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隻手舉着木匣子,一隻手拿着裝了我陽壽的香爐。躊躇了一下,最後下了決心,我將木匣放在墳頭上,然後把香灰開始往肚子裡吞嚥。
媽的,要說那玩意兒可真難吃。
尤其沾染了血腥氣之後,口感更差。何況香灰那種東西的成分都能想象,我估計自己是要消化不良的,免不了承受一番胃腸之苦。
吃完後肚子果然就有些發脹,不知道這玩意兒本身就是這麼個情況,還是因爲香灰裡混雜了我的陽壽,那陽壽此時已經和我的身體發生了反應。我想那時候該問問老馮的,至少能夠確定是否腸胃已經出了問題。
但也沒心思和時間在乎這個了,就趕緊招呼了小蟲子,然後準備帶着她就要離開了那裡前往小白莊。
走到墳地的出入口,依然那麼多人,呼啦啦的全都跟着我。
彼時迎我,此時是來爲我送行。
我這個人還從來沒有被那麼多人,不對,是那麼多鬼給予過厚望,在飄搖的綠油油的鬼火裡,我看到那一雙雙的鬼眼睛,一時間忽然感到自己責任重大,好像小白莊的生死存亡全部都寄予我一人之身了似的。
只有老村長有些猶豫,問老族長是否合適。
老村長連說雖然只是進去送點東西進去,但此去依然危險重重,何況之前我姥姥的意思是要我們趁早遠離小白莊的。
不過他雖然曾經是小白莊的村長,德高望重的老人,但在這裡那就是個小輩,自然左右不了什麼決定。
我很感激村長老頭兒,要說我小的時候,見過他幾面,想一想每次都待我不錯。
我安慰了他一下,表示自己此去一定小心,讓他能夠放心。
“你走吧。害怕的話,千萬別回頭,我這就送你回去陽間。”老族長如是跟我說道,“你回去陽間,記得去蹚小白莊,進去村子裡打開陰德箱。”
我最後只是看了一眼那給我送行的白氏羣鬼,沒再說話,拉着小蟲子的手,開始往回走。
後面老族長忽然一聲長嘯,然後是一羣咯咯咯的鬼叫,駭得我心裡一顫。我知道這些鬼不會害我,可還是懼怕那種聲音。我壓抑着恐懼沒有敢回頭。只是感到莫名其妙的一陣風呼呼吹過,然後一切歸於平靜。
“可以回頭了。”是小蟲子的聲音。
聽她那麼說,我就真的回過頭去看那片墓地。隱隱約約的一片墳墓矗立靜默,可是剛纔的鬼火卻都全部消失了,並且也完全沒有了一個鬼影子存在。
“我們回到陽間了?”我問。
小蟲子就點點頭。
“你也可以來陽間。”我又問。
“我都來過好多回了。”小蟲子說話的時候蠻自豪的那種樣子,“跟太姥姥一樣,我可以通行陰陽。但大多時間太姥姥都讓我呆在陰間。”
我覺得我姥讓一個小丫頭呆在陰間這事兒辦的不地道,這麼小的孩子,感覺挺狠心的決定。
“爲什麼不能回頭?”我再問。
“因爲很恐怖。我回頭看過的,我看到的是陽間發生的各種兇殘陰暗的場面,真是太恐怖了。但每個人看到的都不相同。另外,通行陰陽的時候也會看到各種鬼。那些都是最兇戾的惡鬼,因爲太壞了,不能居於陽間,也難以立足陰間。於是只好在陰陽見徘徊。”
小鬼丫頭賣弄的說,有一搭沒一搭的。就連小鬼丫頭都說可怕,那一定是真的很可怕。我有些慶幸自己最終忍耐住了好奇心。
小白莊的燈火在前面閃爍,我們朝着那燈火的方向前進。漸漸走到村子西邊的入口了。這時候,漆黑的夜裡,忽然跳出來兩個身影。
我心裡害怕又是什麼鬼。
雖然接連見鬼,我都給弄的習以爲常了。但面對未知的鬼怪,仍然不免恐懼。你實在不知道忽然跳出來的鬼會帶來怎樣的危險。
坦白的說,我其實更害怕的是遇到陰兵。我的意思是,我害怕那些傢伙四處抓兵源的傢伙們,怕抓了我去。
從之前來的公路上遇到陰兵過道小鬼丫頭的恐怖神情,以及後來老村長的描述裡,我就知道萬一遇到這東西有多麼難纏。
尤其老村長說起和他一起出來倆小夥子的情況,不但悄不聲息的一下子就弄死你,還會給你洗腦,把個紙剪的大紅花往你魂魄身上一套,你傻不拉幾的就跟着走了。
我心裡一直都很懷疑,這拉壯丁的陰兵圍困了小白莊。如今就在我的身邊四周,雖然四周看起來挺安靜的,可那東西一直都虎視眈眈的在盯着我呢。
四周那麼安靜,我心裡又在擔心那種情況之下,黑不隆冬的忽然有那麼倆傢伙跳出來,我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兒。
“誰在那裡?”有人說話了。
說話的是個男人。不過這聲音聽起來,也是內含着一股子怯懦,比我也好不到那裡去。
我覺得這倆貨應該是人,只有人才會莫名的恐懼。另外,從邏輯上講,我們現在行走於人間,遇到的絕多數當然是人。
這倆人手裡的光源閃爍了一下,打開了,應該拿着的是手電筒。
然後他們就用手電筒朝着我照,照到我臉上,我用手擋着強光,經歷了太久的黑暗,一時間感覺非常不能適應。
我心裡不禁咒罵,這也太不禮貌了。
這倆貨走到我和小鬼丫頭面前,看我也只是一個人領着一個小姑娘,腰瞬間直起來了,問我是幹嘛的,大半夜不睡覺怎麼跑到這裡來。
我就坦白的告訴對方我的名字,然後說我是來奔喪的。
“哪家的親戚?”
“啥?”
“我問你是來哪家奔喪的?”有個傢伙就直愣愣的問,梗着脖子,說話間又舉着手電照我的臉。
說起來好像很多人家都在辦喪事似的,那話一聽就死了不少人了。不過也對,老村長的話裡也提到過,近來村裡有許多人暴斃。
我就告訴對方外婆的名字,問對方我父母在不在。
我這樣說話,對方就有些將信將疑了,畢竟我能說出我外婆以及父母的名字。
然後那兩個人就一陣討論。我隱隱約約的聽那意思,其中一個傢伙似乎聽到我來外婆家奔喪還是蠻震動的,覺得事關重大。
但很楞的傢伙似乎還不信任我,連說就算是也不能放行。
說着說着他又激動了,甩開另一個傢伙跑過來,又用手電照我。媽的,他好這口咋的,整的跟審犯人似的。
這傢伙很年輕,倒是挺高的個頭兒,但卻瘦瘦的樣子,像個竹竿。
他說話一副混子樣,我心裡很厭惡這種人。整的自己跟混黑社會的似的,自以爲多麼了不起,實質上卻只是黑社會底層的那種混混。黑社會混的好的都西裝革履溫文爾雅。
但是另一個傢伙倒是蠻客氣,這人長相很壯實,也是身高馬大的。尤其那臉長得很實在,看起來是那種憨厚的農民樣。
憨厚的傢伙用手將混子的手電筒壓下,勸我立刻離開。
他告訴我說小白莊現在不安全,我的到來對彼此都不是好事,勸我還是趁早回去,不要來蹚渾水。還說他們在這裡放哨,目的就是爲了阻止村裡的人偷偷離開,小白莊如今正在施行村禁,也拒絕外人進來。
我說我不怕,能有多不安全啊?我滿不在乎的這麼說。
竹竿立刻急了,混子怎麼都那麼沉不住氣的,梗着脖子衝過來,用手電照着我臉說,“我來告訴你有多麼不安全,你怕死不?”
我點點頭說,怕。
“不是嚇唬你,進來你就出不去了。再出去就是個死。你還進來不?”
我還是點點頭說,進。
竹竿一聽我這麼擰,衝過來就要動手。他推搡了我一下,卻被壯實憨厚的傢伙給攔住了。
“那我再問你,”壯實的傢伙緊接着問我說,“你怎麼三更半夜的來奔喪啊。”
“來晚了,沒趕上車。只好用走的。”我想我這樣回答也沒說錯。
“你是從縣城走過來的。就算你是走的也不對啊,這都凌晨三點了。”憨厚壯碩的傢伙又質疑我說道。
我說中間還發生了一些別的事情,耽擱了。我說我必須進去,我有急事。然後他就問我什麼事兒。
我舉了舉手裡的木匣子說,這東西很重要,別人交給我帶來的,能夠延緩小白莊的緊張,說不定可以拯救小白莊的宿命。
我告訴他們,我要去小白莊裡把這木匣子打開,助長之前封印的力量,抵抗陰兵外鬼的侵擾。
我這麼說,那兩個人就一臉嚴肅,明顯被我的那些話給震住了。
“你知道小白莊現在被鬼纏住的事情?”憨厚壯實的傢伙問。
我說,我可能比你們瞭解的還多。
我說小白莊的青壯年接連暴斃這和鬼將軍黑山徵兵有關。現在小白莊的封印是強弩之末了,我帶來的東西能夠提升小白莊的運勢,助長封印的力量。
估計關於黑山徵兵的說法他們也聽過。外婆之前也警告過他們,應該就是這種說辭。我覺得如今我再這麼說,也容不得他們不信。畢竟他們吃過沒聽話的苦頭了,最起碼也會引起足夠的重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