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不像後世人那麼精明,誰也不是傻蛋,巴蛇部落一行最終也沒達成目的。派出來這一隊人回去告訴首領說,阿夏在那邊好吃好喝一點兒不惦記族人,又說她男人在烈陽部落很說得上話,但對他們沒有任何善意,反而敵意滿滿。
“別說帶她回來,我們差點就回不來。”
首領問其他人呢?
這回送出去的奴隸模樣都不錯,沒道理只阿夏備受寵愛,她靠不住別人都靠不住?
那一隊人我看看你你看看我,搖頭說只見到阿夏,別的誰也沒見着。
首領的配偶銀星旁聽許久,皺眉問:“你們就不能等等?等她們採集隊外出的時候找機會接觸?打聽打聽。”
照銀星看來,奴隸也是要幹活的,既然是女奴,總得跟着採集隊去採摘瓜果,不做事誰會白養她們?
“等了,揹着筐子出來的女人不少,隊伍裡都沒有她們。”
從部落裡新鮮玩意兒越來越多,烈陽部落的首領、長老並勇士們都覺得不能再放奴隸外出,怕逃逸,雖然女奴很難憑藉自己回到原部落,萬一呢?萬一她回去了,自家辛辛苦苦搗騰出來的東西那麼輕鬆就讓人撿了便宜,你不難受?他們商量之後,把女奴從採集隊裡剔除出去,讓這些人在部落裡做事情,並且還派了耳聰目明的盯着她們,除非人在山洞裡,只要出來,得保證不讓這些人消失在視線範圍內。
這些舉措使得巴蛇部落陷入到死循環,鬱夏是自由的,可鬱夏不會跟他們走,他們也沒法通過暴力把人劫走。
那些哪怕做了奴隸還心向族人的……想走但走不了。
巴蛇部落的首領很是氣憤,他對自己的配偶銀星也生出不滿,眼看着沒別人了,就抱怨她,說當初是她非要推鬱夏出去,還帶着一批女人施壓。現在好了,便宜讓烈陽部落撿了,這些好處明明應該是他們的。
銀星心裡也慌,試想就連她的配偶都這麼想,其他人會怎麼想?哪怕鬱夏是女人們一致推舉出來的,其他人也會說她是領頭的那個,是她第一個提及,也是她做了煽動和遊說。
她搞不好就會被扣上罪人的帽子,怎麼辦呢?只能把責任往鬱夏身上推。
“你還覺得只要沒把人送走她就會向着我們?她心裡要是還有族人爲什麼這麼多年從來都藏着掖着沒顯露過自己的能力?我看她根本瞧不上我們部落,她是最想走的那個,她現在滿意了!”
“你想想看我們的勇士去烈陽部落受到怎樣的折辱?她看在眼裡幫過忙嗎?”
“那就是喂不熟的狼,是要反噬我們的惡狼。”
銀星不能把責任推給其他女人,只能甩給人不在跟前的鬱夏,讓她背好這個鍋。鬱夏還不知道原部落首領配偶振臂一呼,往她頭上扣下一個臭不可聞的屎盆子,就算知道也沒所謂,因爲你弱我強啊,在我面前你像是見着親姑奶奶,半點不敢放肆,憋成那樣,回去總歸是要發泄一下。
巴蛇部落就那樣,弱小,愚昧,關上門來窩裡鬥得厲害,出來說話都不敢放大聲。
爲了把自己摘得乾乾淨淨,銀星用出畢生功力,她幫助的大家回憶鬱夏在本部落的樣子,她幾乎不和大家往來,孤僻,遠離人羣,她明明會這麼多寧可自己吃苦也不教給大家,她能馭使牛獸,卻眼睜睜看着別的部落欺壓上門從不幫忙。
這種人,留在部落有什麼用?帶回來又有什麼用?
就算真回來了,她也一定不安好心。
從前和阿夏走得近的幾個內心並不贊同,但所有人都贊同,他們不敢開口。銀星又說,說等阿夏把自己會的全教給烈陽部落,那她好日子就到頭了,現在的風光只是暫時的,以後她會哭着回來求援,到時候她會嚐到勇士們今天嘗過的滋味,巴蛇部落永遠不會再接納她,絕對不原諒她。
“不原諒她!”
“不原諒她!”
看族人振臂高呼,銀星總算放下心來。她發自內心並不願意鬱夏回來,這是一種直覺,直覺告訴她,鬱夏回來她就完了。
直覺興許是忘了告訴她,保持現狀也不過是慢性自殺,種了因就一定會結果,造了孽肯定得還。
鬱夏沒怎麼掛記原部落,同她比起來,其他人還提心吊膽了幾天,看她一切如常才放下心來。最近逐漸有女人去同她聊天,孩子們也高興圍繞在她周圍,阿夏做了好吃的會分給孩子們一口,部落裡的小孩都喜歡她,玩鬧夠了回去說起在阿夏姐姐那邊吃了什麼玩了什麼,各家的大人聽過以後又排着隊給她送東西來,生怕這些不知分寸的臭小子啃光她家存糧。
鬱夏還會抽出時間來教孩子們算數,也教他們一些淺顯易懂的道理,目前還看不出有多大意義,她眼光放得比較遠,想着任何一簇熊熊烈焰都是從小火苗燒起來的。
目前看來部落裡改變最多的是生活,但是生活質量的提升就會改變人的思想,餓着肚子空談理想不頂事,你能帶着大家住得舒服吃飽穿暖,那振臂一呼就有人跟着幹,要做什麼他們都支持。
鬱夏抽空教導孩子們,那頭喬越還在折騰搖椅,這個原理很簡單,要畫出圖紙也不難,真正難在於缺少工具的情況下把零部件做到剛好契合,就這把搖椅,本來計劃到秋高氣爽天擺在石臺上讓鬱夏躺着吹吹山風的搖椅……到秋天過去也沒做完,不過這是後話了。
陪孩子們玩教孩子們識數算是閒時的消遣,因爲在附近發現煤礦,部落裡有了足夠的燃料,鬱夏就暫停了晾曬果乾,她手把手教女人們做起蔬果脆片。
後世賣的那種脆片因爲講究口感,很多會漬糖,部落裡沒這個條件,就省掉這個步奏。同果乾比起來,烤脆片做起來快,但是沒那麼容易保存,幹放着容易受潮,做這個就是當零嘴吃吃,尤其家裡有隻愛吃肉不太碰果蔬的孩子,每天烤一盤給他吃點沒壞處。遇上小孩哭鬧不止拿着哄他也挺好使。
脆片一經問世,立刻受到全部落的歡迎,不只是孩子,大人也愛吃,忙完事情坐下來閒聊的時候都會端上一碗,邊吃邊聊。
聊的是什麼呢?
聊頭年今天,他們吃着碗裡的肉,想的是後面雪季該怎麼熬,怎麼才能讓食物放得久一點。現在全然不必煩惱,哪怕雪季外出狩獵收穫不豐,她們存下這些菌菇和果乾也足夠救命。
“我當初就是信了那些奴隸說的,覺得阿夏不好,現在看着你還能找到比阿夏更好的女人?”
“別去搭理那些女奴,都不是好人,盯着點,別給她們跑了。看那些心就沒向着我們,想偷學我們的東西回去教給他們的人。”
“她敢!”
“別說那些掃興的,說點開心的事,我做夢都不敢想能有今天,我們不用再去劈柴,也不用省柴火,還能吃到這麼好吃的東西。”
“哪怕家裡囤的皮料不夠,有這麼多黑石塊塊,我們可以生一個雪季的火堆。”
“不知道阿夏還能做出什麼?”
說到這裡,幾個女人齊刷刷託着頭幻想起來,她們幻想這會兒,鬱夏把手伸向了麻線麻布麻衣麻褲……喬越出去狩獵的時候發現了一片天然亞麻,是纖維用亞麻,留好種子之後,他們完成了收割,取纖維紡成線,之後爲了給鬱夏搗鼓織機,喬越把做到一半的搖椅停了。
這個搖椅,有空慢慢做,不着急。
亞麻布雖然不如棉麻布舒服,還有點粗糙,它勝在結實透氣方便裁剪,做成衣服四季都能穿。鬱夏對獸皮衣以及獸皮裙的忍耐快到極限了,她早晚禱告跪求亞麻棉花,棉花還沒見過,總算把亞麻盼來了。
這段時間,喬越投入了大量的精力製作織機,至於鬱夏,她一面給家裡其他幾個派發工作,自己耐着性子搓麻線。
木製的手工織機誕生那天,鬱夏停掉了其他所有活,把做飯的任務都交給石頭,她將這段時間囤的麻線團全搬出來,讓喬越教她怎麼使用織機。他們兩個齊心協力織出了第一塊布,用這塊質量上乘的亞麻布給喬越做了一身通風透氣的夏衫,當晚連夜洗過,晾乾之後第二天喬越就穿上了。
這時候,雨季快到尾聲,別的部落正在對抗疫病和痢疾,雨季過後到雪季到來之前,這段時間是全年最幸福的時間,漫山遍野的蔬果,獵物也在雨季養得肥美,這段時間最不缺吃。
但同時,它也是非常煎熬的時期,伴隨着雨季而來的病症還沒治好,他們即將直面天寒地凍的雪季……哪怕現在吃得飽飽的,難免會想到百十天後餓肚子的模樣。
烈陽部落卻一絲一毫沒想到雪季如何,全部落都被喬越那身亞麻裝備吸引了注意。鬱夏給他做了個樣式簡單的亞麻短衫,下面是長至膝蓋以上的大褲衩,因爲沒橡筋繩,就用木頭做成圓圓的扣子,留下穿皮帶的孔,選柔軟的皮料給他做了個手工皮帶。
皮帶扣不好做,鬱夏選擇將皮帶做得窄一些,不開孔,兩頭用石刀小心翼翼割出流蘇,把兩小把皮質流蘇捆起來就行。本質就是拿繩子綁一下,她做得還算精細,看着倒是別有風味。
反正喬越很滿足了,同皮料纏纏綿綿小半年,他終於穿上了正常的衣服,亞麻衣服是粗糙了點,目前卻是全大陸最好的料子,別的部落還停留在紡線階段,根本沒織出布來。
喬越給亞麻布短衣短褲打了活廣告,對比皮料,這種材質實在舒服,輕薄透氣,他們能想象到那種涼爽,一個個滿含期待瞅着喬越,讓他脫下來給大家試試。
喬越不肯,那些個勇士就酸溜溜的,問他這是阿夏給做的嗎?這是用什麼做的?好不好做?又說想讓自家女人跟着學,問肯不肯教。
肯教啊,當然肯教,可凡事得講個先後,鬱夏帶着另一塊完整的亞麻布、麻線以及亞麻植株召集全部落開了個會。爲了保證大家都看得到,她站得略高一些,離她最近的地方蹲的是手巧的女人,男人們則在外圈。
鬱夏首先告訴他們,要得到麻布需要有足夠的麻線,要搓麻線就要用到大量的亞麻。她把整個過程理了一遍,女人們哪怕還不會做,大概也明白是怎麼回事了。然後她說現在雨季即將結束,雨季結束之後再過幾十天雪季就要來了,部落裡第一要務是囤積肉食,不是織布裁衣,現在只需要把能收割的亞麻收回來,頂多抽空搓成線,織布這個活等雪季都閒了再慢慢教,到時候還要勇士們幫忙多做幾臺織機才行。
“這個衣服它不保暖,我們現在先吃飽穿暖,等雪季沒什麼可忙,我手把手教會大家成不成?”
圍在內圈的女人們紛紛點頭,首領也站出來發話了,說讓採集隊仔細看看亞麻長什麼樣子,想想在哪裡見過,把能收的全收回來,收回來之後不急着織布,照阿夏的安排來做。
鬱夏特別提到留種的問題,野生亞麻不夠用的,雪季結束之後他們要專門開墾一片把亞麻種上,種出規模以後就好了,全部落人人都有麻衣麻褲穿,還有麻袋可以用,那種生活,想想就美。
說到這裡,不少人轉過頭去盯着喬越看,看他那一身行頭,想想穿在自己身上的感覺,那可真是好滋味。
有人注意到鬱夏說囤積肉食,就發問說,獵物也能像菌菇以及果乾那樣囤起來嗎?
“當然可以,我們用筐子換到不少鹽,有鹽就可以。我們可以做醃肉,可以做風吹肉,還可以做成香噴噴的臘肉,做好之後掛在通風透氣的山洞裡,放過整個雪季沒有問題。”
這纔是白日一聲驚雷,人羣都炸開了。
幾乎所有人都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包括阿金和石頭在內,能聽見他們交頭接耳說話的聲音。
不可能!怎麼可能?
那是肉啊,肉能放那麼久?
要是能放過整個雪季,誰還能捱餓?
鬱夏任由他們說了一會兒,纔開口叫停。她如今在烈陽部落已經有極高的威信,她一開口,所有人閉嘴,周圍猛的就安靜下來。鬱夏沒費那麼多口舌,她就是自信,胸有成竹的站在那裡,讓大家想想家裡一筐筐的菌菇,想想果乾,想想蔬果脆片,想想燒得通紅的黑石塊塊,再看看擺在你面前的麻布麻衣……
“你們只需要相信我,聽我說該怎麼做,就能有吃不完的肉,舒舒服服過這個雪季,來年還有輕薄透氣的衣服穿。”
換個人來,你把嘴說幹別人也不一定信,鬱夏就不同,全部落看她好像看天神,都不用去極力說服,她只需要從容淡定的往哪裡一站,輕飄飄開口,所有人就會相信。
他們已經在想想雪季能有吃不完的肉是個什麼滋味。
不敢想,真的不敢想。
祖先們做夢都不敢奢求的東西他們馬上就要實現了,哪怕還沒見到放不壞的肉,已經有人感動得熱淚盈眶。
首領站出來發話,讓鬱夏放手幹,全部落配合她。
長老以及勇士們也都點頭,問她接下來要怎麼做。
鬱夏想了想,說:“要做那些能存得住的肉得等雪季到來之前,天再冷一點,如今還是太熱,不到時候。這段時間勇士們好生操練,保證到時候能打到足夠多的獵物,其他人搜尋亞麻,接下來還要囤積柏樹枝丫,做煙燻臘肉不用黑石塊塊……”
鬱夏這麼講兩句比首領說的還要管用,全部落都忙活起來,男人們跟着喬越做改良後的新式弓箭,每天練習力量和準頭。女人們一捆捆的收割亞麻,留種,然後用亞麻纖維搓成一團團的麻線,還去觀摩了鬱夏是怎麼把麻線織成麻布的。
這段時間,喬越添了兩套亞麻衣服,正好能做換洗。石頭和阿金跟着也沾上光,就連平常最不講究大大咧咧的阿金在換上新衣服之後也仔細得很,生怕不當心蹭髒了扯壞了,每回穿上他都很愛惜,別人要摸一下得先去洗個手,還得小心點摸。
鬱夏看着好笑,說只要別穿着去幹架或者滿地打滾都沒問題,亞麻布很結實的,阿金還是不聽。就把那身衣裳當成寶貝,是最貴重的寶貝,什麼皮子都比不了。
石頭因爲平常就比較穩重,看起來沒那麼誇張,不過態度是一樣的。現在全部落就他們有麻布衣服穿,還不只是本部落,其他部落都沒有,這麼輕薄透氣這麼涼快的衣服做夢都不敢想,咋能不愛惜?
不僅要愛惜,還得感恩,現在的好生活都是越哥和嫂子帶給他們的,以後還得更賣力幹活更聽話一些。
部落首領看着族人幹勁滿滿的樣子,非常欣慰。
已經多少年沒見過這股氣勢了?這是拼搏的氣勢,是向着美好明天衝刺的氣勢。之前那一團散沙已經被鬱夏凝聚起來,他們爆發出驚人的能量。
他們部落的女人勤勞並且靈巧,會做很多其他部落不會做的東西。他們的勇士一天比一天強大,不僅有改良之後的弓箭匕首石刀石斧,還在鑽研貼身搏鬥的技術,互相交流互相切磋。
部落的勇士都發了狠,得更強大,更強大才能護住整個部落,讓女人,讓老人和孩子過上安穩生活。
鼓起勇氣冒着遭遇牛羣的危險拿特產過來換筐子的其他部落勇士在烈陽部落外頭就聽見裡頭整齊的嘿嘿哈哈聲,他們好奇的探了探頭,沒看出啥,問送筐子出來的這是在做什麼,說是閒着沒事摔跤呢,這麼喊着感覺有氣勢。
當然不是摔跤,這是在跑在跳在練招式,狩獵隊最近訓練非常刻苦,連帶着食量都大了很多,每天去捕獵的時候還有意結陣配合,都能感覺到自己在變強,捕獵的效率提升很多。
經過點撥、引導以及裝備改革,他們正在從雜牌軍向正規軍過度,雖然還不是那麼正規,至少能看出紀律性了。
首領在駐地裡轉上一圈,回來燒肉都能多吃一口,看着卯足勁的族人他高興,吃着一天比一天美味的食物他更高興。
僅僅只過去了半年,烈陽部落就完完全全不同了。
這並不是他身爲首領的功勞,也不是巫醫的作爲,都是阿夏和阿越帶來的。阿夏真的像是上天賜予的財富,她什麼都知道,而阿越,只要是阿夏提出來的,他什麼都能做到。
繼任首領很多年了,他一直沒經歷什麼考驗,因爲本部落強大。但他還是第一次感覺到,自己能如此強大。
明明人丁沒增加多少,就是不同了,同過去截然不同。
以前每到這個時節,族裡的老人會非常低落,因爲他們之中有相當一部分會撐不過接下來的雪季。
現在呢?誰都沒空去胡思亂想,什麼吃不飽穿不暖都是過去了,只要你肯幹,你聽話,你就能過上好日子,誰偷懶誰就準備餓肚皮。
雖然阿夏在族人心裡比他這個首領超然太多,但沒關係,想想阿夏的作爲,他跟人家本來就不能比。
族長吃完碗裡的烤肉,拍拍肚皮說:“明年我們就會成爲這一片最強大的部落,會過上比誰都好的生活。”
他的配偶正往小兒子碗裡撈菜,聽到這話也點點頭:“要感謝巴蛇部落,他們送來了阿夏。”
作者有話要說: =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