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皓和大個的眼睛裡都佈滿了血絲,他再次看了一眼躺在牀上的關小河,然後扶着大個的肩膀說:“走吧,我們先回去。”
大個點點頭,看了我一眼,大概是見我也挺憔悴,忍不住伸手幫我挽了挽頭髮,我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驚訝到了,他自己也覺得突兀,有些尷尬地說:“那我們先走了,小河要是睡了你就也睡會兒,我回去最多睡兩個小時就過來。”
我說:“去吧。多睡一會兒,我沒事,我睡過了。再說了,這裡都有這麼多護士和醫生,我也累不着,你們儘管睡好了。”
我把他們送到了樓梯口,揮手告別後才折回病房裡。回來後,見關小河還是神情寡淡地望着窗外,索性幫她把窗簾全部拉了起來,然後回頭對她說:“外面是一顆很大的榕樹,上面還有小鳥呢,聽見叫聲了麼?”
她有些吃力地點點頭,她虛弱地說:“炎顏,你過來,我有事問你。”
我當下便心緊了一下,我在想該怎麼跟她說纔好。我躊躇了一小會兒,還是走了過去坐在她身邊,她伸過手來,我便趕緊握住了,她話未說出口,眼淚已經先行奔涌了出來,她說:“炎顏,我……我到底怎麼了?”
我有些不忍心地說:“沒事,親愛的。你就是低血糖暈倒了,然後我們把你送到了醫院。昨晚還好洪皓就在樓下沒走,他衝上來撞開了門把你抱下樓的。”
她拼命地搖着頭,她說:“就這樣而已?你別騙我了。如果就只是暈倒,我肚子現在爲什麼還痛?”
她那麼聰明,我估計她自己都意識到了,只是想親耳聽我說而已。我緊緊抓住她的手,我說:“別想太多,你現在最主要就是好好養好身體。”
她悽楚地笑了笑,她說:“炎顏,我知道你是好意不告訴我。其實我早就料到了,呵呵,我每次來大姨媽都不是這樣的。就算痛,也不會像這一次這樣一陣陣地痛。炎顏,我懷孕了,對麼?”
我知道瞞不過她,她既然自己都猜到了,我也只能點頭承認。她一下眼淚又涌了出來,她說:“就知道……就知道……媽的,叫他戴t他就是不戴。草!我恨死他了!”
她開始激動了起來,手的動作稍微誇張了一下,扎針的針管處便滲出了血來。我連忙說:“別生氣別生氣,事已至此,別想太多,好好養好身體。他也知道錯了,你沒見他昨天那失魂落魄的樣子,握着你的手坐在這裡一晚上都沒睡。他那樣的人,能做到這份上,也算是還有點良心了。”
她把手從我的手中抽離,拭去了臉上的淚水,然後憤憤地說:“現在做得再好又有什麼用,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他了!”
她是真心地恨上洪皓了,這種恨伴隨着巨大的疼痛一旦紮根,就會在心裡永生揮之不去。我再次抓住她的手,我說:“答應我,好好的,別想那麼多。我們都還年輕,總是會犯錯的。他其實一直喜歡的人是你,是他自己沒有意識到罷了。”
她輕蔑地笑了笑,她說:“不,他那種人眼裡哪裡看得起我。我關小河算什麼,在他眼裡不過是玩物而已。炎顏,你根本體會不了我的感受。我現在心裡只有一個字,就是恨,徹骨的恨。”
我知道一時半會兒是沒有辦法勸解她了,她的心結已經結下。所以,我索性順着她的意思說下去:“嗯,是該恨,誰叫他那麼壞。沒有他,你哪兒會受這麼多的苦。”
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說:“那一次陪你去的時候,我看着你臉色慘白地從裡面走出來,我就發誓,我這一輩子絕對不要打胎。沒想到,轉眼就輪到我了。呵呵,雖然我就像睡了一覺一樣什麼都不知道,但是我明白,失去了就是失去了。我們兩,都他媽傻,爲了那些男人,把自己糟蹋成什麼樣子了!”
她和洪皓這一段畸形的愛,讓她對男人總是有着偏激的看法,讓她對愛情完全無法信任。或許如她所說,經歷不同便無法感同身受。我對斯達,自始至終沒有恨過,我總是抱着一種就算錯過也曾愛過的豁達,輕易不言恨,只留懷念在心底。
她心裡還是柔軟的,雖然嘴上說得如此尖酸,心裡到底也痛。我明白她的這種喪子之痛,就像那一年斯達走後我的那麼多個不眠之夜裡的痛一樣,纔剛剛長大的我們就面臨着這人性血淋淋的一幕,因爲這樣或那樣的原因你不得不親手了結腹中那個渴望成長渴望來到這個世界的小生命,你突然意識到自己纔剛剛長大就已經成爲一個母親,然而在你剛剛意識到母親這個詞的時候你就已然做了最殘忍的決定。
我是如此,她也如此,她曾經陪我日夜兼程走過那一段最痛苦的歲月。如今,我爲了她,也會風雨兼程。我不知道這對於我們來說,算不算是殊路同歸?在青春之初,無論遇到好男人還是壞男人,都註定要承受這痛這殤這孤獨這隱忍這無法隨着時間消逝的恨,只因爲我們還年輕。
她見我沉默了,眼睛也紅了,眼淚掉了下來,便明白我想些什麼。她一向表現得強硬,輕易不願意低頭,她說:“炎顏,你哭什麼,什麼好哭的。我們都傻過,以後再也不傻就是。我們都吸取教訓吧,以後別輕易相信男人的誓言,別輕易就聽信那些永遠。等我好了,我們一起努力,好好地把我們自己的生活打理好。男人對於我們來說,只是附屬品。我們兩,都別再爲男人所累了。”
她說完,突然“啊”了一聲,似乎特別地疼,我連忙問:“怎麼了怎麼了?哪裡痛?”
她面部表情特別痛苦,她說:“炎顏,好痛,快,快叫醫生來看看。”
我連忙按了鈴,很快護士就過來了,護士關切地問怎麼了,我說她痛,護士輕描淡寫地說:“麻藥過去了,做完手術多少身體會痛的,再加上掛的藥水能加快你體內的殘留物排解,過了今天就好些了。”
說完,護士幫忙把她的點滴調慢了一些。關小河問道:“護士,我懷孕多久了?”
護士見她這麼問,便有些怠慢地說:“你連自己懷孕了都不知道?都懷了快三個月了。你們都是大學生吧?以後可要當心些啊,你體質本來就不好,這樣流產對身體傷害很大的,保不準以後還能不能懷上。談戀愛注意點吧,別覺得年輕就能胡來。我先去查房了,有什麼事你們再按鈴吧,我會過來看的。”
我們兩憑白無故被這麼訓斥了一頓,心裡都有些悶悶的。護士走後,關小河閉上了眼睛,她說:“有些累,我睡了,你也睡吧。”
我於是也趴在牀沿上再次眯了一小會兒,沒多久洪皓就過來了,關小河對他還是愛理不理的。洪皓燉了雞湯,關小河怎麼都不肯喝,但是從她略顯輕鬆的神情裡,我還是看出得來,她對洪皓還是有些在意的,或許是時候給他們留一些空間,讓他們好好溝通了。
我於是回了家,叮囑洪皓千萬別和關小河吵鬧,不管怎樣都讓着她等她好了再說,洪皓都一一答應了。我回家後收拾了一下那天晚上的殘局之後就睡着了,本以爲洪皓有事自然會叫我,沒想到我一覺睡到了隔天早上,手機一直沒有響。
我打了電話過去問洪皓怎麼沒有打我電話,他告訴我我走後關小河特別地乖,也不吵也不鬧的,雞湯也喝了,也和他說話了,後來兩個人都睡着了。我一聽瞬間放心了,心想女人到底是刀子嘴豆腐心的生物,雖然嘴上說得決絕,但心裡終歸還是心軟的。
過了幾天關小河就出院了,我們三個一起把她從醫院接了出來。出院後的我們繼續開始忙着功課和接下來許許多多的考試,爲成爲交換生而緊張地準備着,那一段時間我們整天忙得連兼職都顧不上。
洪皓不知道是真心覺得虧欠還是內心過於愧疚,儘管關小河對他態度特別冷淡他也依然堅持着每天都來陪關小河上課吃飯送她回家,原來的那個花花公子似乎真的在這一件事情後有了巨大的轉變,他懂得關心關小河了,也不介意別人知道他喜歡的人是關小河,他整天都陪在關小河的左右,慢慢的,關小河真的被他感動了。
關小河有些不敢置信地問我:“炎顏,你說洪皓他現在對我是真心的嗎?”
我笑了笑,我說:“不真心估計做不到這份上,你什麼時候見過洪大公子親自給哪個女生帶飯?”
她摸了摸腦袋,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可是我總覺得一個人沒有那麼輕易就能改變他的本性,你不覺得嗎?”
我搖了搖頭,我說:“或許他真的因爲那件事轉變了也未可知啊,人都是經歷後才學會長大。或許他現在就是想好好彌補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