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難過的模樣,我忍不住想要安慰他,拉過他的手說:“您別難過了,她只是去了另一個世界,現在應該過得很好。”
他淺笑,眼底的悲傷漸漸消散,反扣過我的手:“有你在,我不難過。”
那時候,我覺得和沈先生之間,更多的是如同親情一般的存在,所以對他的一切也沒有避諱。
但是嫤之比我懂事得早,她嗅出了我與沈先生之間的異樣,在家裡從不與我爲難,但是到了學校卻像是變了個人。
不像一般小孩,不喜歡一個人,叫上幾個好朋友把人揍一頓。她是利用自己在學校的影響,讓所有人將我孤立,不同我玩耍說話。
所以在學校我顯得特別自卑,也覺得時間很難熬。
而這一段時間,楚南棠似乎在躲避着我,極少出現,甚至是根本不露面。
我孤獨害怕極了,像是漂浮在大海里的小船,茫茫無盡頭的大海,不知道要飄向何方,想找個依靠,可四周空蕩蕩,只有觸不到底的海水。
“你看她,整個人陰沉沉的,真是可怕!”
“她爲什麼要轉到我們班來?不可以讓她轉班嗎?”
“聽說她以前在鄉下是守陵的,守陵的你知道嗎?”
……
這些議論我都可以忍受,無盡的孤獨也可以忍受。
課本突然不見了,去食堂‘不小心’絆跤,課桌總是莫明奇妙的被人搬到了走廊,書包裡粘了口香糖……都可以忍受。
唯一不能忍受的,是楚先生消失了,不管我有多孤獨多麼難過,他再也不肯出現。
終有一天,我逃了。遠遠逃離了那個讓我窒息的教室,躲進了學校的後山。
蜷縮着,把自己抱成一團,淚水像是絕堤的河,全身顫抖着。
或許我離開村子,本來就是個錯誤,這裡沒有我的容身之處。
“楚先生,你是不是不要我了?你答應過我,會等我長大,哪兒也不去。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那天我在外遊蕩到很晚,沈先生開着車找了我很久,纔將我帶了回去。
他把我帶到書房,問我爲什麼要逃課?
我不安的坐在沙發裡,十指都被搓破了皮,才說:“沈先生,我想回家。”
沈先生表情嚴肅,沉聲道:“這裡就是你的家,你想回哪裡去?”
“這裡不是我的家!不是!”我崩潰的衝他吼着:“我要回村子,我想奶奶了!我不想呆在這裡,他們都不喜歡我!”
“靈笙,是不是受了委屈?”
沈先生被嚇到了,溫柔的語氣中帶着擔心,那一瞬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再次決堤。
我拼命的忍住哽咽聲,擡手不斷的擦着淚水。
沈先生長嘆了口氣,上前將我擁入懷中,安慰着:“沒事了,沒事了……是不喜歡上學?還是不喜歡新同學?都沒關係,你不喜歡,那就不去了,好不好?”
“嗯……”
沈先生安慰了我很久,直到我的情緒漸漸穩定下來,才叫來了衛伯,讓他把嫤之一併叫過來。
我心中頓覺不安,說實話,我有點害怕嫤之,和她在一起時很自卑,也很不自在。
沒一會兒,衛伯叫來了嫤之,她似乎很害怕沈先生,一直埋着頭不敢看他。
沈先生眸光沉了沉,教訓着嫤之:“我讓你在學校與靈笙好好相處,她不熟悉環境,你應該起一個引導作用,現在是怎麼回事?!”
嫤之紅了眼睛,滿是委屈:“我不知道!別人不喜歡她,難道我還能讓所有人都喜歡她嗎?!沈先生,你偏心!”
“嫤之,在我面前,你最好不要耍小聰明,我可以給你一切,也隨時都能收回來!怎麼表現你該清楚,出去吧!”
我心中不安極了,雖然不喜歡嫤之,可又覺得沈先生這樣確實有些不公平。至少當着我的面責備了嫤之,對於嫤之來說,那是莫大的羞辱。
好像,又做錯了?我不應該拿自己的軟弱,當作庇護傘。
“沈先生,我回房間了。”
“去吧,這段時間好好在家裡休息,學校那邊……”
“沈先生請你不要插手,本來這一切就不關嫤之的事!是……是我自己不知道該怎麼處理和同學的關係。”
如果我能勇敢一點,主動和他們交流,表現出友好,事情也不會走到這一步。
雖然嫤之利用了我的怯弱與自卑,推波助瀾,但到底不是問題的關鍵。
“好,我不插手,那你想怎麼做呢?”
我埋頭想了想,小聲道:“我想休息幾天,再去學校。”
經過嫤之房間時,我聽到裡面傳來細細的啜泣。上前輕輕推了下門,沒有鎖。
只見嫤之趴在牀上,哭得很是傷心難過,我又升起一股內疚與自責來。
小聲的叫了她一聲:“嫤之……”
“你走開!”嫤之滿臉淚痕,拿起枕頭朝我丟了過來:“你是不是很得意呀?沈先生只偏着你,看我被罵被修理,你心裡一定得意極了!”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也沒有這樣想。我們和好吧,你還是我妹妹,以後我會對你好,也會讓着你。”
“誰要做你這隻土包子的妹妹?誰稀罕你讓着我?張靈笙,咱們走着瞧,誰笑到最後還不一定!”
“哦,那我去睡覺了。”我退出了出去,替她關上了門,心情沉重了回了自己的房間。
那一晚,又夢到了穿紅色旗袍的女人,同樣的場景,依舊背對着我梳着長長的頭髮。
我像是被困在囚籠裡,四周都是鐵壁,找不到出口,焦急的從夢裡醒了過來。
無盡的黑暗像是隻張開血盆大口的野獸,彷彿要將我寸寸撕裂。
我抱着自己,細細哽咽。不知道還需要多久才能適應這一切,不知道怎樣才能做到從容淡定。
“楚南棠,我們絕交了,以後就當作誰也不認得誰,你去哪裡我也不會再關心。”
失去自以爲唯一的依靠,一夜之間似乎變得更堅強了,而那些軟弱與悲傷,開始微不足道。
三天後,我重新回了學校,儘管一切都沒有改變,可我沒之前那樣絕望而悲傷。
因爲我明白了,一些東西如果註定要失去,就不會再回來。與其哀傷自暴自棄,不如接受面對這一切。
從操場回來,我的課桌又被搬到了教室外,就當是鍛鍊了臂力,一進教室,所有人的眼光齊刷刷的瞄了過來,隨後又開始聚團議論什麼。
我做了道數學題,他們的議論聲隱隱傳入我的耳朵裡。
大約是這裡寄宿的女生,一覺醒來卻睡在五年前廢棄的宿舍樓裡,連續已經發生了好幾次這樣的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