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正在吞食膠囊的男人,忽然有點可憐他。
他將膠囊吞下去之後,似乎嫌藥效發作太慢,後面的幾顆,乾脆將膠囊掰開,直接把藥粉倒在嘴裡面了。
他將一盒藥完全吞食下去之後,就慢慢的坐在地上,他的頭倚着磚牆,臉蛋上泛起不健康的紅暈。
我慢慢地走過去,蹲下來。
男人沉浸在陽光中,似乎並沒有注意到我。昨夜的詭秘已經消失不見了,他又變成隨處可見,曬太陽的乞丐了。
我伸出手碰了碰他的胳膊,問道:“你沒事吧?”
乞丐搖搖頭,說道:“沒事。”然後他微閉着眼睛,伸出手來,說道:“給我點錢吧。”
我鬼使神差的把手伸到褲兜裡面,掏出來了幾張票子,也沒有看具體是多少,就全都塞給他了。
乞丐同樣沒有看這錢有多少,伸手塞到褲兜裡面了。
隨後,他又靠在牆上,不再動彈了。
我忍不住問道:“她是你的什麼人?你是想要把她救活嗎?”
乞丐微微點了點頭,說道:“她是我的老婆。”忽然,他猛地睜開了眼睛,像是看到了什麼驚恐的東西一樣。他惡狠狠地盯着我,又驚又懼的問道:“你是什麼人?你知道什麼了?”
他這幅樣子把我嚇了一跳,我站起來就想走。但是乞丐猛地跳起來,一把揪住我的衣領了。
他的身體很虛弱,我只是輕輕推了推他,就把他推開了。
乞丐坐倒在地上,嘴裡一個勁地念叨:“你是誰?你是怎麼知道的?”
忽然,他指着我笑了。他說道:“我想起來了,你是那間屋子的主人。對不對?”
我有些詫異的看着他:“你也知道空亡屋?”
乞丐搖搖頭:“我不知道什麼空亡屋,但是她每次經過這裡的時候,似乎都想走到你那間屋子裡面去。你到底是什麼人,用了什麼邪術?”
我一聽這話,有點好氣又好笑:“我用了什麼邪術?這話應該問你自己吧。”
乞丐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說道:“如果你壞了我的好事,就要用命來償。”
我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這乞丐身體瘦削,已經虛弱到了極點,似乎隨時都有可能死去。然而,他的目光卻無比的狠毒,完全將我鎮住了。
我有些畏懼的向旁邊讓了讓。那乞丐慢慢的從角落走出去。他在街上佝僂着背,一點點的前進。他什麼話也不說,只是張着手,沉默的向路人要錢。
我看見有不少人慷慨解囊,因爲這個人,比乞丐還要像乞丐,沒有人擔心他是騙子。因爲斷腿可以僞造,這種羸弱的骨子裡的感覺,是不可能裝出來的。
我追上去,拽住他說:“你不能再背屍體了,你快要死了。”
乞丐看了看我,說道:“和你有關係嗎?”
我啞口無言,又不甘心放他走,我狠了狠心,說道:“我是空亡屋的主人,有關神鬼的事,都和我有關係。”
乞丐扭頭看了看我的破屋子,然後說道:“我記住你了。你如果敢壞我的好事,我不會放過你。”
然後,他伸出一隻手,繼續慢慢的向前走了。
我站在大街上,看着漸漸遠去的乞丐,不由得長嘆了一聲。
這時候,有人在我後背上拍了一下。我嚇了一跳,回過頭來,看見薛倩笑嘻嘻的站在我身後。
我問道:“你要幹嘛?”
薛倩指着已經走遠了的乞丐,說道:“你表哥?”
我擺擺手:“滾蛋,你表哥。”
薛倩說道:“既然不是你親戚,你這麼多事幹什麼?難道想把他接到你的空亡屋裡面住?”
我看了看薛倩,說道:“你也真是的。他都那樣了,來你的藥店買藥,你也好意思收錢?”
薛倩有些無奈的說道:“我也不是鐵石心腸的奸商,我當然不想收他的錢。但是他執意要給。說他也是讀書人,怎麼能不勞而獲呢?那不是太無恥了嗎?”
我笑道:“讀書人的偷,不是不叫偷嗎?”
薛倩笑了笑:“誰知道這小子怎麼想的。上次他砸破我的店門,偷走了我的藥,後來把藥錢也還給我了。不過,玻璃門的錢卻不給我。而且人家還振振有詞,說我到時間不開門,就應該被砸,這個不用賠。”
我笑了笑,說道:“果然有些意思。”
這一整天,我都在猶豫,要不要把這件事通知呂先生,我想了想,還是放棄了。
當天晚上,我全副武裝。手裡提着大刀,嘴裡含着屍牙,眼巴巴的等了一晚上。如果乞丐再揹着死人從這裡經過,我一定要把他們攔下來。
然而,那串鈴聲再也沒有響起來。乞丐和他的老婆也沒有再出現。
雞叫之後,我總算鬆了一口氣,將大刀扔在了牀上,倒頭睡着了。
中午的時候,薛倩幫我帶來了點吃的,一邊吃,一邊向我說道:“老趙,你可壞了我一個好主顧,那個乞丐,今天沒有向我買藥。”
我說道:“沒有買藥那就最好了。說明他這條命保住了。”
薛倩奇怪的看着我,問道:“什麼意思?什麼命保住了?”
我擺擺手,說道:“這件事你最好不要打聽,太危險,萬一你又把魂魄丟了,我還得去救你。”
薛倩冷笑了兩聲,就繼續吃飯了。
整個白天,我沒有再見過那個乞丐,而晚上的時候,鈴聲也沒有再響起。大概,乞丐已經離開這座城市了吧。
我心裡面雖然替他高興,但是也有些不快。怎麼說,他這條命也算是我救下來的,怎麼不來謝謝我呢?
我躺在牀上,迷迷糊糊的想着這個問題。忽然,桌上的蠟燭劇烈的晃動起來。
我心中一驚,馬上坐直了身子,將大刀拿在手裡面。
這時候,我看見門口站着一個人。他既不進來,也不離去,就在那呆呆的站着。
我大着膽子,喝了一聲:“你是誰?”
那人幽幽的說道:“我找不到她了。”
我定了定神,問道:“你是誰?你找不到誰了?”
那人始終不肯進來,他說道:“我找不到我老婆了,她走了。”
我提着刀,慢慢的走到門口,這時候,我才發現他是背對着我的。
我站在距離他幾步遠的地方,說道:“大半夜的,別嚇唬我啊,你到底是誰?”
那人聽了這話,慢慢的轉過頭來。
屋子裡跳躍的燭光照在了他的臉上。我看了一眼,這人正是那個乞丐。
只不過,他臉上的表情極爲的異常。他嘴角帶着詭秘的笑容,眼神卻是麻木的。我聽見他說道:“我老婆活了,但是找不到了。”
我驚慌失措的問道:“你老婆?你老婆不是死了嗎?等等,你是人還是鬼?”
他忽然愣住了,嘴裡唸叨着:“我是人還是鬼?我是人還是鬼?”
忽然,他向我撲了過來,喊道:“肯定是你在暗中害我,沒錯,我認識你。”
他伸出手,抓住了我的胳膊。頓時,我感覺到一陣劇痛,甚至連大刀都提不起來了。
我疼的大叫了一聲,身子猛地一哆嗦,從牀上坐起來了。
原來,剛纔只是一場夢而已。
我看了看桌上的蠟燭。它的火光像是夢中一樣,正在急速的跳躍着。我擦了擦臉上的冷汗。這樣一擡胳膊,不由得愣住了。
我看見兩隻胳膊上,有幾個清晰地指甲印。我打了個哆嗦,後背上開始冒冷汗:“剛纔到底是不是夢?難道我遇見髒東西了?”
我疑神疑鬼的向門口看了一眼,但是那個方向空蕩蕩的,根本沒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