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纔一番爭執,動靜並不大,但是來趕廟會的人,都是看熱鬧的閒人。他們的八卦之心,不在薛倩之下。所以幾分鐘的工夫,就聚攏過來了。
只不過,這些閒人大部分沒有弄明白怎麼回事,都在互相詢問:“出什麼事了?怎麼和戲班子打起來了?”
班主指了指不遠處的一顆大槐樹,說道:“這裡太陽烈,咱們去樹蔭下面商量,怎麼樣?”
呂先生笑道:“我正有此意。”
班主引着我們脫離了人羣,走到樹蔭下面了。而那些閒人還想跟過來繼續看熱鬧。只不過戲班子裡面出來了兩個武生,將他們攔住了。
這些閒人東張西望的看了一番,見沒有熱鬧可瞧,再加上腦袋頂着大太陽,很不舒服。就慢慢地散了。
我們三個人站在樹蔭下面,示意班主,可以把實情告訴我們了。
班主長嘆了一口氣,說道:“你們要找的人。我知道是誰。他姓包,也愛演包公。自稱身上有包青天的血脈。因爲排行老二,大家都叫他包二哥。有的敬重他,叫他一聲包二爺。”
我笑道:“那麼請問這位包二哥在哪呢?”
班主說道:“他病了。本來這個廟會我們不想來,路太遠,而且人生地不熟。是你們市的王書記,給我們發工資,邀請我們來的。唱戲這一行,一日不如一日。好容易有人請,所以我們就來了。沒想到只來了一天。包二哥就病倒了。晝伏夜出,白天的時候瘋瘋癲癲的,到了晚上,倒精神抖擻的唱戲。”
我聽得直皺眉頭,問道:“第一天就病了?”
班主想了想,說道:“確切的說是第一天晚上。十二點左右。那時候第一天過廟會,有不少老人來聽戲。大夥都覺得包二哥唱得好。請他晚上再唱一場。結果他唱完了就出事了。”
呂先生說道:“讓我們見見他吧。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們看兩眼就知道了。”
班主答應了一聲,帶着我們走到了一個帳篷跟前。
帳篷不大,在裡面睡一個人還可以。但是我們鑽進去,恐怕會侷促的很。
班主蹲在敞篷口,叫道:“包二哥,有人來看你了,你出來吧。”
裡面的人不應聲。
班主探進去了半個身子,似乎想要把裡面的人拽出來。緊接着,我聽見一陣殺豬一樣的尖叫聲。似乎受到了極大的驚嚇。緊接着,是掙扎聲,叫罵聲,拳打腳踢聲。
不過兩三秒鐘而已,班主就狼狽的把身子抽出來了。而包二哥的帳篷還在擾動不休,良久方止。看樣子班主嚇到他了。
班主嘆了口氣,向我們說道:“你們都看見了?誰去也沒用。他現在不見人。”
我看見班主臉上新添了兩道於痕,顯得既滑稽,又無可奈何。
我笑了笑,蹲在敞篷口,說道:“包二哥,你出來吧。咱們好好談談。”
剛纔班主已經把他驚醒了。我的話他顯然聽到了。只不過他並沒有出來的打算,反而把被子蒙在身上。縮在帳篷裡面瑟瑟發抖。
我說道:“我是來救你的。你出來和我們談談,以後那些小鬼就不敢找你的麻煩了。”
我一提到小鬼,包二哥顫抖的更加厲害了。
班主說道:“你們不用浪費脣舌了。根本沒有用。我們早就開始勸他了。好話歹話說盡,半點用也沒有。眼看廟會就要結束,我還在發愁怎麼把他帶回去呢。”
我想了想,向包二哥說道:“我昨晚上見過你。我就是揹着大刀的那個年輕人。和王老頭一塊來的,不知道你有沒有印象。”
我說了這話之後,包二哥抖動的幅度明顯的小了。不過他仍然沒有要鑽出來的苗頭。
呂先生擺了擺手,說道:“這種事,不能一味遷就,你看我的,保證讓他服服帖帖,乖乖的出來。”
我笑道:“你能有什麼妙招?我們倒要見識見識了。”
呂先生蹲在帳篷口,忽然大喝了一聲。這一聲突如其來,震得人耳朵發麻,把我們都嚇了一跳。而躲在帳篷裡面的包二哥,乾脆就呆住了。
呂先生就趁着他發呆的一瞬間,猛地探進身子,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了不知道是胳膊還是腿,猛地一較勁,將他連人帶被子給拽出來了。
我笑道:“原來是這麼個妙招啊。”
包二哥被拽到外面之後,我還沒來得及看到他的模樣。他忽然就發出了一陣極爲痛苦的叫聲,並且徒勞的把被子蒙在自己身上。
這聲音聽起來絕對不是害怕,而是實實在在的痛苦,像是有人在拷打他一樣。
我正要問呂先生這是怎麼回事。而呂先生已經臉色大變。他隨手將被子裹在包二哥身上,又迅速的將他塞進帳篷裡面了。
包二哥躲在帳篷裡面之後,叫聲慢慢的停歇了。又藏在被子裡面發抖。
呂先生將帳篷口重新掩住。若有所思的站起身來,向班主說道:“以後不要在白天叫他了。他見不得光。”
班主奇道:“這話怎麼解?”
呂先生看了看帳篷,說道:“他的三魂七魄不全。應該是在第一次見鬼的時候,丟失了一縷魂魄。這就導致他喜陰不喜陽,可以見月不可以見日。”
班主恍然大悟:“怪不得他瘋瘋癲癲的,一直躲在帳篷裡面,原來是魂魄丟了。”
我撓了撓頭,說道:“可是昨天晚上,我看見他唱戲的時候挺正常的,不像是丟了魂魄的。”
呂先生笑道:“他從小唱戲,這麼多年了,恐怕就是在做夢的時候,也能做到字正腔圓。昨天晚上他能流利的唱出來,不足爲奇。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他整晚上的話都很少吧?”
我想了想,說道:“沒錯。他只見他說了一句話。”
呂先生嘆道:“晚上的時候陰氣重,他的魂魄很舒服,有幾分清明也很正常。天下的病都是這樣的。隨着陰陽二氣的變化,時而輕,時而重。”
班主聽着呂先生高談闊論,急得抓耳撓腮。好容易呂先生的話停頓了兩秒鐘,他趕快問道:“那包二哥的魂魄丟了,怎麼辦?你們能給找回來嗎?”
呂先生看了看周圍,說道:“這裡在過廟會。無論白天和晚上,都有不少人。他的魂魄跑不遠,應該就藏在附近。也幸好你們的戲臺搭建的相對偏僻。人比較少。如果像遠處的歌舞表演一樣,人來人往,他的魂魄早就被陽氣熬死了。”
班主笑道:“咱們唱戲的是敝帚自珍,人家歌舞表演是人見人愛。咱們不敢去人家那裡湊熱鬧。”
班主的話很謙虛,但是表情裡面露出濃濃的不屑來。
呂先生說道:“晚上的時候,我們試着把包二哥的魂魄找出來。等他魂魄復原之後,就與常人無異了。”
班主喜得連連作揖:“那可太好了。不瞞你說,這班人是跟着我出來的。來的時候健健康康,回去的時候,我不求他們大富大貴,至少都得平平安安的。”
呂先生笑道:“那麼太陽落山之後,我們再來。”
班主忙點頭答應了。
現在距離天黑還有一段時間,我們打算在廟會上逛一逛。等我們繞到戲臺前面的時候,我發現這裡聚攏了很多人。熱鬧程度快要超過了不遠處的歌舞和馬戲。估計是之前包二哥那兩聲慘叫吸引了閒人,以爲這裡發生了命案。
班主命令幾個武生手裡拿着明晃晃的片刀趕人,說今天不唱了。
薛倩嘆道:“這班主不賴啊。把人趕走,是擔心這些人的陽氣影響了包二哥的魂魄吧?”
我點了點頭,說道:“是不賴,挺厚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