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鬱夏吃睡都不安心的喬越人在哪兒呢?
他在南省喬府。
喬府裡住的可不是一般人家,這家主人叫喬天鳴, 是統轄南、榮、廬三省的軍閥羅大帥麾下第一得意人, 也是羅大帥的親妹夫。
羅大帥實際是土匪頭子出身, 爹媽早死了, 也沒兄弟, 唯獨只得一個妹子, 他妹子叫羅金蓮,早年抄着傢伙跟他一起幹, 嫁給喬天鳴之後才收了性子。
羅金蓮生了兩兒一女,老大叫喬深, 老二叫喬越,女兒叫喬芸。
按理說,三人之中最得寵的怎麼都該是喬芸, 她最小, 又是女孩兒,事情卻不是這樣。
當初大帥遇險, 羅金蓮挺着孕肚一槍一個頭, 那回好懸挺過去了, 她肚子裡的孩子也勉強保下來, 就是打一出生就弱。南省叫得上號的大夫都來看過, 說是打孃胎裡沒養好, 先天不足,這也不致命,就是不好帶, 經常得喝藥,長大以後也比常人弱一些。
都知道會鬧成這樣是爲了保護大帥,羅金蓮這個孩子從一出生就是金疙瘩,誰也說不得誰也動不得,大帥疼他,對他比對親兒子還好,這個命比誰都好卻從小泡在藥罐子長大的傢伙是誰呢?就是喬天鳴和羅金蓮的第二個孩子——喬越。
而這個時候,喬越已經在自家休息廳的沙發上坐半天了,他手裡端着個藥碗,都冷透了也不見喝一口,立在一旁的傭人小聲提醒了幾遍,他都跟沒聽見似的,到最後非但沒喝還把藥碗給放下了。
傭人小心打量二少爺臉色,看他也沒在生氣,她降低存在感蹲下來摸一摸藥碗,都已經冷透不能喝了,她趕緊把這碗藥撤走,讓人重新熬一道來,回身壯着膽子問喬越說:“二少爺是不是有煩心事?”
喬越看她一眼,沒接茬。
“那藥是大夫吩咐每天一定要喝的,太太也說您要是哪天不高興,想怎麼發泄都行,就是不能和自個兒的身體過不去。”
聽到這話,喬越纔看了一眼空蕩蕩的手。對哦,藥呢?
算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老婆呢?老婆又到哪裡去了?她現在是什麼身份?
上個世界喬越就在想,任務到底是什麼?截至目前他依然沒法確定,這也不着急,現在他最着急是不知道該怎麼找人。
在前兩個世界裡,同劇情直接相關的都是夏夏,玩過遊戲的都知道,只要牽扯到劇情就存在危險,尤其這是個民國世界,在這種地方,身份地位權勢比天大,就比如在南省,羅大帥等於王法,他一句話比什麼都管用。夏夏要是也能得個好身份,喬越能放心一些,假如她過來是平民甚至於貧民……那日子多不好過?
前兩天他們還在環遊世界,還在做日光浴享受海鮮大餐,要是一轉身窮得揭不開鍋,這落差也太大了。
興許是不想逼死自己,喬越沒敢去想更嚴重的情況。
比如上個世界夏夏一過去就遭遇到變相相親,這個世界是不是還能更慘一點?像是已經訂婚,已經結婚,或者準備離婚……都是有可能的。
這些假設存在於喬越的潛意識裡,催促他趕緊想辦法找人,他看向滿心忐忑站在旁邊的傭人,問:“我媽人呢?”
“回二少爺話,太太上帥府打麻將去了。”
“那大哥呢?”
“大少爺這幾天回來都晚,好像挺忙。”
喬越就點點頭:“我回房歇會兒,他們回來你立刻通知我。”
傭人彎腰點頭,看喬越當真起身邁開腿走了,又把人叫住:“二少爺您看今天的藥?”
藥啊……
味道怪怪的,他不想喝。
喬越回房去了,他關上門,走到臨窗那邊的單人沙發上坐下,託着頭想事情。這世界沒有電腦也沒有網絡,要找人真是大海撈針,喬越不敢把事情想得太美,他目前第一指望老婆人在羅大帥的轄地,要是就在南省,並且還是大戶人家小姐就好了,這樣打聽起來容易。假如不是,又該怎麼辦?
他知道老婆的名字,還不夠。
他猜想模樣也不會有太大變化,可知道長什麼樣又如何?影像在腦子裡,又不能直接提取打印。
喬越看到房間裡那張原木色桌子上擺的紙筆,他離開沙發,坐去桌前,擰開筆帽就想試着描繪老婆的長相,他看起來特別認真,表情甚至可以說虔誠,要是有人站在旁邊看他這個全神貫注的側臉,那真是英俊得髮指,當你移開目光,去看他畫在紙上的東西……
這該怎麼說?
就像是在擺拍,人是帥的,作品二級殘廢,他筆下的老婆就和幼兒園小朋友用蠟筆畫的爸爸媽媽一樣。
已經很努力了,但是努力沒有回報。
喬越認真畫完最後一筆,把紙放在桌子中間,自己退遠一些,想看看能不能認出。他這邊擰起眉心看着呢,就聽見有人在敲門:“兒子你在不在?媽進來了。”
敲門聲停下之後,房門就被打開了,進來的正是穿着墨綠旗袍的羅金蓮,她一邊往喬越那頭走,一邊講回來就聽說他在找人,問怎麼了,“聽小梅說你藥也沒吃,媽怎麼跟你說的?天塌了也得先吃藥。”
“……藥不好喝。”
“好喝還能是藥?”羅金蓮將手搭在二兒子肩上,語重心長問,“兒子啊,你說說又是什麼事讓你不高興了?”
類似這種事一年總會來幾次,他平常也嫌湯藥味道古怪,嫌完還是會喝,要是哪天不肯喝,不是誰惹着他,就是看什麼東西不順眼心情壞了。羅金蓮很有經驗,看喬越張了張嘴,還先叫個暫停,招呼傭人端紅茶上點心來,準備坐下來聽他講。
接下來,喬越眼也不眨就編出個誰聽了都得噴茶水的故事。大概是說他午後睡了一覺,就做了個夢,夢裡他都結婚了,老婆又溫柔又漂亮,兩人特別處得來,醒了之後他就想去找老婆,又不知道該怎麼着,就想讓媽和大哥幫幫忙。
羅金蓮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坐在沙發上,直愣愣盯着二兒子,因爲一動不動的時間太長,她都快石化成立在喬府大門口那兩尊傻獅子。
好不容易找回理智,她放下準備往嘴裡送的小蛋糕,問:“兒子你……真睡醒了?”
喬越就一聲不吭看了他媽一眼。
這要是耐摔耐打的大兒子,她劈頭蓋臉就是一頓噴,想到站在面前的是小越,羅金蓮費老大力氣忍住了。
她試圖讓氣氛輕鬆一點,開玩笑說:“兒子來跟媽說說,我兒媳婦叫什麼名兒?”
“姓鬱,鬱鬱蔥蔥的鬱,單名一個夏。”
羅金蓮:……
好傢伙!還真讓他把名字編出來了!
“那是哪家的?長什麼樣?”
喬越想了想說夢裡面一開始就結婚了,不知道老婆是哪家的,長得很好看,眼睛特別清透水靈,皮膚很白,鼻子小巧可愛,嘴巴紅潤潤的甜得很……在對鬱夏的勾勒之中,喬越充分展現了自己貧乏的詞彙和貧瘠的表達,除了大大的小小的白白的嫩嫩的就沒別的詞兒了,根據他這個刻畫,羅金蓮覺得隨便逮個大家小姐出來都能對上,看她聽得雲裡霧裡滿身絕望,喬越想起自己剛纔畫了老婆的肖像畫,他跟着就從桌上取來,遞給坐在沙發上的媽。
這是一幅鋼筆速寫人物圖,可以大膽斷言,就算鬱夏本人來看,都鐵定認不出是自己。
羅金蓮懵得更厲害,她盯着那幅圖看了半天,問說這是什麼?
喬越還有點不好意思,說:“是我老婆,畫得不好,不過大概就是這樣。媽你見過的人多,看得出來是誰?”
得虧沒有心臟病,不然聽完這句都該送去搶救了。
羅金蓮把那幅畫擱在桌上,擡起手來捏了捏鼻樑,感覺緩過來一點才說:“兒媳婦要是長這樣,媽給你保證,咱們南省的大戶人家裡一定沒這麼個人……”
這已經超越好不好的範圍了,要羅金蓮說,哪怕讓小轎車撞一下都不至於這麼磕摻。
喬越也很沮喪,他剛纔還有點精氣神,這會兒就跟車胎漏氣一樣,完全蔫了下去。羅金蓮本來覺得他在逗趣,做夢還有人當真?看兒子表情都垮了,這才驚覺問題嚴重。
她本來端着紅茶杯子在嗅香氣,正想喝一口,餘光瞥見兒子滿身沮喪,茶都喝不下去了。
“小越你當真的?”
喬越一臉嚴肅看着他媽,點點頭。
“可那是夢,夢裡都是假的,就算讓你舅舅把三省翻個遍怕是也找不出這個人。”
喬越特別固執,說他老婆是真的,還試圖讓羅金蓮知道他老婆多溫柔漂亮。
羅金蓮:……
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兒子這要不是還沒睡醒那就是睡傻了,要是喬深睜眼說胡話,羅金蓮直接上手就往他後腦勺上拍一巴掌,拍也得拍清醒了。偏偏犯傻的是二兒子,大夫都說小越身體弱,要好生喝藥並且少生氣少傷心。
他現在認死理了,說也說不聽?
這怎麼辦?
羅金蓮眼睜睜看他把那幅好像出過車禍的肖像畫收起來,慎重的夾進相框裡,放在桌上。看兒子這麼犯病,她連該怎麼勸都不知道,好在沒愁多久,就聽見汽車的聲音,喬天鳴和喬深一前一後回來了。
他倆都領着軍務,喬天鳴是師長,而喬深人年輕資歷尚淺,如今還是營長,管着有幾百人。兩人回來就覺得奇怪,燈亮着,怎麼沒見着人?正想問太太上哪兒去了,羅金蓮就從樓上下來,她走得挺急。
喬天鳴正要迎上去,就聽見羅金蓮說:“怎麼這麼晚回來?你們父子兩個就知道忙軍務,也不關心關心家裡。”
“怎麼今兒個跟吃了□□似的?小越人呢?小芸又上哪兒去了?”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這個羅金蓮就忍不住想捂住胸口,她胸悶。
“小芸在帥府,說今晚和敏珍睡,不回來。小越他鬧脾氣呢,也不吃藥,非說要找人。”
喬天鳴早猜到了,能讓太太急成這樣的也就小越,現在還不止,喬深聽她說完也緊張起來。
喬深平常就板着臉,看錶情還看不出,他聽羅金蓮說完就叫了小梅過來,問藥呢?小梅趕緊把新鮮熬出來那一碗端過來,喬深接過就往樓上走。開門進房間直接把藥碗擱在喬越面前,讓他喝掉。喬越沒伸手,他擡頭盯着喬深看,喬深在這個弟弟面前最沒原則,看他這麼清瘦臉色又蒼白就忍不住心軟,就承諾說:“你喝藥,我幫你找人。”
就因爲這句話,喬深跟着也經歷了被抽象派人物速寫支配的恐懼。他盯着玻璃相框裡那幅據說是小弟親手創作的肖像畫看了半天,硬邦邦的誇了他一句,說畫得很好。
他又倒了一杯溫水過來,讓喬越漱漱口,才說:“這幅畫是好,不夠客觀,過兩天哥給你找個專門畫像的來,你口述,讓他描一幅。”
這倒是好!
剛纔做啥都提不起勁的喬越就高興了,還問喬深說:“哥我問你,我們南省有沒有姓鬱的大戶人家?有沒有個小姐叫鬱夏?”
喬深只知道大帥麾下軍官沒有姓鬱的,別的他沒關注過,不過也沒關係,他擡手在喬越頭頂拍了拍,說不用擔心,只要有這個人,掘地三尺也會挖出來。
喬越擡手拍掉他哥的爪子。
“夏夏當然存在了,她是我老婆。”
……
喬府二少爺絕大多數時間都挺好伺候,他很安靜,平常喜歡看書,有時也寫點什麼。這麼犯病還是頭一回,前後幾天時間,包括喬府、大帥府甚至消息靈通的大戶人家都聽說了,聽說喬二少在找人,是圓是扁是什麼情況外人就不清楚,只有親近的兩家知道,那天喬越做了個夢,他看上了夢裡的老婆,非要找人。
這事說荒誕真的荒誕,說滑稽也真的滑稽,哪怕戲文裡都少有這麼精彩的段子,偏當面誰也不敢笑話,誰讓犯病這人是羅大帥最喜歡的外甥。
羅大帥忙得很,出去得管着南、榮、廬三省,得同其他軍閥勾心鬥角,回來還有好幾房姨太太等他。起初只聽說小越要找什麼人,就吩咐配合,要找就給他找唄,後來才知道小越找的是做夢夢見的老婆,甚至還讓喬深請了畫匠回來,折磨人家至少兩三天,終於完成了一幅據說有七成相似的肖像畫。
那畫羅大帥看過了,是漂亮。漂亮歸漂亮,就是誰看着都挺眼生,沒人認識。
帥府那幾位姨太太都參加過不知道多少舞會,城裡有頭有臉的太太小姐她們基本全看過,一個也對不上。又聽說這位小姐姓鬱,大帥府還請了妙春堂的鬱太太過來說話,問她家中有沒有這個人,鬱太太仔細看了,說沒有。
鬱這個姓本就不常見,在南省,點得上名的只有妙春堂這一家,他們開藥鋪的,仁心仁義很受尊重。
鬱太太看了畫像說沒有,帥府這邊不死心,說這位小姐單名一個夏,夏天的夏,讓她想想親戚裡頭有沒有。
聽到這話,鬱太太手上一抖把茶水都打翻了。
她臉色變了幾變,在邊上人的追問之下才道出一樁舊事,說她二弟有個閨女,很小的時候走丟了,那閨女也叫鬱夏。
“那人呢?找到沒有?”
鬱太太搖頭。
“有沒有音訊?”
鬱太太也說沒有。
當時一起出門的有好幾個,唯獨丟了夏夏,也因爲這個事情,家裡有段時間氣氛很僵。鬱家找了鬱夏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任何消息,後來哪怕沒放棄,也不再提起,甚至不抱什麼希望。大家都把這個事情放在心裡,看起來生活又恢復正常,實際影響已經產生。
鬱夏走丟的時候特別小,只有三四歲,她本來和她哥在一塊兒,他哥鬱時清那會兒七歲,也是活潑好動的年紀,就因爲沒牽住妹妹一鬆手把人給弄丟了,他爸怨他,他媽怪他,人剛丟的時候他受了許多責備,哪怕後來都說不是他的錯,不怪他,他還是過不去心裡的坎兒。
就是那次以後,時清就不愛說話,他特別刻苦鑽研醫術,就是想懸壺濟世治病救人,多積德讓不知道流落到哪兒的妹妹得些福報。
聽說喬二少要找的小姐叫鬱夏,歲數也差不多,鬱太太就坐不住。她從大帥府回來就在屋裡來回踱步,又惱自己沒多問兩句,不知道他們在找的是不是二弟走丟的女兒,也不知道他們找人是爲什麼。
……
喬深那邊已經安排人手找去了,哪怕他至今也不相信夢裡的人能在現實裡面找到,答應小弟的總得要辦。
帥府那邊,閒着沒事就搓麻將的姨太太們也在幫忙,她們幫忙將南省有頭有臉的太太小姐篩了一遍,都沒有。按理說這麼多天折騰下來都沒找到人,勁頭怎麼也該過了,喬越沒有。
因爲不需要他親自去排查,他就用重逢之前這點時間來提升自己了。
他第一是想學兩手拳腳,這個東西到什麼世界都有用,可現在這個身體條件不允許,就只能跟着喬深練槍。他這幾天都在打靶練準頭,達到指標纔會歇口氣想想老婆,問問找人的進度。
包括羅金蓮在內,人人都當他是一時發瘋。
事實證明不是的。
正因爲不是,反而有更多人期待他最終能把這個鬱小姐找到,看她到底是何方神聖能把喬二少迷得團團轉,要說就是做夢見到的?不可能!事情一定沒有那麼簡單!
還有幾個太太在心裡犯嘀咕,說這個鬱小姐要真是大家閨秀還好,萬一出身來歷上不得檯面,那纔有意思。到時候喬越說要跟她在一起,也不知道喬天鳴和羅金蓮能不能同意。
這南省啊,眼看着就要熱鬧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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攪渾了南省一池水的鬱小姐在做什麼呢?
她已經在永福百貨上了好多天班,也證明了應聘當日的成功絕非偶然,因爲有王小姐這個活廣告,第二天,百貨公司陸續又接待了幾位小姐,鬱夏總能看出她們適合什麼,她不費什麼力氣就能幫小姐們搭配出一身最顯身段氣質的行頭,再給配個精緻的妝容,往全身鏡前一站,效果立竿見影。
她在選擇服裝和飾品的時候從來不會刻意去挑熱銷貨,第一是選合適的,這樣搭配出來好看又不雷同,約着一塊兒來的幾位小姐看別人漂亮看自己也不差,反正各有特色,都收拾好走出來真是一道靚麗風景。
滿意,太滿意了。
永福百貨這個新來的售貨員真是神奇,她這雙手好像有魔力。
小姐們滿含着期待過來,花出去大筆的錢,高高興興走出去。鬱夏不僅會推銷自己櫃檯裡的貨,她最厲害在於能帶着整個百貨公司一起賺錢,自從她過來上班,永福各大櫃檯都忙起來,每天大筆進賬,就連那些因爲款式不夠流行壓箱底不好走的都賣掉了。
被派來坐鎮榮省的東家四少心裡別提多美,當日他一時興起給了鬱夏一個機會,從那天起,永福的生意就越來越旺。
他以前很少過來百貨公司這邊,沒事就跟朋友幾個消遣消遣,最近喜歡上看鬱夏施展她的魔法,把一個個批量生產的奶油蛋糕點綴出特色,讓她們看起來既精巧又可口。
不管是誰,她和你交談幾句立刻就知道你想要什麼,你想要貴氣她能讓你貴氣逼人高不可攀,你想博人眼球她能讓你豔光四射美過衆人……哪怕同時來了好幾個客人她也不着急,她手上快速精準的完成工作,同時還能兼顧衆人,回答她們的問題,與她們閒談。
很多太太小姐不願意等,以前忙起來讓她們等等,一個個都不耐煩,要不給你擺個後媽臉,要不轉身就去西邊的康平百貨。鬱夏就是能讓這些沒什麼耐心的太太小姐們耐住性子,大家都願意同她聊天,隨便聊聊等待的時間就過去了。
要說這些人是真着急嗎?
不是的。
她們時間大把的有,經常閒得無聊不知道幹嘛。你換個人來她哪怕回去閒喝茶也不樂意在百貨公司排隊等,還是鬱夏有本事,哪怕櫃檯前已經等了幾個,新來的也不樂意走,她們就把這邊當茶話會現場,說說家長裡短聊聊天就到自己了。
鬱夏給人裝扮的時候這些太太小姐們也沒閒着,都在欣賞或者說觀摩學習,時尚眼光要一夜昇華沒可能,多看看總能學會一些。
因爲願意等的人多了,東家四少還特地改了百貨公司的格局,他將化妝品這個櫃□□立出來,挨着就在旁邊設了個休息區,擺了兩張沙發,安上茶几,太太們就在這邊等,
這個休息區反而成了永福一景,太太們不想打麻將也沒約下午茶的時候就想起來這邊買點東西,每回過來見到的可能都不是同一批人,這裡總歸是熱鬧的。
做生意就講究一個人氣!就比如兩家店鋪,一家冷冷清清沒人光顧,一家排起長龍,你寧可跟大家一起排,也不會想去旁邊那家冷清的,這種心態絕大多數人都有。
本來,東家四少都懷疑鬱夏一人之力能不能讓永福全面趕超康平。她正式上班的第一天,懷疑就打消一半。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生意非但沒回落,日營業額節節攀升,她以一種閒適從容的姿態就盤活了整個百貨公司,將這些櫃檯全部聯繫在一起,搭配着走貨。
太太們的衣櫃裡永遠缺一件洋裝,她們只要過來永福百貨,就能買到合心意的,不會失望。
鬱夏這麼大本事,東家四少也沒拖後腿,他立刻同本家聯絡,申請調更多貨來,不去用去管流行不流行,要更多花樣。得到他這方面的支持,鬱夏能選擇的空間更大,本來生意只能算不錯的永福百貨一下紅火了,超乎想象的紅火,討飯的拉黃包車的都知道往這邊來,這邊往來的有錢人多,還有新鮮可看。
看一個個普普通通進去,等個把小時就是大美人出來,這比聽說書聽戲還有意思,拿捧瓜子擱對面蹲半天都不嫌無聊。
永福百貨上上下下都高興,東家高興賺錢了,各大櫃檯高興她們漲工資了,四少也說只要保持下去,過年什麼的還給她們紅封,這就更讓人幹勁十足。
本來要是隻有鬱夏吃肉,其他人啃饅頭,別人鐵定看不慣她,還會整她排擠她……現在大家跟着喝湯,哪怕知道賺的最多的還是她,也不會心態失衡。因爲永福的生意就是她帶起來的,是她讓太太小姐們齊刷刷放棄康平選擇永福,這些太太小姐們就像活招牌,她們的選擇在大家心裡總是好的,到別人需要添置什麼的時候也會第一個想到永福。
看她頂多也就二十來歲,這麼年輕就有如此大能耐,一起工作的其他售貨員佩服得很。
再看她每天接待那些有錢人,小費拿到手軟,像她這樣在業內都是大明星了,面對一起工作的其他人也沒什麼傲氣。
鬱夏性子淡,既不過分熱情,也沒有冷遇過誰,隔壁櫃檯的小美身體不舒服的時候她還幫着燒熱水來,又仔細告訴說要注意什麼,吃什麼能快點好……
過了兩天小美果然好利索了,還說呢,說鬱夏去關心她的時候,她感覺特別可靠,聽她說該怎麼做你不自覺就照着去了,後來發現真的管用。
小美的原話是比男朋友還可靠,根據她的說法,她這邊生病,男朋友聽說以後就讓她去藥房看看,也沒說陪着一塊兒。
鬱夏在永福百貨可以說如魚得水,她日子過得太舒坦了,她說下班之後想去賣雞蛋或者什麼,都有人推薦說哪裡的最便宜最好。這些都是她不瞭解的,託同事的福,幫她解決了很多生活上的麻煩。
她這邊有空也會教大家推銷東西的技巧,不過因爲絕大多數時候都很忙,能教的東西有限。
其實要東家四少說,鬱夏人在這裡就是個活教材,你要是有心想學多觀察觀察她是怎麼同客人寒暄,看幾天就感覺受益匪淺。
開百貨公司的都知道,最難伺候的就是這些有錢又挑剔的太太小姐,這些人偏偏還是大客戶,是你得罪不起的。其他人在接待她們的時候總是仔細再仔細小心再小心,鬱夏好像一直很輕鬆,對客人也像是對自己的朋友。業內公認最難搞的太太也沒同她紅過臉,以前買東西嫌貴,覺得不值這個錢,現在這方面的麻煩少了,鬱夏真的是個奇人,她總能讓你花完錢覺得自己佔了便宜,佔了便宜下次還想再來。
她的魅力還不止這麼點,就連太太們帶出來那些活潑好動坐不住的小孩以及撒歡兒的貓貓狗狗都很喜歡她。
沒有人不喜歡她,沒有人……就連東家四少都在懷疑人生,他一直在想自己到底是多好的運氣,才碰巧撞上鬱夏過來應聘,並且給了他一次機會。
那不是給了她機會,而是給了永福一個機會。
這纔過去多久?永福的生意已經完全壓過康平了。
康平百貨派人過來看過,回去說永福搞了個新花樣,在百貨公司里弄了個休息區,給提供蛋糕紅茶之類的,這樣那些等不耐煩的太太小姐們就能坐下聊天喝茶。打探消息的也提到永福請了個人爲客人做穿搭,就成了那些空有錢品位不高不會搭配的太太小姐的救星,所以生意一下好出那麼多。
一種模式成功了,肯定會有人跟風學習,康平百貨跟着也請了人來替客人做穿搭推薦。
時下最會打扮的有三種人,一種就是類似於夜鶯這種,在歌舞廳工作或者工作過,還有就是富貴人家的,以及做情婦小三的。這後面兩種康平請不來,能請到的就是個舞女,曾經大紅大紫過,眼看要過氣那種。
這人往哪兒一站,拉客的氣質一下就出來了,根本沒有太太小姐們過去,倒是有幾個趕着去佔便宜的大老爺們,還有歌舞廳的同行過來,有人來看笑話,有人來取經。
康平百貨特地開闢出來的休息區都成了歌女舞女集會的地方。
搞出這種陣仗,來看熱鬧的少不了,百貨公司的生意跟着好了一點,不過和永福那邊相比,這邊格調太低,太太們來看一眼的興趣都沒有,她們近來已經不往城西去了,說起來就忍不住撇嘴。
這個事情還給東家四少敲了個警鐘,之前是鬱夏怕麻煩,想着在百樂門唱過歌這種事能瞞就瞞,哪怕瞞不住其實她也沒太在意。夜鶯是在那邊唱過歌,她那會兒也是靠嗓子吃飯而不是賣色相吃飯。
就算給人認出來又怎麼樣?她在永福工作有段時間,是什麼人大家看在眼裡,難道因爲這個,你這個人就徹底顛覆了?
最重要的一點,她爲太太小姐們提供的服務是獨一無二的,她是靠手藝和獨到的眼光在賺錢,只要她還擁有這兩樣東西,這條路就不會走絕。
鬱夏帶來的改變讓榮省這些太太小姐們嚐到甜頭,尤其和省外的人站在一起的時候,優越感一下就出來了。經她改造過,你就是能改頭換面,整個人都不同。
她這麼想,東家四少不這麼想,東家四少恨不得把她過去的經歷抹平,讓她變成白紙一張。哪怕知道很多太太小姐們已經對鬱夏產生了依賴,他也不願意去經受風險考驗,爲這棵搖錢樹他是費盡了心思,還怕康平那邊起壞心,派了人偷偷保護她。
這些動作鬱夏都看在眼裡,能有免費的保鏢她當然高興,又因爲得的小費多了,她和小海的生活也滋潤不少。每隔幾天她會燉點湯喝,像是鯽魚豆腐湯,排骨湯,筒骨湯都是輪着來的,還給小海蒸蛋羹,給他做甜甜軟軟好下口的小點心……吃得好了以後,本來瘦瘦的看了就心疼的兒子也胖了一點,哪怕還沒到白白胖胖的程度,戳他臉頰有點肉了。
一開始小海還不太敢吃,感覺不餓了就往鬱夏嘴邊推,想讓她多吃一口。每次鬱夏都會端出熱在鍋裡的飯菜給小海看,讓兒子知道還有很多很多夠媽媽吃,他才肯張嘴。
早先是鬱夏主動和他說話,不管他能不能聽懂,告訴他今天有什麼開心的事情,明天準備吃什麼,還問他這一天做了什麼。
剛開始小海說不了多少,很多時候都是點頭,慢慢的他會主動開口,有時候說中午吃了麪條,或者說他沒給嬸嬸添亂。
每次他主動開口,說完以後都能得到一個親親,小海很喜歡媽媽親他,在這樣的鼓勵之下開口的次數就多了。
跟小海生活了一段時間,鬱夏真得說一句,同任性的喬寶寶比起來,小海真的太乖了。
他不挑食,也不鬧脾氣,還會關心鬱夏讓她早點睡覺覺。小海徹底霸佔了他還沒登場的後爹喬越的位置,睡到了鬱夏旁邊。
作者有話要說: 喬寶寶: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