚,真對不起他的名氣……”

“他的名氣?什麼名氣啊。”短髮女孩不解。

“約克金家的人啊。聽說是個大家族嘛!”

“唉……你懂什麼。”短髮女孩笑了起來,“約克金家只是在羣山之戰時出過一個很厲害的魔法師,之後就在人類世界裡隱居起來了。大家只是覺得他們很神秘感,好奇而已。至於厲不厲害就不一定了。不過據說他們家的人都長得很奇怪,這傑克倒是特別漂亮的一個了。只可惜中看不中用啊,哈哈哈哈……”

她們就這麼一唱一搭地聊着學徒們的趣事,最後在一個岔路口和安吉分開了。

安吉嘆了一口氣,看來道爾頓是進了最無能的學徒榜前三名了,而且很可能還是第一名。其實以她對威德的認識來說真的很意外,沒想到她一直以爲厲害的威德竟是這麼普通。不過她又想起了偷聽到的那兩個老師的對話,總感覺其中有什麼蹊蹺。

管他的……反正我一定得很優秀才行。

她走進了一個小房間裡。今天先得幫忙分裝五副藥劑的配料,完成後才能繼續其他配方的學習。

安吉暈頭轉向地忙了一個時辰後,突然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桌上有一盒青色的花瓣好像比剛來時少了一些,但是她清清楚楚地都分裝到相應的藥盒中了,根本沒有散落到哪裡去。

她故意轉到一個角落裡,站了一會兒後再回來看了看。

果然少了!

安吉覺得脊背有些發寒了。這房間中好像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在作怪,也不知是不是什麼怪物。

她猶豫了一會兒,然後一臉驚慌地開門躲出去了。

空無一人的房間裡迴盪着關門的重響聲,片刻之後便是死一般的沉寂。

忽然,桌子盒子中的青色花瓣又有幾片翻動了起來。一陣細瑣的聲音過後,又幾片花瓣憑空消失了。

嘭!

房門突然猛地被撞開了。安吉一個箭步撲到了桌上,把好幾盒藥材都撞翻在地。

她慢慢站直了身子,然後小心翼翼地看向手裡死死地拽着的東西。

一個冰冷、小巧的物體在她的手裡拼命掙扎着,一面還在不停地細聲尖叫着。

“咦!咦!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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