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我跑過來的小鬼身上的戾氣並不是特別強大。如果放在中原,我可以輕鬆將他制住。可是在這裡,這些小鬼卻多了一股狠勁。或許是因爲這片地太過蠻荒的緣故,這小鬼分外生猛,給人一種悍不畏死的感覺。
就是這種不顧一切的氣勢,讓我居然有些緊張。
不過緊張歸緊張,到底經歷了這麼多事,我取下大刀,揮刀出擊,每一步都有條不紊。隨後,砰地一聲,大刀砸在了小鬼身上。
我感覺一陣陰氣撲面而來,這陰氣像是冰冷的刀一樣,讓我的臉有些發麻。
那隻小鬼被我一刀斬作兩半,很快魂飛魄散了。我看見他消失在天地間,有些於心不忍。
我抓過很多鬼,但是將他們殺的魂飛魄散卻沒有幾次。有的人活着的時候,悍不畏死。有的鬼死了之後,不怕魂飛魄散。我今天終於見識到了。
呂先生早把另一隻鬼解決掉了。我們兩個出手乾脆利落。周圍的黑影晃了晃,藏到了林間。
木偶做了我們的嚮導,吩咐我們說道:“趁着這個時間,咱們去鬆城,進了鬆城之後,還有一線生機。”
木偶說的是“一線生機”,而不是“從此就安全了”,這話讓我浮想聯翩:難道進了鬆城,仍然有危險嗎?
可是我已經沒有時間詢問這話了。木偶一邊走,一邊吩咐我們,不要走得太快,太快了就會顯得慌亂。你們儘量裝作得道高人的樣子,倒揹着手。
我們果然背起手來,一走一顛,像是遊山玩水的閒人一樣。
而木偶彎下腰去,做出一副奴相來。他這幅樣子,自然是做給衆鬼看的,意思是,我是厲鬼,已經被這幾個人收服了。你們還是不要來觸這個黴頭了。
我們平安無事的走了幾百步。忽然,周圍亮起來了一點點的火光。
木偶有些緊張的說道:“咱們好像有麻煩了。”
這些火光四面八方,向我們包圍過來。開始的時候,彼此間有一丈寬的空隙,後來的時候,這空隙越來越小,幾乎變成了一個光圈。如果在空中俯瞰的話,它像是一枚亮閃閃的戒指。
我們被包圍了。
薛倩叫道:“呂先生,你的道符呢,快拿出來。”
呂先生猶豫了一會,還是把道符掏出來了。他嘆了口氣,說道:“真正的得道高人,是不會藉助道符的。我把這符咒拿出來,固然能夠保住一時的性命,可是那些小鬼就更加肆無忌憚了。”
呂先生雖然這麼說,但是我們仍然把道符放在了身上。
木偶很羨慕的看着我們,說道:“如果我有身體,我肯定也來一張。只可惜,我是小鬼。”
呂先生指了指手裡的針線包,說道:“你是我們請來的,你的安全我得負責,要不然,你藏在這針線包裡面?”
木偶搖了搖頭,苦笑道:“你們幾個人從來沒有來過這裡。一會無論有什麼事,我都要替你們應付,怎麼能藏在這針線包裡面呢?”
我們周圍的包圍圈正在不住的縮小。最後,我終於看到了,將我們圍住的不是小鬼,而是活人,他們手裡面都捧着蠟燭。
我不由得大喜,衝他們叫到:“各位鄉親,我們被小鬼困住了,你們幫我們一把。”
那些人巋然不動,就像是沒有聽到我說話一樣。而一個女人的聲音從後面響起來了:“鬼就是鬼,爲什麼要加一個小字?”
這女人的聲音很好聽,只不過,聲音裡面透着一股陰冷的氣息。
幾秒鐘之後,那些端着蠟燭的人左右分開。有四個人擡着一頂轎子走出來了。這轎子明顯是紙糊的,而且沒有安裝轎簾。
有一個女鬼就坐在轎子裡面,一臉平淡的看着我們。
薛倩嚥了口吐沫,說道:“這是什麼情況。這些人,和這隻鬼,是一夥的?”
木偶回頭看了我們一眼,嘀咕道:“我也不知道啊。”
他向女鬼拱了拱手,乾笑道:“我們四個誤闖山林。冒犯各位了,能不能放我們過去?”
女鬼看着木偶,說道:“先生剛纔一番關於螳螂捕蟬的高論,聽得小女子心花怒放,忍不住出來一見。沒想到,先生固然才華橫溢,可是這長相,有點不堪入目了。”
我還是第一次聽說,有人用不堪入目來形容長相的。不過看看木偶的樣子,他的手腳短小,用針線穿在一塊,確實有些不倫不類,也當得起“不堪入目”這四個字。
木偶儘量鎮定的說道:“我死的時候是這幅模樣,我行走江湖的時候,也就是這幅模樣。你想看俊俏的小生?那又有何難?”
隨後,一陣陰風在木偶身邊颳了起來。等風停下來的時候,木偶的模樣已經變了,他變得手長腳長,身材魁梧。那張臉也成熟了很多,不是眉眼間,依然有小時候的樣子。
女鬼眼前一亮,說道:“不錯,很不錯。”
薛倩在我耳邊笑道:“木偶不會是要給他來個美男計吧?我看這女鬼似乎對他有意思。”
我小聲的說道:“那樣就最好了,我們靜觀其變吧。”
木偶對女鬼說道:“現在能放我們過去了嗎?”
女鬼淡淡的說道:“我看到了先生的真容,可是先生卻沒有看過我的。豈不是有些太吃虧了嗎?”隨後,她舉起袖子,在臉前晃了兩晃。
等她把袖子再放下來的時候,我看見她變成了一個皺紋滿臉,白髮蒼蒼的老婆子。
女鬼顯然對自己的容貌很不滿意,她又將自己變成了二十多歲的模樣。
她嘆了口氣,說道:“先生之前說,這個地方沒有秩序,誰也不服誰。這話放在幾年前那沒錯,但是現在不一樣了。現在他們有了頭領。”
女鬼指了指自己:“這頭領就是我。我活着的時候,收服了這裡的活人,我死了之後,收服了這裡的厲鬼。這裡的人和鬼,都要聽我的號令。”
女鬼這話聲音不大,但是說出來很有氣魄,我們都佩服不已。
木偶乾笑了一聲,說道:“巾幗不讓鬚眉,真是讓人佩服。現在……我們能過去了嗎?”
女鬼淡淡的說道:“你們三人一鬼。有的身手好,有的頭腦不錯。我正好缺少這樣的人才,你們就留下來吧。在我手下辦事,怎麼樣?”
我們三個人面面相覷,都想:“這算是怎麼回事?”
呂先生說道:“我們三個要去鬆城,有要緊的事要辦。實在不能留下。”
女人說道:“還有什麼事比生死要大?等一會我派人將你們殺了。把你們的屍首埋在這林子裡面,你們就再也不想走了。千里迢迢的,還回去做什麼?”
我小聲的嘟囔道:“女人一旦有了本領,都這麼霸道嗎?”
我說了這一句之後,忽然又想起來安樂寺的女人了。她比眼前這女鬼厲害了不知道多少倍,也就霸道了不知道多少倍。她倒沒有一定讓我死,也沒有一定讓我活。因爲她根本不在乎我的死活。
我活着對她有利的時候,她就保住我。如果我死了對她有利,她也會毫不猶豫的將我殺了。
我正胡思亂想的時候,忽然發現周圍忽然暗下來了。那些捧着蠟燭的人將燭火放到了地上。然後拔出刀來,慢慢的向我們逼近。
呂先生苦笑一聲:“咱們是道士,遇見小鬼了不怕,取出幾張道符來,圍成一圈就可以堅持到天亮。可是周圍這麼多大活人,這可怎麼辦?這次恐怕真的要死在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