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想你了啊”帶來的曖昧氣氛並沒有持續幾秒,林清野立馬就聽到電話那頭傳來的殺豬般淒厲的喊聲,“嗷”一聲。
發顫的,帶哭腔,還是男聲。
他立馬攢起眉:“阿喃?”
可惜許知喃已經沒空回答他了。
“對不起對不起!”許知喃忙不迭道,立馬低下頭去檢查刺青顏料有沒有出差錯。
剛纔被林清野那一句話弄的恍了下神,手也跟着停頓了下,便在同一處地方落了兩針,好在正是仙鶴頭頂的紅色處,加深了些,倒更顯栩栩如生。
徐振凡那一聲嚎也不單單是因爲那一針的失誤。
對於刺青來說,每個人痛覺感應不同,有些人面不改色,有些則痛哭流涕。
許知喃沒有想到徐振凡屬於後者,而且這還只是紋在痛覺並不明顯的手臂上。
剛剛紋身五分鐘他就開始生理性流淚,然後就開始乾嚎。
難以想象他身上其他幾處大片紋身當時是個怎樣的慘烈情況。
“我說阿喃妹妹啊!你可悠着點吧!哥這皮膚雖然粗可也經不起這麼造啊!!”徐振凡邊哭邊說。
他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這會兒在許知喃的紋身針下兩眼通紅,眼眶周圍都是溼潤的,和這臉這身材非常違和。
許知喃看了他一眼,給他抽了張紙巾遞過去,再次道歉:“抱歉啊。”
徐振凡擺擺手:“沒事沒事,你先接電話吧,讓我緩緩。”
“好。”
許知喃摘了手套,走到另一邊接起電話:“清野哥,我這邊還有個客人,剛纔在給他刺青呢。”
“快結束了嗎?”
“快了。”
“我過來你這?”
“啊?我店裡還有客人,你在酒吧嗎,我結束了去找你吧。”她聲音很乖。
“沒,在慶豐路的州遇酒店門口。”
許知喃一頓:“州遇酒店?”
他笑:“關池結婚,婚禮在那,你想什麼呢。”
她臉發燙,咬咬脣,換了個話題:“今天的考試你考得好嗎?”
“你再晚點兒問成績都能出來了。”林清野調侃,“還行吧,謝謝許老師。”
“……那我先去忙了。”
掛了電話,徐振凡還沒緩過勁兒,許知喃重新套上手套,把他手臂拉過來,可惜徐振凡不配合,依舊使勁兒往回縮。
許知喃擡眸看他:“你不要怕。”
徐振凡:“……”
雖然我是真的怕,但你不要說出來好吧!
我好歹是個男人!!
徐振凡心一橫,認命了,不再掙扎。
許知喃重新打開紋身機,做最後的收尾工作,針頭再次將顏料注射入皮膚真皮層。
徐振凡嗷一聲,渾身一彈:“妹妹啊!你太狠了!!!咱能溫柔點兒不!!!”
十分鐘後,收工。
許知喃一邊叮囑他紋身完後的注意事項,一邊把工作臺面沾着他眼淚的紙巾團丟進垃圾桶。
“剛纔那下對不起啊。”許知喃依舊有點好不意思,“要不我給你打個折吧。”
“不用!不用!!”
他說一個不用拍一下桌,看過紋身成果後非常滿意,給她比了個大拇指,“難怪我朋友極力推薦你呢,紋太好了,我說實話,這一類刺青他們那些專做青龍白虎的還真做不好,下回我再有要紋的還來找你!”
紋身容易上癮。
剛纔還一把鼻涕一把淚,手都不敢伸過來,現在就又開始想下回紋身了。
許知喃收了錢:“好啊。”
“行,那你抓緊下班吧。”徐振凡聽到些剛纔她電話的內容,“不然男朋友該等急了。”
許知喃愣了下,徐振凡已經擺了擺手臂走了。
***
慶豐路就在鄰街,走過去只要幾分鐘。
她遠遠就看見站在那兒的林清野。
雖然還沒正式進入娛樂圈,但節目的預熱已經做起來了,何況這兒還離酒吧不遠,爲了防止被人認出來,他戴着口罩。
許知喃走到斑馬線前等綠燈。
卻看見一個女生朝林清野走過去,她認出來,是刺槐樂隊的貝斯手季煙。
馬丁靴,包臀裙,黑色短袖下襬系進腰間,勾勒出窄腰。
距離隔得遠,她只能看到季煙對着林清野張了張嘴,說了句什麼。
大概是沒聽清,林清野微微俯身,將耳朵湊上前。
許知喃垂下視線,很慢地眨了眨眼。
紅燈跳成綠燈,車輛停在白線前。她走過斑馬線。
正聽季煙說話的林清野餘光瞥見她,漸漸站直了身子。
季煙:“隊長,你喝了酒怎麼回去,要不跟我和十四一塊兒走吧。”
林清野揚了下眉,擡下巴:“來人了。”
季煙順着他視線看過去,跟許知喃對上視線,她一頓,輕輕頷了下首算是打過招呼,不再打擾,轉身跟十四一塊兒走了。
許知喃走到他身邊:“清野哥。”
他淡淡應了聲,擡手想揉把她頭髮就被她側頭躲開了,他也就收回手,挑了挑她下巴:“怎麼,不高興啊。”
“沒不高興。”許知喃抓抓頭髮,“出汗了,沒洗頭髮,你喝酒了嗎?”
她聲音悶悶的,否認的不太有說服了。
林清野倚在牆上,這一片沒被路燈照亮,光線偏暗,他雙手揣着兜,視線輕飄飄落在她身上。
瞧了會兒,他忽然俯身,湊近。
許知喃心臟倏的一緊,少年近在咫尺,額前的碎髮耷拉着,眼眸冷清,卻又噙着點不懷好意的戲謔,若即若離的。
然後他勾下口罩,吻她。
脣舌被輕輕舔舐着,酒精傳遞過來。
片刻後,他終於退開些,嗓音低不可聞:“嚐到了嗎?”
許知喃神智飄遠,舔了下溼潤的嘴脣:“什麼?”
“酒。”
她這纔想起來之前自己問他的,你喝酒了嗎。
那個吻是在回答她問題。
許知喃藏在頭髮裡的耳朵發燙,連帶着口腔中的酒精都像是着了火,喉嚨發乾,她空嚥了下,乖乖回答:“嚐到了。”
他重新拉上口罩,捏了把她臉:“笑一個。”
“啊?”
她不明所以,話說出口卻已經不自覺跟着他的意思翹起嘴角,眼尾微微下墜,呈彎月狀,漾開笑意。
林清野看她兩秒:“還挺好哄。”
***
因爲喝了酒,沒法開車,林清野叫了代駕。
代駕師傅是個看上去30來歲的男人,林清野將額前的碎髮撩上去,壓下帽子,將車鑰匙丟給代駕。
“喲,保時捷啊,我這還是頭一回開保時捷呢。”代駕接過鑰匙看了眼,笑問,“你們去哪啊?”
“明棲公寓。”
豪車配高檔小區。
代駕往兩人身上瞥了眼,俊男美女,又在心底嘖嘖感慨一番。
上了車,許知喃和林清野坐在後座。
阿喃全程不怎麼敢說話,雖然戴了帽子和口罩,可依舊怕林清野一開口會被人聽出來嗓音。
林清野倒是自在,挨着她坐,半闔眼,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大腿上把玩。
一般認識他的都是些年輕女生,像這個代駕這樣的不用擔心會被認出來,何況目前而言,他也只不過是個獲過獎的地下樂團主唱罷了。
“累麼。”林清野問。
“什麼?”
他捏了捏她肩膀:“剛纔店裡不是有客人。”
“還好,他那個圖案比較精細,就弄的久了點。”
“電話裡殺豬似的就是他?”
許知喃回憶起剛纔那個場面,也忍不住想笑,翹起脣角:“嗯,估計是挺怕疼的。”
“一男的紋個身喊成那樣。”他語氣有些不屑。
“看人的嘛,有些人痛覺敏感就會那樣。”許知喃手被他牽着,順勢捏了捏他手心,開玩笑,“說不定你對這個痛覺也很敏感呢,沒試過之前都不知道的。”
她就見過同行而來的情侶,女生全程無感,男生痛到齜牙咧嘴。
林清野淡嗤,隨口道:“那下回試試。”
車開到明棲公寓樓下,走進電梯。
林清野摘了口罩帽子,隨意捋了把頭髮,擡眼看跳躍的樓層數字。
仰起的下頜線條流暢利落,喉結凸出,輪廓分明,刀鑿斧劈般優越。
許知喃到這會兒纔有些緊張。
她從前也有幾次跟林清野回來過公寓,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可不論有過幾次,對那樣的事,她依舊臉紅心跳沒法熟稔。
電梯“叮”一聲,許知喃跟着他走出去。
走廊上的聲控感應燈似乎是壞了,沒有亮,許知喃打開手機自帶的手電筒照路,林清野開鎖進門。
他沒立馬開燈。
許知喃便就着手機的光線換室內鞋。
她今天穿了雙涼鞋,腳趾漂亮圓潤,細窄的,淡粉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齊。
林清野目光掃過,又不着痕跡地移到她臉上,垂手扣住她手腕。
她剛“嗯?”一聲,就被他壓到牆壁上,手腕也被摁着,隨即低頸封緘她嘴脣。
剛纔馬路上那個吻僅僅是蜻蜓點水,這個吻就帶着他與生俱來濃烈的壓迫性了。
“阿喃。”他含着她脣瓣低聲喚,嗓音很啞,“上回還跟我鬧脾氣,害我這麼想。”
許知喃在恍惚中又想起剛纔他電話裡那句“想你了啊”。
到底是想她了,還是想現在這樣了?
***
浴室水聲停下,風捲起臥室裡的窗簾。
林清野穿着白色睡袍走出來,許知喃已經洗完澡,這會兒躺在他牀上已經睡着了,半張臉藏在被子裡,眉心還微微皺着,看着睡得不太安穩。
林清野踱步過去,關了窗,電視櫃上的手機震動,備註是林冠承。
是他父親。
林清野拿起手機,走到外面客廳接起。
他沒出聲,坐進沙發裡,撈起茶几的煙盒,抽出一支咬進齒間,點燃,兩頰微陷,又呼出一口煙。
林冠承聽出來,語氣不太好:“又在抽菸?”
“有事兒?”
“我聽王啓說,你要參加他的一個節目?”
王啓是《我爲歌來》的製作人,也和林家是家族好友。
“嗯。”
“你怎麼從來沒跟我說過?”林冠承不滿。
林清野覺得好笑,煙咬在嘴裡一抖一抖的:“你管得着麼。”
安靜兩秒,林冠承似乎是在壓抑怒火,可惜失效了。
“林清野!”他含着火氣,“你別他媽用這個語氣跟老子說話,你看看你這臭脾氣把這個家弄成什麼樣了!”
他依舊那副插科打諢的樣子:“那,林總有何指教啊?”
“你這麼能,以後遇到事可別求我來幫你!”
林清野笑了笑,直接掛了電話,丟到沙發上,彈了一下。
可惜天不讓他清淨,手機鈴聲再次響了,這回不是他的,而是臥室裡許知喃那隻手機。
他沒立刻進去,許知喃大概是真精疲力盡太困了,沒被鈴聲吵醒,鈴聲剛斷,沒一會兒又再次響起。
於是掐滅了煙再次進臥室。
許知喃依舊保持着原來的睡姿沒變,看着睡得很沉。
林清野拿起她手機,備註“茜茜”,一個女名兒。
第二輪鈴聲又斷,緊接着,第三輪開始。
林清野“嘖”了聲,劃開接聽鍵,放耳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