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晨破曉時分, 林清野送她回了學校。
這個點校園也還是寧靜的,路上幾乎沒有人。
她跟林清野道別,回了宿舍。
姜月剛起牀, 見到她一愣, 趙茜還在睡覺, 她壓着聲:“阿喃, 你怎麼這麼早回來了啊, 坐地鐵回來的嗎?”
她以爲昨天許知喃沒回宿舍是回家了。
“沒有,別人送我回來的。”
“林清野?”
“嗯。”
許知喃放下包,進衛生間洗了把臉, 姜月很快也拿着洗漱杯進來了,剛纔她在外面越想越不對勁, 這一大清早的林清野送她回來, 那……昨天晚上呢?
“阿喃。”姜月斟酌着問, “你昨天晚上跟林清野在一塊兒啊?”
許知喃沒瞞她:“嗯。”
“……哦。”她滿心震驚,卻又要拼命裝出正常的反應, 樣子看着很是搞笑。
許知喃注意到她表情,稍一頓,反應過來她在誤會了什麼,忙又說:“不是你想的那樣啦,就是昨天我發燒了, 然後他陪我去醫院了而已, 打完針看已經很晚, 就沒再回來打擾你們睡覺。”
姜月肉眼可見地鬆了口氣:“你怎麼突然發燒了?”她甩了甩手上的水, 摸她額頭, “現在倒是不燙,退了嗎?”
“嗯, 應該最近太忙了,沒什麼大事。”
姜月點點頭,擠上牙膏:“那你和林清野還沒在一起哦?”
許知喃回想起方纔迎着夕陽跟她說話的林清野,鮮衣怒馬耀眼的少年,她垂眸勾脣,輕輕笑了一聲:“還沒。”
“還沒你就笑這麼甜呀。”姜月難得一臉揶揄,擺明不信她話。
許知喃一愣,擡頭看鏡子裡的自己。
少女臉上粘着水珠,脣紅齒白,聽到姜月的話後下意識扯平了嘴角,但笑意依舊從眼底冒出來,清凌凌的,像是漾開波紋的清泉。
“月月。”許知喃坦誠道,“我發現我還是很喜歡他。”
“那你還不答應他?他也追你挺久的了吧?”
“我想等一些事情都處理好以後就跟他好好在一起,對他好一點,讓他以後都能開開心心的。”
“什麼事啊?”
許知喃搖搖頭,沒有多說。
姜月也沒往別處想,洗漱完便馬上出門去圖書館了。
***
許知喃昨晚只打針時睡了一會兒,這會兒一回寢室漸漸的也睡意襲來,她睡了個午覺,起來後纔去刺青店。
今天下午有個預約的客人,是個之前來她店裡紋過的女生,上回紋了個手臂,這次想在大腿上紋身。
客人坐在工作牀上,打了麻醉,倒也不疼,一邊玩手機一邊跟許知喃閒聊:“你現在這樣一個紋身要多少錢啊?”
“跟以前一樣的。”
“沒漲價啊,不是都拿到冠軍了嗎?”
“嗯,紋身沒漲,設計稿價格漲了。”許知喃笑了笑,“不過等過段時間可能會漲。”
“那我運氣還挺好,趕上了沒漲價的好時候,不過你這也應該漲的,我上回去慶豐路那家,做的也就一般,價格比你……。”
她話說到一半,突然停了話茬,盯着手機罵了句髒話。
許知喃扯了下口罩,仰頭看她一眼:“怎麼了?”
“旁邊那條街上的五星酒店,保潔打掃房間時發現裡頭有個小姑娘在裡頭死了,好嚇人啊,這肯定是謀殺案吧,我靠居然這麼近,我還去那家酒店住過,以後可再也不敢住了。”
許知喃一頓:“有說是怎麼死的嗎?”
“沒呢,就說現在警方正在調查,酒店都已經封鎖住了。”
許知喃沒說話,若有所思。
客人擡手在她眼前揮了揮:“阿喃?”
她回神,說了句抱歉,又繼續紋。
自己也覺得是自己太敏感了,她爸爸涉及的案件是綁架案,跟這個應該沒有關係。
可總歸覺得心裡沒底,紋身過程中也總想着這件事。
紋完身,送走客人,許知喃卻接到方侯宇的電話,讓她去警局一趟。
***
警局裡正在忙這次酒店女孩兒死亡的案件,已經被多家媒體報告,輿論帶來的破案壓力巨大。
方侯宇拿着一大疊文件從大廳經過,見到許知喃,腳步一頓,他把文件交給別人,衝她招手:“來,阿喃。”
許知喃跟着他走進裡屋:“方叔叔,是不是我爸爸的案件有新的進展了?”
“我們也只是懷疑。”方侯宇拉開椅子,打開電腦,“你來看這段視頻,是酒店裡給我們的走廊上的那段監控。”
他將視頻播放,畫面播放十秒鐘後出現一個男人,戴着帽子,低頭,普通到找不到任何特色的衣服,看不清臉。
方侯宇將畫面暫停,放大。
半截袖子底下露出了三分之一的紋身。
“你看一下,是不是那個。”
許知喃瞳孔微縮,彎腰仔細看,沉默半晌後說:“……好像是。”
“我們比對了之前檔案裡的紋身樣式,很像,但是因爲只露出了底下的部分,監控像素也不是很高,沒法百分百確定。”
許知喃心跳很快,她對這個紋身太熟悉了,每個線條每個細節都深深刻在腦子裡。
“圖騰紋身和其他的紋身不一樣,雖然是由線條組成,但也不太可能會三分之一都是完全重合的,而且那張圖設計的很精妙,火焰和蛇的組合也比較少見。”許知喃頓了頓,死死盯着屏幕,低聲說,“方叔叔,我覺得這個,可能就是兇手。”
方侯宇也同樣看着屏幕,沒說話。
“這個視頻你們是怎麼發現的?”
“就是調查這次酒店死亡那姑娘時偶然發現的。”
“那個女孩兒,也是他……嗎?”
“還不能確定,目前還在排除自殺還是他殺階段,這個只是我們在排查過程中發現的,所以我纔想叫你過來看一下,你昨天見到了給他紋身的那個刺青師,知道他現在是在堰城還是哪嗎?”
許知喃搖頭。
方侯宇看着她表情,嘆了口氣,拍了拍她肩膀:“行,我也只是確認一下,你別想太多了。”
“嗯,謝謝方叔叔。”
許知喃沒有多留,大家都在忙,她也很快就離開警局。
夕陽西下,她站在臺階上,看着對面馬路上來來往往的行人,莫名覺得有點累。
手機震動,姜月發來信息。
[月月:阿喃,你在店裡嗎,能不能幫我順路去書店買本書。]
[月月:我網上看沒找到我要的那個版本的,明天聽的網課要那本資料,我怕來不及了。]
她又發來一張圖片。
[月月:這個版本的。]
許知喃看了眼,回了個“好”。
這附近就有個書店。
許知喃步行過去,給書店工作人員看了那張照片,他領許知喃過去,拿起一本:“你看看是不是這個。”
許知喃仔細比對了:“是的,謝謝。”
她從前也很愛看書,還多是閒書,父母從不限制,她臥室書櫃裡滿滿一牆的書,讀了大學後倒不太看了。
難得來書店,許知喃又逛了一圈,自己也挑了兩本。
挑完,準備去付錢,她卻忽的視線一頓,目光直直看向不遠處的那個男人。
灰衣灰褲,短髮,普通長相,看上去四五十歲。
許知喃從來沒見過他的正臉,但卻忽然奇妙地覺得眼前這人和酒店監控裡掠過的那人重合了。
她手指緊緊握着書,努力穩住腳步,朝他走過去。
走近,許知喃繞到他右側,終於看清了他右臂上側被袖子擋住大半的——紋身。
她在這一刻幾乎不能確定自己的心跳是驟停還是狂跳,還出現了一瞬間的耳鳴,大腦一片空白卻又好像鎮定萬分。
許知喃垂眸看男人面前的書,是一本菜譜。
她咬緊牙根,手伸過去,拿起了他面前的那本菜譜,身側的男人也偏頭看過來,他聲音很柔和,看着她說:“現在像你這種小姑娘愛做飯的好像少有了,聽說現在都時興男人做飯了。”
男人帶着淺淡笑意,平和又普通,難以將他跟案件聯繫起來。
許知喃指尖無意識用力,陷進手心裡。
想到之前路大哥師傅提及的——他不是堰城本地的口音,有點像是少數民族。
如今這麼多年過去,許知喃不確定他是不是一直待在堰城,鄉音也逐漸褪去,可縱使聽不出來是否是少數民族,但能感覺到和堰城本地口音不盡相同,應該的確不是本地人。
“嗯,我家就是我爸爸做菜。”許知喃強裝鎮定,“叔叔你家也是你做飯嗎?”
“是啊,這不,來買本菜譜學習一下。”他又拿起嶄新的一本。
許知喃靜靜看着他手臂上的那個紋身:“叔叔,你這個紋身,紋得還挺好看的。”
“你還知道這些啊。”
“我是刺青師。”
男人幾分詫異地揚了下眉:“刺青師啊,看你樣子不像啊。”
“我能看看它完整的是什麼樣子嗎?”
男人並未將袖子捲起來,笑道:“沒什麼好看的,挺久的了,當初年輕不懂事紋着玩兒的,我本來還打算去洗掉呢,又覺得年紀都這麼大了沒什麼必要。”
即便沒能看到紋身的完整圖案,但這樣近距離觀察過,許知喃幾乎已經可以確定,這就是那副火焰與蛇組合而成的圖騰。
她沒再堅持,怕表現得明顯了就會讓人懷疑,很快就抱着書率先付錢離開。
走到門口,男人還沒出來,許知喃給方侯宇打電話說了這件事。
“你現在在他旁邊?!”方侯宇蹭的從椅子上站起來,“你別靠近他阿喃,什麼事情都還沒明晰,你自己注意安全。”
“我已經出來了。”許知喃說,“他現在還在星誠書店。”
“行,我們這邊馬上出警。”
這男人出現在酒店監控畫面中,方侯宇有理由將他帶去警局問話。
警局離星誠書店不遠,出警很快,許知喃沒有久留,她走進地鐵站的同時,聽到警車的聲音,而後車停在了書店外。
***
坐上地鐵,許知喃後知後覺地開始覺得腿軟,好在地鐵上有空座,不至於太狼狽。
她曾經幻想過,殺害父親的兇手會是什麼樣的,可總能跟“凶神惡煞”、“面目可憎”掛鉤,她從來沒想過,那個兇手,會不會其實是一個非常非常普通的人,走入人羣中就幾乎再找不到,像是滄海一粟。
如果剛纔那個人,真的是……
許知喃甚至都難以想象,這樣一個人,一個會來書店買食譜的男人,怎麼會跟綁架案關聯,又怎麼會因爲擔心暴露直接放火殺人,沒成功後又狠心把一把匕首插進父親的小腹。
她腦海中亂糟糟的,直到地鐵上坐她旁邊的女生拍了她一下:“姐姐,手機。”
許知喃這才發現手機已經響了好一會兒了,她沒留意。
她跟那女生低聲說了句抱歉,從包裡翻出手機,是林清野打來的:“還有發燒嗎?”他問。
“應該沒了,不難受了。”
“在店裡?”
“沒,剛纔去了趟方叔叔那。”
周圍人太多,她也沒明確說去了警局。
林清野一頓:“怎麼去那兒了?”
“一會兒見面說吧。”
林清野正在傳啓娛樂,《我爲歌來》結束後他便全心投入到新專輯的製作中,今天被王啓叫去拍專輯封面照。
字體設計也已經出來了,兩個字,喃喃。
他拍了一組照片,最後選定一張,將設計的字體放上去,基本確定後只需要後續稍作調整就可以。
自從有了目標後專輯製作也快許多,一個人就是一個製作團隊,王啓也是頭一回見一個歌手做專輯這麼不用人操心的。
“對了,後面有個打歌類型的綜藝,給公司發好幾次郵件了,希望你能去參加。”王啓說,“你有興趣嗎?”
“打歌?”
“本質還是綜藝,但是是以打歌爲話題的,節目裡頭就唱個歌、玩個遊戲,後面你專輯要出來,參加這種節目挺好的。”
林清野本質並不喜歡錄這類綜藝,微皺了下眉,最後還是點頭:“行,先約時間吧,最好跟專輯出來的時間契合。”
“這我知道。”王啓點了支菸,問,“一會兒一起去吃個飯嗎?”
林清野搖了搖手裡的手機:“有事,我先走了。”
***
許知喃一出地鐵站就看到對面馬路上停着的林清野那輛車,斑馬線前綠燈亮,她小跑着過去。
“去吃什麼?”林清野問。
“都可以。”
林清野思來想去,去外面吃總不太安全,萬一被人拍到又給許知喃添煩心事,可總點外賣吃似乎也不好。
“要不去我工作室吧?那兒的冰箱之前十四他們過來時剛被塞滿東西。”
許知喃自然是沒意見:“好啊。”
這離工作室不遠,只是前面有一段單行道,得繞路,過五分鐘便到工作室門口。
許知喃許久沒來這兒了。
不只是她,林清野也許久沒來,從前還在酒吧工作時他們一羣人倒是經常駐唱結束就去工作室吃夜宵,喝多酒林清野便乾脆在這兒睡了。
他開鎖進屋。
比從前他常來時乾淨許多,抱枕整整齊齊地挨個放在沙發上,毯子也疊成方塊,大概是十四他們離開時收拾過了。
林清野拎過她的包,放到沙發上,給她倒了杯溫水,而後自己走到冰箱前拿了瓶冰水出來灌了半瓶下去,這才問:“想吃什麼?”
“都可以。”許知喃一頓,“你要做嗎?”
“嗯。”他笑了聲,“敢吃麼。”
“……”
許知喃看着他挑挑揀揀地從冰箱裡拿出一摞食材,抱着進了廚房。
這工作室設施簡陋,沒有他公寓那麼氣派,廚房也是極普通的那種,瓷片貼就的廚臺,洗手池的水龍頭也是老式的。
他拿出個盆,將食材倒進去,站在洗手檯前,擰開水龍頭。
許知喃上前:“我來吧。”
林清野捏着她肩膀拉到一邊:“不用,我來。”
許知喃看着他洗,又看這幾乎沒有使用過的廚房,忍不住問:“你會燒嗎?”
“不會,試試。”他一笑,承認的很坦誠,“你餓嗎?”
“還好,不是很餓。”
“那就大不了待會兒再點外賣。”
“……”
林清野頭一回正兒八經做飯,以前從沒做過,拿手機搜了幾道食譜出來。
好在冰箱裡食材豐富,季煙從前在這下過廚,該有的東西也都有。
許知喃就在一旁看着。
他那雙手很漂亮,拿着刀切菜,刀面一下一下壓下來。
他神色專注,修長的指尖抵着,額前碎髮落下來,淡聲問道:“今天怎麼去警局了?”
許知喃將今天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訴他,說得很緩,也不算情緒明顯。
林清野聽完,刀尖一頓,而後才落下最後一刀,將食材放入了剛剛燒熱的油鍋裡,水沒瀝乾,油星噼裡啪啦地濺出來。
他將鍋蓋蓋上,倚在廚臺邊問:“確定那個人就是嗎?”
“我也不知道。”她輕搖頭,看着自己鞋尖,“也有可能是紋了一樣的紋身。”
儘管那個圖騰圖案是路西河設計的,但也有些紋身師會盜用別人的圖案,也有些不瞭解刺青的顧客會直接拿着別人紋着的照片去要求紋一個一模一樣的。
可她就是總覺得心慌。
那麼多年來,她甚至連相似相近的紋身都沒有見過,現如今終於看到了一個一模一樣的,不可能不多想。
方侯宇在這時候打電話過來。
她走到廚房外,接了電話,方侯宇剛剛結束審訊。
“阿喃,那個男人名叫蘇遣。”方侯宇說,“我們已經排除他是酒店那個案子兇手的可能性了。”
“爲什麼?”
“法醫報告剛纔出來了,排除了兇殺可能性,死者是自殺。”方侯宇,“另外我們要求看了他的紋身,的確和你爸爸那個案子完全吻合。”
許知喃抿了抿脣:“那,他跟那個案子有關係嗎?”
“他表示不知情,我們也問了他紋身的來源,和你之前說的吻合,他的確是找謝安紋的。”
許知喃一愣,喉嚨發緊:“那難道還不能確定就是他嗎?那個紋身圖就是謝安爲他單獨設計的。”
“這個還不能確定,有兇手是後面才紋身的可能性,只是一個紋身圖案,不能因爲一樣就來定罪,需要其他更多的證據。”方侯宇語氣又放緩些,“阿喃,我知道你現在的心情,我也很想讓元汶當年的案子水落石出,但是我們還是要按規矩來辦案,現在蘇遣還在我們局裡,沒有捉捕令只能暫時關押,這段時間我們會繼續找其他突破的可能,你放心,我們也都希望能破案。”
許知喃閉上眼,說了句“謝謝”。
掛了電話,她就這麼原地站了好一會兒,才用力搓了搓眼睛,重新擡起頭。
林清野就站在門口,沉默看着她,四目相觸時才淡淡笑了下:“吃飯吧。”
工作室裡頭連張像樣的餐桌都沒有,他將做好的菜都放到外面茶几上,而後將沙發上的抱枕放地上當坐墊,拉着許知喃坐下。
雖然是第一次下廚,但味道竟然都出乎意料的不錯。
許知喃盤腿坐在墊子上。
林清野抽出兩幅一次性筷子,掰開了遞給她,又從底下抽出一箱酒,啓開一瓶——自從決定好好唱歌后他就已經有段時間沒喝了。
許知喃手託着腦袋,看着他動作,而後捏着自己的杯子遞過去。
林清野擡眸,無聲挑了下眉。
“就喝一點兒。”許知喃說。
“怎麼,現在還會借酒消愁了啊。”林清野只給她倒了小半杯。
“沒有。”她淺淺抿了一口,“就是有點渴。”
林清野:“他電話裡跟你說什麼了?”
許知喃挑重點跟他講。
其實心裡也知道他說的沒錯,怎麼可能就因爲一個紋身就定案,何況卷宗裡那張紋身圖片都不已經不太清晰。
只是那案子從前都已經調查了這麼久,除了那個紋身就什麼線索都沒發現,現在這麼多年過去,又上哪去弄新的足夠定案的線索出來。
“因爲我爸爸是警察,我小時候很喜歡看刑偵片,我還記得看過的一個外國的刑偵片,講的是明明已經基本確定兇手是誰了,就差最後的DNA化驗結果了,但好不容易結果終於出來,卻已經過了訴訟時效,不作數了。”
“我不知道那個人到底是不是,但我想不到到底怎樣才能找到新的證據,已經快過去五年了,就算有證據也早就被銷燬或者被污染了。”
“如果他真的是殺害我爸爸的兇手,明明已經離得這麼近,卻關押時間一到就只能把他放出來……”許知喃頭低下去,“我真的不甘心,憑什麼他可以逍遙法外。”
林清野坐在她對面,也同樣坐在地上,安靜聽她講,往她碗裡夾了一筷子菜。
剛纔倒的酒少,她已經喝完了,許知喃自己拿起酒瓶,又倒了半杯,林清野由着她,也沒攔。
她斷斷續續地說了許多。
到後面就開始講自己從前和父親的事兒。
林清野也算是見過許元汶,在許知喃高中前兩年,他經常能看到許元汶去接她放學。
工作室內亮白的白熾燈懸在頭頂,其中一個燈管有點接觸不良,忽閃了下。
林清野起身,關掉那一盞,屋裡稍暗了些,回來時他改坐到許知喃身旁。
“來。”他張開雙臂。
許知喃一頓,擡眸看他,沒動:“什麼?”
他聲音平緩,反問:“你說什麼。”
許知喃沉默兩秒,然後輕輕靠進了他懷裡。
林清野抱着她,順着拍了拍她的背,然後摸着她頭髮一下下輕撫:“別怕阿喃,有我在。”
***
吃完晚飯準備離開時已經快兩個小時過去。
許知喃喝了不少酒,臉有點兒紅,但林清野拿出來那瓶酒酒精度數不高,倒也沒醉。
如今這天氣到晚上已經有些涼,林清野從裡屋拿了件外套給她披上,又戴上口罩帽子準備送她回學校。
步行,從小路走。
“冷麼?”林清野問。
“還好。”許知喃吸了吸鼻子,也不知是不是因爲喝了酒的關係,耳朵和眼眶發燙。
他看了她一眼,捏着她手腕停下了,而後將她身上那件外套扣起來,拉鍊拉到頂,連帶着帽子也覆到腦袋上。
再往前走沒幾步路,竟又見着了算卦攤兒,那個被許知喃認證騙人的老神棍。
許知喃被寬大的帽子擋了視線,沒注意,直到一個聲音在旁邊說:“你可好久沒來了啊。”
這話是對林清野說的。
之前他來過兩趟。
他掃過去一眼,神棍又拿着她那破舊的竹籤筒晃了晃,竹籤發出碰撞聲,而後說:“看來你已經服下我給你的藥了,怎麼樣,我說了,一氣服下,心魔便消,藥到病除,現在姻緣也就回來了,你該謝謝我。”
林清野:“……”
“來。”老神棍伸出手,又晃了下竹籤,“姑娘,你也抽支籤吧。”
“不用了。”許知喃禮貌頷了下首,“謝謝阿婆。”
老神棍笑起來時滿臉的皺紋都堆到一塊兒,像塊溝壑縱橫的老樹皮,“你倒是比這小子有禮貌的多,他的確是好福氣。”
許知喃剛提步要走,又聽她說:“姑娘,我看你也遇到了麻煩事,不如算一卦,不貴,買個心安,也好助你枝茂重興,枯木逢春再開花。”
許知喃停了腳步,扭頭看向她,最後還是走到她的攤前。
老神棍悠悠地笑,將竹籤筒遞上前:“抽吧。”
許知喃抽一支,拿出來。
籤尾寫着紅色毛筆字——下下籤。
縱使之前見過這老婆婆賣給人的粉包弄的人上吐下瀉,她也不算相信算卦,可驟然看見這支下下籤還是心口一跳。
她指間顫了下,籤子掉落在桌面。
紅字被燈泡一照,像是鮮血淋淋。
“姑娘,這可不是個什麼好徵兆啊。”她拿起籤,念上頭的籤文,“何文秀遇難,月照天書靜處期,忽遭雲霧又昏迷;寬心祈待雲霞散,此時更改好施爲,意爲家道憂兇,人口有災,祈福保慶。”
許知喃定定看着,沒說話。
“姑娘,還望柳暗花明又一村,化危機爲轉機。”神棍又從桌裡摸出一包紅紙包着的東西,“服了我這個,必可化險爲夷,只消5000塊,此謂破財消災。”
林清野聽她說完,冷嗤一聲,模樣不屑。
這破神棍先前那粉包從500漲價到1000,如今倒是爲了賣這5000塊錢就這麼嚇人小姑娘了。
他伸手撈起桌上那支籤子,上下一拋,又握住,拇指用力一按。
斷了。
他將那掰成兩半的籤子重新丟回到桌上:“我看還是這樣破解最快。”
老神棍對此瞠目結舌,指着他“你你你”、“我我我”好一陣。
林清野懶得再理會,攬過許知喃的肩就走。
老神棍看着兩人的背影,嘖嘖搖頭:“折了籤的運數,可是大不敬啊,只怕是這姑娘的危機是破了,卻又轉移到毀籤之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