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夏同永福百貨的新合作談得很順利,她和東家四少一拍即合, 跟着就到後頭去商定了一份新的文書。文書細緻的區分了雙方的職責, 從這天起, 鬱夏就不再是爲永福百貨打工的, 她搖身一變做了張天翔的合作伙伴, 負責設計永福接下來要推出的高級洋裝。
不投入本錢, 製作和銷售也不用她跟進,她只需要在洋裝問世之後利用自身的影響力稍稍帶動潮流風向, 就能分得五成純利,這已經是現階段能想到最輕鬆同時也最來錢的法子。
在永福百貨做了一個多月, 對於每日進賬鬱夏心裡有數,這麼分下來,不用半年她還能再換個更好一些的環境, 面對喬家的時候也可以更有底氣一些。
鬱夏和張天翔先後在文書上籤下名字蓋上手印, 兩人各執一份,這樣合作就達成了。
“定製洋裝需要些什麼四少爺心裡有數, 跟着你就可以準備起來, 我這邊回去就着手畫圖。”
“這秋一過, 跟着便要冷起來, 你多囤些毛呢料, 別擔心壓貨, 我怕圖紙出來材料不夠。”
聽她交代這些,張天翔跟着點頭,盤算着回去就弄幾臺洋機來, 再僱請幾個手上活好的熟練工,讓洋機多分擔一些工作,精細活交給裁縫來做。
他心裡已經有了大致的方案,對鬱夏這邊的設計圖稿就更期待,心想這回要真能做起來,她纔算真正實現了價值。做推銷只能把東西推銷到本城,哪怕能激活這一潭死水,掙的依然有限,時間長了人家總能學到她的裝扮手法和技巧,她的名聲興許還是響亮,百貨公司的生意卻會回落下去。
新的合作就不同,哪怕別人有心模仿,要裁製一套洋裝也需要不短的時間,等仿冒品出來,永福已經出到下一個系列。
他們永遠走在最前面,一直被模仿,無法超越。他們能做成一個洋裝品牌,知名度打響之後,全國都知道要上永福百貨買高級洋裝,因爲永福的洋裝設計最巧做工最好穿上天然時髦。
只要想到有一天,全國的太太小姐們都對自家的洋裝推崇備至,張天翔就忍不住想笑成個傻子。
他看鬱夏的眼神就像在欣賞一顆未經打磨的鑽石,還沒經過雕琢,就已經璀璨奪目。
鬱夏蓋上手印之後又拿起合作文書看了一遍,然後她衝張天翔伸出手:“從今天起,我們合作愉快。”
張天翔笑了笑,跟着纔回應鬱夏,說:“從認識鬱小姐的第一天我就身心舒暢,鬱小姐是我的貴人。”
“有個詞叫投桃報李,我窮到沒米下鍋的時候四少爺給了我一份工作,我心裡一直很感激。”
說到這個,張天翔又想起當初,他還表示可以給鬱夏介紹一個更合適的工作,做自己的女朋友……一想到這事,張天翔都想爲自己當初的勇氣鼓掌,他竟然幹過挖喬二少牆角這種事,幸好當日從鬱夏身上看到了不凡的價值,讓他及時擺正了立場,不然恐怕會死得非常難看。
張天翔還多嘴問了一句,他怎麼看鬱夏這身本事都不至於淪落到百樂門,就問說是不是還有隱情?
鬱夏仔細的將合作文書收好,回說:“有人死於好奇,有人死於話多。”
合作談妥了,鬱夏順便從百貨公司拿了兩支銅杆子自動鉛筆,又拿了盒鉛芯外加白紙一疊。張天翔交代底下把東西裝好,鬱夏提上正準備走,他想起來,又把人叫住。
“那個院子,我朋友說贈你了,改日請人送房契上門,你只管安心住着。我們現在是合作伙伴,以後有什麼需要只管開口,缺什麼東西要什麼貨我能幫都幫。我們張家做別的不行,弄點稀罕玩意兒不難,只要是有的,總能給你尋來。”
鬱夏暫時是沒有搬走的計劃,但也沒想一直住在這邊,她準備存點錢買個小四合院,再請工匠改一改。
會想弄四合院還是想着等小海大一些需要自己的房間,還要客房書房什麼的,現在這院子終究太小了點。
“贈就不用了,你幫我問問價錢,我買下來。”
“我說你何必多此一舉……”
張天翔想勸,讓鬱夏給堵了回去:“再不然我只能另買一處搬走。四少爺是生意人,人情難還這道理你比我明白。”
“不是,這也談不上人情不人情,是他想通過你同喬二少示個好,只是這樣而已。”
那還說什麼?那就更不能白拿。
鬱夏沒多廢話,擺擺手就準備回去,出去就發現黃包車已經叫好了,就停在永福百貨門口,四少爺親自送她出來,等黃包車拉遠了才轉身回去。
他剛坐下,準備給定製洋裝這門生意做個詳細的計劃,算算需要投入多少,要進哪些貨,請幾個人。他這邊得拿出一個章程,還要送回南省去給老頭子過目,老頭子覺得好是最好,他也能得到更多支持,要是得不到家裡支持,他得自己想法子抓一筆資金。
就鬱夏擁有的時尚眼光看來,她拿出來的設計圖稿一定差不了,張天翔覺得這次是擺在面前的巨大機會,他必須得盡全力做到完美才對得起自己,要是因爲人力或者資金不到位讓質量打了折扣,他恐怕要用很長時間來後悔。
後來取得的輝煌成功讓張天翔無數次慶幸自己做了正確選擇。每次被問到成功經驗的時候,他都會提到鬱夏的名字,說他當初只是個遊手好閒的少爺,是偶然遇見了生命中的貴人,纔在短短數年內就讓自己的名聲超越父親。
張永福在羅大帥統轄的三省是個名人。他兒子張天翔卻將價格奇貴無比的高級洋裝賣遍了全國,成爲年輕一輩的表率。張家幾個兒子裡頭,張天翔本來是最吊兒郎當的一個,他就憑藉兩次正確決策將其他人踩在腳下。
往後幾年,說起永福百貨的四少爺,誰不豎個大拇指。
他好眼光,他好本事,他賣的洋裝就連紅眉毛綠眼睛的洋人都喜歡,都爭搶着要,從這就能看出他有多成功。
當然,這都是後話。
就目前,這個紅遍全國的洋裝品牌還在醞釀之中,它們第一個經典系列還在設計師的腦子裡面,隱約有個大概,尚未成型。
就在鬱夏離開之後的幾分鐘,就有兩輛小轎車停到百貨公司門口來,車子停穩以後,副座的管家麻溜的下來,躬身打開後座的車門,攏着披肩的太太身姿優雅的下了車,她擡起頭看了看永福百貨的招牌,注意到跟着又有人來,還等了等後來的。
三位太太熟門熟路邁上永福的三級臺階,進去之後就看向化妝品櫃檯,卻沒見到據說已經照常出門上班的鬱夏。
“鬱小姐今天沒來上班?”
“來了,一早就來了。”
“怎麼不見人?”
“剛纔四少爺過來同鬱小姐談過,不清楚說了什麼,她就回去了。”
三位太太指明要見張天翔,張天翔就從後面被人請了出來,一見熟客上門,他笑着上前來寒暄,太太們就開門見山問他:“昨天出事的時候你在吧?到底是個什麼情況?聽說鬱夏她是南省喬二少的人是不是真的?那她以後還做不做了?你知道什麼快說啊!”
這都日漸深秋,三位太太還恨不得摸出一把羽毛扇來招一招,張天翔這不慌不忙的樣子真急死她們了。
張天翔就領着三位太太到旁邊沙發上坐下,吩咐上紅茶來,然後才把自己知道的部分簡單說了一遍。
“出事的時候我正好不在,等我趕回來事情已經圓滿解決了,的確是喬家二少爺出面,鬱夏同他關係匪淺。”
有些話不用明說,大家都能意會,既然鬱夏都蓋章是喬越的人,那永福百貨肯定不敢再讓她來站櫃檯,三位太太還露出了惋惜的神情,自她橫空出世,榮省就時髦了許多,大家從她這裡學到不少化妝以及穿搭技巧,尤其是那些有錢但是品位糟糕的,讓她改造過後自信心完全提升起來。聽說就連王得富的女兒都有人追求了,追她那個條件還不差。
“四少爺還知道什麼?都說來聽聽。”
“我早先就覺得怪,就算鬱小姐本事大,你幫她也幫過了,是不是老早知道這層關係?知道你怎麼不給提個醒?得虧我們一見鬱小姐就閤眼緣,同她說話也舒心,這纔沒把人得罪了。”
另兩位太太聽着紛紛點頭:“不知道她是怎麼認識喬二少的,還是早就認識了?”不管這背後是怎麼一個故事,她們現在都很慶幸,慶幸自己沒拿售貨小姐不當人。又想起生日會上丟臉之後放出話要給鬱夏好看的錢雪,拜她所賜,錢家要倒大黴了。
現在都不用鬱夏煽風點火,也不用喬二少動手,錢家正面臨慢性死亡。
城裡有頭有臉的都知道錢雪對鬱夏意見很大,本來他們興許還會搖擺一下,糾結該站哪邊,現在不用了。都恨不得同錢家斷個乾乾淨淨,千萬別被牽連,做生意的那怕再風光,誰敢招惹本地軍閥?
三位太太同張天翔聊了幾句,就準備告辭。張天翔卻藉機做了個廣告,說鬱夏是不會再來站櫃檯,不過她同永福談了新合作,準備聯手推出高級洋裝。
“鬱夏早先同我提過,讓我多拿一些不同款式的回來,這樣能搭配出更多風格,可市面上就只有這些款型,我們也爲難,她提議說弄個手工作坊來定製高級洋裝,她負責設計,這個冬興許就能出貨,屆時還請太太們捧場。”
三位太太先楞了一下,想想覺得這倒是好。
過去這一個多月,鬱夏已經向她們展示了超凡的品位和眼光,聽說她準備同張天翔合作推出高級洋裝,熟客們聽了真是高興,恨不得今兒個合作剛剛談妥,明兒個永福百貨就多出一個櫃檯來。
“四少爺別忘了通知,開張那天我們一定到場。”
“百貨公司賣這些款型我也看膩了,就等着見識鬱小姐的手筆。”
“要不這麼多人裡面怎麼只她入了喬二少的眼,鬱小姐長得好看不說,一身本事也令人歎服。”
張天翔特想說鬱夏人也沒在這兒,咱們收一收,別搞這麼浮誇!他這時候才知道什麼叫好口才,早先聽鬱夏吹捧太太小姐們,都特別自然,要說如沐春風也不過分。這一反過來,就感覺不太對,大概是身份轉變太快,他聽到這些一身貴氣的太太們可勁兒誇讚鬱夏就感覺彆扭。雖然那女人的確本事大,但還是彆扭。
平常這些太太們說的是:“你們百貨公司那個小鬱不錯,真不錯,你也給人家漲點工錢,當心別讓康平挖走了。”
現在小鬱變成鬱小姐,不錯變成了漂亮聰明有才華……
你說何必呢?
要吹捧也找個人家聽得見的機會,這會兒鬱夏和喬二少都不在,這麼賣力幹什麼?
三位太太打包票說一定捧場的時候,黃包車已經停在小院門前,鬱夏摸出銅元想遞給車伕,就聽說已經給過錢了。她將銅元收回去,衝留在門前站崗的頷了頷首,跟着就推門進去。這時候,那兩個端着步/槍的還目不斜視一臉正氣,等她進去,兩人就交換了個眼神。
鬱小姐是漂亮,難怪二少爺死活要找人,現在人是找到了,新的問題又來了……
鬱小姐不打算跟二少爺走,二少爺也沒想直接把人綁走,他準備留在這邊。
還有先前二少爺竟然抱了個孩子出來,說要帶他出去轉轉。所以其實連兒子都有了?看樣子至少一歲多!
出來一趟喜當爹,不管是親爹還是後爹,消息只要傳回南省就熱鬧了。喬師長恐怕會直接黑臉,至於喬營長,以他疼弟弟的程度,說不準直接驅車往榮省來。
親眼看到喬越抱着小豆丁,楊副官已經懵了,又聽見小豆丁管喬越叫爸爸,他感覺靈魂已經升空,即將炸成煙花。
楊副官還壯着膽子上前去問了,喬越一派淡定的承認是他兒子,以正常邏輯,少有人能當後爹當得這麼開心,尤其他昨天才過來,今天再看已經親如一家……那應該就是親生父子沒跑。
楊副官努力想從小海身上看出一點喬越的影子,他沒看出來,縱使沒看出來,他還是自信的安慰自己說一定是因爲小豆丁胖二少爺瘦,體型相差過大這才模糊了相似之處。這麼想着,就更覺得自己已經無限接近真相,楊副官告訴自己說,大少爺是看重他,才讓他帶人陪二少爺過來榮省。現在有這麼重大的發現,他得第一時間把好消息通報回去,這樣纔不辜負信任。
軍營裡混的大多行動力驚人,楊副官立刻發電報回南省,把事情簡單通報給大少爺,他說的是:
人已經安全找到,二少爺喜得貴子,暫時不準備回。
喬深收到電報,真是嚇了一跳,他丟下手邊的事跟着就往榮省趕,走之前沒忘記給他爹喬師長留話,說上榮省找小弟去了。晚些時候,喬師長接到報信,聽說大兒子也跟着去了榮省,他把眉毛都擰成毛毛蟲。
“喬深他還說了什麼?”
“回先生話,大少爺說鬱小姐找到了,她不是一個人,還帶了個一兩歲大的兒子,她兒子管二少爺叫爸爸。”
作爲南榮廬三省的二把手,羅大帥的親妹夫,喬天鳴什麼陣仗沒見過?早年被人拿槍抵着他都沒皺一下眉頭,今兒個卻讓大兒子留下的幾句話驚着了,他剛坐下,屁股就像被燙着一樣,又彈起來:“你說什麼?”
“大少爺收到楊副官發回來的電報,說二少爺當爹了。”
喬天鳴想爆粗口,又覺得多個孫子沒啥不好,至於說那個人在永福百貨做售貨員的鬱小姐,明媒正娶不行,她身份太低,給小越做個姨太太不礙什麼事。
“這事先瞞着,別讓太太知道,等喬深傳回消息再說……”家裡其他人都慣着喬越,就喬天鳴不愛慣他。事情從一開始就很蹊蹺,夢中老婆根本就是糊弄人的,人沒找到的時候還當喬越是睡糊塗了,現在確有其人,這背後還能沒問題?
在確定兒子沒被掉包的情況下,喬天鳴多想了幾層,現在基本可以確定小越是胡編了個說辭想找人,從他一連串的行爲可以看出他很喜歡這個鬱小姐,說癡迷也不過分。
這女人出身低一點倒沒什麼,就怕她來歷有問題,喬天鳴怕鬱夏是別人安插來接近喬越的,要真是,那這回喬家得吃大虧。
喬深親自走一趟也好,他眼神不錯,能看出些門道,加上他又心疼兄弟,一定會將這女人的底細查個清楚明白。至於怎麼安排她,就等查出個所以然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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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聽說喬二少在找的那個女人名字叫鬱夏,正好同自家走丟的姑娘重名,妙春堂的鬱太太當日回去就把事情說給當家的聽了。鬱大老爺立刻就想把這個消息分享給他二弟,又想起過去這十幾年裡,他們找到過好幾個同名的,結果都不是,每每失望而歸。失望過太多回,尤其是這兩年二弟身子骨虛了很多,分明才四十幾歲,已經生出不少白髮,看着比他這個做大哥的還要出老,他已經受不住刺激了。
怕又是同名不同人,鬱大老爺剋制住自己,沒把事情宣揚到全家,還特地叮囑自家夫人,說要是家裡問起,問她被請去帥府做什麼,就含糊點說。事情還沒個譜,別又讓二弟以及時清白白期待一場。
鬱大老爺還想尋個門路打聽打聽,看喬越在找的這個人她多大歲數是個什麼出身。就聽說人已經找到了,在榮省,喬越趕過去了。
他可以耐着性子等,再等幾天總會有更確切的說法,可鬱大老爺等不住,只要想到那興許就是他十幾年前走丟的侄女,等待就變得格外煎熬。
他只撐了半日,就挺不住了,使人找來兒子鬱安平,想讓他走一趟榮省。
鬱家的男丁都是從小學醫辨藥,十幾歲就在妙春堂幫忙,熬幾年就能獨當一面。
鬱安平比較特別,他是鬱大老爺第三個兒子,如今二十出頭,這人學中醫不開竅,改學西醫倒還像模像樣。鬱安平玩心重,讓他沉下心來認藥製藥他耐不住,好在人聰明,腦子活泛,像跑腿還有打聽情報這種活他幹着合適。
聽說當爹的找,鬱安平把手往西裝褲袋裡一揣,就過去了,過去翹着腿兒往旁邊一坐,問說:“爸你找我?”
換做平時,他這麼吊兒郎當是要挨說的,又因爲自家開的是中藥房,鬱大老爺格外看不慣三兒子這一身西服。今兒個看着也還是不大順眼,但因爲事有輕重緩急,他沒在這等小事上浪費唾沫,嫌棄的看了兒子一眼,吩咐說:“安平你去趟榮省。”
這倒是出乎意料,鬱安平把翹着的腿都放下了,朝鬱大老爺看過來,問:“去榮省做什麼?”
“喬二少爺在找人你知道吧?”
“都找了一個多月,誰不知道?”鬱安平更糊塗了,“這怎麼還牽扯上咱家?”
鬱大老爺嘆口氣:“前一陣子那頭找你娘去問話,問咱家有沒有一個名叫鬱夏的閨女,他們還拿了畫像給你娘看。”
帥府幫喬二少找人,這事鬱安平知道。
他們找鬱太太打聽過,這也不是秘密。
鬱安平還是頭一回聽說喬越找那個人名字叫鬱夏……他眉心都皺起來,問:“爸你是不是覺得喬二少找那個可能就是咱家走丟的鬱夏妹妹,想讓我去看看?”
鬱大老爺重重點頭。
“這事你娘早先就告訴我了,我怕萬一不是,你二叔和時清又白高興一場,才忍着沒說。最近兩天聽說人找到了,在榮省,喬二少已經趕過去了。”
不必多說,鬱安平明白。他和二房的鬱時清差不多歲數,從小玩在一起的。鬱時清七歲之前很皮,也是活潑好動坐不住,自從丟了親妹妹他整個性子都改了,變化大得驚人。明明才二十出頭,看着老成得很,他中醫學得好,心腸也好,在南省已經是很出名的大夫。
鬱時清最大的願望就是能把妹妹找回來,然後加倍對她好,把她寵上天去。
可惜這麼多年人一直沒找到,本來姓鬱的就少,陸續尋到幾個重名的,看着就不像,經歷也對不上。
沒想到就是有那麼巧,喬師長的兒子在找的也是鬱夏。
鬱安平聽說以後心就砰砰直跳,沒有理由的,他直覺這次對了。這種想法在心底探出頭,就再也坐不住,鬱安平立刻就要動身。出門的時候他撞上回家來的鬱時清,鬱時清見他提着個皮箱急匆匆往外趕,還叫住他問上哪兒去。
“我有點事,出去兩天。”
鬱安平壓抑着想要透露給他知道的衝動,因爲這樣,他的表情看起來有點古怪。鬱時清心存疑惑,還是沒多問,只是提醒說小心一點。看鬱安平小跑着走遠了,他才搖搖頭進門去。
鬱家沒有小轎車,鬱安平比喬越他們兄弟多用了半天時間才趕去榮省,過去之後他找了個地方歇腳,還沒打聽,邊上就有人在談論喬二少和永福百貨那位鬱小姐的事。
雖然都是老黃曆,對於頭一回聽的鬱安平而言還是新鮮,他還聽說早些時候又從外頭開來幾輛軍車,也是停到永福百貨門口,沒停多久,跟着就往鬱夏那小院開去了……到這裡,他插了句嘴:“老哥人面廣啊,知道的真不少!”
這些吹牛打屁的就喜歡有人配合,你一恭維,他更來勁兒,拍着胸脯說榮省這頭就沒有他不知道的事。
鬱安平饒有興味說:“我就好奇那位鬱小姐是什麼來頭,怎麼有這樣大本事?”
“她是什麼來頭沒人說的清,只知道這人命苦,她孤零零一個,父母兄弟全都沒有,非但如此,還未婚先孕帶了個一兩歲大的孩子。昨個兒喬二少抱着那孩子出來轉悠了一圈,只聽那孩子管喬二少叫爹!鬱小姐先前窮困,沒法子纔去永福百貨做售貨小姐,如今靠山來了,那些高高在上的太太小姐見着她都得客氣點打招呼。”
聽到這兒,鬱安平再也按耐不住,他覺得這回十有八/九就是,應該沒跑了。
否則哪會有那麼巧?
都是二十來歲的年輕小姐,叫鬱夏,還沒有父母兄弟獨自一人討生活。
鬱安平再一次打斷那個嘴上跑火車的,問他知不知道鬱小姐家住哪裡。詳細地址他們說不明白,軍車往哪邊開大家夥兒還是知道的,就有人順手指了指,鬱安平給了茶錢提上皮箱就走,他準備省點力氣,直接往鬱夏家裡去。
他過去的時候,喬深已經同鬱夏打過照面,光看形象氣質,其實沒什麼可挑剔的,假如她不是小弟的心上人,喬深興許還能給個欣賞的眼光,可她偏偏就是。
喬深面無表情的坐下,盯着鬱夏和她懷裡的小海看了好一會兒,那目光讓喬越都擰起眉。
喬越正想讓他哥收斂一點,他哥就突然開口,直接切入主題,問說:“孩子是不是小越的?”
換個人來恐怕會裝聾作啞敷衍過去,左右有喬越在,他哥就是個看着嚇人的紙老虎。
鬱夏就沒有任何敷衍,喬深問她,她回了,回說不是。
喬深本來是日常棺材臉,聽到這句迴應臉都黑了,只要想到小弟費了那麼大力氣尋人,找到之後就興沖沖趕過來,過來卻給人當了後爹。他看着沒所謂的樣子,心裡得多委屈?
從小到大,誰也沒給喬越受過委屈。
這女人可以的!她很敢!
喬深單方面心疼兄弟,可惜喬越沒領悟到,他站起來對喬深說:“大哥你跟我來。”說着還安撫性的看了鬱夏一眼,示意她不用擔心,兩兄弟就出門去了。
喬越計劃和喬深擺明自己的立場,別的都可以商量,有幾點不能商量。
最重要的一點,夏夏得是他老婆。
其次,小海是他兒子。
然後,三人不會分開。
剛好是在他倆出去談話的空檔,鬱安平尋摸過來了,他遠遠就看見有幾個端着槍的立在院門前,在等待和上前去敲門之間,他沒怎麼猶豫就決定上了。
鬱安平穿的是一身西裝,又提了個皮箱,看起來風塵僕僕的,他一亮相就造了個誤會,已經知道小海不是喬越親兒子的楊副官就把他認成了小海的親爹,也就是鬱夏的姘頭。
他直接拿槍口對準來人,嚇得鬱安平心裡一哆嗦。
他趕緊舉起雙手,交代說:“我來找人,請問這是不是鬱小姐家?”
“你叫什麼名字?”
“同鬱小姐是什麼關係?”
“有什麼事?”
鬱安平還不能完全確定那是小堂妹,也不敢渾說,他還在糾結該怎麼接茬,鬱夏聽到門口有動靜就出來看了一眼。
小堂妹走丟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丟的時候她才三歲多,後來鬱家找遍了整個南省,都沒尋到人,在周邊打聽也還是沒有。鬱安平只記得小堂妹長得很漂亮,她臉肥嘟嘟的捏起來很軟,長得白白淨淨,說話的聲音又軟又糯,特別討人喜歡。記憶就只剩下這些,她具體長什麼樣鬱安平已經忘了,不過哪怕記得也沒用,女大十八變,算一算當初那個小姑娘已經二十出頭,她鐵定不一樣了。
說是這麼說,當他看到打開門出來的鬱夏,就感覺很親切很熟悉。
鬱安平覺得這回一準沒錯,就是她!他嗓子有點堵,顫抖着喊了聲夏夏。
聽到這個專屬於二少爺的稱呼從別人嘴裡喊出來,楊副官臉黑了,他正想把人拖走,就聽見鬱夏回問:“……你是誰?”
哦?原來是不認識的?
不認識也敢冒冒失失上門來攀交情,還喊得這麼惹人誤會,那罪過就更大了!
鬱安平直覺向來不錯,在這麼感人肺腑的認親時刻,他突然感覺背後一涼,跟着就發現這端着槍的眼神不善,他趕緊擺手說:“別誤會!我不是來招搖撞騙的!我是夏夏她堂哥!我叫鬱安平!”
楊副官看向鬱夏,鬱夏能知道什麼?她只知道電視劇裡說夜鶯身世悽苦無依無靠。
“夏夏你不記得了?我比你大三歲,我們小時候總一起玩,還有你哥……從你三歲半走丟,時清就很自責,這十幾年他心裡很不好受。家裡沒放棄過找你,翻遍南省都沒找到,沒想到你人在這頭。”
鬱夏搖頭說:“你講的這些我不記得,你真沒認錯人?”
鬱安平愁啊,他努力想提出證據,說堂妹身上帶了把赤金小鎖,上面刻着平安喜樂四個字。
他說完鬱夏就搖頭,沒有,就算有也留不到人長大。
“你走丟的時候穿的是桃紅色的褂子。”
鬱夏再一次搖頭,她注意到這個穿着米色西裝的年輕男子眼神都黯下去,很喪氣的樣子,覺得他的確不像懷着某些目的假模假樣來認親的,就說:“小時候的東西我一件都沒留下,只有一個很舊的荷包,上面繡着我的名字。”
說到這個,鬱安平就想起來了,他內心特別激動,到這會兒終於確定喬二少找的就是他們家走丟的姑娘。
“你那個荷包上是不是繡了一味中藥,咱們鬱家代代中醫,家裡是開藥房的,不管是手帕或者荷包上繡的從來都是中藥圖樣,我想想,你那個是人蔘花還是靈芝草?”
鬱夏讓他等會兒,回屋從箱子最角落裡摸出個手帕,帕子裡包裹着一個繡工精緻的小荷包,她拿着荷包出來,遞到激動地想要手舞足蹈的男人面前,問他是不是這個。
那男人拿着荷包手都在抖,眼眶都紅了。
“是,就是這個。”
“這些年家裡一直在找你,大家可擔心你了,時清他以前最調皮搗蛋,從丟了你整個人都變了,沒人催他就踏踏實實學起中醫,才二十幾歲的人不是在翻看醫書就是炮製藥材,再不然就在治病救人,他總說想多掙點福報,哪怕沒找着你,也希望老天爺多保佑你……”
鬱夏就像是個禁忌,在家裡哪怕人人都惦記她,努力想找回她,可顧忌着二叔誰也不敢提。
現在人找到了,鬱安平憋了一肚子話想說,想問她這些年好不好,喬二少是怎麼回事,孩子又是怎麼回事?
他又想到剛纔聽人說的,說鬱小姐是單身帶孩兒,過不下去了纔到永福百貨去找了個工作……
那得多辛苦?
她明明是家裡的福娃娃,模樣討喜嘴又很甜,人人都喜歡。鬱家開着大藥房,有傳承有底蘊治病救人並且受人敬重。她明明能過好日子,因爲走丟了,這麼年輕就要帶着孩子討生活。
不過現在好了,現在找到她了。
鬱安平恨不得立刻把人帶回家去。他還說呢,說房間每天都有人打掃,這麼多年一直乾乾淨淨的,陸續又添了許多胭脂水粉珠釵首飾,什麼都齊活,只是人丟了。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來了,冬至節注意保暖呀=w=
吃餃子看大偵探去,我決定看完大偵探之前都要屏蔽書評區,你們週週給我劇透兇手太壞了!T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