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我幫你,算你欠我一個恩情,他日……”
未等他說完,我承諾道:“他日楚少爺如果有什麼需要,儘管開口!靈笙一定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我們一同來到了荒村山腳下的醬油廠,春芽葬身的水缸,纏着的鎖鏈早已鏽跡斑斑。
石子很快將鎖鏈敲開,推開缸蓋,只見那裡頭躺着一具森森白骨,幽幽的月光傾泄而下,近六十年來,她終於重見了天日。
突然前方有道身影晃動,月夜下看得並不真切。
直到楚南棠提醒道:“她來了。”
他伸出手指,快速在空中劃出幾道符咒,分散在四周,形成一個奇特的陣法將春芽困在了陣法之中。
春芽憤怒的嘶喊着,聲聲悽戾悲絕,血紅的眸透着無盡的恨意,掙扎在陣法之中似乎要與我們同歸於盡。
但她掙扎得越是厲害,陣法也越強大,如同一張漫天的網,死死將她束縛,動彈不得。
她只得在陣法之中哀嚎着,從起初的戾氣滔天,慢慢怯弱求饒。
我不忍再看她那痛苦的模樣,只是詢問着楚南棠:“她爲什麼會這樣痛苦?”
楚南棠祭出瀝魂珠,瀝魂珠散發着強大的光,加持着這個陣法。
“靈魂上的折磨,往往比肉體上的折磨痛苦百倍千倍。七星陣定住她的惡欲,只有讓她戒掉心中所有惡念,靈魂纔會得以重生。”
楚南棠也似乎有些吃力,我退到了一旁沒敢再打擾他。
他閉目吟誦着複雜難懂的經文,這個過程漫長且難熬,直到遙遠的天邊泛出魚肚白來。
楚南棠收回了瀝魂珠,陣法漸漸減弱,春芽回到了在夢魘中可愛的模樣,她朝我們招手,似乎在告別。
晨光穿透了雲層,楚南棠將珠子纏在右手腕上,冗長的舒了口氣,似乎很是疲倦。
“楚少爺,您沒事兒吧?”
“無礙,只是差點耗損我五年的修爲,這便是代價,你明白了麼?”
我眼眶微熱,哽咽着點了點頭。
人活在這個世上,每一言每一行,都或多或少會給周圍的人或事帶來改變,所以我們要學會爲自己的行爲負責,因爲一定會付出相應的代價。
那是我第一次,深刻的意識到自己的渺小,因爲渺小而無法改變或者承擔什麼,所以想着要變得強大。
“即然一切已經過去,你不要多想。最後要做的,便是給春芽找個葬身之地。我可能會沉睡一段時間,不要找我。”
說完,晨風掠過吹散了迷霧,他的身影徹底的消失在我的眼前,天亮了。
小虎子好得很快,休息了兩天便能下牀了,村民們一同給春芽造了墓,一一給她燒了紙錢,做最後的道別與懺悔。
林嬸他們見着我,一臉尷尬,然後匆匆走開了,那件事情誰也沒再提起,似乎沒有發生過,然而確確實實在每個人的心底,劃上了一道抹不去的傷痕。
楚少爺真的沒再出現過,可能是耗損了他太多精氣,還在沉睡中。
我不敢去墓裡找他,但是心中有了掛念,一天總要去靈墓的小石門前呆上一兩個小時。
我將近日裡發生的事情和領悟一點點說給他聽,雖然他可能根本聽不到。
“沈先生他們應該已經離開了,其實我很想去遠方看看,雖然我喜歡山和水還有村子,可是也想去瞧瞧車水馬龍的大城市,是長什麼樣子的。我長到十四歲,還沒有走出過小鎮呢!
楚少爺,你呆在這裡只有山和水陪着你,會不會有時候也覺得寂寞呢?我以後常常來陪你說會子話吧,希望你不要嫌棄我。”
事情過了一個星期後,家裡來了意外的客人。那兩人,正是我以爲早已離開的沈先生與顧希我。
沈先生似乎和奶奶在聊些什麼,見我回來沒有再聊下去。
“沈先生,顧……顧先生。”
顧希我沉默走開了,沈先生冗長嘆了口氣道:“我還以爲你會來找我,結果我等了又等,你終究沒來。”
“對不起沈先生,我……”我準備拒絕他,誰知奶奶激動的一把將我拉到了一旁。
“奶奶?”
奶奶悄聲勸解着我:“沈先生都和我說了,他說要帶你去城市裡繼續唸書,奶奶覺得這樣挺好,你跟着沈先生,總比一輩子都呆在老村子裡要強。”
“一輩子呆在村子裡也沒什麼不好的呀。”
“你這傻孩子!奶奶老了,總有一天會離開你,留下你一個人,奶奶會不放心。”
“可是我丟下奶奶一個人也不會放心。”我緊了緊雙拳,拼命的忍着眼裡的淚水,垂下了頭。
“奶奶這輩子就這樣了,怎麼過都好,可是你不一樣。沈先生說了,每一年送你回來兩次看我,孩子,你總該要出去看看。”
看到奶奶眼底的決然,我心底也已經有了答案,只是忍不住多問了句:“奶奶,你怎麼那麼相信沈先生?他要是壞人怎麼辦?”
奶奶笑了笑:“奶奶問他要證件看了,把底兒都盤問了個遍,這沈先生不至於想要從你身上圖點什麼,若是你受了他的恩惠,就好好報答。”
在奶奶的勸說下,我和沈先生當天便離開了老村子,奶奶只送我到村口,她老了再也走不動了。
我強忍着沒哭,直到回頭看不到奶奶的身影,淚水就跟絕堤的河似的往下淌。
沈先生是個很溫柔的人,一直耐着性子安慰了我許久。
到了旅館,已是晚上九點多,他拿了許多甜點過來說:“走了這麼久的路一定累壞了,也餓了,吃點東西墊墊肚子再睡。”
我哭得聲音有些沙啞:“謝謝沈先生。”
他笑了笑,竟傾身上前吻了下我額頭,頓時我只覺臉上一陣滾燙,這人怎麼突然親過來了?
“那就晚安了。”
“晚,晚安。”我咬着脣沒敢看他,直到他轉身離開了房間,我才舒了口氣。
那晚我睡得很不塌實,半夜總覺得有人盯着我,於是我睜開了眼睛,竟發現牀頭站着一個女人,那個女人我是認得的。
第一次的夢魘中,她出現過,依舊是一襲紅色的長旗袍,墨黑的發很長,沒過了腰際。
可我就是看不清楚她的臉,因爲害怕,所以拼命的掙扎起來,等我身體能動了,坐起身時,她的身影已經穿過了門離開。
我想了想,穿上鞋子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