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末的天氣,已經有了初冬的寒意,果樹上的葉子已然泛黃,零星只有葉尖兒一抹深綠,也將受不住夜裡的寒霜。
暖暖的日光照在身上,穿着夾衣的莫顏卻渾身發冷。
難怪高產水稻那樣大的功績,那人要安在她的身上,還封她爲郡君,卻是打的這個主意,果然是摻了毒的“餡餅兒”,更可笑的是,這“餡兒”還是她貢獻出來,現在不得不強迫自己接下,半點反抗的餘力都沒有。
皇家的便宜,果然半點沾不得!
莫顏擡頭,看着眼含擔憂的蕭睿淵,張了張嘴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他身爲一國之君,拿自己的臣子沒有辦法,就把我架在火上烤吸引林家的火力,難道他以爲一個我就能應付得了林家?”
蕭睿淵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伸手將女子有些冰涼的手握在手心裡,語氣堅定地說道:“顏兒,不管他有何打算,我蕭睿淵,總能護你周全!”
手上覆蓋的溫熱像是觸及到了莫顏的心底,輕輕地點點頭,思忖片刻後說道:“他如此忌憚林家,卻沒有動手對付林家,想來是有把柄被林家握住!如此倒是要弄清楚這把柄究竟是什麼,若是可以,將這把柄除去,林家就不足爲慮了!”
蕭睿淵深邃的眼裡劃過一抹激賞,想了想,到底說出了心底尚未印證的猜測:“先皇育有九子,他非嫡非長,又是低階嬪妃所生,若非當年的太子英年早逝,其他王爺爭權奪利,相互攻訐被先皇厭棄,只怕他也不能記在母后皇太后名下成爲嫡子,成爲繼太子,最後又順利繼承皇位……林太師身爲三朝帝師,深受先皇的信任,如果他當年真有把柄落入林太師手中,也不是不可能。”
惠安帝登基之時,蕭睿淵尚未出生,這些事情,也是他前不久暗中命人查到的,只是並沒有找到有價值的線索。
但是直覺告訴他,惠安帝以非嫡非長的身份繼承皇位一事,沒有表面上那麼簡單,不然不會在登上皇位僅僅一年的時間裡,先前爭奪過皇位的幾位王爺沒有一位順利活下來!
這些事情算不上秘辛,卻也不會在民間傳的沸沸揚揚,莫顏這是第一次聽說,覺得蕭睿淵極有可能猜中了事實。
她深深地吸了口涼氣,喃喃說道:“如果真如你猜測的那樣,林家抓着這個把柄,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如果沒有這個把柄,惠安帝就不會因忌憚林家,把林貴妃納入後宮;林貴妃就不會貪心不足,毒殺純懿皇后,又害的楚衡拖着一副殘體活了二十多年。
惠安帝擔心林家狗急跳牆,沒有賜死林貴妃爲純懿皇后報仇,也沒有對林家如何!說來說去,最無辜的就是純懿皇后和楚衡,成了惠安帝和林家角力的犧牲品。
蕭睿淵冷冷一笑:“林家第二代、第三代沒有一個上的了檯面,若非林太師苦苦支撐,林家早就被吃的骨頭都不剩!不然,沒有家族拖累,林太師不至於被排擠在朝堂之外,成爲他的眼中釘肉中刺!”
由此可見,一個若是沒有立的起來的後輩,再如何顯赫,也只能湮沒在歷史的長河中。
對此,莫顏深以爲然。從林貴妃入宮那天起,恐怕林家就有人生了不該有的心思,林太師在不在其中她不知道,但是一粒老鼠屎能壞一鍋粥,林太師哪怕想獨善其身,也做不到了。
就算惠安帝容的下林家,林家也只能一條黑道走到底,否則等楚衡繼位,林家上下還是難逃一死。
更何況,惠安帝還時時刻刻的想着弄死林家,把她拉進這個危險的漩渦。
所有的事情,僅僅事二人的猜測,不一定準確。要對付林家,還得從根源上解決,莫顏也不願意替算計她的人擦屁股,哪怕這個人是一國之君,她也要找機會從別的地方找補回來。
這番猜測,蕭睿淵瞞着楚衡,只告訴了莫顏一人,不然依楚衡對林家和林貴妃恨意,激動之下,誰也不知道會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來。
眼見時候不早了,蕭睿淵不得不返回景山別院。他奉命保護楚衡,不能在外面待太久,這次過來,也是從顏君煜那裡得到消息,擔心莫顏胡思亂想,特意趕來的。
強忍着將面前的人兒擁入懷裡的衝動,蕭睿淵低沉的聲音蘊含着一絲絲不捨:“顏兒,待表哥身子大好,我們就能經常見面!眼下你這邊若是有事,我不一定能看顧到,你千萬要小心,記得讓暗衛給我傳信。”
兩人好不容易見面,卻只單獨相處了不到一個時辰,莫顏心裡的不捨自不必說,面上卻不顯,免得兩人愈發難捨難分:“你不用擔心我,林家也好,恆王也罷,不管是耍陰招還是來明的,我能應付的了,你那邊卻危險的多,要更加小心纔是。”
女子的關心讓蕭睿淵十分受用,終於沒忍住,伸手將女子輕輕地攬入了懷中,久久沒有說話。
莫顏順從地靠在男子的懷裡,閉着眼睛感受着耳邊不急不緩的心跳,原本有些煩亂的心,竟意外的安定下來……
蕭睿淵走後,莫顏帶着弟妹們回到家中,就聽說了莫洪氏受刺激中風一事。
看着李秀她們臉上的擔憂,莫顏不由得撫額:“中風的又不是我,你們這麼看着我做什麼?”
幾人訕訕的笑着,有些不好意思,李燕長長的鬆了口氣,扮了個鬼臉:“聽說莫洪氏是聽說你寫了狀紙把莫永喜告了,她才中風的,還不是擔心你會爲此愧疚麼?”
莫顏眼角抽了抽,十分無語:“莫洪氏中風,或許是在擔憂莫永喜,但是更多的是害怕自己被揪出來罷?這一切是她們母女自作自受,我有什麼好愧疚的?難道在你們眼裡,我就那麼聖母?”
話音剛落,衆人齊齊點頭,包括馨兒臻兒幾個小的。
“她們以前就對咱們家做了好多惡事,可大姐每次都放過了她們,這不是以前大姐說的聖母心是什麼?這次你好不容易狠下心治她們,結果莫洪氏就中風了,李姑姑她們可不就擔心大姐聖母心發作呢!”臻兒眨着烏黑的大眼睛,振振有詞的說道。
莫顏:“……”
她很想解釋那不是聖母心,而是在樹立自家與人爲善的形象,是爲以後在打算。可是對上臻兒眼裡的純真,她還是不忍心給他灌輸太多的人情世故。
見莫顏說不出辯駁的話來,臻兒拉着她的手,故作老成的安慰道:“大姐無需傷心,這回你就做到很好!雖然莫洪氏半身不遂,眼斜嘴歪,看起來很慘,但是仔細一想,這種結果她咱家也好,對她也好,再好不過了!”
莫顏聽着前面很明白,後面就不懂了,反握着弟弟的小肥爪問道:“對咱們家是好,對她有什麼好的?”
臻兒一聽,給了大姐一個“你很笨”的大白眼:“她這副樣子,以後就不能跑來咱家找麻煩,也不能再在咱家的背後說壞話,可也不會受莫永喜的牽連,一把年紀蹲大牢,在牢裡受苦啊!聽說牢裡苦的很,她要是進去,指不定有沒有命出來,算起來這次中風倒是救了她一命呢!”
莫顏思忖着,覺得弟弟分析的很對,忍不住掐了掐他圓圓肥肥的小臉,誇道:“進了學堂果然不一樣,懂得思考事情的兩面性了,這道理也是一套一套的,連我這個姐姐都比下去了,不錯,真不錯!”
這麼大了還被大姐當衆揪臉,自認爲是小男子漢的臻兒剛要炸毛,就聽到大姐毫不吝惜的誇讚,小臉兒頓時糾結的皺在了一起,不知道該露出生氣的樣子還是該得意。
莫顏瞅着,愈發稀罕,忍不住又掐了兩把,在臻兒控訴的小眼神下,哈哈大笑起來。
其他人也抿嘴偷笑,唯有年紀最小的生兒心疼小哥哥,急急地跑到臻兒面前,嘟着嘴給臻兒的臉吹氣,一邊賣力,一邊軟軟的說道:“小哥哥別哭,笙兒給你吹吹就不疼了!”
臻兒平日裡就喜歡這個安靜懂事的小妹妹,現在小妹妹還如此哄她,頓時感動極了,一把將小妹妹抱在懷裡,委屈的說道:“還是笙兒妹妹最好,以後小哥哥有好吃的好玩的,全部給你,還要保護你一輩子,誰敢欺負你,小哥哥就揍他給你報仇。”
臻兒知道雲昭雲笙兄妹是被繼母逼出家門的,心裡也對那個惡毒的女人充滿了厭惡。他還知道雲昭用功讀書,就是爲了考取功名,以後回去報仇,所以他也在努力,希望以後能幫到他們兄妹。
莫顏看着親密的抱在一起的兩個小傢伙,眼裡劃過一抹興味:青梅竹馬神馬的,簡直太有愛了!
傍晚的時候,擺攤兒回來的吳氏帶着大妮兒姐弟,拎着一籃子雞蛋來到了莫家道喜。她拉着莫顏的手,神色激動的說道:“顏……哦,不,該叫你和嘉郡君纔是,郡君算是熬出頭了,以後的前程大着呢!”
知道惠安帝的算計後,莫顏根本不想聽到“和嘉郡君”這四個字,見吳氏如此,連忙說道:“什麼郡君不郡君的,我只知道我姓莫,是吳姨嘴裡的‘顏丫頭’,這一點永遠都不會改變!”
吳氏見她的態度一如往昔,臉上露出了輕鬆快地笑容,嘴上卻道:“這封號是皇上封的,以後走出去,該端起來還是得端着,免得教人欺負了。”
莫顏知她是一番好意,又不欲在封號上多言,便順從地點了點頭,讓李秀拿了水果糕點給母子四人吃。
吳氏沒有推辭,給三妮兒和石頭一人一塊糕點後,就不許他們多吃,免得待會兒吃不下飯。
“對了顏丫頭,有件事情我想跟你討個主意!”吳氏給石頭擦淨臉上的殘渣,突然想到另一件正事,連忙對莫顏道。
莫顏笑道:“吳姨要說的,可是小吃攤兒的事?”
吳氏連連點頭:“是呢是呢,現在小攤兒的生意越來越好,連東市和西市都有人特意過來買,我就想着能不能再支兩個攤兒,把生意做到東市和西市去。”
莫顏很高興吳氏能有這樣的想法,不過具體實施起來,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便說道:“這事可行是可行,不過先要找可信的人幫忙,不然光憑你和大妮兒姐兩雙手,三個攤子可忙不過來。”
小吃攤兒上的吃食做起來不難,但是想做的好吃卻不容易,至少街上好幾家模仿着做的,味道遠遠不及。其中固然有原料爲空間出產的原因,更多的卻是跟麪醬、調料和火候有關!
吳氏見莫顏贊同,很是高興,不過一時半會的,她想不到合適的人選,又詢問起莫顏的意見。
莫顏認真地想了想,首先排除了從村子裡找人的想法。小吃攤兒生意雖然不錯,但畢竟是小本經營,找人幫忙就只能付工錢,而不是讓她從中分盈利。
若是找村裡人,鄉里鄉親的一旦出現銀錢糾紛,關係很容易弄僵,會生出不少事來,且不能保證這人沒私心,把手藝學會了自己單幹。
最好的辦法就是讓自家人做,只是吳家的三妮兒和石頭還小,幫不上忙,莫家的事情又很多,整日忙的腳不沾地,就更抽不出人來了。所以,這人還是得從外面找。
見兩人爲找不到合適的人選苦惱,李秀忍不住提議:“何不去人牙子那裡買個人回來?只要捏着她的賣身契,還怕她翻天不成?”
“買人?”莫顏愣了愣,在她的腦子裡,依然存在着買賣人口是違法犯罪行爲這個念頭,所以剛纔就沒有想到這個辦法。
現在聽李秀提起,倒是覺得不錯,連忙問空間裡的雪糰子:“前世買賣人口會觸犯法律,定然就存在業障,那這裡會不會呢?”
雪糰子聲音很快就在腦海中響起:“這個得看情況,如果你買這個人是爲救她,那就是在積德,不會有業障。”
莫顏一聽,放下心來,對還在猶豫的吳氏說道:“那就買人吧,比找人省事多了。”
吳氏見她同意,自然說不出反對的話來,還自動把買人的事情攬了過來,堅決不讓莫顏掏銀子。
現在的吳家養一個人還是養的起的,莫顏便沒有勉強,她只是提醒吳氏,買人一定要買心甘情願賣身之人,以免有損吳家的功德氣運。
吳氏連聲應下。
……
吃晚飯的時候,莫清澤果然沒有醒來,莫顏只好給他餵了一碗稀釋過的靈泉水,讓李秀將飯菜溫在鍋裡,便來到庫房找出了御賜的五塊獸牌後,回到房間帶着五獸進入空間裡。
五塊獸牌爲純金打造,每個有成人的掌心那麼大,頂部正中間有一個小孔,作穿線之用;小孔的下面鑲着一顆寶石,且五顆寶石顏色不一;正面還有一個凸起的“御”字,昭示獸牌乃御賜之物,其他空白處勾勒出祥雲圖案,總之獸牌看起來很精緻,倒是用心了。
莫顏花了半個時辰,用與寶石相匹配的綵線編出了五條細繩,分別穿了獸牌,給五獸繫上了。
小花通體銀白,清新的綠寶石獸牌很合適;大白脖頸的毛色較暗,就戴着豔麗的紅寶石獸牌;毛團爲黑黃相間,藍寶石獸牌十分亮眼;黃金獸通體黃金色,黑寶石獸牌顯霸氣最合適,剩下的一塊紫色寶石獸牌,就給赤蟒戴上了。
如此五獸帶着獸牌出去,哪怕莫顏不在它們身邊,它們也能在人羣中自由往來。
脖子上多了一塊黃金,讓五獸有些不習慣。見小花滿眼嫌棄用爪子扒拉着,莫顏還以爲它不喜歡,就打算給它摘下來,等以後必須要戴的時候再給它戴上。
結果,這廝反倒不樂意了,一溜煙的衝到靈泉邊上,看着水裡的投影嗷嗷嚎叫,這副臭美的模樣,惹來七雙大白眼!
五獸在空間裡追逐嬉鬧,莫顏一邊看着杜老大夫給的親筆手札,熟悉空間那些藥材的藥性,一邊向雪糰子說起了林家的事。她不想成爲惠安帝對付林家的槍,所以惠安帝和林家之間的恩恩怨怨,她必須弄清楚才行。
原以爲雪糰子會很快給出答案,結果平時很好說話的它,竟然什麼也不肯說,只讓莫顏自個兒去探索。
莫顏抓狂的揪着雪糰子,不停地撓它的癢癢點:“爲什麼不說?你要是說不出一二三來,我可不會停手!”
“不要……啊……壞顏顏、壞蛋……呵呵……嗚嗚……不行、不行了,顏顏,好、好顏顏,快放開,快放開我,啊哈哈……哈哈哈……”雪糰子抖着小身子,發出似哭似笑的聲音,最後忍無可忍,對主人求饒了。
莫顏絲毫沒有心軟,撓的更厲害了:“那你到底要不要說?”
“不要、不要說……啊,嗚嗚……哈哈哈哈……住、住手,我說、我說,快、快住手!”雪糰子的眼睛都被撓暈了,最終嗚嗚叫着屈服在主人的“淫威”之下。
遇到這麼個兇殘的主人,器靈也傷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