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逆魂(下)

當安吉和碧姬再一次站到了那扇神秘大門的背後時,兩人都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安吉,以後在外面是一定不能提這件事的,知道了嗎?莊園里人多嘴雜,萬一有誰聽到了風聲,被發現就麻煩了。”

看着異常嚴肅的碧姬,安吉用力點着頭,詛咒發誓地答應再不會在外面提起此事了,這才讓碧姬放下心來,連忙拉着她往裡面走了。

走了一段路程,見碧姬還是沒有任何要跟她解釋的意思,心癢癢的安吉終於忍不住了。

“呃……碧姬,我有很多地方不明白呢,你得給我解釋解釋啊……”

碧姬拖得太快,差點都把安吉弄跌倒了。

“不明白?地圖的事我慢慢給你解釋。唉……這個就說來話長了……”

“呃……其實我不懂的還不止這個……逆魂是什麼?卡亞那是什麼?還有那個阿盧,還有……”安吉開始像連珠炮一般發起問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知道了。”

碧姬被安吉問得頭大,終於停了下來。

她苦笑着用食指點了一下安吉的額頭,調侃般說道:“唉,我怎麼會忘了你是個小笨蛋呢?”

安吉被她笑得心裡“咯噔”了一下,本能地張嘴就想辯駁。可等她在腦子裡搜索了半天后,似乎還真找不出個理由來爲自己開脫“笨蛋”的稱號。無奈,只得鬱悶地閉嘴了。

“哎呀……你不懂的東西也太多了,從哪裡開始呢……那就先說逆魂吧。”

碧姬說着又思量了半天,才慢慢開始對安吉解釋。

“逆魂是一種特殊的精魂,或者應該說……是一種變化了的精魂。幾乎所有的植物都會有精魂,那就像它們的靈魂一樣。精魂會隨植物母體生而生,死而死。母體可以沒有精魂,可精魂,卻不能沒有母體。”

安吉緩緩地點着頭,心裡隱隱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但逆魂不同。它可以脫離母體完全地獨立出來。即使母體消亡了,它依舊能作爲一個完整的生命體繼續存活下去。而這,也正是它們名字的由來。”

“啊?!……”安吉不覺失聲叫了出來,滿臉驚異的表情。

碧姬倒是不知道她在驚異些什麼,只當是安吉無知,被逆魂的事震驚了。

她慰藉般地拍了拍安吉,很同情地看着她,說:“還不只這些呢。和一般的精魂不同,逆魂都有自己的思想、情感,能清晰地表達自己的渴求——不像普通精魂,情感是最原始的,思想就更談不上了——應該說,逆魂已經非常接近‘人’了,只不過它們的體質很特殊……其實逆魂本也是普通的精魂,也不知是爲什麼,竟漸漸發生了這樣的變化……它們很少見哦,通常會在一些古老的植物上出現。阿盧就是一棵巨鬆的逆魂……”

聽着聽着,安吉的身子有些發抖,右手也無意識地抓緊了項鍊。

她完全沒想到自己的身邊就有一個逆魂!當初是擔心被趕出莊園才決定收留小E的,到後來又慢慢地喜歡上了那個小傢伙。可現在一聽碧姬的口氣,這逆魂似乎很不尋常啊!也不知自己這樣擅自地收留小E會不會不妥……

於是,她開始矛盾地考慮着要不要把小E交還給碧姬。

不過碧姬接下來的話馬上就粉碎了她的這個想法。

“逆魂也很珍貴哦——至少對醫士來說是這樣——它們凝聚了母體的精華,是非常難得的良藥呢!用它們做的藥劑效用可會翻上幾百,甚至是幾千倍!……恩?你怎麼了?”

碧姬突然發現身旁的安吉抖得像一片秋風中的落葉。

“安吉?你哪裡不舒服嗎?”

“嗚嗚嗚……沒什麼,這裡有點冷……那個……你剛剛的意思是,要把逆魂放進藥鍋裡煮嗎?那它會不會死?……”

碧姬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便哈哈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傻姑娘,放進坩堝裡煉製當然也會死啦!不過藥材存在的意義不就是煉製成藥劑救人嘛。你在這裡也做過不少藥劑了啊,還不是一樣害死了很多精魂……”

“嗚嗚嗚!……”

被她這麼一說安吉“嗚”得更大聲了,差點都要哭出來了。

“哈哈哈……你這個傻姑娘……真有意思……好啦好啦,我們可是在救人呢,那些精魂死了也一定會安息的……不過用逆魂煉藥還真有些不忍心,畢竟它們是感情有思想的生命。可藥效實在是太好了啊……對了,我上次外出時就發現了一株奇怪的汀蘭,總覺得它的裡面會有逆魂呢。只是養了很久都沒見着逆魂,蓮娜大人也一直說它不是逆魂草……後來也不知道那羣瘋丫頭給我收哪兒去了,找了好久都找不到。好可惜,萬一真有呢……”

安吉開始感到脊背在發寒。她戰戰兢兢地問了一句:“汀蘭……是什麼?”

“是一種蘭草啊,很漂亮哦。晶瑩剔透,像水晶做成的。它能治癒很多種傷口,要是裡面真有逆魂的話,不知能煉成怎樣厲害的藥劑來啊……”

碧姬的臉上流露出了無限遐想的表情來。

安吉的腦子“嗡”的一聲就響了。她終於意識到這個話題不宜再繼續下去了,連忙轉移碧姬的注意力。

“那阿盧呢?它是怎麼回事?還有你讓我去和它談什麼亞什麼的……快給我解釋下吧!”

“對哦!唉,說遠了……”

碧姬一下子反應過來目前的首要任務不是什麼汀蘭,而是撬開阿盧的嘴。

“阿盧的事……可是隱都的機密啊,因爲它牽扯到卡亞那……其實,這都不是你應該知道的……”

碧姬的眼中又出現了憂慮。她略帶抱歉地看了安吉很久,似乎在猶豫着什麼。

最後,她露出了一個苦澀的笑容,握住了安吉的手。

“安吉,真的很謝謝你。其實,我原本不想讓你知道太多的,知道得越多對你越不利……不過,既然要你幫忙,我也沒理由瞞你了……阿盧是大祭士的密使帶回來的逆魂。它一直守着一張地圖,一張很古老破舊的地圖——卡亞那迷境……所以,他們就把阿盧抓了回來,把地圖奪了下來……恩?你知道卡亞那的事嗎?”

她發現安吉正雙眼無神地看着自己,好像還是有很多的疑問。

安吉也看着她,很堅定地搖了搖頭。

“那可是一個很長的故事啊……” 碧姬又無奈地笑了。“好吧,我就簡單講給你聽吧。”

“卡亞那是弭忒司人的故土,一個禁忌之地。大約在七百年前曾有過一場很大的戰爭,叫做羣山之戰。在戰爭接近尾聲時,弭忒司人突然背叛了他們的盟友——當時的異人,也就是現在的隱沒者——他們同黑暗生物一起,夜襲了隱都,還搶走了杜神留下的兩個神樹枝芽中的一個。後來,弭忒司人戰敗了,還很悲慘地被滅了族。但杜神的神樹枝芽卻再也沒能找回來。大家都說它還留在弭忒司人的卡亞那境內。所以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讓阿盧復原被損壞的卡亞那地圖,找回神樹的枝芽。”

“哦……”

安吉似懂非懂地點着頭,但心中還是有很多的不解。

“可是,這和碧姬你又有什麼關係……爲什麼要這樣冒險……”

“其實這是蓮娜大人的工作。”不等她問完,碧姬就回答了,“地圖和阿盧都是交由蓮娜大人處理的。你知道,普通人看不到精魂,更不要說和精魂交流了。蓮娜大人也是這樣。所以上次她才帶我進來。但是,她聽了阿盧說的話後就是死活不相信,總擔心它會騙她。其實大人她不明白,逆魂最大的特點就是:它們永遠不會說謊。也許是因爲它們沒有蛻變出實體來,還沒有沾染到‘謊言’這個詞……總之蓮娜大人現在就是堅持要自己修復地圖,那進度實在是很緩慢。而問阿盧的話就會快很多,只要它肯說的話……”

安吉沉默地思考着,試圖理出頭緒來。

“卡亞那的具體位置可是隱都的最高機密,因爲它關係到神樹,關係着隱都的未來——神樹的重要性你總該知道了吧?——所以你一定要小心,不要走漏了風聲。雖然我們是在幫忙,可畢竟沒得到批准,在沒完成地圖前還是難逃責罰的……”

她們就這樣邊說邊走,不經意間已經到了。

“好了,今天你和我一起去同阿盧談吧。其實,我不太擅長和精魂溝通呢,呵呵……就看你的了。”

碧姬帶着安吉朝中間走去,不過安吉卻突然拉住了她。

“啊,等等……昨天阿盧才大發脾氣,現在……不知道氣消了沒有……”

“呵呵……放心吧,沒事。”碧姬笑了,然後繼續拉着她往前走,“它活得太久了,這點小事根本記不住。”

果然,那大傢伙呆呆的,和昨天的反應一模一樣。仍然愣了很久才認出碧姬,然後遲緩地蹲下來聽碧姬說話,對自己之前的狂怒完全沒有印象。

“阿盧,認出我了嗎?我今天帶了個朋友來看你哦。”

“呃……碧姬,它真的知道卡亞那的路怎麼走嗎……”

看着阿盧的呆樣,安吉十分懷疑它的智商。

“呵呵……你放心,它記得的。它可守了那地圖幾百年啊。”

碧姬說完就繼續全神貫注地和阿盧溝通了起來。

不過今天的進展仍然不大。任憑碧姬怎樣指着地圖磨破了嘴皮,阿盧就只是單調地重複着幾個音節,一臉茫然,看得安吉的眉頭都鎖一起了。連牙尖嘴利的碧姬都拿它沒辦法,自己這個“笨蛋”又怎麼能搞得定呢?

她重重地嘆了口氣,然後坐到地上發起呆來。

突然,安吉感覺到一絲異樣。

阿盧仍然在重複着那幾個音節,“阿得珂瑟” ,“阿得珂瑟”……

阿得珂瑟!

她“騰”地一下就站了起來,然後用顫抖的聲音發出了幾個音節。

“伊……卡……得古……尼……阿得珂瑟?”

呆笨的阿盧突然擡起了頭。它疑惑地看着安吉,又“嘰嘰咕咕”地說了幾個音節出來。

“安吉……你……是在和它說話麼?”

一旁的碧姬看着他倆,只覺得一頭霧水。

安吉的臉上漸漸綻放出了喜悅的光彩。她激動萬分地撲向了碧姬,抓着她的肩膀猛力搖了起來。

“碧姬!碧姬!我知道了!它說的是阿巴奇古文,是古文啊!”

** ** **

吉笑容滿面地走在樹林裡,腳步異常輕快。

原來阿盧一直說的是古語言,對現在的語言只懂隻言片語而已,怪不得它對碧姬的很多話都沒有反應。它一直都在試圖告訴碧姬——它聽不懂。可惜碧姬也聽不懂它的話,兩個人就這樣雞同鴨講地過了很長一段時間。

現在有了安吉這個寶貝,碧姬的工作終於開始進展了。她今天才知道自己的地圖都拿錯了,阿盧又怎麼能爲她指出路來呢?在安吉的幫助下,碧姬終於確定了卡亞那是在一片溫暖的叢林裡,而不是之前那個高原上。

只可惜,安吉還得去幫她的主人完成任務,碧姬不得不依依不捨地和她告別了。

唉……那個少爺怎麼就這麼麻煩呢?

一路上安吉也在鬱悶地想着,真恨不得自己從來就沒有爲他指出過豆子的所在。

她就這樣埋着頭,混混沌沌地走了很遠,不知不覺都已經走到枯木林了。

不過,今天的枯木林好像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她隨即詫異地發現有不少的樹上都結上了冰。在四季如春的隱都裡,冰雪可是很奇怪的東西,即使是最冷的時候也不可能有冰的。

安吉疑惑地繼續朝前走去,心中也猜到了是什麼人在試煉魔法。

她又走了一段距離,終於看見人了。

威德?!

安吉暗暗吃了一驚。

雖然她對魔法學徒的事不是很瞭解,但威德的情況她還是知道的。威德沒有特殊異能——這是衆所周知的事——那個不知什麼原因很討厭威德的老師也根本沒有教他任何魔法。而安吉也聽說,現在新學徒們試煉的魔咒都是很基礎的,不會涉及有屬性的魔咒。

那麼,威德又在幹什麼呢?

只見他低着頭,靜靜地站在樹林中,周圍不少樹的樹幹上都出現了冰層。

然後,他似乎想好了什麼,重重地呼了一口氣,接着便舉起了自己的右手。

呼呼!

威德的手中突然出現了烈火。慢慢的,火焰像是有靈魂的生命體一般,溫柔地包住了他的整個手掌。

突然,他發出了低沉的呻吟,身子漸漸晃動了起來。他的右手抽搐般地顫動着,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在裡面拼命地掙扎着。

接着,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鮮紅的火焰漸漸褪去了本來的顏色,開始越來越淺,越來越淺……最後,那火焰幾乎成了白色,並不時地發出清脆的聲音來,像是冰層在開裂。

周圍的空氣突然凝固了,強烈的寒氣剎時充斥着周圍的空間。以威德爲中心,冰層開始由近及遠地出現,像白色的潮水一般緩緩吞噬着四周的土地和樹木,蒼涼的枯木林頓時煞白一片。

突然,威德的身子開始猛烈地震動起來。他的右手不聽使喚地抽搐着,白色的火焰忽暗忽明,並不斷閃現出紅色的光芒來。

他的眼神中漸漸出現了驚恐,連忙將左手用力地握在了右手上,希望能阻止快要失控的右手。

可是,火焰卻越發的瘋狂了。

只見熊熊地火焰瞬間轉爲了紅色,並兇狠地吞噬着他的左手。與此同時,一股煞白的氣流猛然從右手的手掌中竄上了整條胳膊,將他的整個右臂都凍住了。

“啊!!!!”

驚聲尖叫之後,威德陡然倒地了。瘋狂的一切也終於停止了下來。

“威德!”

大驚失色的安吉趕緊地跑了過去,她那冰冷的身子都有些不聽使喚了。

地上的威德雙目緊閉,僵硬的面孔痛苦地扭曲着,慘白如死去一般。

“威德?!威德?!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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