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平其實是個很普通的人,最開始的時候她就是一個愛看小說的普通女性,有些宅,有些懶,有的時候還有一些天真和任性,仗着獨生子女便可以不思進取,雖然還不至於啃老,但大學畢業之後也的確沒給國家做多少貢獻,勉強餬口而已,偶爾說起來的時候也會自我開解說:“誰讓我是個女孩子嘛。”
女博士都被認爲是另一類人了,女孩子想當然還是要“無才”一些,這種想法在很多人的眼裡也算不得錯。
“女孩子嘛,以後嫁了人就好了。”
“女孩子要那麼努力幹什麼,把身體搞壞了多不值得,以後嫁個好老公,當個全職太太也好啊!”
這樣的腔調總在耳邊來回,聽得多了,似乎也就是這麼一回事了,縱然男女平等,但也沒見哪回是個女主席,所以……有些事情,得過且過也就罷了。
王平本來的追求就不高,在這樣的話語洗腦之下,覺得自己有個穩定的工作,以後找一個對自己好一點兒的老公,生個孩子,人生一輩子,似乎也就是這樣了。
這種一眼就可以望得到盡頭的人生似乎也沒什麼好說的,家長裡短,雞毛蒜皮,多少人都是這樣過的,哪有幾個女強人真的是那樣與衆不同呢?
哪怕心裡頭不太想要這樣的活法,但在她的周圍,似乎都是這樣的人。
人,總是有種從衆的心理,生怕自己不從就顯得異類了,王平自然是不想要當那個出頭的椽子的,即便有些不一樣的想法,也都不說出來,自己知道就行了,就這麼着,光陰磋磨,轉眼也都是結婚的年齡了。
如果沒有什麼意外,相親,結婚,生子,也就這樣一步步走下去了,然而,終究是有點兒意外的。
那一天,她發生了意外。
那一天,她開始了穿越。
以爲是一次的旅行因爲系統的原因成了多次,從短途變成了長途,從單程變成了往返,再返回來,找到之前的時間節點,切入。
“是個男寶寶吶!”
“啊,真的啊!”
“太好了,我們王家有後了。”
“你什麼意思?難道是女孩子你就不喜歡了?”
“喜歡,喜歡,一樣喜歡,我們的孩子,男女我都喜歡。”
接過護士遞過來的孩子,父母樂顛顛地圍着孩子看,甚至都顧不得跟護士說一聲謝謝,場面熱鬧得很。
“快,讓我看看我大孫子!”
“讓我也看看,這可是我的大外孫吶!”
王平的父母都是獨生子女,兩家的老人其實都希望有個男孩子,老一輩的觀念大多如此,不要以爲城裡人就不會重男輕女了,逢年過節的時候,能夠領着兒媳婦回來熱鬧的總比女兒跟着去了別家的冷清好。
萬一再有個什麼事兒,也是男孩子更能頂事兒。
父母還年輕,對這個倒不是太看重,都是受過教育的,總也知道一些男女平等,爺爺奶奶的歡喜就無從言表了。
按部就班地長大,唯一不同的就是這一世他是個男孩子。早就這樣想了,若是男孩子,同樣的人生又會有怎樣的不同呢?
其實,也不是同樣的人生了吧。
經歷了那麼多世界的王平再也不會考試不及格,不會有些朦朧的情思寄託在日記本上,也不會有那麼多無病□□的文字留在筆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每一步要怎樣走,哪怕對未來還沒有什麼明確的目標,但一步步走來的優秀已經說明了他的出衆。
有一句話其實很對,是金子總會發光的。只要你的純度夠高,光芒夠亮,想要得到什麼總是很簡單的,若不然,混在金燦燦的沙子中,誰又能夠分辨得出哪一粒纔是金的呢?
“我兒子真棒,是媽媽的驕傲!”
“兒子,你可給爸爸爭了面子了!”
兒女的優秀是當父母的最愛攀比的事情,比珠寶更昂貴,比錢財更重要,如果要在這裡限定一個標準的話,上一世的王平,乖乖讀完大學,順利找到工作,得到的分數也不過是一個七十分左右,完全達不到讓他們多麼滿意的程度,只能說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而現在的王平則不一樣,多才多藝,長得又好,那優秀的基因,真不知道是哪輩子的高香燒對了才能這麼出類拔萃,完全可以打一個九十分,唯一的拖分項還是因爲家底太薄,撐不起富貴的身價。
親生父母,兩世態度,固然也有自身表現優劣不同的關係,但在王平看來,變化卻還是太大了,他本已經記不起的最初在一點一滴中都被回憶起來,小時候頑皮爬上樹,被教育“女孩子不要爬上爬下做那些危險的事情”,男孩子則是“別爬那麼高讓媽媽擔心”,“兒子真厲害,自己就會爬樹”。
奶奶家,姥姥家,也是完全不同的態度,更爲寵溺更爲關愛,很多類似的事情都會讓王平產生類比的念頭,完全是無意識地,然後也就回憶起了更多他以爲早已忘記的事情。
最初,他的心情還是會有些波動感慨,原來男孩子竟然是這麼吃香啊,偶爾也會想後來二胎政策放開之後,父母若不是年齡大了,會不會再要一個男孩兒呢?
再後來,他便什麼感覺都不會有了,也不會再故意做那些記憶中同樣的事情來看親人的不同態度,有什麼意思呢?
多少世,多少父母,多少親人,他之所以念着這個最初,不過因爲這是最懵懂無知最正常的最初,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嬰孩兒一步步長成如今的他的最初,其他的,還有什麼意義呢?
人世間的第一份溫暖,人世間的第一份親情,人世間的第一份嫉妒……那些感情,離現在的他都已經太遙遠,他知道那是怎樣的感情,也能夠體悟到感情中的種種,但卻再也無法沉浸其中,不會爲了簡單的一句誇獎而高興,不會爲了得不到的禮物而生氣,也不會對某些感情抱有期待……他還是會哭會笑,也會憂傷會憤怒,但意識的最深處,其實並沒有什麼波動,只不過,他願意隨分從時,如同這世上的普通人一樣。
人生一世,寒暑幾回,時間如同奔騰的河流,嘩啦啦就這樣過了,王平有了自己的公司,自己當上了老總,全世界各處飛,享受着各種最初只會在電視劇裡看到的奢華享受,跟各色人等爲友,被各色人等戀慕,最終選一個有些喜歡的戀愛結婚,還是走到同樣的一條軌跡裡結婚生子,唯一不要顧慮的就是生孩子會不會痛,因爲那會是他妻子的體悟。
以後的養孩子,他也大可以藉口工作繁忙而交託給妻子,一如很多人做的那樣,而且,他還有足夠的錢財支持他給孩子找到好的家教或者保姆什麼的,完全不必要事事關心。
一眼可以看得到盡頭的人生其實也沒什麼不一樣,卻是所有人眼中的幸福,不少人都會羨慕“王家養了個好兒子啊!”、“瞧瞧人家,這才幾年,過得這樣好!”、“真是人比人氣死人,不服不行啊!”。
姥爺,奶奶,姥姥,爺爺……一個個親人陸續離世,每一個都得到了最好的養老,沒有受多少病痛的折磨,有最好的醫院最好的病房最好的醫療設施,他們的去世都很安詳,臉上都掛着還算滿足的笑容。
風景優美的墓地裡,一座座墓碑立起來,上面的照片都是笑容燦爛,每年,王平都會去祭拜,直到父母的相繼離世。
“老公,你別太傷心了,媽她年齡大了,走得也不算痛苦……”枕邊相伴多年的妻子除了爲孩子操心,再沒有別的事情煩心,這麼多年下來,保養得好,竟是不怎麼顯老。
王平轉頭,看了她一眼,輕柔地用手指擦去她眼角旁的淚珠,“風涼,回去吧。”
第二日,他宣佈把名下的所有資產都捐給了某個基金會,用於給貧困老人養老送終,唯一留給妻兒的只有一幢常住的房子還有十萬塊錢。
一向賢良的妻子幾乎要瘋了:“這到底是爲什麼?你快去找律師,趁着沒有捐獻出去,趕緊把錢收回來,你就是不爲我考量,不爲你兒子考量,也要給你孫子留下點兒錢啊,這樣算什麼!”
上千萬的資產就這麼煙消雲散,誰能受得了這份刺激,已經爲此暈了一回的妻子此時不見了昨日的哀傷,精神百倍地發作了一番之後沒有得到迴應,又緩和下語調勸:“我知道媽的去世對你打擊太大,但,你也不能這麼絕啊,你讓我們以後怎麼辦?你連公司都給出去了,我們以後喝西北風啊!”
市價百萬的房子和十萬塊錢存款真的不算多,但大多數人一輩子也賺不到這麼多,最初的王平意外身死的時候連五萬塊錢都沒有,更不用說房子,如今這些,已經足夠多了。
王平環視了一圈兒,兒子和兒媳坐在一旁沒有插嘴,但他們的神情,明顯也是贊同妻子的話,不懂事的孫子早被保姆抱回房間了,哦,也不知道他們以後還請不請得起保姆。
明明也算是自己的親人,也有自己的血脈,爲什麼感覺就這麼不同呢?
“墓地是已經買好了,是家族墓地,以後你們,你們的後代,都可以葬在那裡。”王平淡淡地開口,起身往房裡走,再出來,卻是整個人都變了。
素色的道袍,墨色的長髮,還有那出衆到不似凡人的容顏,脫去那一身世俗皮囊,他的真身早已俊逸不凡,跟原來沒有了半分相像。
“你是誰?”
比起呆愣的妻子,兒子的反應要快一些,愣了一下就馬上站起來,擋在了前頭,有點兒男子漢的擔當。
王平微微頷首,總算妻子教得很好,如此,也沒有什麼遺憾了。
爲父母養老送終,是他那最初不曾說出口的心願,如今,也算是完成了,感覺到自己好像又甩下了一個包袱,王平輕輕地吐了一口氣,六十年還因果,此間事了,可離。
擡手一劃,面前便出現一道空間縫隙,閃身而入,用時不過一秒,也就是眨眼間,王平便離開了。
在他離開後,衆人發現了房間中躺在牀上面色安詳的老人,試了試鼻息,已經沒了。
“剛纔那個是你爸爸?”到底相伴多年,哪怕是不一樣的容貌,不一樣的身體,但總有些是不變的,比如說那永遠看不透的淡然氣質,一眼可辨。這麼多年,哪怕是作爲枕邊人,妻子也不敢說了解他究竟在想什麼,一如此次的事情一樣。
這種結論讓兒媳婦都驚了一下:“不是眼花嗎?”
兒子卻沒吭聲,驚訝過後,細想想,只能是這樣,只不過,原來自家老爸是修道的?那這算是羽化?脫去了舊皮囊?
小時候也曾做夢仙俠,這會兒竟有些莫名的懊悔,早知道自己也應該跟着學的,老爸這明顯是修爲有成啊!但他爲什麼不說?自己不是他親兒子嗎?親生的,怎麼也不傳點兒什麼?
想到這裡,再想到莫名其妙沒了的巨大家產,更是心裡頭難受,真的是親生的嗎?這麼狠!
還是有什麼深意?比如說歷練什麼的?還算年輕的兒子平時也沒少看那些網絡小說,多少知道一些“箇中原理”,對不對的,也沒人給答案,混猜着吧。
出於這樣的想法,他之後倒也振作起來,沒繼續那種混吃等死富二代的生活,好好發奮了一下,雖然比不得自家老爸白手起家,但也憑着自己的能力在公司裡安身立命,最後混到高級領導層了。
這一輩這樣,下一輩不知道會是怎樣,但那些,也都與王平無關了,哪怕是血脈吶,他的血脈本就不是什麼昂貴特殊的,自然也沒有什麼昂貴特殊的好傳承,各人有各人的機遇,改變多了未必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