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 奇襲中伏
在臨時搭起的小帳篷內,朱輝用小樹枝指着地圖上標識的武關要塞,沉聲解說道:“楚軍眼下依然駐紮在武關背後的小盆地內,其大營東面緊挨着武關城下的平民區域,北面與西面各有一道山塬,距楚軍大營兩三百步遠,大營南面則瀕臨丹水。盆地中間有一條通向西北方向的大道,東南接武關城,西北經過兩道山塬夾持的一道山口,中間正好穿過楚軍大營。照理說,盆地地形險要易守難攻,只要楚軍卡出山口,守住西、北兩道山塬,任你是由千軍萬馬也難以偷襲得逞。”
頓了頓,朱輝點着地圖環視着各位將軍,繼續說道:“雖則如此,然而此次我們的對手看起來卻並不是久經戰陣之旅,如此簡單險要的地形卻如同視而不見一般,兩道山塬及山口均是無人把守,而只一心死抱着武關城角紮營。正如上將軍所說的,這正是上天賜予我軍一個良機。故而我軍戰法不變,各營子夜時分潛行至楚軍大營西北兩道山塬上潛伏待命,我自率中軍幕府並護衛千人隊,從山口摸進,各營以我中軍護衛隊爲進攻號令,但見我中軍衛隊舉火,便同時舉火從山塬俯衝而下,藉助山塬地勢積攢騎兵衝擊力,一舉攻入楚軍大營。各將對戰法可有異議?”
“謹奉校尉將令!”十一位將軍低沉地吼了一句。
“將軍,羅軍侯他尚未歸隊,我部……”羅沅欣所部的一名千長吞吐一句問道。
朱輝揮揮手道:“暫且顧不上那麼許多,興許是羅軍侯不熟悉地形,走錯山道了也是未知。如果子夜之前,羅軍侯尚未歸隊,便由你暫領你部五千兵馬潛伏到武關北側山塬,由畢軍侯所部五千兵馬潛伏到西側高地。各將對各自位置是否清楚明白?”
“明白!”衆位將軍齊齊沉聲一句道。
“好,各自回去歇息養足精神,子夜時分集結出發!”朱輝最後叮囑一句道。
將軍們一拱手便出了帳篷,各自散去了。片刻之後,東邊細長彎彎的下弦月升起,暗淡的月色拂照在這一片山谷之中,樹影重重寒風徐徐,四下除了各色的蟲鳴聲及偶爾一兩聲戰馬打的響鼻聲外,竟是一片寧靜悠遠。爲了不暴露大軍,這些往常一入睡便是鼾聲如雷的騎士們,竟是強忍着睡意靠着大樹歇息,但有哪個騎士不慎睡着過去,一有打鼾苗頭,身旁的同袍便會立即叫醒。
如此過了三個時辰,下弦月過了中天,這片幽靜的山谷忽地活泛過來,四下都是人影憧憧、馬鳴嘶嘶,片刻之後,又匯成幾道無聲黑色長箭,向武關方向悄聲飛了過去。
朱輝帶着自己的中軍幕府並一個護衛千人隊,沿着大道向武關挺進。護衛隊中,子桓身着百長鎧甲頭戴一頂皮幘,騎着一匹黑色戰馬默然跟着行進的隊伍。緊跟在他的身後,則是什長打扮的胡雷趙丹二人。
馬裹蹄、人銜枚的馬隊悄聲潛行了半個時辰,便隱隱望見前方一處狹窄的山口。山口只有兩丈餘寬,只能並行十人,兩則是高聳的山石,端是險峻異常,但有一隊弓弩手守住山口,任是千軍萬馬怕也難衝過去。
馬隊行到距山口百步之遠時,領隊的朱輝一舉右手,整個馬隊便驟然停了下來。片刻之後,從山口飛來三個黑影,朱輝身後的司馬護衛頓時緊張地紛紛按住劍柄。待到近前了,衆人才望清,那是三名黑衣黑甲的己方斥候。
“將軍!”帶隊的斥候頭目,朝朱輝一拱手稟報道:“我等沒有尋到羅將軍,楚軍大營內,燈火通明,防備卻是鬆弛,營外也未有遊騎派出!”
“好,我知道了!”朱輝揮揮手,讓那三名斥候歸隊。
“將軍,屬下覺得這事情是否有些古怪?”朱輝身後的一名司馬疑惑道:“羅將軍在此時下落不明,而楚軍竟是連最基本的巡邏遊騎都未放出,我等的奇襲未免太過於順當了?”
朱輝聞言默然片刻,正要開口說話,卻見東南兩面各自奔來一名飛騎。
“將軍,畢將軍所部已經就位!”
“將軍,羅將軍所部五個千人隊也已就位!”兩名飛騎依次稟報道。
朱輝皺眉思忖片刻,斷然揮手高聲下令道:“舉火!”
隨着朱輝一聲令下,一千多名騎士五人共用一支火把,刷刷地燃起了一大片火把。黃亮的火把光下,騎士們人人面色凌然。
朱輝回頭望了望這些騎士,沉聲喝道:“將士們,劉邦的楚軍襲破武關後,殘忍屠殺了我武關所有軍民,如此深仇大恨我等誓與楚軍不共戴天!今夜我等便要他們血債血償!”
“血債血償!”騎士們壓抑着低聲吼出四個字。
“目標,楚軍,殺!”朱輝撥轉馬頭,鏗鏘一聲拔出佩劍,一指山口方向,沉聲下令道。
“殺!”鐵甲騎士們又是低沉地一吼,噌噌一大片彎刀出鞘聲齊刷刷響起。
千餘名鐵甲騎士隨即排成十騎一列的衝鋒隊形,舉着火把,開始向山口發起衝擊。由緩而快的馬蹄聲,漸漸地匯聚成陣陣滾雷,滾過狹窄的山口,成片的火把如同一條火龍一般,旋風般撲向山谷內的楚軍大營。
與此同時,兩側山塬的大隊秦軍也燃起成片火把,如泰山壓頂般從高地俯衝而下,分別從西、北兩面攻向楚軍大營。三路秦軍皆是清一色黑色鐵甲騎兵,人無吶喊、馬不嘶鳴,唯有陣陣滾雷般的馬蹄,還有那成片耀亮的火把。在暗淡月色下,竟是如同三把黃亮的長劍一般,直刺谷底中央燈火通明的楚軍大營。
然而,及至前排騎兵奔行到楚軍大營圍欄前時,整座大營內的楚軍竟是如同集體耳聾失聰一般,竟無一人出來查看外面的異動,連營寨大門的守衛都不見了蹤影。
在朱輝還來不及思慮爲何楚軍大營竟是如此怪異之時,騎兵們摘下馬鞍上掛着的長繩,熟練地套住一排排柵欄,調轉馬頭催馬一加速,便嘩啦啦地拉倒了成片的柵欄。後隊跟上的騎兵們便揮舞着彎刀火把,呼嘯吶喊着便衝進了楚軍大營。片刻之間,便有兩三成的秦軍鐵騎衝進了楚軍大營。然而,營盤裡的楚軍卻突然消失一般,秦軍鐵騎接連踏翻了好幾十座軍帳,皆是空無一名楚軍士兵。
“不好!快撤!”領頭的朱輝立時頓悟連忙大喝一聲下令撤退,顯然這座楚軍大營已然是空營,這必是楚軍設計好的陷阱,只等秦軍自投羅網。
等朱輝意識到中伏之時,一切都爲時已晚。頃刻之間,便聽得先前衝進楚軍大營深處的騎兵們發出陣陣驚恐慘嚎。一個個大溝大洞在楚軍軍帳之間突兀出現,秦軍將士竟是連人帶馬一起跌進溝壑之中,頓時人仰馬翻、血花飛濺,溝底赫然是排排帶尖竹矛,失足跌入溝壑中的秦軍騎士及戰馬皆*着竹矛渾身是血地動彈不得。
“快撤出營寨,我們他媽的中埋伏了!”隨着千長百長們連連呼喊,回過神的騎兵們紛紛踏開一條血路往營外撤去。然而還未等秦軍撤上幾步,便聽得凌空一陣呼嘯聲傳來,依稀月色中,一大片密密麻麻的黑點砸落在秦軍鐵騎頭上。一陣陣噗噗聲響四下響起,秦軍騎兵們竟是個個慘叫地從戰馬上跌落下來,人人背上頭上皆是插着數尺餘長的長箭。
“弟兄們都別亂,向我聚集!司馬!快下令各營向山口衝殺,務必控制住山口,掩護大部隊撤離!”一片混亂中,朱輝頓時顯出大將本色,清醒地意識到要控制住山口要害,便猛地大喝一聲,向司馬大聲下令道。
看官留意,古時行軍打戰,一軍之將的膽色魄力至關重要,但遇敵軍偷襲或是己方中伏,只有大將未慌亂,能鎮定自若地聚集部下並進行反擊突圍,便能令局勢轉危爲安,而不致釀成全軍覆滅的慘劇。
然而,中軍司馬剛剛答應一聲,還未轉身向各個營將傳令之時,便見朱輝突兀地悶哼一聲,陡地便從馬上跌落下來。
“將軍!”司馬被駭得魂飛魄散,連忙驚呼一聲飛身下馬,抱起朱輝一看,便見朱輝左背上竟是斜插着一支四尺餘長的弩箭,銅鑄的箭簇徑直貫穿朱輝身上鐵片鱗甲透胸而出。
“司馬,快,快,快帶隊,向,向山口,衝……”朱輝口中溢出鮮血,右臂顫抖着指着西北方向,一句話還未說完,便驟然垂手斷氣,一雙大眼卻猶自不能瞑目地盯着山口方向。
“將軍!”司馬驚愕得抱着朱輝遺體,竟是連連嘶聲呼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