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凝滯。
沒人說話, 季煙、關池、十四也都齊齊閉上嘴。
水順着林清野的臉還在不停往下掉,砸在水泥地上,暈染開一個個深色圓點。
許知喃平靜跟他對視幾秒, 往後退一步, 將空水瓶丟進垃圾桶, 轉身頭也不回地就走了。
到館廳正門正好遇上急着趕過來的阮圓圓, 還抱着一束花。
“阿喃阿喃阿喃!是不是結束了啊!你知不知道林清野現在在哪兒啊!?”
天色已經晚了, 她沒看清許知喃臉上的不對勁,嘴上還一邊罵着留她的那個教授。
許知喃努力穩住發顫的聲音,給她指了個方向:“那邊。”
“還在啊!”阮圓圓神色一喜, 抱了她一下就直直跑過去。
季煙從包裡翻出一包紙巾遞過去,林清野看了眼, 沒接, 擡手搓了把臉, 溼透的碎髮也被一併往後捋到腦後。
他棱角分明,五官凜冽, 沉着臉時格外嚇人。
阮圓圓就是這時候跑出來的,抱着那一束花,擋了視線。
倒不是沒看見他臉上以及襯衫領口的水跡,但怎麼也不會把被潑水和林清野聯繫起來,只理所當然的以爲是表演完洗過臉後弄溼的。
“學長。”她柔着聲, 將花束往前一遞, “畢業快樂啊。”
他依舊維持着原來的姿勢沒動。
阮圓圓抿了抿脣, 倒也不介意, 繼續說, “學長,我喜歡你好久了, 你的每首歌我都會唱的,酒吧有你們演出我也經常趕過去看。”
“滾。”林清野說,聲音冷得都帶冰碴子。
阮圓圓沒反應過來,懵了一瞬:“什麼?”
她又往前一步,將花往前遞。
林清野打掉她靠近的手臂,居高臨下看着她,身上戾氣熱烘烘的壓着人:“叫你滾,沒聽清嗎?”
阮圓圓沒抱希望這次告白林清野會答應她,只是不想給自己留遺憾罷了。
但沒想到會是現在這樣的局面。
她也知道外界對林清野各種褒貶不一的評價,看過他打人的那個視頻,神色淡漠,冷戾陰鷙。
可當她看到舞臺上的林清野後就被蒙上眼睛,不再相信那些。
一直以來,林清野跟娛樂圈流量明星不同,他的粉絲跟那些流量粉絲完全不同。
他沒有“營業”,也不存在所謂的“寵粉”。
只是在酒吧唱歌,喜歡的人就來酒吧聽歌喝酒。
他恣意隨性,縹緲不定,總讓人覺得怎麼都抓不住,可粉絲們就是喜歡這樣子的他。
明明他只淡聲說了那麼幾個字,可阮圓圓卻覺得像是被劈頭蓋臉羞辱了一番,花砸落在地,掩面跑掉了。
秦棠歎爲觀止,這不出十分鐘,跑走了兩個女生。
只是前後差別太大,這個細聲細語告白被說滾,上一個直接把水潑林清野臉上他卻沒罵出一個字來。
這麼一揣摩。
秦棠心裡咯噔一下。
他們周圍這一羣人也沒有哪個敢像許知喃那樣對朝林清野潑水的。
“那個,野哥……”
秦棠猶疑着開口,“嫂子是不是生氣了啊,要不我去給她道個歉吧?”
季煙在一旁真情實意地衝他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剛纔嘴上還不乾不淨的,現在看情勢不對,立馬改口叫嫂子了。
果然是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林清野擡眸掃了他一眼,刀剜似的。
“管好你自己,用得着你到她眼前去晃悠?”他不給秦棠留面子了。
林清野丟下衆人走了。
秦棠愣了愣,放平時他還能跟林清野稱兄道弟的,可真讓他惱了也不敢再去招惹,問季煙:“現在這什麼情況啊?”
季煙說話衝:“你自己沒長眼睛啊。”
“誒你怎麼這麼說話呢。”秦棠皺起眉。
“我就這麼說話,你愛聽不聽。”
“……不是,姑奶奶,你脾氣怎麼越來越大了。”秦棠問,“野哥和那誰現在到底什麼關係啊,不會是認真的吧?”
季煙:“你先準備着死吧。”
高中畢業後,他們樂隊幾個一直沒散,但和其他那些混子都已經不常聯繫了。
季煙懶得再理會,拉着十四和關池走了。
夜色沉沉,方纔喧鬧的校園重新恢復安靜。
其實季煙也不知道怎麼回答秦棠那個問題,以前她也覺得林清野不認真,可今天看來,似乎又不一定。
“你們有沒有覺得隊長挺奇怪的啊。”季煙問。
關池:“怎麼了?”
季煙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就是種直覺:“隊長會不會真的喜歡許知喃啊?”
“喜歡幹嘛剛纔不去追。”十四理所當然。
“他那個性格,怎麼可能會去追。”
“那不就好了,已經有你剛纔那問題的答案了啊。”十四聳了聳肩,又很沒良心地笑出聲,“我都沒想到,她生起氣居然敢拿水往隊長臉上潑。”
***
許知喃走回宿舍。
推門進去前對着窗戶玻璃照了照,她眼眶有些紅,其他倒看不出來什麼。
館廳位置有限,其他年級的人要去看畢業晚會節目是需要報名搶票的,阮圓圓那張應該是託了別人要來的。
而姜月被期末周弄的焦頭爛額,對這類活動沒興趣,趙茜倒是有興趣,許知喃也能幫她要來張票,可讓她一個人孤零零坐幾小時看節目也覺得彆扭。
於是最後都沒去看。
好在整場晚會都在學校官微上實時直播。
甚至有些消息靈通的林清野粉絲早早候着。
這會兒整場晚會的重頭戲——林清野演唱的三分半片段已經被單獨拎出來,先是學校論壇,再是林清野超話搬運,後來《我爲歌來》節目組也轉發宣傳。
趙茜也已經看完了,又轉發給姜月看了遍。
“我以前還覺得樂隊裡鍵盤手是最不起眼的呢,除了主唱,我就覺得鼓手也特帥。”趙茜說,“可是林清野玩鍵盤也太他媽帥了吧!”
姜月看完問:“他還會這種樂器啊?”
“廢話,你別看林清野這回弄的差點畢不了業,專業課成績超牛的好吧,我聽音樂系的朋友說,他們系的老師都特喜歡林清野,好多樂器都是精通水平的。”
姜月有些吃驚:“這麼厲害啊。”
她原來還以爲林清野不過是唱歌好聽,不理解怎麼有這麼多女生喜歡他。
與此同時,另一條帖子悄然登上論壇。
【1L:剛纔跟朋友去商業街吃夜宵,正好碰上刺槐樂隊另外那幾人,結果在旁邊偷聽到他們說林清野被人潑了一臉水???】
【2L:??????蹲瓜!】
【3L:說的是今天的事嗎?晚會不是剛剛結束?(提起晚會我必須嚎一嗓子!好!他!媽!帥!啊!!】
【4L:吃錯瓜了吧,誰忍心往林清野那張臉上潑水啊。】
【5L:加一!而且誰敢潑他啊?】
【6L:簡單分析一下,如果是男生乾的,現在估計救護車也要進學校了,所以肯定是女生乾的!!】
【7L:如果是女生,問題又再次回到了四樓集美提出的,哪個女生捨得??】
【8L:也不會無緣無故做這事吧,難不成是什麼情感糾葛?】
【9L:我來證明這應該是個真瓜,剛纔在東門正好碰上林清野了,一個人,襯衫領口都是溼的,然後我後來經過館廳,還在旁邊草堆裡看到了一束香檳玫瑰!!!現在估計還在呢!】
【10L:這帖子的走向愈發撲朔迷離了……】
……
這一則帖子迅速蓋起高樓,到後面兩百多樓,還真有人拍到了那束掉落在草地上的香檳玫瑰。
花瓣凋落在泥土,深藍的包裝紙上也污跡斑斑。
人證物證俱在。
【234L:大佬買花求愛了??】
【235L:不會吧??我真的想象不出來!!】
【236L:重點是,誰能在林清野獻花告白的情況下,還把水潑他臉上啊!?】
【237L:…………那我只能想到是前女友了。】
【238L:我們學校裡有誰是校草前女友的嗎?】
【239L:別啊,我還在嗑校花校草的神顏CP呢。】
……
論壇裡議論紛紛,各種猜測都有。
可今天下午阮圓圓抱着花回過一趟宿舍,趙茜和姜月都能認出來那張照片上的香檳玫瑰的來源。
兩人對視片刻,都愣住了。
趙茜:“所以,那個潑水的是阮圓圓?”
姜月:“不應該啊,她沒理由那麼幹吧。”
趙茜皺眉:“阮圓圓那個公主病,難不成被拒絕惱羞成怒?”
“你之前不是說她告白只是爲了不給自己留遺憾嗎。”
“……那倒也是。”
這時許知喃推門進來。
趙茜立馬蹦起來,剛想去問問她知不知道那個帖子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可走進後就發現不對勁。
“你眼睛怎麼這麼紅啊?”趙茜問。
“沒事。”許知喃揉了下眼睛,這一路一直忍着,嗓子眼都發酸,還有些疼,輕聲說,“可能眼線眼影之類的東西。”
姜月也轉過身來,問道:“沒事兒吧,我這有眼藥水,你要嗎?”
趙茜說:“先卸妝吧。”
許知喃平日裡很少化妝,但類似晚會活動參加得多,卸妝水和基礎護膚品都有。
她進浴室卸了妝,低頭洗臉時有眼淚淌出來,掌心一半是滾燙的眼淚,一半的冰涼的自來水。
剛纔的強撐在這一刻崩盤。
她指尖發抖,將衛生間的門反鎖上,攀着洗手檯緩緩蹲下來,連呼吸都覺得疼痛。
可又偏偏沒法就這麼走出去,因爲讓她們看到自己這樣,沒法解釋。
最後許知喃在衛生間待了許久纔出去。
趙茜剛想跟她說話,可一回頭看到她眼睛瞬間閉了嘴——比進去時又紅了一圈,那分明是憋哭憋紅的。
“阿喃。”她聲音很輕,試探地問,“你沒事吧?”
許知喃搖了搖頭,沒敢看她,只說:“沒事。”
她爬上牀,放下牀簾,擋住外面的光,屬於她的小空間黑下來。
趙茜跟姜月對視了眼,無聲做口型:怎麼回事啊?
姜月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看許知喃那樣擺明不願提,趙茜平日鬧鬧哄哄的,可不知道怎麼哄人安慰人,最後實在放下不下,又走到她牀邊:“你要是有什麼事就跟我們講,啊,不想講的話你就發信息跟我說,也可以。”
“嗯。”她聲音悶在枕頭裡,“我沒事。”
那晚阮圓圓沒有回寢,趙茜和姜月也沒有聊天,早早熄了燈。
許知喃將臉埋進枕頭裡,到後來腦袋昏昏沉沉,頭疼欲裂。
她第一次喜歡一個人。
人生第一次的悸動。
她母親是初中老師,父親是人民警察,正直正派,她從小是在這樣子的家庭中長大的,耳濡目染,潛移默化,許知喃溫暖善良,即便是父親殉職後也沒自怨自艾,抱着本佛經默默禱告,給自己一個寄託。
林清野這樣的男生,是本不該出現在她人生軌跡中的。
他自由不受束縛,她卻穩穩每一步都有目標規劃。
可是第一次嘛,人生中總有那幾個第一次,產生諸多莫名其妙的情愫,躁動的,憧憬的,渴望的。
在這樣的情愫中,於是所有小心翼翼、卑微靠近都有了合理的理由。
這三年來,她當局者迷,儘管理智讓她瞞過了身邊所有人自己和林清野的關係,可卻無可逃避的沉溺其中。
直到如今。
她被驟然從迷局中拉拽出來,像是當頭一棒。
迷霧撥開後,那些她原本有意忽視的東西也就都看清了。
這晚上她一直沒有睡着,乾涸的眼淚弄的臉都緊繃繃的,直到一旁的手機屏幕一亮。
[媽媽:阿喃,最近學習忙不忙,你爸爸的忌日馬上就要到了,你那天要是有空的話就回家來一趟吧。]
許知喃揉了揉眼睛,看了眼時間,已經過零點了。
[許知喃:媽媽,你怎麼還沒睡啊。]
[媽媽:我醒來上廁所,怕明天忘了就先跟你說一聲,吵醒你啦?]
[許知喃:沒有,我也還沒睡呢。]
[媽媽:這麼晚怎麼不睡覺,學校裡作業很忙嗎?]
[許知喃:不忙,我就是睡不着。]
自從父親去世後許知喃就很獨立,連小姑娘對母親的撒嬌也不常有。
可今天她有些忍不住。
[許知喃:媽媽,我想給你打個電話。]
[媽媽:好啊,你打過來,別吵到你室友了。]
她悄聲下牀,披上外套到陽臺上,撥了電話過去,媽媽很快就接了,她聲音帶着笑,又像是哄:“我們喃喃怎麼啦,有心事睡不着覺呀?”
“媽媽。”她軟着聲,尾音卻是抖的。
那頭許母頓了頓,耐着性子:“媽媽在呢,有什麼事跟媽媽講啊。”
這種時候最聽不得這樣的話。
許知喃眼淚又要憋不住,一顆顆砸下來,又用手背抹去,哭腔也掩蓋不掉:“媽媽,我頭好疼呀。”
“怎麼突然頭疼了?有發燒嗎?”
“沒有,可能因爲今天主持晚會了,聲音好響。”
聽她這麼說,許母才終於放心了些:“我們阿喃這麼厲害,還當主持人了,不過頭疼了那更應該早點睡覺啊,明天起晚一點,多休息會兒。”
母女倆又聊了會兒天,許知喃便跟她說了再見,掛電話後推開陽臺門回去。
趙茜和姜月都已經睡着了。
跟媽媽打過電話後許知喃倒是終於睡着了。
翌日,她難得睡到上午十點纔起來。
頭已經不疼了,可也不怎麼清爽,大概是什麼分手後遺症。
許知喃指尖一頓,又自嘲地勾了下脣。
也許她和林清野之間連分手都算不上。
洗漱後,許知喃把幾本考試要看的書塞進書包,去了刺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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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臨近期末考,她把幾個大活約的時候都往後挪了挪,最近沒定下來的活。
她重新背了一遍教材裡的知識點,合上書,在大腦裡搭框架重新鞏固一遍。
剛背完,刺青店店門被推開,風鈴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
只不過出現的這人就沒有那麼讓人愉悅了——秦棠。
許知喃當不認識,公事公辦:“歡迎光臨。”
他訕笑着:“害,歡迎歡迎,那個……許同學,我是來找你負荊請罪的。”
“不用了,如果是這個事的話,你請回吧。”
“別啊,別這麼狠心啊。”秦棠在她對面坐下,“昨天那真是我嘴賤,你都不知道,後來野哥那張臉有多嚇人,我要是不來跟你解釋清楚,我都得被活剝了。”
“不至於。”
的確是不至於,這一晚上林清野沒有一條短信一個電話,反倒是來了個秦棠。
“哪兒能不至於!你是沒見到他昨天那個樣子!我現在都不敢去找他呢。”
許知喃下了逐客令:“你要是是來紋身的就留着,不然就快走吧。”
秦棠嬉皮笑臉:“那就紋一個?”
許知喃靜靜看着他,眉眼冷淡。
秦棠一哽,被她這神色又乍然想起了從前,以及林清野作爲旁觀者時的評價——這女的太傲。
真他媽,有什麼可傲的。
秦棠點點頭:“行。”
他站起來,往門口走,許知喃不攔,甚至還送客到門邊,他一走出去就打算把門關上。
秦棠拿手擋了下,最後還是說了句:“其實林清野吧,他對你挺特殊的,那麼多女生喜歡他呢,以前也沒見他對誰青眼過,你是第一個。”
許知喃淺淺笑了,露出兩個漂亮的梨渦,一排整齊的小白牙。
秦棠有一瞬間走神。
然後就聽她頂着這一張人畜無害的臉,平靜道:“喜歡我的男生也不少,我不想也用不着求他對我青眼有加。” wWW •тт kán •℃o
“……”
門被關上,門把上的歡迎光臨木板牌子差點砸在他鼻子上。
秦棠被她那話以及眼睛裡的光給怔到了。
昨天看着館廳外兩人偷偷膩歪接吻,許知喃那一臉害羞的樣子,他還真是挺佩服林清野的。
這佩服不在於他成功勾搭上的許知喃,對於許知喃,不能用“勾搭”,得用“征服”。
而且還治得服服帖帖,看不到傲氣了,乖巧溫順。
可如今看來,這小姑娘抽身的清醒迅速。
到底是誰征服誰都說不準。
***
這兩天一直斷斷續續地下雨,結束考試周第一門考試,許知喃踩着溼漉漉的地面從教學樓出來。
回寢室簡單拿了些換洗衣物便踏上回家的地鐵。
今天是她父親的忌日。
許知喃擡手握着地鐵扶手,回憶起從前的事,神色稍淡。
從地鐵站出來,回家一路上經過幾戶鄰居,笑容滿面地衝她打招呼:“阿喃回來啦。”
許知喃一直很討大家喜歡。
剛走進家門口,她就聽到另一個聲音:“阿姨,你把東西放着吧,我來搬就好了。”
“顧從望?”她愣了下。
顧從望手裡拿着幾個果盤,扭頭看過來:“你可總算來了,我給你發信息,沒看?”
“啊?”許知喃拿起手機看了眼,才發現剛纔考試時關的機,到現在都還沒開,“忘開機了。”
“你還真是。”顧從望失笑,手遞到她面前打了個響指,“怎麼覺得你最近恍恍惚惚的。”
“今天試卷有點難。”
“你可得了吧。”顧從望不太相信。
“你怎麼過來了?”許知喃問。
“我閒着沒事,今天不是……”他沒說下去,摸摸頭髮,“阿姨一個人挺累的,我來幫個忙,誰知道來的晚了,阿姨都已經弄好了。”
媽媽在廚房喊她,許知喃忙應了聲,進去幫忙。
等出發去墓園時已經是正午之後。
好在剛剛下過雨,不算太熱。
媽媽將帶來的糕點貢品擺出來,跪坐在墓碑前。
墓碑上一張照片,身着警服,濃眉大眼,長得很正氣。
許知喃以前聽奶奶提過,她爸爸從小就長得標誌,又是警察工作,官家飯,那會兒周圍不少姑娘都傾慕。
可他工作太忙,也沒空相親,身邊都是同齡男人,連個女孩兒頭髮絲都看不到。
直到後來被奶奶明令要求才終於答應去相親一趟,遇到的便是她母親,兩人一見鍾情,很快就定下來。
結婚那天大家看着俊男美女,一個人民警察一個人民教師,一個浩然正氣一個溫婉賢淑,紛紛驚羨不已。
在那時,也算是一段佳話。
誰能想到如今卻成了這模樣。
父親剛殉職那段時間,母親天天以淚洗面,生了場大病,過了一年多才轉好,只是眼睛落下病根,如今到晚上就看不清楚。
媽媽坐在墓碑前跟父親說話。
許知喃沒打擾,跟顧從望走到一旁說話。
***
電視臺錄播室。
《我爲歌狂》的第一期節目結束錄製。
節目實行淘汰制,前期邀請了許多人,有已出道的實力歌手,也有外界評價不算好打算來正名的小鮮肉,還有少部分是從各地挑選出來的未出道歌手,林清野便是屬於這一類。
後續會有投票支持率低的選手被淘汰,也有踢館設置。
林清野雖然從沒出道過,但看這一期觀衆席上的燈牌,粉絲力量並不輸流量。
也許是他這一款在娛樂圈從沒出現過,固粉能力很強,鮮少有爬牆的。
節目組的燈光和各種設備要比畢業晚會那場好許多,浸入式演唱,所有人唱的都是當初預告時的那一首歌。
林清野唱自己的成名曲,《刺槐》。
舞臺底下粉絲們舉着燈牌晃動,拉着手幅,手腕上掛着熒光手圈,隨着旋律齊齊搖擺着。
比在酒吧時聲勢浩大的多。
只不過他卻總覺得有哪兒不太對勁,以至於心口不暢。
然後他便想起了不久前,他在“野”的最後一場演出。
許知喃也來了,坐在角落,安安靜靜的,周圍不少男人都留意到她,也有直接上前搭訕的,都被她拒絕了。
而後隔着人羣,他們四目交匯。
明明只是對視了幾秒,她就覺得不好意思,低下眸子欲蓋彌彰地喝了口酒,卻被嗆的紅了臉。
清純又可愛。
一曲結束,鼓聲重重落下,臺下許多人起立鼓掌。林清野原本直接就要離開,被主持人叫住。
他願意參加節目出乎很多人意料,主持人照着臺本問了幾個問題。
可惜林清野始終很淡,聲音淡,態度也淡。
主持人幾分尷尬,玩笑道:“今天會不會就是我主持生涯的滑鐵盧了,我感覺我要聊不下去了啊。”
底下觀衆鬨堂大笑。
從演播廳出來,王啓正跟工作人員說話,見他出來:“清野,你等一下。”
他停了腳步,也沒走近,懶散靠在牆上,眉眼低垂,樣子有點倦。
王啓跟工作人員交代完工作,走過去拍了拍他肩膀:“一會兒跟大家一塊兒去吃個開工宴?”
他剛要開口拒絕就被王啓打斷:“行,就這麼說定了,認識一下嘛,以後得一塊兒幾個月呢。”
林清野痞裡痞氣地笑,漫不經心:“說不定這場我就被淘汰了。”
“你這個人。”王啓食指點了點他,“想早點淘汰估計都挺難的,你颱風甚至比那些個明星都好得多,現在小姑娘就喜歡你那種張狂勁兒。”
話雖這麼說,不過王啓心裡又想了另一事。
他家裡頭那個女兒才15歲,也不知從哪看到了網上林清野的照片,居然還喜歡上了,今天纏着他想來現場認識一番,被王啓拒絕了。
追星可以,可要是進一步發展到私人的感情可不行。
他那傻女兒哪兒吃得下林清野這尊大佛。
“對了。”王啓又問,“這節目一播出估計你那熱度就要上去,私生活沒那麼容易藏,你跟你那小女朋友打算怎麼辦?”
他之前就看到林清野跟小姑娘聊天的樣子。
雖沒明確說是女朋友,不過他這麼大歲數了,不難猜到。
林清野頓了頓:“她性子靜,公開出來會影響她生活,我也沒打算讓人知道我私生活怎樣,王叔,節目組那邊要麻煩你。”
“現在倒是肯叫我一聲王叔了。”王啓輕斥他,很快答應,“這個你放心,不會拿選手個人生活炒熱度,也不會亂剪輯,都是白紙黑字寫進合同裡的。”
他淡淡“嗯”了聲。
“不過啊,節目這邊我能控制,等熱度上來,粉絲和媒體的眼睛我可控制不住,自己控制。”
他又應了聲,眉間皺着,不知在想什麼。
***
第一期錄製的最後一位歌手演唱結束,觀衆投票也結束。
唱票結果要等下回才公佈,衆人一塊兒赴宴。
入席,林清野旁邊坐了個男人,看着年紀比他大,中長髮,頭頂黑細的髮箍箍着頭髮。
他跟林清野一樣,也沒有出道,同樣是被王啓挖來的酒吧歌手,雖比不上林清野,但在當地有一定知名度。
“那個,你好。”他湊過去打招呼,“我叫周吉。”
林清野拎着酒杯的手頓了頓,側頭看他:“林清野。”
“我知道我知道,我聽過你的歌,以前在酒吧的時候我還唱過呢。”
周吉性格豪爽,話也多,全程基本都是他在說話,林清野心情不爽利,不喜這種場合,只淡淡應着,跟他一塊兒喝了幾杯酒。
周吉一隻手搭在桌沿,林清野注意到他手臂上還有一塊淡色的青色紋身。
周吉注意到他視線,笑了聲:“這個啊,化妝師說上星節目把紋身露出來不好,就是露了後期也得打馬賽克,就直接拿遮瑕膏給遮住了,說實話,這節目屁事忒多,除了設備好,唱起來的確是不怎麼自由。”
林清野拎着酒吧,手腕垂着,評價了句:“挺好看。”
“你也喜歡啊?”周吉朝他身上掃了眼,沒見到露出來的刺青,“你也有嗎?”
“沒,認識一個刺青師。”
“行啊,那我下次要是有新的要紋了你給我引薦一下?”
林清野勾脣,笑笑,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兩人碰了下酒杯,又飲盡一杯,林清野問:“這玩意兒疼嗎?”
“你那刺青師朋友沒跟你說過?”周吉挑了下眉,“我這位置還行,能忍。”
又喝了會兒,在這名利場中林清野耐心耗盡,說了聲去衛生間便起身離開。
去完衛生間他也沒再回宴會廳,直接走了。
這裡離他住的公寓距離不算太遠,沒法開車回去,便戴上口罩帽子直接走路回去。
沒走大路,繞近道小路回去。
小路這的舊牆有些髒,空氣裡瀰漫着股連綿陰雨天特有的潮味兒,石子縫裡冒出些青綠苔蘚。
他沒走過這條路,捏了下鼻樑上的口罩條。
在這天氣下,總覺得身上的酒氣都散發不出來,醉醺醺烘着人。
走一半,王啓打電話過來,問他怎麼還不回去。
“走了。”
“走了?!大家拍照可都等你呢!”
林清野低笑:“你們自己拍吧。”
三兩句掛了電話,他擡起眼,看到對面破桌前坐着的女人,滿頭銀灰白髮,手上皺紋像樹皮,一眼看過去就覺得是個大半截入土的年紀。
她在這小巷擺了個攤兒。
林清野正準備收回視線之際,看到那破桌上的一本書,佛經。
很眼熟,他記得許知喃也有一本。
“算命算命,五塊錢一次。”女神棍從她那破銅鑼似的嗓子裡發出一聲吆喝。
林清野目不斜視,繼續往前走。
神棍把手裡的竹籤筒直接遞過去:“算一卦吧。”
“不用。”
“我看你面有凶兆。”
林清野笑了聲,挑眉:“帶着口罩你也能看出來?”
“心要誠,我一看便知,至於如何化解。”她再次將竹籤筒遞到他面前,“抽一支。”
“我沒帶錢。”
“掃碼也行。”她說着,竟然還真從桌肚裡頭拿出一張破破爛爛的二維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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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野盯着她桌上那本佛經看了會兒,還真鬼使神差地拿出手機,掃碼:“五元?”
“一支籤五元,童叟無欺。”老神棍說。
隨着機械女聲的“支付寶到賬五元”的提示音,林清野抽了支籤。
神棍接過,神叨叨道:“人在愛|欲之中,獨生獨死,獨去獨來,苦樂自當,無有代者。”
林清野心想,要是許知喃在,一個小尼姑一個老尼姑,倒能好好說道說道。
他也沒興趣再問那話是什麼意思,就當五塊聽了個樂,提步要走,神棍又問:“我瞧着你最近姻緣不順。”
他腳步一頓,沒答。
“你心魔太重,不利己,不利人。”神棍依舊錶情不變,“你那位姻緣是個好人,算是便宜你了,只不過要破心魔。”
林清野看着她又從兜裡拿出一包牛皮紙包着的小粉包,往前一推:“溫水沖泡送服,心魔即可斬斷,此秘方不可外傳,只需五百就可了斷心事。”
林清野嗤笑一聲。
覺得自己簡直是有病,纔在這聽這神棍叨叨這麼久,直接轉身走了。
***
林清野回了公寓。
洗完澡坐在落地窗前,從這望出去能將車水馬龍的堰城盡收眼底。
他拿起手機,點開跟許知喃的聊天框。
上一條還是畢業晚會那天。
許知喃出來找他,給他發信息問他在哪。
他划着屏幕往上翻,許知喃找他有個習慣,明明是私聊,可她總會在前面先加一個“清野哥”。
說話也是,總是軟趴趴的喚他“清野哥。”
他們聊天記錄不多,平常也不常聊。
林清野有定時刪除的習慣,很快就拉到頂。
他人往後靠着沙發背,又點進她朋友圈。
挺巧的,許知喃剛剛發了一條。
不是刺青圖案的內容,而是一個蠟燭表情。
林清野順手點了個贊。
緊接着又想起那天晚上,不再是“清野哥”,而是連名帶姓的“林清野”,含着火氣,眼睛亮的嚇人,卻又將五官染得漂亮的驚心動魄。
那一瓶子的水潑的也相當順手。
林清野輕嗤一聲。
又把贊給取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