製衣作坊拿出樣品的時候,天已經挺冷了, 張天翔親自過來接的人, 請鬱夏前去驗收。鬱夏本來一時興起想吃火鍋, 正吩咐底下準備, 還計劃派人給她爸她大哥傳個話, 幾個人熱熱鬧鬧湊一桌, 就趕上張天翔過來。
手邊有正事候着,火鍋也只能往後挪, 鬱夏將小海託給最近挺閒的鬱安平,請堂哥照看半天, 這才攏緊羊毛披肩隨張天翔坐上車。
這一路她順便看了看南省的街景,心想不愧是大帥府所在,哪怕冬天也不冷清, 放在這個年代可以說相當繁華。
從鬱家大宅到製衣作坊並不是太遠, 小轎車慢慢開也沒用多少時間,這一路, 張天翔心就沒放下來過, 眼看就要到地方了, 他心情就更復雜, 緊張也有, 期待也有。
他覺得洋機和老裁縫配合得很好, 合作攻克了許多難題,讓樣品看起來既優雅又精緻,真的非常高級。但這能否通過鬱夏的驗收, 說實話,張天翔心裡沒底。通過圖稿呈現出來的樣子畢竟還是呆板,它最完美的形態在鬱夏的腦子裡,哪怕聽她描述過不止一次,大家還是不能完全想象從布料選取到裁剪包括縫製……每個細節都很完美時這一系列洋裝應該是什麼樣子。
這也無關緊要,只要她今天看着滿意,覺得這樣可以了,不用再調整什麼,接下來就會很快,無需多久它們就能出現在永福百貨的櫃檯裡,會吸引全省的目光,並且向周邊輻射出去。
張天翔已經想好了,第一仗打得漂亮一點,先在羅大帥下轄的三省打響知名度,再通過報紙擴散向全國。要讓太太小姐們都知道他們,都來找他們定製洋裝,這興許要挺長時間,一年不夠,可能三年可能五年。而第一步,就在今天。
鬱夏整體看過,不錯,也因爲第一眼的滿意,她姿態相對輕鬆,臉上的表情也還和緩。看她是在欣賞而不是挑剔,幾個老裁縫都鬆了口氣,就有人介紹起來,說他們最近遇到怎樣的困難,又選擇了怎樣的方案來解決,問鬱夏合不合適。
仔仔細細聽她們說完,鬱夏笑道:“你們做得不錯,所以不用緊張。因爲圖稿出自我的手,這裡面的困難我心裡有數,多數時候我只能告訴大家我想要的效果,同時爲你們指出一個方向,具體要怎麼做才能呈現出效果這需要集思廣益。今天拿出來的樣品我很滿意,雖然不夠完美,這應該是目前能達到最高的水平,想更進一步還需要更高級的面料更完美的印染工藝。”
這番話讓製衣作坊裡所有人都把心放下了,能夠做出這麼棒的洋裝,她們也很自豪。又忍不住去幻想,幻想這些洋裝上了永福百貨的展示臺打上燈光之後的樣子,那些捨得下血本去追逐美麗的小姐們會爲它豪擲千金,會爲它瘋狂。
鬱夏衝張天翔豎了個大拇指,張天翔長舒一口氣。
現在已經走過了最困難的階段,接下來該制定銷售策略了。張天翔每天都會過來跟進度,他是第一次這麼投入,正因爲全程監工,對於一件洋裝需要花費的人力和時間他心裡有數。
這種東西不能批量上市,上得多了反而會拉低檔次,鬱夏建議分出幾個色,每種顏色上它三五套,這樣既不會因爲貨太少做不起生意,又不會因爲出貨太多降低格調。一半機器一半人工的小作坊也就只能做到這種程度,考慮到高級洋裝的定價,這樣已經能讓張天翔睡着了都笑醒。
“到時候應該會有太太小姐要求量身定製,每個月最多兩張圖稿,還得讓我見過本人,價錢會高出很多。”
“……”
把能想到的問題都說了一遍,鬱夏擡眼去看張天翔,問他還有什麼事?張天翔趕緊講了幾句話,讓操作洋機的工人和老裁縫再加把勁,忙完給發獎金。調動起積極性之後,他又看了一眼這個最近兩個月才辦起來但是已經像模像樣的小作坊,心裡火熱得很。他告訴自己說即將風靡全國的高級洋裝就在這裡問世了。他被家裡嫌了這麼多年,都覺得他吊兒郎當沒個正行,成不了大氣候,這次他會打個漂亮的翻身仗。
得讓那些存着偏見的傢伙瞧瞧,張天翔也能搞出個大動靜,他以後還能比張永福更出名。
回去的路上,張天翔又想起第一次見到鬱夏的情形,他起初就是看人漂亮才上前去撩了一把,當時真沒想到會引出這麼多後續。
這女人活得實在精彩,跌落泥濘跌落塵埃都能翻身,還帶他一起飛黃騰達。
回想起先前在榮省掀起的風暴,這一次還會更瘋狂!
從鬱夏點頭,整個進程便加快很多,沒兩日,張天翔就說動他爸在南省的百貨商場裡開闢了一個寬敞並且耀眼的展臺,一排八個假人模特也送來了,正好足夠展示一個色系的洋裝。
鬱夏同張天翔說好,讓他多做幾套樣品,在三省都擺上,這個不出售,做展示之用,目的就是博噱頭。你要是好奇隨時可以來看,也變相給百貨公司帶客,至於能不能買上,那估計得看命。
所有的準備工作都在年底完成,十二月尾,張天翔傳話過來,說日子定了,洋裝在明年的一月一日送上展臺,有個小型的剪彩儀式,問她當天過不過來。
這是半吊子設計師在二十世紀初的首秀,要說沒點期待是假話,鬱夏斟酌之後,決定還是等等。她對這一系列的洋裝很有自信,覺得能迎來火爆場面,與其在初期大力炒作,不如吊吊胃口,等等後勁兒。
張天翔只不過形式上問一下,他默認鬱夏會到場,沒想到等來拒絕。爲此他又走了一趟鬱家大宅,過去的時候鬱夏就坐在臨窗的榻上,正在構思下個系列的設計,她手上握着鉛筆,時不時記錄下什麼,偶爾會靠在軟枕上出神的看着外面的冬景。
至於小海,人就坐在旁邊,他手裡拿着棱角磨圓的木製玩具。起先玩得挺起勁,後來就被媽媽手裡的圖稿吸引注意,看他感興趣,鬱夏翻過一頁描簡筆畫逗他,貓貓狗狗到她手裡都憨態可掬,小海看得心癢癢,伸手去抓鉛筆桿子。
鬱夏就抱着他,帶着他一筆筆畫,還給畫編了個故事。母子兩個完成了一幅相當幼稚的作品,海寶寶高興得很,仰頭說待會兒舅舅過來他要拿給舅舅看,也給舅舅講故事。
“那爸爸呢?不拿給爸爸看?”
提起喬越,海寶寶噘了噘嘴,鬱夏摸他頭頂軟毛,問他怎麼了。
“爸爸壞!”
“不讓我孃親親我!”
“讓我自己睡覺覺!”
“我不理他了!”
這的確是喬越幹得出來的事,不過海寶寶也能耐,他因爲語言表達能力不夠,控訴的話是掐頭去尾說的,掐掉了最關鍵的部分。
喬越就是想逐步完成洗腦,培養他獨立自主的性格,想着最多再一年,海包子就該自己吃飯自己走路自己睡覺,再一年他都三歲了,三歲都能上幼兒園了。
喬越這是夾雜着私心的良苦用心。一方面的確有益,也怕這胖傢伙長大了還這麼粘人。
總之海兩歲和喬三歲就這麼槓上了,張天翔過來的時候,海包子剛告完狀。鬱夏正準備告訴兒子喬越說的沒有錯,男孩子一天天長大是應該堅強獨立,雖然現在說這個還早了點。
大道理還沒講出來,小丫鬟就進房稟報說,張家四少爺來了,想見她。
鬱夏從暖烘烘的榻上下來,穿上棉鞋走到屋檐底下,張天翔正好過來。他就是來問剪綵的事,看鬱夏爲什麼不去,是趕上那天有別的事?要真是這樣,還可以商量改期。
張天翔統共只在鬱家大宅滯留了半個小時,問鬱夏是什麼情況,就得到答覆說還不到時候。
永福百貨要推出高級洋裝這個事,前期鋪墊夠多,噱頭足了,揚過頭不合適,不如等知名度打響,她再出來續第二波。道理很簡單,你不能把所有籌碼一次全壓上,後程也很重要。
張天翔聽完又看她一眼:“你倒是比我更有生意頭腦,受教了,受教了。”
其實都是耳濡目染學來的,上輩子甭管是電影電視劇手機遊戲……出來之後都是隔兩天一個爆炸新聞,沒聽說一天爆料完就完事了,肯定要想辦法保持熱度。
民國這會兒各行業的競爭壓力都沒那麼大,出來個新東西能火熱挺久,鬱夏準備等別家仿品出了再帶着第二系列亮相。
“其實我也有私心,冬天冷啊,在屋裡看看書練練字煮個火鍋才舒服,出去凍得慌。百貨公司那邊就麻煩四少爺,有什麼事隨時傳話給我,我這邊最近在構思春裝。”
張天翔哪還敢多打擾,他算是發現了,設計本身最重要,只要圖稿拿出來,別的問題都好解決,遇到實在沒法解決的還能想替代之法。他簡單關心了幾句,準備走人,走之前被鬱夏叫住:“早想就想問你,能不能給我弄臺洋機來?我想做點東西,又不好意思去製衣作坊誤事。”
“這有什麼?你要不急我明天給你送來,着急今天就能拿到。”
“不着急,麻煩四少爺了。”
……
張天翔不愧是生意人,做事就比別人周全,他不止給鬱夏送了洋機,跟着又送了幾批面料,整張的毛皮也有,還有棉花什麼的。東西準備齊活之後,鬱夏嘗試着上手做起來,她先前就去製衣作坊學習過,已經打下基礎,當然剛開始難免有些磕磕絆絆,摸了兩天洋機手就穩不少,之後一段時間,她沉迷於做衣服,咋都停不下來。
看到自己設計的東西從自己手上誕生,那種成就感無與倫比。只能說踩洋機有癮,做衣服有毒。
喬越現在每隔幾天就要帶點東西回去,大到薰得香噴噴的羽絨服,小到軟乎乎的靠枕,還有襯毛的手套。
到一月初,永福百貨的高級洋裝問世,拉了橫幅不說,還請人到門口敲鑼打鼓,場面非常熱鬧,就不說那些聽過鬱夏大名爲搶貨而來的,因爲這些動靜來湊熱鬧的就不少。
穿在假人模特身上的洋裝的確很美,一個系列八件,並排着放一起非常和諧,同時每身都有自己的特色。這就是小姐們做夢都想要的裙子,優雅,迷人,並且昂貴。
所有人都癡迷於洋裝的美,很快,有人回過神來,擡手就說來一件,不管定價多少來一件!
“這個系列都給我包起來,我全要。”
“也送一套到我府上。”
“粉色的有沒有貨?”
剛開始秩序還不錯,在聽說這是限量發售每種顏色只有三件之後,小姐們爭起來了,都在拿支票本,只怕慢一步就進了別家衣櫥。
製衣作坊好不容易纔趕齊的洋裝在幾小時內就賣得乾乾淨淨,慢一步聽到消息趕過來的什麼也沒撈到,她們只能一臉渴望看着穿在假人模特身上的樣品,抱怨張天翔不會做事。
而搶到貨的就得意了,拿回去穿上身照了得有半天鏡子,跟着纔想起來要搭配一套完美的首飾,然後再選個最好的場合給穿出去。
一月一日,永福百貨洋裝上新,當日售空。
二日,張天翔被自家女性親屬蹲了個正着,煩了他一整天,非要拿貨……白拿不給花錢也行。
三日,同樣。
四日,還是一樣。
五日,他終於抽出空去了鬱家,同合作伙伴分享自己最新的煩惱。就這回過去,他看到戴在小海手上胖嘟嘟的手套,緞面填充有棉花加防風保暖的兔毛內膽,看着就暖和。張天翔哄着小海取下來給他仔細瞧瞧,看過之後就嘆了口氣,說搗鼓出這玩意兒也不送一件過來,他學着做一批鐵定好賣,這都是錢啊!
“不是說洋裝已經賣瘋了?怎麼你還是這德行?”
“哪有生意人嫌進賬多的?”
行吧,鬱夏就給他講了幾種後來流行的手套樣式,這個冬是來不及了,明年趕早做出來,能撈一筆。
張天翔聽她說完就記住了,記住之後還假模假樣抹了把眼淚。鬱夏問他怎麼了,他說呢:“我當初不該那麼早放棄!我該卯起來和喬越競爭!我就慫了那麼一下,財神爺就成別家的了!”
鬱夏只當沒聽見,張天翔吊兒郎當的樣子她都看習慣了。她順手拿回給小海的兔毛手套,替兒子戴回去。戴好才問:“你過來就是找我閒扯幾句?你不忙?”
“忙啊!怎麼不忙?我來同合作伙伴分享成功的喜悅,還準備跟你商量定製的問題,這兩天有好些太太小姐找過我了,包括大帥府都請我走過一趟。”
……
離開榮省之後,鬱夏沉寂了一段時間,而現在,她又高調的回到別人的視野裡。哪怕剪綵當天就沒見着人,可張天翔沒瞞過,對外都說這是鬱小姐的作品,要量身定製也得她點頭。
陸續有請帖送到鬱家大宅,或者請她聽戲,或者請她吃下午茶,還有請她參加舞會的。
鬱夏看着擺在面前這六七張帖子,接一半拒一半不合適,她纖細的食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吩咐說:“對外稱病,都拒了吧。”
底下人指了指中間那張,確認說:“喬府的帖子也不接?”
“都不接,不用多想,沒關係。”
區別對待不是好事,一招手就去人家也不見得會高看你,全拒了挺好的。喬越前兩天還說呢,說她就是愛操心,學不會依靠人……鬱夏準備任性一回,避免陷入被東家點心西家茶支配的恐懼。
後來鬱夏聽說那帖子是喬芸寫的,喬芸是喬越的妹子。喬芸早先就好奇,想知道誰家小姐才能將二哥迷得神魂顛倒,眼看就要按耐不住,這當口又聽說最近風靡南省的洋裝就是她二哥女朋友設計的。這個消息讓本來已經很燙的水直接燒到沸騰,她立刻讓人遞了帖子去鬱家,不過小半天就接到回信,說鬱小姐身體不適,無法赴約,敬請諒解。
喬芸生得聰明,問底下說,這些天鬱家是不是接了很多帖子,她應了幾方?
幫忙傳話的搖頭,說好像誰都沒應。
喬芸有點明悟,讓他退下之後在客廳裡等了三個小時,等到喬越回來,問他:“二哥你這兩天去沒去過鬱家?怎麼聽說我未來二嫂好像不太好?”
喬越本來準備回房間去,聽到這話就原地轉身,讓司機開車去鬱家大宅……又是三個小時,當他再一次回來,手上抱了個漆盒不說,腋下還夾了個牛皮紙袋。
這時候,喬天鳴和喬深都在看報紙,至於羅金蓮和喬芸,她倆正在談論鬱夏。聽到汽車的聲音喬芸就看她媽一眼,她媽在心裡讀了個秒,數了十幾下喬越就推開門進屋來了。
看幾個人整整齊齊坐在客廳,喬越挑了挑眉。
羅金蓮假咳一聲,關心道:“聽小芸說你女朋友病了?嚴重不嚴重?”
喬越跟過去坐下,將漆盒放在膝蓋上,然後把牛皮紙袋遞給喬芸。喬芸一頭霧水,她伸手接過,展開紙袋看裡面是兩頁紙。取出來一看,面上是張洋裝的設計圖稿,她目不轉睛看了好一會兒,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回過神來猛地擡起頭:“這是給我的?”
“你看後面那頁,夏夏給你留字了。”
喬芸揭過這頁,就看見鬱夏用鉛筆留的幾行字,解釋了她爲什麼拒絕邀約。喬芸飛快掃過那幾行字,就笑了。
羅金蓮跟着探出頭去掃了一眼,沒看懂。
“紙上寫的什麼?小芸你給念念。”
喬芸不肯念,她將這封簡信裝回牛皮紙袋,纔回說:“是二嫂寫給我的,媽你好什麼奇?”
“……你這閨女還學會唱反調了,不給念是不是?不給念回頭再別問我拿錢,窮起來找你二哥去。”
一聽這話,喬芸立馬認慫:“二嫂跟我解釋說她沒生病,是因爲最近幾天送去鬱家的帖子太多,接誰的都不合適,想求個清靜就想出這麼個託詞,全給拒了。又說讓我白擔心她一場過意不去,就送了個小禮物給我,讓我原諒她一回。”
“什麼禮物?是不是前陣子小越拿回來那種?還是這盒子裡裝的?”
“不是,都不是,”喬芸將那張圖稿往她媽跟前一遞,“是這個!二嫂說是今年初雪那天畫的,送給我希望我喜歡。媽,你說我拿這個去裁縫鋪,他們能對照着給我做一身不?你看這多漂亮多襯我!”
羅金蓮大字不識,看畫還是會的,她瞅了瞅,是挺美,就小聲說:“還挺有心。”
這話讓假模假樣拿着報紙的喬天鳴聽見,沒好氣說:“有什麼心?她來南省多久了?這麼長時間都沒登我們家門,就這還有心?還有小芸你也是,沒名沒分的喊什麼二嫂?那是妙春堂的鬱小姐,同我們家八竿子打不着的關係。”
喬越聽了不高興,他覺得自己得爲老婆說句公道話,就拿那雙黑漆漆的眼盯着他爸,用四平八穩的聲調說:“夏夏早先提過,說總是我往鬱家跑,她是不是也該過來拜訪。”
他話音剛落,四個人全看過來,喬越還有點小得意,衝他爸說:“你說的絕對不讓夏夏進我們家門,我就告訴她,我們全家都很忙,安排不出時間,讓她別多想,這事不急。”
喬天鳴恨不得揍他一頓,他在忍耐和動手之間猶豫,只見老婆看了過來,眼神裡全是不滿。
讓你非要顯擺家長權威!
讓你唱白臉!
還唸叨說什麼鬱家小姐不好,對傻小子不上心,還沒眼力勁兒,說這事從頭到尾就是他們家這蠢蛋剃頭擔子一頭熱……結果呢?聽聽喬越說的!人家早想過來,是讓臭小子攔住了,攔住是擔心做爸的給女朋友排頭吃。
所以這是誰的錯?要羅金蓮說,這還是當爸的錯。
好不容易鐵樹開花,二十多年啊,喬越頭一回開竅,人還沒帶回來就讓你迎頭澆下一瓢冷水。換個正常人可能會更加努力給家裡人做思想工作,喬越他正常過嗎?他沒有!他有病!
你看不上沒關係,又不用你幫忙疼我老婆,說到底多大回事?
就這樣,喬天鳴跟他老婆羅金蓮一等二等急上了火都沒見着人。而喬越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動不動就耳朵尖緋紅的他了,他現在溜了很多,他說喬天鳴忙得很回家的時間都不多鬱夏也信,心想好歹是羅大帥跟前第一紅人,在南榮廬三省可以說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忙也是應該的!正好,自己這邊也忙,那就再交往交往,見家長這個事不用着急。
喬天鳴心累,至於羅金蓮,她決定拆了自家丈夫的臺。她往喬越那邊坐過去一些,解釋說:“你還不知道你爸?他就是死鴨子嘴硬。”
喬越不吭聲。
羅金蓮又說喬天鳴對鬱夏沒那麼大偏見,他就是心疼兒子。二十多歲沒談過戀愛,頭一回就找了個已經生過娃的,做爸的抱怨兩句在情在理,不是在針對她。
喬越拿眼神去瞅他爸,他爸僵硬的別開頭,喬越回過來說:“看我爸都不同意你講的。”
“……”喬天鳴恨不得拿馬鞭抽這蠢貨,在所有人的注視之下,他硬邦邦回了一句,“聽你媽的,把人帶回來看看。”
喬越才高興了,他好聲好氣提醒喬天鳴說:“這陣子不行,夏夏還得裝病。”
說了這麼半天真是……!!!
喬芸看了一出熱鬧,又想起圖稿的事,就問喬越說這個請裁縫做出來沒問題吧?喬越點頭說隨你高興。
得了準信,喬芸雙眼都笑彎了,贊她二哥眼光好,說鬱夏一定是特別好的姑娘,蕙質蘭心才貌雙全,“那漆盒裡面裝的又是什麼?”
喬越就打開蓋子給他們看了一眼,喜滋滋說:“夏夏親手做的點心。”
“喲,這是水晶桂花糕啊,來我嚐嚐。”羅金蓮就坐在喬越身邊,正想拿點心叉子,喬越就把蓋蓋合上了,抱着不大的漆盒準備上樓。
走到樓梯口他又停下來,對羅金蓮和喬芸說:“跟別人聊到永福的洋裝你們也多誇誇,夏夏她和張天翔簽了合同,能收五成純利。”他真是一點兒沒把自己當外人,說完淡定的上了樓,羅金蓮嘆了口氣,臭小子越長大越不可愛!
喬天鳴那臉黑漆漆的,他憋了半天才回上一句:“還不是你們齊心協力慣出來的!”
就喬深不氣,他將拿來裝樣子的報紙往身旁一放,說:“小越這樣挺好,比以前活潑多了,醫生說他身體也好了不少。”
說着,喬深又瞥了一眼放在旁邊的報紙,最上面那頁刊登的就是永福百貨引起關注的高級洋裝,都給誇出花來了,他們還客客氣氣用“鬱先生”來稱呼鬱夏,以表尊重。
坐在客廳這四個人裡面,也就喬深是親眼見過鬱夏的,因爲他見過,放下偏見之後,看這個人就很難去挑剔什麼。覺得方方面面都挺好,要說唯一的遺憾就是瞎眼跟過其他人。
寡婦都能改嫁,妓/女都能從良,眼瞎談過一場糟心的戀愛又算得了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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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這年頭消息傳播速度慢,幾天之後,榮省那邊還是聽到動靜了,緊接着又有人在百貨公司看到穿在假人模特身上的洋裝,一系列八套,實在漂亮。
見到的都去問了,問這是上的新貨?
得到答覆說這是用來展示的樣品,是鬱小姐親手設計的洋裝,不過只在南省銷售,其他地方沒賣的。
這個說法一傳開,就引來諸方抗議。
沒賣的你掛出來做什麼?這不是白白吊人胃口?
又有人表示樣品也行,她肯出高價,負責人說這是東家的意思,他們做不了主。
“好他個張天翔!早先特地請咱們捧場,咱們帶着空白支票來了,他又說不賣!這不是逗人玩?”
“張天翔人呢?”
“我不管,你今天必須買一套給我,就這套,我一看就喜歡。”
“我還全都喜歡呢!去請能做主的出來,我得問問你們是怎麼做生意的。”
“……”
這麼迷人的洋裝竟然只是作展示用,小姐們看着當真撓心,首戰告負之後,她們也還是不肯放棄,有空就往百貨公司去,問怎麼才肯賣,榮省啥時候到貨?
每天都是一樣的問題,可愁死人了。
也有腦子好使的,就想到聯絡人在南省的朋友或者讓管家親自跑一趟,買好捎帶回來。
想法不錯,派出去的人滿心火熱趕路過去,換來的還是搖頭。
你說鬱小姐設計的洋裝啊,早賣空了,沒貨!
你問什麼時候能補上貨?這個冬應該不會補了,作坊那邊已經在準備春裝。至於這一系列冬裝,以後應該都不會再做,明年有明年的款。
上別處買東西,只要你肯掏錢沒聽說還有辦不成的事。就只有他們!在榮省沒有,過來南省還是沒有,你開雙倍甚至三倍的支票也沒有。
看你撓心撓肺還有閒嗑瓜子的幫着瞎出主意,說你試試看聯繫那些買到的,沒準有人願意讓呢。
說着就有個梳着卷卷發穿着這系列洋裝的小姐從旁邊走過,邊走邊衝旁邊的男士撒嬌,說這些首飾都不襯,得去訂一套新的。
看她這樣你心裡就該有數了,買到的人都覺得自己走大運了,又不是窮瘋了誰會讓出來?
這洋裝穿上身果然同別家不同,真是好看。
好看歸好看,回去咋交差呢?
正犯愁呢,就看見有個穿着旗袍,旗袍外披了個狐狸毛滾邊斗篷的漂亮女人從旁邊經過,同她一道的還有個像青松一樣挺拔的年輕男人。這女人像是來買東西,還沒挑好就被展臺上的洋裝吸引了注意,她往近處走了過來。
“這麼看着還真不錯。”女人稱讚了一聲,剛纔受了一肚子閒氣那個就忍不住開口,“別看了,你看出花來他們也不答應賣,開幾倍的高價都不賣。”
那年輕小姐來了興趣,她看過來,問:“你也是來買洋裝的?買給誰?”
“給表妹,她說榮省那邊沒上貨,讓我從南省帶一套回去。”
“榮省的嗎?我以前也在榮省待過,是哪位小姐?”
幫忙跑腿並且白跑了一趟的年輕男人就說:“姓王……嗨,我和你說這個做什麼?”他搖搖頭準備走人,準備回去想想怎麼同表妹交代,就聽見旁邊人問,是不是王嬌嬌小姐?
“你同表妹認識?”
“認識,當初王小姐關照我很多,我心裡一直挺感激她。永福這邊的洋裝是可以量身定製的,你怎麼不試試看?”
王表哥還挺懂,說那麼多請帖遞過去,鬱小姐都沒接,那是個噱頭,認真你就傻了。
“她不接帖子,你可以試試登門拜訪,說不準合了眼緣就談攏了呢?”
王表哥基本沒抱希望,他又一想,是可以試試登門拜訪,要還是不成,也盡力了。這麼想着,他回去收拾了一番,半下午去了鬱家大宅,本以爲十有八/九見不上,沒想到,稀裡糊塗就被人帶進去了。
他被帶到會客廳,管家請他等會兒,等了差不多半盞茶的時間,就聽到腳步聲,他趕緊站起來,還給了個笑臉,想給對方留下好印象。等看清楚來人是誰,他傻眼了。
“怎麼是你?”
是的沒錯,這個倒黴表哥在展臺前撞上的就是臨時起意想出來轉轉的鬱夏,同她一起的是鬱時清。
鬱時清就是個不太出來浪的,更別說鬱夏。她過來南省以後極少出門,哪怕想走幾步,鬱家大宅也夠轉悠了。
王小姐這個倒黴表哥也算運氣好,讓他撞上了正主不說,再加上鬱夏對王家母女印象深刻,當初能順利聘上永福百貨的售貨員還是託她們的福,今兒臨時起意,想着投桃報李。
鬱夏見過王小姐,知道對方喜歡什麼適合什麼,就不用再約見她,只是告訴這個至今還活在夢裡的表哥說,她這邊會在一個月內把圖稿交給張天翔,其他部分是製衣作坊負責的,又說冬天跟着就要過了,不久就該開春,做春裝怎麼樣?
她說完這人就猛點頭,春裝好啊,春秋兩季都可以穿。
託百貨公司展臺上那些洋裝的福,鬱夏在三省爆紅,認識她的都在吹噓她那些傳奇經歷,不認識的都在打聽這是個什麼人。
榮省這邊,王嬌嬌接到她表哥傳來的好消息睡着了都差點笑醒過來,還是她運氣好,最早認識鬱夏不說,也一直很欣賞鬱夏,欣賞到那段時間在永福敗活了不少錢。
有人欣喜就有人崩潰。
蔣家那頭,蔣仲澤看着拆掉紗布露出來這張坑坑窪窪的醜陋的臉,他一拳砸在鏡面上。又聽說鬱夏和張天翔的合作非常成功,就感覺喉嚨腥甜,他氣到內傷,幾欲吐血。
憑什麼呢?
倒黴事都是自己的,好事全讓她佔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昨晚被窩裡進了風,今天感冒頭暈,寫得費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