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到他這話許知喃便心疼了, 摟着他摸了摸他頭髮。
如今他頭髮又養長了些,跟從前大學時差不多的長度。
“以後每年過年我都會給你紅包的。”許知喃說。
林清野笑起來,胸腔抵着她震動:“行啊。”
兩人又摟着膩歪了會兒, 時間已經越來越靠近零點, 馬上就要跨入新的一年了。
許知喃的牀靠窗, 一側貼着牆, 往外便能看到不斷騰空升起煙花, 在空中綻放,給黑夜瞬間的光亮。
她託着腮靠在窗邊,今天這夜就連晚風也和煦, 不太冷。
周圍幾幢房子燈火通明,大概都在看各大衛視的跨年聯歡會, 聲音開得很響, 和鞭炮聲混在一起, 甚至還能隱約聽到對面那家電視裡傳來的倒計時聲音。
“十。”
“九。”
“八。”
……
兩人靠在窗邊,都沒說話, 靜靜等待着最後的“三、二、一”,以及最後那一聲鐘聲敲響時刻的“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林清野說,聲線溫柔。
許知喃笑起來:“你也新年快樂。”
“怎麼都沒問我要送你什麼?”
許知喃側頭看他,兩人坐在牀上,已經脫去了厚重的外套, 實在不知道他還能把禮物藏在哪裡。
許知喃眨了眨眼, 問:“什麼?”
林清野從兜裡摸出一個錢包, 抽出一張銀行卡遞過去。
許知喃愣了下, 沒伸手接, 只看着。
他說:“工資卡。”
“……”
林清野的工資卡可不是一般的工資卡。
他賺的哪兒是能用“工資”來形容的。
許知喃空嚥了下,說:“我剛纔還說以後每年都要給你包紅包呢, 你就把工資卡給我了?”
她小聲道,“那還叫什麼我給你的紅包呀。”
“紅包從你店裡的賬單裡出唄。”林清野將那張銀行卡塞進她手裡,“剛把房貸還清,也沒多少錢。”
“那你以後要花錢的話怎麼辦呀?”
那張卡其實是公司轉各種收入分成的賬戶,佔了他收入的大頭,但林清野自然也不止這一張卡,平日裡用的還是有的。
不過他沒解釋這些,只是挑了挑眉,說:“要不開個親情號,以後你養我?”
許知喃想了想,還真答應了。
兩人搗鼓了會兒手機,綁定親情號,外面的鞭炮聲也終於沒那麼嘈雜了,只零星還有幾聲。
許知喃忽然想到什麼,下牀到書桌邊,翻翻找找半天,從抽屜裡摸出個盒子,打開盒子,裡面躺着個白色的拍立得相機。
這還是她讀高中那會兒班上特別流行的,好多女生都會帶到學校來玩,後來高二上學期她的生日許元汶便買了這個作爲禮物送給她。
“上回說了,以後我們也要經常拍照。”
她檢查過裡面的膠片,重新回到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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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背對着窗,許知喃舉着相機,倒計時“三二一”,按下快門。
閃光燈亮起的瞬間一束煙火騰空,正好在窗外中央映出一團亮光。
很快,膠片便出來,等了會兒,兩人的模樣漸漸在相紙上浮現出來。
拍立得拍的照片都自帶濾鏡,周圍環境偏暗,膚色卻顯得更白。
兩人都看着鏡頭,許知喃拿相機,在前,林清野在後,後背倚在窗沿,一隻手搭在許知喃肩上。
兩人都是笑着的,許知喃一笑便露出兩個小梨渦,而林清野下頜微擡,眉眼向下看向鏡頭,顯得邪氣,又噙着點散漫的笑意,寵溺又慵懶的模樣。
許知喃拿着照片看了會兒,很喜歡。
又翻出一支筆,在下面空白處寫下兩人的名字和現在的時間,將那張相紙放進了一本新的相冊裡。
“以後我們要把這本相冊也放滿。”
林清野垂了垂眼:“好。”
已經快凌晨一點,許知喃趕他去隔壁房間睡覺。
林清野摟着她,脖頸一低,埋在她頸間:“不想去了。”
“我這太小了,你都睡不下。”許知喃掐他,“而且這樣不好,我媽媽還在呢,都跟你說了給你整好隔壁的房間了。”
林清野在她這沒皮沒臉慣了,不過還是不敢在許母面前造次的。
靠在她脖頸處深吸了口氣,像是做了很艱難的決定,終於直起身:“走了。”
許母大概早早睡了,林清野輕手輕腳地出去,走進隔壁客臥。
許知喃屋內重新安靜下來,她又吹了會兒風纔將窗戶重新關上,躺到牀上,卻不知怎麼睡不着覺。
腦海中忽然浮現出方纔林清野趴在她身上說的那句“我第一回收到紅包”。
她再次覺得心疼,在牀上翻了個身,拿出手機又給林清野發了條信息。
[許知喃:睡了嗎?]
他回得很快:還沒,怎麼了?
[許知喃:沒什麼,就是想起來剛纔沒跟你說晚安。]
林清野回了個語音,一句帶着笑意的“晚安”。
這兩個字在深夜飄進許知喃的耳朵裡,她縮在被窩裡便忍不住輕輕笑了聲,同樣回了一個“晚安”過去。
***
翌日一早,兩人洗漱完下樓,又待了會兒,到晚上才走。
剛坐上車,十四便打來電話:“隊長,你們現在有空過來嗎?”
十四最近有個事兒在忙,搞了個副業,他們這羣人總是大晚上的約着去吃夜宵,於是索性便自己開了家燒烤店。
趕在元旦開業,這會兒正是開業第一天。
林清野問過許知喃,便往十四開的那家燒烤店過去。
將車直接開進了後門通道,十四已經等在那兒了,三人一塊兒從後廚往包間方向走,隔着牆能聽到旁邊來擼串大家的鼎沸聲音。
“你這燒烤店怎麼還有包間?”林清野問。
十四:“獨此一家,這不是你在麼,你又不能在外面跟大家一塊兒坐着,那不得吵翻天了。”
林清野笑了笑,和許知喃一塊兒跟着他走進包間。
季煙和關池已經在裡面了。
剛纔外面燈光暗,十四還沒怎麼注意,被包間內燈火通明的一照便瞬間發現了林清野身上這件衣服。
藕粉色的。
雖然看得出來是和許知喃的是情侶裝。
但是!
是!
藕粉色的!
“我靠。”季煙忍不住罵了句髒話,“隊長,你這風格轉換的也太嚇人了吧,我看你可以直接上臺就來一曲全國中小學生廣播體操《雛鷹起飛》了。”
林清野被“羞辱”一番,也絲毫不生氣。
其實那衣服穿到他身上也並不會顯得很幼,不至於像季煙說的那樣,只不過和他從前反差太大便一時沒法讓熟悉的朋友接受。
但要是讓粉絲們看到就鐵定會立馬再次化身尖叫雞。
關池衝他比了個大拇指:“你現在看着是個清純男大學生了。”
林清野很不屑地嗤笑一聲,拉着許知喃到一旁坐下。
十四如今晉升爲老闆了,又去外面轉了一圈纔回來。
季煙問:“你跟我們一塊兒在這躲懶能行嗎,不會待會兒出去了店都沒了吧?”
“呸,狗嘴吐不出象牙。”十四橫她一眼,給自己倒了杯啤酒,腿一跨坐下來,“開業活動大,生意也好,外面我爸媽都在呢。”
關池看這兩人拌嘴都看習慣了,拎起酒杯,在桌子上磕了磕:“碰一個吧?”
“行啊。”季煙也舉起杯子,“碰一個總得想個由頭吧?”
十四:“這還不簡單,元旦快樂!”
季煙笑了聲,諷他:“俗氣。”
話雖這麼說,但大家也都紛紛舉起酒杯,許知喃今天也難得倒了半杯啤酒。
大家一塊兒舉起酒杯,在空中碰了下,發出玻璃碰撞的清脆聲音。
酒倒得太滿,在碰撞中從杯口溢出來,濡溼了指尖。
“元旦快樂!”
“新年快樂!”
很不默契地響起兩道聲音。
季煙便又和十四爭吵起來元旦節能不能稱作是“新年”的問題,一個認爲可以,一個認爲正月初一才叫“新年”。
外面人聲鼎沸。
熱鬧的元旦節,新的一年的第一天,似乎一切在向好的方向前進,紅紅火火。
“行了,誒你倆,這開業呢,還吵。”關池笑着打圓場。
很快,他們這一包間的烤串兒便送進來了,一大盤。
關池:“可以啊,你這得大出血啊。”
十四擺擺手:“今天隨便吃,開業活動本來就是拿來虧本的,我已經虧到無感了。”
“對了,隊長。”季煙問,“你那個演唱會打算什麼時候啊?”
“時間還沒定,場地倒是基本定下來了。”
“堰城?”
“不是,T市。”
關池一拍桌:“不會是那個8萬人的奧體中心體育館吧!?”
“嗯。”林清野笑了笑,“你們到時候有空來麼?”
他們三人都愣住了,手裡還拿着串兒,好一會兒沒說話。
他們這些人從高中這麼早的時候就組建樂隊,說實話不可能不熱愛音樂,即便是先前那幾場售票不到一千張的音樂節也都被點燃到熱血沸騰,更不用說現在這個是8萬人的大型演唱會。
而在這之外,便是覺得有些退縮。
8萬人。
實在是太多了。
到時候整個場館都是來聽演出的人。
壓力在無形中被放大。
季煙:“八萬人啊……我們萬一不行……”
林清野擡了下眉,笑了:“不是你們說以後我有什麼事兒需要你們的都儘管說麼。”
“唉,話是這麼說。”十四難得正經,皺着眉說,“但是說實話啊,隊長,咱們之前那刺槐樂隊能火的原因你佔了99%,音樂節這種我們酒吧演出慣了的去撐撐場面沒問題,但這種演唱會還真怕給你搞砸了。”
“砸不了。”林清野依舊是原樣,但卻莫名的因爲他這句話忽然有了底氣。
關池三人還在猶豫。
想當然是想,那樣大的舞臺,他們做夢也想。
林清野喝了口酒,靠在椅背上,下頜微擡:“當初解散也從來沒有好好跟舞臺告別過,不如就借這次好好告別。”
許知喃一愣,側頭去看他。
男人穿上那件藕粉色的衣服後的確是柔和下來,但他骨子裡的張揚和傲氣並沒有因此削減,反倒是愈加迸發而出了。
周身都彷彿是包裹了一圈光暈。
當時刺槐樂隊決定解散從來沒在舞臺上說過,照往常一樣在酒吧演唱完最後一首歌,平靜地下臺。
在那之後,刺槐樂隊便再沒有在“野”演出過了。
許知喃當時還是趙茜聽來了小道消息纔跟她一塊兒去看了刺槐樂隊最後一場。
到現如今她也依舊能清晰的記得當時的林清野。
他穿了件白襯衫,燈光穿透而過,勾勒出藏在裡面的寬肩窄腰,站在最前,捏住麥架,靠近——
他說:“刺槐樂隊,林清野。”
等尖叫聲停下後,才又不緊不慢的補完最後三個字:“晚上好。”
清冷又痞壞。
一首歌結束,酒吧內大家齊聲喊着林清野的名字。
不管在哪,他都閃閃發光,輕而易舉抓住所有人眼球。
那個年少拿到金曲獎桂冠層引起樂壇轟動林清野,也是那個拒絕所有橄欖枝在酒吧隨性恣意的林清野,又是樂隊解散後進入娛樂圈至今光芒萬丈的林清野。
許知喃胸腔震動。
不止是她,季煙三人也同樣。
人在當下時不可能永遠做出那個最正確的決定,他們也都後悔過爲什麼當初決定解散時沒有好好跟大家說一聲,沒有好好道個別。
總覺得遺憾。
“我現在在做的新歌,打算到時演唱會上壓軸首唱。”林清野看着他們,緩聲道,“是樂隊搖滾風格。”
三人一愣。
刺槐樂隊的初心是搖滾。
十四一把熱淚,舉起酒杯,吼了聲:“搖滾不死!”
酒杯高舉,再次在空中碰撞。
他們一飲而盡,又是一杯,再次碰杯,用力太大,酒灑了大半,又一聲:“刺槐樂隊不死!”
關池拍桌:“不就他孃的八萬人嗎!咱們當初在爛尾樓頂玩音樂的時候可他媽是唱給全世界的人聽的!幹他孃的!”
***
慷慨激昂的結果便是紛紛喝過了量。
除了許知喃和林清野。
許知喃是本就酒量不好,刻意收着量,沒讓自己喝醉,而林清野則是酒量好,啤酒灌不倒他。
關池、季煙、十四三人雖然還沒到喝醉的程度,但都已經紅臉紅脖子,眼神看着也已經不夠清明。
“行了,別喝了。”林清野率先說,“再喝你們就該吐了。”
“隊長,你這可就很掃興了啊。”季煙明顯是喝多了,一擡手,“不吐不歸!”
許知喃:“……”
林清野懶得理這些酒鬼,直接起身,一句:“走了。”
他們仨雖然還沒喝盡興,但有隊長的威力在,也只好紛紛緊跟着起身。
推門出去,正好碰上十四媽媽,原本是想叫十四過去幫忙,結果一看這醉成了這樣又少不了一頓罵。
可惜十四也喝多了,嘿嘿笑着聽完那一通罵,毫無波瀾。
十四媽媽打了他一拳,又轉頭看向林清野。
她自然是認識林清野的,也很感謝他從前那些年對十四的幫助:“你們這就準備回去啦?”
“嗯,我送他們幾個回去吧,都喝多了。”
“行。”十四媽媽又跟林清野道了聲謝,“麻煩你了啊,這孩子可真是不省心。”
林清野也喝了酒,開車回去是不可能了,只回車上拿了頂鴨舌帽和口罩戴上,又將外套帽子也一併拉過頭頂。
結果一回頭,季煙和十四已經吵上了。
也不知道聊及什麼,喝了酒脾氣本就燥,一點兒火星子就能爆炸。
許知喃站在旁邊,想勸架,但又不知從何下手。
“阿喃。”林清野喊一聲。
許知喃回頭,到他身邊:“你不去勸勸嗎?”
“這有什麼好勸的。”林清野攬着她肩靠在車上,抽了支菸叼進嘴裡,沒點燃,含混道,“看着不挺有趣。”
他們喝多了吵起架來也大着舌頭,聽不清楚,只視覺上張牙舞爪。
許知喃從頭看下來,只聽清中間十四喊的一句話:“你他媽不就仗着我喜歡你嗎!!!”
許知喃:“……”
啊?
季煙二話不說喊回去:“我求你喜歡我了嗎!?”
告白弄得像吵架。
許知喃很懵,看着兩人,但看林清野卻好像不算吃驚,只是覺得頗爲有趣的挑了挑眉。
“你知道他們……啊?”許知喃問。
“差不多,看出來過,估計十四也沒明提過。”林清野很沒良心地笑,“明天醒來想起來就該瘋了。”
“……”
“不過說不準是個好的契機。”
他說完,走上前,將吵架的兩人扯開,到路邊給他們攔了三輛出租車,又跟司機說了他們各自的地址。
他包裹得嚴實,聲線刻意壓低,沒引起什麼懷疑。
送走三個酒鬼,林清野側頭問:“我們怎麼回去?”
“走路吧,坐出租車萬一被認出來,正好也消消食。”
“好。”
這兒離住處還有些距離。
只不過元旦的夜晚,天空中墜着璀璨的星子,就連散步都變得很是浪漫。
風吹到身上依舊是冷的,林清野將她的外套帽子也拉過頭頂。
兩人牽着手在馬路上走。
許知喃有種說不出來的雀躍,也說不清到底是爲什麼。
但和刺槐樂隊有關。
只要一想到在演唱會上他們終於可以一塊兒認認真真地合體表演一首歌就覺得開心。
畢竟那刺槐樂隊也是林清野的初心。
她拉着林清野的手,都不自覺地晃起來。
“有這麼高興麼。”林清野垂眸問。
“就這麼高興。”許知喃繼續晃他的手,“好久都沒跟你一塊兒散步了。”
他笑了聲,忽然又想到什麼,說:“下個月就到新一屆的金曲獎頒獎儀式了,應該能拿到提名。”
林清野在事情有着落前不太愛跟人說,許知喃也是頭一回聽說金曲獎的事。
她對這個瞭解不多,唯一的印象便是多年前林清野拿到的那一個。
“那你這次要去參加頒獎禮嗎?”
“嗯,舉辦地就在堰城。”
“那很好啊,上次你拿獎的時候是不是都沒有去參加啊。”
“那次因爲入圍提名倒是也收到了邀請卡,但我也沒想過真能拿獎,從一開始就沒決定要過去。”林清野捏了捏她手心,輕描淡寫,“希望這次還能給你贏個獎盃回來。”
許知喃心尖兒震動。
她抿起嘴角,低頭笑:“好啊。”
許知喃在這一刻越發高興。
不僅僅是爲刺槐樂隊感動,也不僅僅是因爲林清野再次入圍了金曲獎提名,而是這一刻她很清晰了看到了他們的前路。
她實在是太喜歡林清野了,一點都不喜歡他的目標落空。
但他也正如他自己所說的——我是林清野啊。
他什麼都能做到。
他有足夠的天賦,可以稱作音樂上的天才和全才,是有能力站到那金字塔頂尖的人。
許知喃想去那個他不在的這兩年半時常做夢夢到的一個畫面。
從遊戲廳出來,日出,藍髮,少年。
張揚恣意,柔情萬丈。
他真真切切地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