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氣果然晴了。明麗的陽光灑在白雪皚皚的地面上,折射出瑩透的光芒,不知名的鳥雀密密麻麻的站在牆頭,迎着朝陽嘰嘰喳喳的唱着歌兒,給寂靜的冬日平添了許多熱鬧!
膝蓋深的積雪吸足了太陽給予的熱量,一層一層的融化變成了雪水。屋頂的雪水順着屋檐小溪似的往下流,地面被砸出了大大小小的水坑,又順着排水溝朝着地勢低矮的地方緩緩地流去。
趁着天氣好,莫顏她們將前幾天做好的臘腸臘肉等統統搬了出來,放在院子裡敞開了曬,又把各自牀上的被褥拆了下來,燒了幾大鍋熱水,來了一次徹底大清洗。
雖然天氣不錯,陽光很暖人,只是融雪的天兒,氣溫比下雪時還要寒冷幾分。莫顏她們用熱水將衣服被褥搓洗完,正要拿去河邊清洗,莫清澤卻捨不得兩個女兒浸涼水,不由分說的提起裝着被褥的大木桶去了河邊。
莫顏姐妹倆不覺得有什麼,以前在莫家村,她們年歲小洗不動被褥等大件,也是莫清澤拿到水邊洗,根本不在乎村子裡的那些大老爺們兒的嘲笑。
李秀姑侄倆在莫家待的久,知道莫清澤不像大多數讀書人那樣迂腐,見狀也不覺得奇怪,唐心卻是第一次見識到,驚訝的同時愈發羨慕莫家姐弟有個好父親。
得了空閒,莫顏開始整理年禮。照着今天這種融雪的速度,明天路面的積雪就能徹底融化,二十八之前就能將年禮送出去。
要送年禮的人家只有寥寥幾家,整理起來也不算麻煩。搬來柳楊村的那些族親不算,血緣關係親近的老莫家卻不能不送。雖然兩家不太和諧,可到底沒有徹底斷絕關係,該走的禮節還是要走。
因着莫吳氏與鐵頭的關係,莫顏本來想多準備一些年禮,只是想到莫吳氏一家還是跟莫洪氏他們住一起,送過去也只是便宜了莫洪氏,便打消了這個念頭,打算等二十九這天米鋪歇業後,給鐵頭的紅包封厚一點。
除了老莫家,村長家也得送一份兒。這個倒是簡單,一條豬肉一二十個雞蛋就足夠了。刑掌櫃跟木行掌櫃那裡不能少,顏君煜、柳家、韓家更得精心準備,書院裡那些教授課業的先生也得盡一份心意。
這麼一算下來,要送的東西還真不少。莫顏辛辛苦苦醃製的臘肉、臘腸瞬間去了一大半,就連她以前存放在地窖的那些果酒、糯米酒也幾乎全部要送出去。
挑挑揀揀的將送往各家的年禮分配好,擔心有不合時宜的地方,莫顏列了一份清單交給了莫清澤,讓他先過一遍,以免送禮送出岔子來。
莫清澤接過清單仔細地看了兩遍,沒有發現不合適的地方,欣慰的說道:“顏兒做事越來越穩妥了,就照着這個來就很好。”
“嘿嘿,多謝爹的誇獎,今年的壓歲錢您可得多給我一些!”莫顏厚着臉皮接下父親的誇讚,這副俏皮的小模樣,逗樂了莫清澤。
父女倆說笑了一陣兒,隨即找來乾淨的油紙、紅紙和竹籃等,到地窖將要送去給各家的年禮仔細的包了起來,看着倒也體面。
臘月二十六依然是個大晴天,前一天被雪水滲透的土地經過夜間寒冷的洗禮,變得十分堅固,除了背陽避光處,地面的積雪融化的差不多了,走馬車倒是沒有問題。
“爹,真的要給唐心改籍嗎?能不能不改,直接把她的戶籍並在咱們家?”
吃過早飯,趁着唐心在洗碗,馨兒偷偷地將父親拉到院子裡,急急地說出了自己的懇求。
今天是莫清澤帶唐心去衙門改籍的日子,馨兒是真心把唐心當作好朋友,實在不忍心她入奴籍。
莫清澤神色溫和的看着小女兒,並沒有爲這個有些出格的要求生氣:“馨兒,這件事爹不能答應你。”
見小女兒希冀的眸子一瞬間黯淡下來,他接着說道:“你一天天大了,也該懂些爲人處世的道理,爹很少在家不能仔細教導於你,你就多與你姐姐學一學,以後你會明白爹爲何沒有答應你。”
十歲的小姑娘懵懂的看着父親,顯然不太明白這番話。出於對父親的孺慕和敬愛,馨兒並未像那些不懂事的小姑娘那樣達不到目的就吵吵鬧鬧,只是心裡到底有些難受,一時沒有說話。
莫清澤微微嘆了口氣,摸了摸她的頭沒有再說什麼。
唐心洗完碗筷出來,就碰到莫清澤父女倆從外面進來。見馨兒臉色不太好,一臉愧疚的看着她,就猜到了事情的大概,心裡不由得感動,上前握了握馨兒的手,臉上的笑容並不勉強。
她十分清楚,一旦去衙門改了籍,她就從良民變成了奴隸。若是以前,她勢必不會甘心,可是在莫家待了兩天,誰也沒有真將她當作奴才對待,她覺得就算入了奴籍,莫家對她的態度也不會有太大的改變。這麼一想,她心裡倒也不是很難受。
莫顏已經套好了馬車,正拿着一隻胡蘿蔔惡趣味的逗弄小黑。見父親帶着唐心過來了,連忙把胡蘿蔔塞到了小黑嘴裡,從袖間拿出一張清單遞給了他:“爹,這是家裡需要置辦的年貨,您一道帶回來吧!”
原本年貨早就該準備好了,只是接連下了半個月的雪,一直沒能進城置辦。除了祭祖要用的香蠟紙炮外,去親友家拜年用的四樣禮(點心、紅糖、酒、茶葉)必不可少,油鹽醬醋及其它所需的小物件兒也要添置一些。
莫清
一些。
莫清澤接過來看了一遍,見家中所缺的東西全部在上面了,便點點頭收了起來。
唐心不識字,可是看那紙上列了滿滿一頁,也驚的直咂舌!回想着這兩天莫家吃的用的,她對莫家的財力有了更深刻的認識。
莫清澤帶着唐心走了沒多久,院子裡的鈴鐺就響了。卻是楊保過來找人,得知莫清澤進城了,只得跟莫顏交代,等人回來就去他家一趟,具體什麼事也沒有說就急匆匆地走了。
莫顏站在門口,思忖着不是有關村規制定,就是處理王大力等人夜闖自家訛詐這事。不管是哪一件,總歸不是什麼壞事。
傍晚莫清澤回來,儘管他掩飾的很好,可莫顏還是發現了他眉宇間的不虞之色,再一清點買回來的東西,更是發現漏買了好幾樣,心裡不由得發沉。
“唐心,今日進城可是發生了什麼事?”待莫清澤去了楊保家,莫顏就把唐心喊到了院子裡,有些急切的問道。
剛來莫家的唐心對莫清澤不瞭解,自然沒有看出他心情不好,雖然覺得莫顏的問的問題有些奇怪,但還是仔細地回想了一遍,最後搖了搖頭說道:“先生帶着我從衙門裡出來,到街上置辦了年貨就回來了,並沒有發生什麼事!”
莫顏皺了皺眉,不死心的說道:“你再仔細地想一想,我爹可有遇到什麼熟人,可有跟誰說過話。”
唐心一聽,神色變得嚴肅起來,垂着腦袋想了許久隨後眼睛一亮說道:“經過一家賣首飾的鋪子,先生大概是想給你和馨兒買首飾,就打算進去瞧一瞧,只是一隻腳已經邁了進去,又很快退了出來急匆匆的走了,當時鋪子裡有好些挑選首飾的人,我也不確定先生看到了誰……”
莫顏聽完,幾乎確定問題就出在首飾鋪子裡。難道父親在鋪子裡遇到了跟他有過結的熟人,纔會在一隻腳已經進去的情況下又匆匆離開?
不對,父親性子溫和,就算與人有過結,也不會是他挑起的,真遇上了更不可能就這麼避開。如果只是微不足道的人或事,父親的反應不會這麼大。
莫顏猜不到真正的原因,心裡雖然擔心,但是也只能暫時放下,打算等父親從楊保家回來再旁敲側擊的問問。
這一等,就等了一個多時辰。如莫顏所料,楊保找莫清澤的確是爲村規一事。經過十來天的反覆商議,楊保與村裡的幾位老人終於將村規完整的制定了出來。
這次叫莫清澤過去,一來是徵詢他這個秀才的意見,請他執筆將村規逐字逐條的寫下來,到時集合所有的村民當衆宣佈,二來也是對王大力等人訛詐一事做出懲罰,詢問莫清澤這個事主的意見。
王大力等人訛詐一事,莫清澤並沒有聽莫顏提起過,現在聽楊保說起,才知道有這麼一件事。等聽完事情的經過,心裡憤怒極了!他可以容忍別人對自己欺辱算計,卻絕對不會放過欺負他兒女的人。這次王大力等人的所作所爲是真的踩到了他的底線,徹底惹怒了他。
因此,待楊保參考村規說出對王大力等人的懲罰意見後,莫清澤不僅沒有覺得王大力等人可憐,反而覺得懲罰太輕了,再加上白天的遇見了一個他不想遇見的人,心情本來就不好,言語間便添了些許不滿。
其他人暫且不說,王大力卻像個流氓無賴,三番四次的上門找麻煩,只是將他們一家趕出柳楊村,簡直便宜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