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先生腳下生根,那副樣子,我實在不忍看,甚至想都不願意想。我將呂先生背在身後,一手託着他的身子,另一隻手幫薛倩挖洞。
我們兩個挖了一會,累得滿頭大汗,也不過前進了兩三米而已。
薛倩氣喘吁吁,說道:“老趙,你把呂先生放下來,咱們兩個一塊挖,速度更快。等挖好了之後,咱們再揹着他走不就行了?”
我說道:“不能放,萬一放下來,他失蹤了怎麼辦?”
薛倩喘了口氣,說道:“你擔這個心純粹是多餘。呂先生都生根了,跑不了了。”
我說道:“正因爲他生根了,更不能讓他沾地。不然的話,咱們一會還得費老大的力氣將他挖出來。”
薛倩說道:“這也是。”他喘息了一會,說道:“咱們倆換換,讓我揹着他,你來挖。”
我答應了一聲,就把呂先生交到薛倩的手裡面了。
就在我們轉手的時候,呂先生的懷裡面忽然掉出一塊白布來。白布上面斑斑點點,似乎寫着字。
我們兩個撿起白布,先不忙挖洞了,而是開始仔細的辨認上面的字跡。
這些字顏色暗紅,聞起來有血腥味,估計是呂先生咬破了手指,寫上去的。而且字跡潦草,有的地方筆畫很濃,有的地方又很淡,看來呂先生寫字的時候很匆忙。
我們仔細的辨認了一會,總算把上面的內容讀通了。上面寫道:
時間緊迫,我長話短說。這一次我敢來找龍珠,所依仗的並不是我自己。而是你們兩個。薛倩背後有鍾馗,趙莽身上有神龍。如果這些神物發威的話,制住龍珠,不再話下。這裡的屋子很特別,可以與外界相通。你們兩個快找一處供臺,盤腿打坐,摒除雜念,應該可以感應到自己的肉身。打坐時,如果看見什麼鬼怪,千萬不要驚慌,不然的話,肯定會中招。切記,切記。
實際上,呂先生給我們的留言,遠沒有這麼完整和通順,這是經過我和薛倩補充之後的內容。
白布上面的血字很潦草,有很多不可辨認。有的乾脆用了白字、甚至符號代替筆畫繁多的字。而且不遵語法,只求意思能夠表達清楚。我和薛倩半蒙半猜,纔將內容補齊,瞭解他要表達的意思了。
薛倩翻來覆去的看了一會,把白布又塞回到呂先生的懷裡面。他說道:“呂先生說,打坐時如果看見什麼鬼怪,千萬不要驚慌,不然的話,肯定會中招。看他的樣子,是中招了?”
我說道:“應該是這麼回事,他中招之後,抓緊時間,給我們留下了這些話。”
薛倩說道:“呂先生真是瞭解我們兩個啊。知道我們肯定會進去看他。”
我嘆了口氣,說道:“咱們怎麼辦?找一間屋子去打坐?”
薛倩點了點頭,說道:“除了去打坐之外,還有別的辦法嗎?只不過……每一間屋子裡面只有一座供臺。咱們恐怕要去不同的屋子了。”
這個地方詭異無比,兩個人在一塊,還能有一個照應。現在要我和薛倩分開,我很不情願。
不過爲了活命,也只能硬着頭皮上了。
我衝薛倩說道:“咱們外面見。”
薛倩也點了點頭,說道:“外面見。”
我們兩個的聲音都有些異樣。這簡短的道別中,居然有了生離死別的感覺。
這很不正常,我覺得有些不吉利。幸好薛倩很快的一轉身,鑽到旁邊的屋子裡面了。
我們是男子漢,不習慣依依惜別那一套。更何況,這種情況下,越惜別就越難別。
我嘆了口氣,想要去對面的屋子。一扭頭看見呂先生還坐在地上。
我又將他背起來,一塊到屋子裡面了。
這小屋和之前的那一間沒有任何區別。同樣是一座供臺,一隻蒲團,一隻蠟燭而已。我走進來之後甚至有些恍惚,覺得走到了原來那間屋子裡面。
我把呂先生放在供臺下面,讓他坐在了蒲團上面。而我自己爬到供臺上去了。
我盤腿打坐,按照呂先生留言中所說。靜下心神來。
實際上,想要在這樣的地方摒棄雜念,實在是太難了。我閉上眼睛之後,各種恐懼的圖像就開始在腦子裡面出現了。
我總覺得那個滿臉皺紋的老傢伙又出現了。正在給我上香。
這種想法讓我出了一身冷汗。我睜開眼,發現供臺前面空空如也,只有呂先生與我相對而坐,並沒有老傢伙。
我長舒了一口氣,又把眼睛閉上了。
過了一會,我忽然聽到屋子裡面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這聲音距離我的身體不遠,似乎就在一兩米的之外。我雖然沒有睜眼,但是聽覺很靈敏。
我越來越懷疑,是呂先生出了什麼事。
我慢慢的張開眼睛看了一眼,這一眼就把我嚇得差點跳起來。
我看見呂先生坐在蒲團上面,正在生根發芽。他的手腳胳膊都長出樹根來,紮在泥土裡面,而頭頂和肩膀上則抽出嫩枝,長出一片片的槐葉。槐葉之中生槐花,槐花落盡結槐子。短短一瞬間而已,季節更替,像是過了一年。
我先是恐懼,然後是心癢難耐,我想找來一把剪刀,把呂先生身上長出來的枝葉剪下去。然後再用一把利刃,將他的魂魄從木質的外表中挖出來。
我這麼一想,忽然就發現,自己的身子正在變得硬邦邦,冷冰冰的。
我心中駭然,低頭一看,發現兩條腿已經變成了鋼鐵,被旁邊的燭光一照,寒光閃閃。
我心中大叫:“這可壞了。還真讓呂先生說中了。我看見了異象,心中大亂,結果中招了。”
明明已經危在旦夕了,可是我偏偏還要胡思亂想:“呂先生化作了木,而我則化作了金。金克木,以後他豈不是得躲着我走?這樣一來,他就再也不能坑我了。”
我剛剛想到這裡,忽然感覺這種異化已經到了腸胃中。我現在算是真真切切的體會到,什麼叫心如刀絞,什麼叫肝腸寸斷了。
我忍着疼,不發一言,使勁的屏住呼吸,收斂心神。儘量放空腦子中的想法。
過了一會,我發現身體的異化漸漸地消散了,我的身子又復原了。我長舒了一口氣,看見呂先生仍然是一座木雕像,坐在蒲團上面,並沒有生根發芽。看來剛在只是幻覺罷了。
我心中想到:“原來異化開始之後,只要凝神靜思,是可以恢復過來的。只可惜呂先生爲了給我們留言,耽誤了大好的時機,把自己搞成了這樣。如果我逃出去之後,一定要想辦法將他醫好。空亡屋能人異士很多,再加上安樂寺的女人本領高強,救活呂先生,應該不是難事。”
我見識過了異化,心中反而不再害怕了。因爲我明白,這東西並非不可戰勝。
我再一次收斂了心神。這一次,就順利的多了。我感覺自己完全的放鬆下來了。腦子裡面一絲雜念都沒有。
過了一會,我忽然聽到周圍有一陣說話聲。像是有幾個人在商量什麼事。
我好奇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不是在地下。而是在醫院裡面。我的身體就躺在牀上。而地上的蠟燭早就熄滅了。
我心中一喜:“難道我逃回來了?”
我這麼一想,場景一變,我又回到了龍宮之中。
呂先生在留言中說:“摒棄雜念,可以感應到肉身。看來我剛纔就是感應到肉身了。這時候,我應該讓身體裡面的兩條龍來救我。”
我看到了生的希望,心裡面也高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