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舊停車場唯一倖存的那盞路燈忽閃了好幾下, 也終於壽終正寢,熄了。
路西河原本是收到了許知喃給他轉來的那幾百塊錢想出來看看她還在不在,結果就在走廊盡頭的窗口看到了底下那一幕。
路西河三步並兩步地直接從樓梯間跑下去。
樓上看不真切, 只看得滿肚子火, 想衝下來把魏靖這混蛋揍一頓, 卻不想一下樓就看到他倒在地上, 糊着滿臉的血。
再一看旁邊站着站着的兩人, 更懵了。
電視裡頭的那個大明星林清野和許知喃。
這兩人是怎麼湊到一塊兒的???
“那個。”路西河看向許知喃,問,“沒事兒吧?”
她剛纔被嚇得不輕, 看了路西河一會兒,才慢吞吞點頭, 聲音很輕:“沒事了。”
魏靖從地上支着身子坐起來, 血順着額頭滑下來, 剛纔捂過傷口的手也沾了血,觸目驚心的。
“我操|你媽!”他啐了口唾沫, 聲音還因痛意打着顫,“你他媽算個什麼東西!用得着你多管閒事!?”
大概是看路西河來了有人拉架,他又開始罵,很難聽。
路西河本就在生意上被他坑過,同樣不待見, 朝他肉多的屁股上踹了腳:“你給我消停會兒!我先叫救護車!別他媽弄出人命來了。”
林清野眉眼間攢着濃濃的戾氣, 黑沉沉地壓着人。
許知喃捏着他手腕, 感覺到他握拳時手臂上青筋盡顯, 怕他又發瘋, 攥緊了他袖子。
林清野垂眸看了她一眼,依舊面無表情的, 但拳頭鬆開了。
“叫什麼救護車!我要報警!報警!我他媽不把你搞進局子裡去我就不姓魏!”
林清野哼笑一聲:“行。”
他把棍子往旁邊草垛裡一丟,彎腰撿起那本佛經,抹去上面的血跡,淡聲:“我等着你。”
“先他媽去醫院!”路西河被這兩人也弄得來火了,“不去醫院你見警察之前就先見閻王吧!”
很快,路西河叫來的救護車就到了,魏靖被醫護人員帶走。
漆黑的停車場只剩下許知喃和林清野兩人。
許知喃回頭看着被帶走的魏靖,後知後覺地害怕,他身上領口都是血,也不知道會不會出事。
忽然,一個溫熱的手掌從後面捂住了她眼睛。
帶點鐵鏽味兒——是剛纔那根棍子上沾染的。
林清野掌心抵着她眼睛,往後一攬,許知喃後腦勺貼到他胸膛上,鼻間嗅到他身上淡淡的菸草味,和一點點血腥氣。
“別看了。”
她莫名鼻酸,大概是被眼前這場面弄得手足無措逼出來的眼淚。
瑩瑩一汪,盛在眼眶裡,沒掉出來,只是眼角有些泛紅,鼻尖也跟着泛紅,顯得怯生生的。
林清野喉結上下滑動,很快移開眼,看向佛經,他遞過去:“髒了。”
“沒事。”許知喃捧回佛經,抽了抽鼻子,“他會不會出事啊?”
他沒答,而是在她面前蹲下來,單膝跪地,湊近了去瞧她的腿。
許知喃下意識往後退,被他眼疾手快地控住腳踝,掰回來了。
她今天穿了條牛仔褲,水洗藍,緊身的,一雙腿又細又長,臀間雖不算太翹,但腰很細,窄窄一圈,不盈一握,顯得身材比例很優越。
只不過剛剛摔了一跤,這兒車來車往,地上粗石子兒很多,膝蓋上的布料被磨破了。
林清野擡手抹掉粘在膝蓋上的石子兒,底下皮膚有血印子,他輕輕吹了口氣,擡頭:“疼嗎?”
許知喃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摔傷了,被他這一問終於察覺到痛感。
她抿了抿脣:“還好,能走路。”
林清野攢起眉,起身:“先去消個毒。”
“醫院那邊,我們不用去嗎?”
“不用,找個藥店吧。”
他說着,便直接將許知喃打橫抱起,她輕呼一聲,下意識勾住他脖子,而後被小心妥帖地安放到副駕駛座上。
***
夜風從車窗縫隙中吹拂進來,帶來些暖意,也終於吹散開車內的血腥氣。
許知喃瞥了身側的林清野一眼,衣服上沾着血跡,不是他的血,而是魏靖的。
她第一次親眼見到那樣盛怒之下的林清野,怒意並不直接表現在五官之上,而是一種沉浸於底的淡漠。
“我們現在去哪兒?”許知喃問。
“帶你處理好傷口,再送你回家?”
“魏靖那邊沒事嗎?”許知喃輕輕皺了下眉,“他去醫院檢查完應該就會報警吧,我們是不是還要去一趟警局?”
林清野不在意地笑:“是我,不是‘我們’。”
“這個事會不會對你有影響啊?萬一剛纔那幕有人看到了發到網上去會不會有人罵你?”
“拍到再說吧。”
“……”
沒話可講了,許知喃收回視線,看向窗外。
被夜風吹得重新靜下來,再回憶起剛纔那一幕,要是林清野沒有趕過來,要是她沒能跑出去,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樣的事。
這麼一想,帶着暖意的夜風吹到身上都開始覺得涼了,許知喃指尖發顫,用力攥了下拳頭才停下。
林清野把車停到一家藥店門口。
許知喃忽然想到什麼,在他開門之際再次拉住他:“你就這樣進去嗎?”
“嗯?”
“你這樣下去會被人發現的吧,而且衣服上都有血,可能會被媒體亂寫的。”
“一分鐘的事兒。”
許知喃還是不放心,對可能會把林清野牽扯到警局的事就已經過意不去,更不用說再把他置於輿論風口了。
林清野看着她表情,笑了一下,“那去我公寓?那兒也有醫藥箱。”
許知喃看他一眼,又垂下視線,搖頭。
早就猜到她的反應,林清野勾了下嘴角,不再多說,直接抄起旁邊的帽子下車。
許知喃沒拉住他,只好扒在車窗邊看,那藥店收銀員是個看上去五十來歲的女人,林清野邊走進去邊將帶血的袖子捲到手肘,擋住了血跡,又向下壓了下帽檐。
他也沒問棉花和消毒酒精放在哪裡,徑直走到貨架最後,半分鐘找到自己要的東西,到收銀臺前付錢。
收銀大媽正在店內電腦上看一個最近熱播的古裝劇,正處於關鍵劇情,連頭都沒擡,找了零就坐回去繼續看。
許知喃坐在車上眼巴巴地看,這才鬆了口氣。
車門一開又一關,林清野坐回來。
“手。”他說。
許知喃停頓片刻,他索性直接拉過她的手。
她皮膚本就嫩,容易破,擦開了好幾道劃痕,有細小的血珠滲出來,現在已經乾涸了。
林清野皺了下眉。
似乎是怕她抽回手,始終捏着她指尖沒放開,另一隻手從袋子裡那瓶酒精,牙齒咬着旋開,蓋子吐到腳邊,而後用棉籤蘸了點。
酒精滲進破開的皮肉裡。
許知喃咬着脣沒發出聲音,可還是忍不住人瑟縮了下。
林清野擡眼看她一眼,車內空間狹小,只亮了一盞微弱的燈,燈光將少年額前的碎髮打下一層陰影。
“疼?”
“還好。”聲音還打顫。
林清野耐着性子,一邊往她手心吹氣一邊輕輕抹酒精消毒,帶來絲絲涼意。
消毒完手上的傷口,林清野將弄髒的棉籤丟進袋子裡:“腿。”
她不肯把腿擱他腿上讓他消毒了:“我自己來。”
“你會嗎?”
“會的。”
林清野便也不強迫。
小姑娘將牛仔褲捲起來,左腿膝蓋上紅了一大片,她學着林清野剛纔的樣子,呼呼吹氣,腮幫一股一股的。
額角有一撮碎髮打了個卷,毛茸茸的。
林清野看着,漸漸出了神。
過了會兒:“剛纔那個誰啊?”他問。
許知喃消毒完膝蓋,將東西收拾好:“刺青比賽裡的一個人,之前不認識的。”
所幸有驚無險,許知喃方纔一直提着的心現如今也終於回到原位。
林清野皺着眉,不知道在想什麼,看着她卷下褲子,那條白皙漂亮的腿重新被褲子包裹住。
“送你回家了?”
“等一下,我打個電話。”
許知喃重新找出路西河的那張名片,撥電話給他,那頭很快就接了。
“路大哥,我是許知喃。”她自我介紹。
林清野側頭看她一眼,沒開車,拉下半截車窗,點了支菸。
青白煙霧淼淼,他沉默聽許知喃講電話。
路西河還在醫院,聲音有些嘈雜,好一會兒纔有聲音:“哦,阿喃妹子啊,我這剛拍完片,沒什麼大事,都是外傷,就是這孫子他媽的一直嚷嚷着要報警呢!還說什麼要告他打人後逃逸呢!”
路西河嗓門大,林清野也聽到了。
他彈了彈菸灰,對此的反應只是嗤笑了聲,很不屑。
許知喃也估摸不準這事要是鬧到了警局會怎麼樣:“他是要現在報警嗎?”
“對啊,我看他是腦子被門擠了,剛給他止完血就折騰個沒完。”
林清野丟了菸蒂,重新關上車窗:“那就去警局,自己幹了什麼破事不清楚麼。”
許知喃也覺得這是最好的辦法,聽路西河的意思,魏靖身上的傷也不礙事,還沒到構成輕傷的級別。
掛了電話,林清野側頭問:“我先送你回家?”
“啊?”她一愣,“不用了,我跟你一起去。”
林清野不太想讓她再和魏靖見面,沒說話。
“這件事本來就跟我有關係,要我去了才能說清楚,不然你打人就處於劣勢了。”許知喃頓了頓,又說,“而且我想跟你一起去。”
林清野拿着打火機的手一頓,垂眸笑了下,發動了車子。
許知喃給手機充上電,又給媽媽發了條信息說自己今天不回家睡,怕她擔心,沒跟她提這件事,只借口店裡有事,一會兒直接回宿舍。
***
他們到的時候魏靖已經在了,頭上纏了一圈紗布,有血洇出來,看着還挺嚇人的。
一見林清野那輛車,他就拉着旁邊的警察出來,罵罵咧咧道:“你看!就是這個男的!什麼玩意兒!狂躁症吧!把我打成這樣!”
警察被他嚷的頭疼,衣服被他拽着,斥一句:“我們會調查清楚,你先給我撒手!”
許知喃跟着林清野一塊兒下車,走上警局臺階。
魏靖旁邊的警察一愣,很快就快步上前,扶住許知喃的手腕,看了眼她被磨破的褲子,皺眉問:“阿喃,你這是怎麼回事?”
她搖搖頭:“方叔叔,我們去裡面說吧。”
她擔心在外面會被人看到林清野。
路西河也已經在裡面了,他們進去時他剛剛掛了一通電話。
魏靖還在大聲嚷嚷,說着必須立案一類的話。
方侯宇拿出紙:“先登記一下信息。”他敲了圓珠筆蓋,“姓名。”
“魏靖。”
“林清野。”
他話音一落,魏靖忽然蹭得扭過頭看他,眯了眯眼:“……你是電視上那個林清野!?”
他懶得理他。
魏靖一下子更加激動,像是抓住了他的小辮子:“好啊!原來你還是個公衆人物!我倒要讓大家看看現在這些個公衆人物都是怎麼欺負普通人的!”
鬧哄哄的,像只蒼蠅。
下一秒,林清野就直接揪着他領子往後用力一摜,撞在椅子上,人往後倒,噼裡啪啦一陣,最後四腳朝天摔在地上。
方侯宇氣得拍桌:“都他媽在幹什麼!你們現在是在警局!還敢在警局打架鬥毆!?當心把你倆個都抓起來!”
林清野沒動,依舊按着他腦門不讓他動:“我叫你閉嘴。”
許知喃看了方侯宇一眼,用力拉着他手臂把人拽起來。
林清野神色如常,摸出煙盒又叼了支菸,沒點火,只目光陰鷙,看了眼方侯宇面前的表格,回答下一項:“23歲。”
“……”
登記完基本信息,方侯宇問:“說說吧,爲什麼打架。”
林清野側頭,看了眼許知喃,又看向路西河:“你們先出去一下吧。”
路西河瞭然:“來來來,阿喃妹子,咱們不打擾警察辦案,先出去吧。”
儘管剛纔那事直接發生在許知喃身上,可林清野也不想讓她再聽一遍,等到許知喃走到外面後纔將方纔發生的事和盤托出。
越往下聽方侯宇眉頭就皺的越緊,看向魏靖:“他說的真的假的。”
“純屬誣陷!我不過是問問她要不要順道送她回去而已!他自己誤會了不分青紅皁白衝上來就打我。”
“順道?”林清野睨着他,“她會告訴你她家住在哪裡?你怎麼順道?”
魏靖說不出話,好一會兒憋出一句:“你怎麼知道她沒說!”
林清野懶得再跟他說,對方侯宇道:“我剛纔看到那邊應該有監控,你可以去調過來看看。”
***
另一邊。
蹲在臺階上,點了支菸:“我剛纔看你那意思,好像跟裡邊兒那個警察認識啊?”
“嗯,他是我爸爸的同事。”許知喃說。
“你爸是警察啊?”路西河揚眉,“那這事兒簡單了啊,你爸爸今天晚上當值嗎,讓他過來處理這事兒,我就不信還治不了這魏靖了。”
“我爸爸他……”許知喃低頭,看着自己鞋尖,“幾年前已經殉職了。”
路西河錯愕。
許知喃笑了笑,又說:“不過沒關係的,方叔叔從前跟我爸爸關係就很好的,會好好處理這件事的。”
“……抱歉啊。”
“沒關係的。”
路西河換了個話題:“你們剛纔到底怎麼回事啊,怎麼那個林清野會突然出現在那邊啊?”
“他看到魏靖拉着我糾纏了。”
“可以啊這小夥子,還會見義勇爲了?”
許知喃在他旁邊坐下來,捏了捏腳踝:“也不是,我跟他之前就認識的。”
“啊?”
“他背上那個紋身就是我紋的。”
“……”
路西河懵了,忽然福至心靈:“阿喃。”
“嗯?”
“他背上那個阿喃,不會就是你吧?”
“……”
這段時間相處下來,許知喃很喜歡路西河,便也沒瞞他,點了點頭。
“我靠。”路西河睜大眼,“你是大明星的女朋友啊?!”
“不是不是。”許知喃忙擺手。
“可他上回自己承認背上的這個名字是他女朋友啊?”
“……”
路西河:“不會是他在追你但還沒追到吧?”
要是放在以前,對於這種問題許知喃想都不用想就能否認,可現如今卻不知該如何回答了。
看林清野的意思,好像是要追她吧。
可是怎麼會呢?
他是林清野啊。
見她沉默,路西河就知道自己猜對了,一拍手,給她比了個大拇指:“可以啊妹妹!”
話音剛落,警局前面忽然又停了一輛車,黑色林肯,車前大燈掃射過來。
一個男人從駕駛座出來,許知喃遠遠認出來,上回澄清那個視頻時見過的,《我爲歌來》製作人兼投資人,王啓。
而後從車後排又出來一對男女,男人一身西裝,而女人一席長裙,很是精緻華貴,看上去都是四十來歲。
三人前後往警局走來,王啓也同樣注意到許知喃。
“誒,小同學,你也在啊?”王啓給她打了聲招呼。
後頭的女人看了許知喃一眼,跟王啓說了句“我們先進去”,便直接推門進去了。
王啓:“裡面那事兒處理得怎麼樣了啊?”
許知喃不知道他們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應該沒事的,是對方有錯在先。”
王啓注意到她打量的視線:“哦,那是清野的父母。”
許知喃一愣。
王啓:“你們怎麼在外面站着啊,一塊兒進去吧。”
***
林冠承站在桌前,已經跟警察交涉瞭解完情況。
王啓走到林清野旁邊:“怎麼回事,你現在可別再鬧出來這種新聞了。”
方侯宇:“我這邊已經瞭解過情況了,這是這件事的起因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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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登記紙推到他們面前,“監控我們還需要等到明天再調出來。”
王啓看下來,皺了下眉,而後拉着魏靖到一邊:“來,我們談一下,我就直說了,我們這邊希望你不要把今晚的事說出來,就此結束,可以嗎?”
“不可能!我告訴你,沒可能!”魏靖指着自己纏着紗布的腦袋,“想和解,沒門!”
方侯宇聽完事情經過後本就爲許知喃氣憤,一聽他這話就忍不住提醒道:“你清醒點,還你不和解,自己乾的什麼齷齪事心裡不清楚嗎?人小姑娘都沒說要跟你和解呢,你在這逞什麼威風!?”
魏靖現在也已經琢磨過來了,即便有監控,但他的確沒做出什麼逾矩的行爲,許知喃太謹慎了,無非是握了下手罷了,定不了他的罪。
魏靖冷哼一聲:“你們是一夥的吧,連監控都還沒看就信誓旦旦,當心我曝光你們警察和大明星勾結!”
路西河作勢也要罵,王啓誒誒幾聲打斷爭吵:“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
林清野神色平靜,靠在一邊牆上,指間捻着一支未點燃的煙。
他看向旁邊站着的許知喃,懶洋洋招了招手:“過來。”
許知喃猶豫片刻,還是走到他旁邊。
林清野將她帽衫帽子拽起來,擋住耳朵,旁若無人似的:“別聽那傻逼說話。”
許知喃想起方纔王啓介紹的,他父母也在這,便被他這舉動弄得越發不自在,耳根也跟着紅了。
魏靖捕捉到他口中“傻逼”一詞,仗着自己現在腦袋上的帶血紗布,可謂證據確鑿,於是越發囂張,嘴裡不乾不淨、罵罵咧咧。
林清野拉着她手腕往旁邊一拽,將許知喃拉到自己身後。
“你信不信,我有的是辦法讓你閉嘴。”他聲音很淡,卻卷着風雨欲來的氣勢。
魏靖回想起之前停車場他揮棍子時毫不猶豫的神色,竟也一時說不出話。
“林清野。”站在一角的那個漂亮女人終於開口說話,踩着高跟鞋走到他面前,“你多大人了,懂不懂分寸,怎麼還跟以前一個德性?”
傅雪茗站在這警局中都是金光閃閃的。
許知喃站在林清野身後看着傅雪茗,不得不承認,他媽媽的確長得非常漂亮,獨具韻味。
“你自己不要臉無所謂,打人殺人我都懶得理你,可我和你爸還要臉!我求你了,替我跟你爸考慮考慮!”
林冠承勸道:“行了行了,別動這麼大火。”
林清野下頜微擡,自嘲地笑了聲:“哦,原來你還知道我是你兒子啊。”
突然,“啪”一聲響。
傅雪茗巴掌甩下來,女人胸腔起伏,不知怎麼突然暴怒,嗓音尖利,方纔的端莊高貴都不存在。
“你以爲我想要你這種兒子嗎!”
周圍幾人都愣住了,就連魏靖都沒反應過來這走向,路西河把煙從嘴裡拿下來,不自覺站直了。
許知喃也同樣,對這一幕猝不及防。
儘管之前聽季煙說過林清野和他家庭關係不睦,但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突然就動手的場面。
明明在停車場發生的那一幕,林清野雖的確太過沖動,但也不是最先施惡的一方。
怎麼能就這麼不分青紅皁白的打下去那一巴掌。
林清野被扇得頭側過一個角度,許久沒動。
周圍其他人也不知說什麼,一時安靜下來。
傅雪茗眼裡滿是厭惡,絲毫沒有因爲氣急打下那一巴掌的後悔,瞪着他冷聲:“你死了都是罪有應得。”
林清野舌尖掃過後槽牙,重新直起身:“行。”
他後退一步,看着傅雪茗,哼笑一聲,“可惜不能讓你如願了。”
他說完,看向路西河,又朝許知喃擡了下下巴:“麻煩你送她回去。”
而後轉身就走。
林冠承皺眉斥一句傅雪茗:“你又說這些做什麼!”
傅雪茗恨極了,眼眶通紅:“你看他這樣子!他有一點悔恨過嗎!?”
周圍明明很安靜,只有林冠承和傅雪茗的聲音,可許知喃卻覺得嘈雜的很,亂哄哄的。
她看着林清野的背影,忽然覺得落寞。
想起那天他喝醉來她店裡,猩紅着眼問她:“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可憐。”
許知喃腳步一動,最後朝他跑過去。
夏夜的暖風輕輕吹。
林清野剛坐進車,副駕駛門就被拉開,許知喃微微彎下腰,靜靜看着他,似乎想從他臉上找到傷心難過的情緒。
可惜失敗了。
林清野神色淡漠,側了下頭,淡聲問:“你過來幹嘛。”
許知喃自己都不知道她跑過來幹嘛,只是下意識覺得不能就這麼讓林清野回去,剛纔跑的太快,這會兒膝蓋都有些發疼。
想不出什麼所以然,她乾脆直接坐進車。
“我不送你。”林清野說,“讓路西河或者那個警察送你回去。”
他沒看她,手扶着方向盤,目光落在前方,傅雪茗那個巴掌使了很大的勁兒,這會兒紅也跟着泛出來,還有被指甲劃到的一條細細的傷痕,加上他本就是冷白膚色,那幾道紅更加顯眼,像是什麼恥辱印章,蓋在他臉上。
他額前碎髮有些凌亂,微微頷下首,擋住落在他側臉上的清冷月光,晦暗不清。
遮住了少年臉上的傷痕和……自卑。
許知喃忽然覺得自己有些明白過來了,在白天網上的那個採訪視頻中,林清野在說出“那時候,我還挺自卑的”的時候,爲什麼會露出那樣無奈又妥協的笑容。
他憑着自己的卓越天賦,站上舞臺,閃閃發光,底下是山呼海嘯般的尖叫和掌聲,從六年前那個黑暗無邊的雪夜中走出來。
也終於鼓起了勇氣對許知喃說“讓我再喜歡你一次吧”。
可他的母親當着衆人的面再次扒掉了他重新塑起的自尊心。
少年人的自尊堅韌又脆弱,他和那個家庭分裂孤立,想用自尊重新塑起銅牆鐵壁,可在這一刻依舊砸了一地的斷壁殘垣。
還是當着許知喃的面。
於是再次向她展現出了抗拒的一面。
許知喃儘量不讓自己盯着他臉上的巴掌印看,輕聲問:“你沒事嗎?”
“下車。”他執拗。
許知喃沒動,警局裡其他人也沒有出來,大概是在處理其他事宜。
林清野側頭看她:“再不下車,你就跟我一塊兒回去,到時候可別哭。”
許知喃一頓,總覺得他現在的狀態不太正常,儘管從臉上看不出其他,她正猶豫着,車門落鎖,林清野疾馳出去。
***
在堰城光怪陸離燈光下的夜生活中,一輛黑色跑車疾馳而過,一路開到明棲公寓的地下停車場。
許知喃被他拽着手腕,一路跌跌撞撞,到他住的公寓門口。
輸密碼,進門,她被推着肩膀壓到牆上。
沒有開燈,客廳窗簾也拉得緊閉,看不清人,只能感覺到林清野不斷逼近的壓人的氣息。
說到底,儘管和林清野分開了,但她心底的林清野總是冷靜自持的,直到這一刻纔開始覺得害怕了。
他手按在她肩膀上,用力很大,腿也跟着抵進她腿間。
“林清野。”許知喃用盡力氣抵住他肩膀,“你冷靜點啊。”
他身上的菸草味也帶着凜冽感席捲而來,許知喃偏着頭,整個人都幾乎嚴絲密合地貼在牆上。
她嗚嗚出聲,緊緊咬着下脣,嚇出哭腔:“你不要這樣。”
忽然,“啪嗒”一聲,周圍乍亮。
林清野擡手摁亮她頭頂的電燈開關。
而後嘆口氣,壓迫人的戾氣漸漸退開去,俯身,輕輕將她攬進懷裡。
許知喃渾身僵硬,直愣愣地站在那。
他擡手順了順她的背,舒出一口氣,聲線放得溫柔:“就給我抱一會兒好嗎?”
可許知喃沒有那麼快放鬆下來,只由着他彎腰將她整個攬進懷裡,他頭低下去,埋在她頸間。
少年側臉還紅着,呈現一個脆弱的抱姿。
“對不起。”他眼睛壓在她肩膀位置,聲音有些悶,“嚇到你了吧。”
他直起身,背依舊彎着,掌心貼着她臉碰起來,輕輕撥弄了下她飽滿的下脣。
她剛纔被嚇到時下意識咬住了嘴脣,牙尖磕進脣瓣,很用力,這會兒殷紅一片。
戾氣和陰鷙褪去,他溫柔哄:
“別咬。”
“阿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