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夷剛抱着溫暖出了房門,他懷中的溫暖瞬間進了令一個人的懷抱,周圍有侍衛急速趕來彎弓搭箭描準,閔思亦跟着匆匆進了院內,見着這一幕,正欲開口向巫夷道明情況解除誤會,巫夷卻先一步揮手讓侍衛退下。
“熠寒,你來了。”溫暖想要抱住他卻發覺手臂根本無法擡起,甚至連指尖動下的力氣都沒有,心頭不禁澀然。
“是,我來了,我來晚了。”君熠寒看着懷中極其虛弱的她,只覺喉頭生疼的厲害。他與閔思議完事回房卻未見她的身影,他將整個府裡找遍都未找到她,最後將閔思府裡衆人挨個查問,才知青巖見過他,隨後他與閔思去了孟孤染的府裡,卻又得知青巖早帶着她出了府,府里人也並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裡。他心急如焚處處尋她,閔思亦派人查找,兜兜轉轉直到現在才終於找到她,卻未曾想,終是他來得晚了。
“不,不晚。你帶我回家好不好?我想回家,我想回王府,那裡有我最美好的記憶。”溫暖脣角淺抿出抹笑,語聲輕的似在同他撒嬌。
“好,我現在就帶你回家。”君熠寒將她抱緊,“我們回家。”
閔思閉了閉眸不忍再看,巫夷負於身後的手緊握,冰冷的語聲透着壓抑,“我讓鐵騎護衛護送你們回國,再爲你們備上路上需要的各種藥村。”語頓,“一路平安。”
“多謝。”君熠寒大步離開。
有鐵騎護衛護送,回翎國的速度極快。溫暖沿途時睡時醒,到後來完全陷入昏睡中,但腦子卻保持着幾分清醒,模模糊糊的感到君熠寒似在不停的與她說話,時有湯藥喂入口中。偶爾還有七嘴八舌的討論聲,聽得她有些心煩。到得後來,耳邊似乎還時常傳來明兒的哭泣聲,她隱隱覺得自己似乎睡得有些久。但到底有多久,她並不清楚,她只知道她好久沒見到君熠寒了,竟然在睡夢中一次也沒見到過,她好想見見他,看看他現在好不好。
“小暖,你已經睡得夠久了,你何時才能醒來睜開眼看看我?”耳畔似傳來君熠寒的低語。
她雙眼緊了緊,費力的將沉重的眼皮擡起,撐出個縫隙,一縷光線刺入眼中,她一時有些不太適應又趕緊將眼閉上,眼角滑下滴水珠。久未說話的嗓子發出的聲音略顯嘶啞,“熠寒。”
剛剛因起身爲她掖毯子錯過她眼處細微異動的君熠寒此時聽着她這幾不可聞的輕喚一時只覺是自己的錯覺,握着毯子的手卻驀然收緊。
“熠寒。”她指尖微動輕勾住他的手,雙眼終於適應了光線睜開,再次開口輕喚,聲音比此前大了些。
“小暖……你,醒了。”他終於回首看她,眸底通紅一片,語聲輕柔的似飄在天上的一片雲。他緩緩俯身將她擁住,雙臂漸漸收緊,“你,終於醒了。”
“是啊,我終於醒了。”溫暖回擁着他,看着滿園盛開的茶花,脣角勾起抹幸福的笑。
這一次昏睡歷經三月之久,從冬季跨越到春景正好的四月天。溫暖在院中曬着太陽聽着明兒在身旁絮絮叨叨的說着許多事。這三個月中王爺時時陪伴着她,這三個月中皇上時常來王府看她,這三個月中宮內御醫民間大夫出出進進踏破了王府的門檻,這三個月中辰王帶兵攻下了金國近半國土,這三個月中汐月暴發內戰,國師與二皇子兵戈相接……她默默的聽着,一時只覺恍如隔世。
辰羽是天生的王者,縱然是在這個世界亦是如此,不過她記得他對這些權力角逐並不感興趣,現在卻如此雄心壯志,是爲了她?孟孤染與巫夷之間的戰爭終於搬到了檯面上,不知他們最終誰輸誰贏?不過這些似乎已經與她是兩個世界的事同她沒什麼關係了,她以後只要好吃懶做當好她的寒王妃就好。
只是,這些人中似乎未聽到明兒提起楚歡,她尋問之下明兒才搖了搖頭道皇上和王爺都派了不少人去尋找四殿下的下落,卻至今沒有找到。溫暖心頭一時有些擔憂,不知當日楚歡逃走後究竟發生了何事,若是順利他就該早回來了纔是,但願她平安無事。
雖然經過三個月奇珍異材的調養,將當初被血珠護養住的那縷氣息給穩定本元得到些許恢復,但要完全康復,還得長期調理。
又休養了近一個月後,溫暖已可以偶爾逛逛園子修修花,君熠寒仍是除了處理些必要事務外基本都陪着他,但君昊天卻開始三不五時來找她抗議,投訴君熠寒身爲王爺不理朝政將所有事務全扔給他,將他累得像牛像馬,他卻在家裡偷得浮生日日閒十分不公,說再這樣下去便將這皇位扔給他,自己去月牙灣旁搭個茅草屋隱居。走時順便再扔下幾大摞公文讓君熠寒處理。
溫暖聽君昊天提到月牙灣頗有些心酸,其實去月牙灣隱居是他心底真正的想法吧,他其實心底從未忘記過那個叫荷兒的女子。但讓君熠寒去當皇帝……她又悄然將那心酸給收了起來,並主動將君熠寒給攆去上朝。
日子過得很平順,她的身子在各種名貴藥材的澆灌下恢復的比想象中要快上許多,生活又變成了喝茶睡覺曬太陽的的節奏,似又回到了三年前的悠閒時光。她在府裡開了個藥圃,培育了不少奇珍異草,交由弦月照顧。弦月和明兒極爲合得來,兩人時常聚在一起談天說地聊八卦,溫暖才知原來弦月其實也有顆少女心,只是這顆少女心以往被壓在了骨子裡。
白鷹近來愈發愛招惹明兒,惹得小丫頭十分不快,時常跑來找她打小報告,但眸底卻散發着濃濃的少女情懷,溫暖捉摸着等兩人感情穩定些就將親事給辦了。至於洛緋,自從招惹上秦懷春後就沒將這斷袖尾巴給甩開過,更神奇的是她的妹妹秦懷珠非旦不反對,竟還幫着她哥哥追洛緋,令溫暖深覺這也是個奇女子。好在這奇女子對君熠寒早沒了心思,不知什麼機緣巧合下見到了連她至今都未見過的君熠寒的暗衛首領黑龍且對人家瞧對了眼,若能成了倒是樁好姻緣。
轉眼夏至,溫暖身體已恢復了六七成,能跑能跳還能飛檐走壁,只要不太過折騰勞累均無大礙。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發展,只是這其中似乎除了君熠寒,她在往白白胖胖長的同時他似乎在日漸消瘦且面容漸顯憔悴。她曾問過他體內的毒是否已解,他告訴她早已解除,她當時還好奇的問過是哪個神醫這麼厲害,竟然連她束手無策的毒都能輕易解開,他卻告訴她是位雲遊的神醫,還主動伸手將脈經她把過,她把過後雖覺那脈像有些奇怪,但的確已非中毒之象,遂也就放下心來。可現下他這氣色絕不正常,縱是勞累所至也不應於此,她心頭開始隱隱擔憂不安。
“熠寒,你還打算瞞她到什麼時候?她遲早會知道的。若是到一切無法挽回之時被她發現,你可有想過她能否承受?”君昊天眉峰緊皺,“你發現體內的毒開始難以抑制,怕她看出起疑,遂讓我去你府上找她抗議以便你長時間留在空裡,減少與她相處的時間避免她查覺出,縱使懷疑你也可藉口公務勞碌掩飾,可以她的聰慧,你這樣又能瞞得了多久?”
“能瞞過一時是一時。”君熠寒咳了咳,看着錦帕上的血漬,笑得有些嘲諷,與她相識時他是裝病,與她歷經生死相許時,他卻是真的病入膏肓。
“難道你就沒想過告訴她,以她的醫術,或許能治好你?”君昊天再次提議。
“御醫怎麼說的,皇兄是親耳所聞,縱是她醫術再高,但她是人不是神,她現在身子纔剛好轉,我怎麼能再讓她承受這樣的打擊,花費心神在根本不可能的事上。”毒已侵入五臟六腑,縱是大羅神仙在世也難以救活。她當初也曾言這毒她束手無策,他又怎能再以這無望的結果讓她飽受煎熬。至少晚知曉一日,她便多開心一日。
“既如此,那你接下來打算如何,你這情形,怕是也瞞不了多久了。”君昊天無奈道。
“三日後出兵討伐金國。”君熠寒早已想好了對策,到時以戰傷爲名,加以掩蓋,應不會被發現。果真,以假成真,世事重演。
只是世事計劃難以趕上變化,天意總是難測。
近日裡他總是早出晚歸,溫暖醒時他已離開,溫暖睡後他方回來。這晚他剛推開房門卻見溫暖並未睡正靠在牀頭打盹,聽見響動立即醒來將手中用來照明的夜明珠隨手扔在牀頭跑上前來挽住他的臂彎拉着他到桌前坐下,頗爲溫柔道:“忙了一天累了吧,我親手爲你熬的蔘湯。”盛了碗試了試溫度,遞給他,“正好還是熱的,你嚐嚐。”
“你大病初癒,不好好休息折騰這些做什麼?”他語中帶着些許輕責,手卻端過湯,舀了勺喝了口,“味道不錯,不過以後別再做了,這些讓下人去做就好,好好休息別讓我擔心。”
“嗯。”溫暖側肘撐着頭笑看着他喝湯應道,指尖撫上他的臉頰,“最近是不是公務特別繁忙,你削瘦了好多。”
他喝湯的動作微頓,眼瞼微垂,道:“確實挺忙,正好要同你說件事,皇兄打算對金國出兵,三日後由我領兵出戰,接下來這段日子我無法在你身邊陪着你,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要去多久?”她問的很隨意。
“打仗這事誰也說不準,但我會盡快結束戰事回來陪你。”
“好。”她笑,“我在家等你平安回來。”如同尋常妻子對即將踏上征途的夫君說的話。然君熠寒聽在耳中卻心頭一緊,他擡眸看向她,卻見她淺笑嫣然神色如常,緊縮的心這才緩緩鬆開。
“我再給你盛一碗。”她接過他手中空了的碗,手卻一滑碗掉在了地上被摔碎,她忙蹲下身去撿。
“我來。”他拉她起身,自己伸手去撿,卻被起身的她手中碎片不小心劃過手背,血珠瞬間冒了出來,她趕緊拿出絹帕將血珠拭去,因力道掌控得恰到好處,不過是道細小傷口,並不打緊。
“我去拿些藥膏給你擦擦。”她轉身將帶血的絹帕悄然收回袖中。
翌日,天還未亮,待君熠寒將房門輕聲關上離去時,溫暖立即披衣起身,將袖中帶血的錦帕置於清水中,灑入藥粉的手帶着不可抑制的輕顫,隨後雙眼死死的盯着錦帕上血漬的變化。果然,紅色的血漬轉爲暗黑色,無力迴天之兆。他服藥掩蓋住脈象騙過了她,她竟信了。她面色煞白頹然跌坐在凳上頭腦一片空白。雖然早做好了心理準備,加之他昨晚說要帶兵出征及她說等他平安回來時他幾不可見的異色,已印證了她心底的猜測,但當結果真真切切的呈現在眼前時,仍然令她無法承受。
她們之間爲何總是如此,她遊離於生死邊緣時,他安好。可當她好不容易從生死邊緣掙扎回來,他卻又遊離於生死邊緣。她們總是徘徊在陰陽相隔之間。他曾告訴她,老天不會如此無情,定會給她個圓滿,可這算是什麼樣的圓滿?她不過是想要與他一世安好,爲何就這麼難?
天色漸明,日正當空,直到午時她方醒過神來。匆匆將桌上的東西收拾好,整理好心情又恢復到那個他極力隱瞞什麼都不知道的散慢無憂的溫暖。
“小姐,以往每年你都要讓明兒在明日送經書去護國寺給老爺夫人祈福,今年還去嗎?”明兒將糕點爲她擺放好後問道。
溫暖將手中久久未曾翻動的書卷放下,微微怔了怔,笑道:“去,當然要去,不過今年我要自己去。”明日是荷兒的祭日,她每年讓明兒送去護國寺的經書說是給她從未見過早已撒手歸西的溫老將軍及溫夫人祈福,其實只有自己知道,是給那個未曾謀面的女子祈福。
“可是你身子纔剛好,王爺……”
“王爺最近公務繁忙,就不讓他陪我去了。”溫暖故意曲解她的意思,“你去準備準備,我們明日一早就出發,快馬加鞭,應該能趕在晚上王爺回府之前回來。”
“哦。”明兒傻愣愣的撓着腦袋去準備。
接天連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正是月牙灣此景。
溫暖坐在大石畔拿着酒壺斟滿杯酒舉杯對隨風搖曳的荷花道:“敬我未曾見過的你,荷兒。”,酒水灑落在水面,蕩起淺淺漣漪,似那女子帶笑的眼。
“沒想到你竟比我早來。”身後一道溫潤的嗓音響起,溫暖不用看也知道來的是誰,她飲了杯酒側首看向他,笑道:“確實比你早了些。”
“你身子剛好不在府裡好生休養卻大老遠跑來這湖邊,不怕熠寒責備你?”君昊天走上前將籃中的食物一一擺放好。
“他現下早出晚歸,日日事務纏身,只要你不說,他根本不會知道。”溫暖斟了杯酒遞給他。
“聽你這話似在怨我?”他脣角含笑,眸底卻泛起抹嘆息。
“你可是皇上,我哪敢。只要你不將此事告訴他就好。”溫暖淺笑,半真半假道。
“我可不是多舌之人。”君昊天坐在大石另一側,望着湖面的神情有些癡然,“若是我能再見荷兒一面該有多好。”
“昊天。”他話音剛落,一聲清靈帶笑的嬌喚悠悠從湖中傳來。
“荷兒?”君昊天猛然起身,神色驀然大變,急切的喚道:“荷兒,是你嗎?荷兒,六年了,你終於原諒我,肯出來見我了?”
“昊天。”帶笑的嬌喚輕悠婉轉。
“荷兒,荷兒,真的是荷兒。”君昊天轉身對溫暖道:“你聽到了沒有,是荷兒在喚我?她終於回來了。”
“聽到了。”真是大白天活見鬼了,荷兒的身體已被她用,難道真的是對君昊天癡情太深一直待在這湖中未離開?穿越這種詭異的事都有,世間真有鬼似乎也很正常,只是,她心頭爲何會隱隱不安?
“荷兒,你在哪裡,我好想你,你出來見見我好不好?”君昊天直接步入水中,向湖裡走去。
“你瘋了,快上來。”溫暖伸手去拉他,卻與他的衣袖擦指而過。
“昊天。”亭亭玉立的荷花中,緩緩出現抹女子的身影,身着大紅的嫁衣,面上薄紗輕縛,雙眼彎起似抹月牙,擡手對君昊天柔聲道:“昊天,過來。”
天地似在這瞬間靜止,君昊天眸中僅餘那抹紅影在對他含笑邀請,他旋身而起翩然向那抹紅影掠去。他魂牽夢縈思念入髓的荷兒,此時就在他的眼前。足尖在她身前輕落,他握着她的手,似夢似喚道:“荷兒,你終於回來了。”這樣的感覺如此真實。
“是啊,我終於回來了。”她主動依偎進她的懷中,手輕搭在她的肩上,衣袖劃落至手肘。
溫暖一直緊緊的盯着兩人,心底的不安越來越強烈。此時見着她衣袖滑落的手腕露出極深的勒痕,腦中閃電般劃過她陰毒的眼,她對她的恨對她的殺意。現下她又以荷兒臨死前的裝扮縛面出現在月牙灣,誘使君昊天過去……青青,青,晴?溫晴?
她是溫晴!
溫暖只覺渾身似被冰凍,血液驟凝,幾乎控制不住的嘶聲道:“小心,她是溫……”
“君昊天,去死……”
兩聲重疊,然各自的話卻都嘎然而止。一縷湖風過,卷落溫晴面上的薄紗,露出她不可置信極爲醜陋的臉,豔紅的血從嘴角汩汩而下,身子驀然臨空而起,狠狠摔在月牙灣畔,手中緊握的匕首反手插在胸口處悉數沒入。
這段時日她用盡各種辦法卻無法靠近溫暖殺了他,更無法混進宮中殺了君昊天,她此生恨極的仇人。她知他每年那個賤人的祭日他必然風雨無阻都會來,就算知道她未死,他仍然會來。她想,或許在他心中,屬於他的那個賤人早死了。她賭,賭他今年仍然會來,賭他對她的情最濃最遺恨之處。她身着當年那賤人所穿他送的款式一模一樣的嫁衣,早早在此埋伏。卻未曾想那個賤人今日竟然也前來,她說:“敬我未曾見過的你,荷兒。”那刻,她心口狂跳,想着她至醒來後與原本性格迥異及對待君昊天態度的種種,她大膽的猜測莫非這就是傳言中的借屍還魂?這具身體的主人早已不是當初那個賤人?接下來君昊天的話,終於映證了她的猜測,雖然這種事情太過匪夷所思,但這竟然是真的,對她來說真是天大的喜事。這對她意味着,她的計策比想象中更加容易成功。她原本還擔心溫暖的到來會讓她功虧一簣,卻未曾想,卻未曾想老天爺竟然這樣幫她,讓她發現了這樣天大的秘密,可利用的秘密。君昊天今日註定會死在她手裡,只要君昊天死,她殺溫暖就是易如反掌。大仇能一次得報,該是件多麼大快人心的事。
然而,然而當匕首沒入心臟的那刻,她卻不明白,爲何死的會是自己?她雙眼瞪的極大看着周身肅殺之氣重重的君昊天,至死都不明白,這樣的反轉由何而來?
“你可有受傷?”好半晌,溫暖才從這驚變中回過神來,急步上前問道。
“沒有。”君熠寒看着溫晴的神色極其駭人,語聲似刀鋒劃過,“就憑你也想冒充朕的荷兒?荷兒冰清玉潔,你卻惡毒至極渾身污濁,縱是將你扔進九天瑤池清洗萬遍你也不及她分毫。當日朕聽聞天牢被雷擊毀你已死,朕真是追悔懊恨不已,恨自己未能親手殺了你。終是老天憐見,留你一命讓你死在朕的手中,讓朕親手爲荷兒報了仇。”他冷聲厲喝,“來人,將這歹毒賤人扔進萬獸窟,朕要讓她葬身獸腹屍骨無存,永身永世輪爲孤魂野鬼不得轉世輪迴。”
他語音落,暗處立即有侍衛上前將殘留着最後絲氣息脣畔微微蠕動的溫晴拖走。
“你……”溫暖想開口,卻終是將話嚥了回去。
“剛剛,我真的以爲是荷兒,她終於肯見我一面。”他眉目落寞,脣角的笑悽然苦澀,“可當她依偎入我懷裡那一刻,我卻知道終是我妄想了。”
人生,怕的不是絕望,而是絕望之後得到希望,轉眼卻是場更深的絕望。這種感覺溫暖深有體會,是以他明白君昊天此時的心情。如同,她現在與君熠寒。
涼風過湖,送來陣陣荷花清香,溫暖瞧着那開得正好隨風輕悠搖曳的荷花,輕聲道:“其實荷兒從未離開過你,她就住在你的心中。”
“今日去了月牙灣?”溫暖剛打開房門卻見君熠寒已坐在桌邊等着她,明兒縮着腦袋立即開溜。
“是啊,你今日回來挺早,公務忙完了?”她到他身旁坐下,隨手倒了杯茶喝了口,脣角微撇道:“不會是皇上告訴你的吧?”
“月牙灣出了如此大事,你認爲能瞞得住我?”他將她抱在懷中擱好,嘆道:“你什麼時候才能不讓我這麼操心。”
溫暖失笑,“我又不是小孩子,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在我心中你就個永遠長不大需要我照顧的小姑娘。”
“……看到沒有,我雞皮疙瘩全起了。”
“你身子似乎好的差不多了。”他突然轉移話題。
“嗯,沒有十層也有九層。”她故意誇大。
“這樣我就放心了。”他將她打橫抱起,向牀榻走去。
“喂,你幹什麼?”蓋上棉被純聊天的純情夫妻做久了,突然這般……她一時有點……
“你說做什麼?”他意味深長的唏噓道:“小暖,半年多了。”
“你剛不還說我是個小姑娘。”她捂住衣襟,眸底帶笑故意防備的看着他。
“我正喜歡你這樣的小姑娘。”他眉梢半挑,俯身而下。
“臉皮真是忒厚。”
“牀榻之上,臉皮基本沒什麼用,就是不要也罷。”
紅燭滅,暖帳合,掩住一室好春光。
天際微露青灰色,溫暖感到身旁的人正輕輕的抽出臂彎,她趕緊伸手將他抱住睜開眼看着他道:“明天你就要出征了,今天在家陪我好不好?”
“可是……”
“難道公務比我還重要。”她面色陡然一變,翻身覆在他身上將他抱得更緊,“你今天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有本事你就這樣帶着我去上朝。”
“……我今日本就不去上朝在家陪你,剛剛只是想去爲你做早膳。”他呼吸漸顯粗重,“快下去。”
“不下,就這樣睡着挺舒服,陪我再睡會,早膳明兒會做。”她摟着他的脖子蹭了蹭。
“……你這樣要我如何睡得着?”他聲音暗啞至極,灼熱的呼吸拂過她的耳畔,惹得她肌膚輕輕顫粟。
“那是你的事,反正我睡得着。”溫暖死鴨子嘴硬道,其實她一翻身上來就感到了異常,但要她下去,不可能。
“你真睡得着?”
“嗯,我已經睡着了。”
“既然你也睡不着又賴着不讓我走,那我們不如做些有意義的事。”他攬着她的腰一個翻身改變了兩人的位置。
“不是,我說我已經睡,唔……”
房外端着臉盆趕來侍候君熠寒梳洗的明兒聽着裡面傳出的細微聲響,立即臉蛋紅撲撲的端着臉盆退了回去。
wωw● ttκΛ n● c○ 喝茶看書下棋吃飯,溫暖並未讓君熠寒陪着她做什麼特別有意義的事,不過是以往他陪着她會做的事罷了,只是有他陪着的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尤其是……在他離開前的這日。
“我想去宮裡住段日子。”入睡前,她趴在他的胸前道。
“怎麼突然想去宮裡住?王府裡不好?”他眉峰微蹙。
“王府可是我和你的家,這世上有什麼地方能與它比?”溫暖伸指撫平他的眉,“我只是突然想到宮裡有很多藥材藥典,你不在的這段日子我正好可以去瞧瞧。”
“你需要什麼讓他們直接送府裡來就是,何需要你親自去。”
“我要自己慢慢挑,順帶去太醫院轉轉。”
“真只是去瞧瞧去轉轉?”
“……當然,該拿的還是得拿。”
“……去吧,若太多就讓皇兄派人幫你搬,別累壞了自己。”
“……好。”
五更聲過,終是到了離別的時刻,房門輕合上的霎那溫暖睜開眼,擡指撫着脣上仍殘留的餘溫,脣畔的笑苦澀而堅定。
“你這樣做太過冒險,我不同意。”君昊天斷然拒絕。
“這是救他唯一的希望,你難道想眼睜睜看着他……”她說不出那幾個字,“她是辰王的屬下,我與辰王是故交想必你已知道,縱然她要對我不利,辰王也會對我庇護,再者,我不過是去求藥,能有什麼危險?”
“若取藥真像你說的那般容易,你又爲何要瞞着他?這藥我可以派人去取,無需你親自去。”
“說來說去你仍是不同意幫我隱瞞行蹤?”溫暖也不再與他多言轉身就走,“那我便光明正大的去,讓他得到消息將我攔下,待到他離去後,我給他陪葬。”
“你!”君昊天氣得頭疼,只得妥協道:“我派人暗中護着你,若取不到就回來,我們再另尋他法。”
“好。”溫暖脣角勾起抹笑意。
君昊天看着她離去的背影,撫額輕嘆,終是讓他給料中了,熠寒想瞞她根本是瞞不住的。但願她此去,求仁得仁纔好。
“今日怎麼有興致邀我賞月喝酒?”映文看着院中石桌前候着的顧辰羽眸色微動,隨即挑起抹輕諷的笑來。
“月雖好,但一個人賞終是寂寞了些。坐。”顧辰羽爲她斟滿杯酒遞給她。
映文看着他落寞的神色,脣角動了動終是未出聲接過酒杯一飲而盡。有多久,她沒好好的這樣和他同坐賞月喝酒了?若不算這中間相隔的異世鴻溝,應該是六前年,她跳樓的前日夜晚,那晚的月亮也如這般圓,景緻也如這般好。暖暖因要準備次日的實驗並沒有來,所以那樣的良辰美景只屬於她和他,她私自的把這當作她們的約會。
然而也是那晚,是她最爲心碎的一晚,他對暖暖的感情終於到了按捺不住的地步,不再聽從她的勸阻她的建議,堅持待暖暖次日實驗後向她表白。那一刻她心神俱碎,不知該如何面對未來,她只知道他絕不能讓他告白,否則她將一無所有。當着暖暖跳樓的想法也在那一刻忽然冒出腦海且瘋狂滋長無法控制,既然得不到,那就毀滅吧,毀滅自己,毀滅他們之間的可能。
終於,她成功了。可是她卻爲何從未能開心過?是因爲暖暖又擁有了全心全意愛她的男人,而她卻仍一無所有,縱使她未選擇辰羽,辰羽寧肯仍在原地獨自徘徊也不肯回頭好好看她一眼?還是因爲她其實從樓上跳下那刻就後悔了?不,不可能,她所做的事絕不後悔。
酒一杯接一杯的喝下,她終是滿腔苦澀的開口:“是爲了她吧?”
“什麼時候爲她解盅?”他飲盡杯中酒,問的冷漠。
“她就這麼好,你們都這麼護着她?”她語聲輕似呢喃,眸中晦色黯淡“那麼多年我全心全意的對你好,可你卻半分感受不到。我的眼裡只有你,可你的眼裡卻始終只有她。若她對你的付出對你的心意有我對你的一半,或許我還不會如此不甘心。可她什麼都沒做,而我什麼都做了,到頭來,你卻恨的是我,愛的是她。辰羽,你可知我的心有多痛有多怨有多恨?”
“愛一個人從來不是她爲你做了多少付出多少,而是愛了便愛了,只因那個人是她。映文,這麼多年她如何待你,想必你心裡很清楚,難道就因我不愛你愛的是她,所以你就要毀了她?你這樣做如何對得起她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他的話如同根根利針刺穿着她的心。
“你以爲我天生就想做個壞女人?你以爲我這樣做自己心裡會好受?”映文拿過酒壺將酒悉數倒入口中嗆得咳嗽連連,眸底隱有淚光浮現,“這些年愧疚妒嫉不甘怨恨日日夜夜折磨着我啃噬着我的心,痛的我無法呼吸,夜裡噩夢連連根本無法入睡,只得擁被枯坐到天明。辰羽,你可知這個時候我多麼想你在我身邊陪着我安慰我跟我說說話。可是……”她閉上眼,將自己置身於那片讓她恐慌的孤寂中,“只有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夜風輕拂,她緊咬住脣,身子因極度隱忍而泛起微微顫粟。長久的靜默後,他將她輕擁入懷,飄渺的聲音似從遙遠天際傳來,“想哭就哭吧。”
她驀然擡頭看他,水汽瀰漫的眸中是全然的不可置信,這樣溫柔的他,是她就連在夢裡都未曾見過的,是在菩薩面前許了千百次願都未曾實現過的,是她藏於心底最深處的奢望。而現在這願望這奢望都成真了?不是在夢裡?她指尖顫抖着輕觸他清俊的臉,那微涼的觸感自指下真真切切的傳入心底時,她方確認這不是夢。這真的不是夢,這一刻是真的!
多年來積壓的委屈思念怨憤等等交織的情緒終於找到了突破口,眼中的淚涌洶而下,她伏在她懷裡號啕大哭。哭她的怨她的恨她的不甘,哭她歷經這些年終獲他給予的一絲溫暖。
不知哭了多久,終是哭得累了,她在他懷裡沉沉睡去,眼角尤掛着未乾的淚痕。顧辰羽眼瞼微垂,視線落在她似梨花帶露的清麗嬌顏上,眸色複雜難辨。他起身將她抱回房內,爲她蓋好被子正打算離開,衣袖卻驀然被她牽住。她仍閉着眼,問他:“你能不能試着愛我?”又補充,“若我爲暖暖解了盅,你能不能試着愛我。能不能,給我個機會?”
知了在外聲聲的叫,更顯房中此刻的靜默。她悽然一笑,握着他衣袖的指漸漸鬆開,臉頰微轉側首向裡。縱使她卑微至此,他仍是連個機會都不肯給她。他對她,真的好殘忍。
“睡吧,今晚我陪着你。”指尖滑落的霎那,她的手落入他的掌心,被他溫熱的掌心包裹住。他半靠在牀頭,說出話像春日裡溫柔的風拂過她的耳畔,令她枯死的心生出絲希望。
“辰羽,我是不是在做夢?”她眼睫顫了顫,好半晌才終於鼓足勇氣睜開眼看着他。
“你累了,好好睡。”他爲她蓋好被子,閉目假寐。
“嗯。”她帶着濃濃鼻音輕應,身子不着痕跡的往他身旁挪挪,拉近與他之間的距離。眼淚再次不爭氣的滑落下來,這一刻,她期盼了好久,終是得嘗所願。若只要她救了暖暖,他便能如此待她好,那她願意,縱使……拿她的命去換,也值得。只要他心底能有她,哪怕只有分毫的位置,她也已心滿意足。
他在她身旁,有生以來第一次體會到心安的感覺,竟比想象中的還要美好。她緩緩閉上眼,可卻了無睡意,終究幸福來得太過突然,近似於幻境,是那樣的不真實。閉上的眼再次睜開,她靜靜的看着他,直到天明才終是睡去。
顧辰羽眼瞼微擡,眸中清明未有半分睡意。她未睡,他同樣一夜未睡。他們都是癡情人,各自執着着自己的執着,終是誰都無法回頭。他指尖帶着絲憐憫將她眼角未乾的淚痕撫去,留下一聲輕嘆起身離開。
“老大,故人來訪。”他剛跨出門,門口面無血色髮絲上沾着些層露的水玉立即上前道。他在她房裡待了多久,她便在她房外守了多久。
顧辰羽關門的動作一僵,眸色幾度變換。好半晌,方語聲透着壓抑問道:“她來了?”
“嗯,在大廳裡等着你。”
他幾乎是立即轉身向大廳行去,腳步帶着前所未有的急切。然走出走步他又停下,並未回身,只沉聲道:“別爲了我耽誤自己,我不值得。”
“那她呢?”水玉笑得苦澀,“你不爲了她也是如此。她對你來說值得,你對我而言又何嘗不值得。我們,不過是同一類人罷了。”
顧辰羽不再多言,擡步離去。誠然,他自己都無法做到的事,又有何立場來規勸他人。
“辰羽。”溫暖聽見身後傳來的熟悉腳步,含笑回首喚道。
“暖寶。”顧辰羽瞧着眼前這日思夜想的容顏恨不得將她緊緊擁在懷中,卻最終是剋制着衝動,踱步上前打量了她幾眼,點了點頭道:“氣色倒是好了不少,看來這半年他將你調養的不錯。”不知這其中,有沒有他派人送去的藥材的份。
“天天被當做藥罐子養,若再不好那老天也對我忒殘忍了。”溫暖語中雖抱怨,但眸底卻滿是笑意。
“看着你好我就放心了。”他脣畔跟着泛起抹笑意,“去花園走走?”
“好。”二人相攜往花園而去,笑語連連畫面和諧美好,宛如一對壁人。
水玉黯然回首,正打算離開卻見映文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不遠處,此時正神情怔怔的看着前方走遠的兩人身影,垂落於身側的手狠狠拽着衣裙,眸底涌動的是她辨不分明的情緒。
“看見沒有,縱使你死賴在老大身邊,你也不及她的分毫。”水玉冷嗤,心底竟泛起絲快意。
“閉嘴!”映文眸色凌厲的瞪向她,“屬於我的東西,誰也別想搶走。”
“那也得看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水玉冷笑着離開。
映文眸底恨意漸濃,爲什麼,爲什麼她剛好不容易看見點希望她卻又出現在辰羽眼前?心底熊熊怒火燃燒,摧毀着她的理智。然在恨意即將將她整個人淹沒的瞬間,她腦中驀然一個激靈,想到辰羽昨晚對她說過的話,而他之所以對她那樣溫柔,是因爲她說過她要爲暖暖解盅,讓他給她一個機會。這是不是意味着,意味着只要她對暖暖好,爲暖暖將盅解了,做一個好女人,他就有可能會愛上她?是啊,一定是這樣的,暖暖現在有了君熠寒過的很幸福,辰羽那麼愛她是不會破壞她的幸福的。只要她和君熠寒好好的,不再出現在辰羽面前,辰羽總有一天會忘了她而愛上她。她記得曾有人說過,其實最大的愛,從來都不是愛,而是很長很長時間唯一的陪伴。只要她陪在他身邊,她相信他一定會愛上她。雖然救了暖暖之後,她的很長的時間會變得很短,但只要能陪着他,就夠了。那樣好的她,縱然時間短,他也會愛上她的吧?
如此想着,她心頭滿是歡喜,仿若已看到了辰羽將她深情凝望着告白的模樣。她急急跑去廚房將所有人趕了出去,動作迅速的做着溫暖愛吃的糕點小吃等等。
“我看你心事重重,可是出了何事?”顧辰羽瞧着她眉眼間隱隱透着的憂色,停步看向她問道。
“你的眼神還是一如當初的犀利,什麼都瞞不過你。我還未開口,竟已先被你看出來了。”溫暖脣畔泛起抹苦笑,隨手摘下朵花拿在指間把玩,“的確是出了事,這次我來其實是找個人,這個人你也認識。”
“誰?”
“賽諸葛。”
剛端着糕點行來的映文聽見此話立即轉身隱在花叢後,暖暖找賽諸葛做什麼?還是她知道了什麼?
“找她?可是有何事?”顧辰羽心頭亦如映文所想,不動聲色問道。
“熠寒……他中了極深的毒,這毒我一時半刻也找不出化解之法,然他的身體卻每況愈下沒有時間再等。現在普天之下能解此毒的唯有賽諸葛,此次,我便是爲求藥而來。”溫暖輕嘆口氣步入涼亭中坐下,澀然一笑,“沒想到我專業研毒製毒二十年,到頭來卻連自己愛的人都救不了,還要向他人求取解藥,想來真是諷刺得可笑。”
“你是人不是神,別拿神的標準來要求自己。”顧辰羽在她對面坐下,眉峰微皺道:“你都解不了的毒,怎知賽諸葛她定能解?”
“她有華鼎,華鼎煉出的藥能解天下至毒。”溫暖撫了撫額道:“這事三言兩語也說不清,總之若連華鼎煉出的藥也解不了他的毒,那他……”
“放心,不會有事的。稍後我就帶你去見賽諸葛。”顧辰羽打斷他的話安慰道。縱然看着她爲另一個男人愁眉不展滿腹擔憂,心頭飩痛的厲害,但他更希望看到她的笑顏看到她幸福。
華鼎?暖暖怎麼會知道華鼎?當初閔思帶着君熠寒到喜善堂解毒時,閔思曾提及過華鼎,難道是君熠寒聽去了告訴她的?或是她與閔思相識閔思告訴她的?映文腦中細細思索着這個問題,端着托盤的指尖驀然收緊,想着當時閔思對君熠寒的相護,難道暖暖就是閔思?她全身血液似瞬間凝固,若她真是險些取了她性命的閔思……她眸色漸冷。
“謝謝你,辰羽。”溫暖見他蹙眉,趕緊道:“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對你說謝謝,但我總得找句話來表達我的心情纔是,找來找去還是這句最實用。”語聲微頓,終是問道:“你現在和映文,還好吧?”
映文剛欲轉身離開,聽溫暖提及她,步子又不禁停了下來,她想聽辰羽如何說。
“還好。”單單的兩個字帶過,他不想提及太多。
“映文她雖然將你忘了,但你既然愛她……”
“等等,你說他將我……”
“暖暖。我聽說你來了,特意做了些你愛的糕點和小吃,你嚐嚐看。”映文立即出聲打斷顧辰羽的話,端着托盤笑着走上前。
溫暖雖知來見辰羽極有可能見到映文,但她這樣突然出現在她眼前,神色自若淺笑嫣然仿若什麼事都未曾發生過的模樣,她一時竟不知做何反應。是如她當做什麼事都未曾發生過?還是言詞激烈的質問?
可她畢竟是她多年的朋友,是她的親人,當初的事她相信絕非君熠寒說的“娶她只爲報復她”那般簡單,但有些事一旦揭開遮掩的面紗露出裡面醜陋的姿態便再也回不去,她現在和君熠寒過的很好,她也終是如了願。既如此,那便讓時間將一切埋葬吧。只要,她不再觸碰她的底線。
“你做的糕點小吃不用嘗也知道定然好吃。”溫暖接過她遞來的糕點,拈起一塊放入口中,瞧着她期待的神情,抿脣笑着道:“手藝進步了不少,看來定是常給辰羽做的緣故。”
她的確常給辰羽做,可他卻從來不會吃。她心頭苦澀面上卻泛起抹嬌羞,“閒來無事就做做。”擡眸看了看溫暖,略顯踟躕道:“暖暖,上次是我一時糊塗,你能不能原……”
“過去的已經過去,既然現在我們大家各自安好,過去的就忘了吧。”溫暖打斷她的話,舉杯道:“我們三個來自同一個世界是彼此最親的人,現在各自都有了屬於自己的幸福,也算是在這異世彌補了上一世的遺憾得了個圓滿。爲了我們的幸福,乾杯!”
三人以茶代酒,舉杯而飲,卻是三種截然不同的心情!
“這麼晚來找我,有事?”映文倒了杯茶隨手遞給顧辰羽。
“我與暖寶的對話想必你也聽了不少,自是知道我來找你是爲了何事?”顧辰羽面色沉凝直接道明來意。
“果然又是爲了她啊。”映文了然一笑,瞼下眸中的痛楚,“你放心,我會救他的。”語聲微頓,“暖暖的盅毒,一個月後我也會爲她解了。”
“你……”顧辰羽略顯詫異的看着她,終是問道:“爲什麼?”
“爲什麼會如此輕易的答應?”她看着他微微緊繃透着意外的神色,只覺胸口窒息的厲害,他就這麼不相信她,認爲她不會救君熠寒?是啊,她在他心中已是個徹頭徹尾的壞女人。她輕輕笑了笑,問:“若我說只爲了讓你多看我一眼,你信不信?”
他眸色極深的看着她,沒有回答。她似不在意的轉過身向內室走去,聲音透着淡淡疲倦道:“我累了想休息了,明早你帶她來見我吧。”
“既然要爲她解盅,爲什麼不明日一起將盅解了,而要等到一月後?”他問,語聲透着質疑。
映文的腳步頓住,置於身前的手狠狠絞緊,“如果我說需要做些準備你相不相信?”黯然一笑,“罷了,你終是不信的。”遂不再多言,大步轉入內室,她怕她再多做停留便會控制不住心緒失控,說出些不該說的話來。她不過,不過是想要多一月陪在他身邊的時間而已。
顧辰羽皺了皺眉轉身出了房門回到自己房中。
翌日,顧辰羽帶着溫暖見映文,映文仍如喜善堂時着裝打扮面上薄紗輕縛。她對顧辰羽道:“不知辰王可否讓我同這位姑娘單獨談談?”
顧辰羽眸色微沉看向映文,映文卻垂眸喝茶,對他投來的目光似毫無所覺。溫暖淡然笑了笑,對顧辰羽道:“你還有事忙吧,我稍後再去尋你。”
“好。”顧辰羽深深看了映文一眼,轉身離開。
“賽姑娘將辰王支開,可是要單獨與我談報酬問題?”溫暖問的漫不經心。
“我對報酬並不感興趣,但我對姑娘的身份倒是很感興趣。不知我應稱姑娘爲寒王妃,還是應稱姑娘爲閔丞?”映文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眸色似洞穿一切。
“但憑賽姑娘喜歡。”溫暖微詫,隨而脣畔含笑從容淡然道。
她當初既是慕容婧的人,王公公將她的身份告訴了慕容婧,她會知道,也在情理之中。她心頭微作思襯,倒也對她知道她的身份不甚在意。其實她本可以控顏丹換顏以新的身份出現免去這層隱患,但她近半年來調理身子所服用藥材頗多,其中恰有味藥是與控顏丹相剋的,再者,若她沿途不停的“變臉”,暗處君昊天派來的暗衛若將她跟丟了,傳回消息給君昊天,可能會引起些不必要的麻煩,是以她也就沒了換身份的心思。
映文袖中的手狠狠拽緊,言語間卻是透着分示好,“當初不過是立場不同,對王妃有所得罪,還忘王妃不要放在心上。現下我既爲辰王做事,王妃是辰王的朋友,自也是我的朋友。我這有粒萬靈丹,王妃可拿去給王爺試試,若這藥對王爺無用,那我也無能爲力了。”
她來此自是沒百分百把握能從賽諸葛手中拿到解藥,但那又如何,明的要不了便來暗的,或偷或搶炎鼎,大不了自己煉,總之,絕不會空手而歸就是。可如此輕易的拿到解藥,實在大出溫暖意料之外,心頭反而有些不踏實。
溫暖接過她遞來的細瓷瓶,正欲道謝,視線卻被她腕上的一顆細小紅痣吸引,她指尖驀然收緊,粉色的甲上透着片慘白之色。
“昨晚被蚊蟲叮咬,起了個紅疹子。”似查覺到她的視線,映文略顯慌亂的收回手。
“現下正值夏日蚊蟲較多,賽姑娘肌膚嬌嫩當注意纔是。”她眼瞼微垂掩去眸色,將細瓷瓶淡然收入袖中,“多謝賽姑娘的藥,雖姑娘對報酬不感興趣,但該給的報酬我定分毫不少的讓人送上,告辭。”她行至門口,腳步頓了頓,語聲透着絲寒意,“辰王是我極好的朋友,姑娘現既是他的人,那便請姑娘衷心於他,倘若有一日我知姑娘對他起了二心,定,誅之!”最後兩個字,凌厲似刀峰。
映文看着她離去的背景,指甲狠狠的陷在那紅痣上,似要將它深深的摳下來。她這警告,是給賽諸葛的?還是……給映文的?
“暖寶,可拿到了藥?”在不遠處候着的顧辰羽見她出來,立即上前問道。
“你好像很擔心她不會給我藥?”溫暖眉眼半擡看着她,“你爲什麼會認爲她不會給我藥?”
“她像來脾性比較怪異,縱是在我手下做事,也並非事事都聽我的。我當然會擔心。”他瞼去異色笑得極其自然的看着她,“聽你如此問,應是拿到藥了?時間不容耽擱,快給他送去吧。現在金國戰亂,稍後我再派些人護送你。”
“不了,我出來時皇上暗中有派人保護我。”她眸色複雜的看着他,掌心緊了緊,終是將喉頭的話嚥了回去,嗓音帶着絲低啞道:“辰羽,無論你做什麼選擇都要以你的幸福爲前提,你要明白,在我的心中,沒有什麼能比你的幸福更重要。”
“暖寶,你……”
“好了,我走了。你要好好保重自己,記住我的話。”溫暖語中調出絲輕快,喚來個丫鬟帶路,身影快速消失在顧辰羽深思的眸中。她怕她再不走,那滿腹的疑問滿腹的猜測便再也壓制不住,她突然有些害怕真相的到來,無可否認,她在逃避。
“你此前對暖寶說了什麼?”顧辰羽大步來到映文房中,見她面色陰晴不定神思遊移,心頭不禁更加起疑。
“說什麼?”映文怔怔擡眸看向他,“你認爲我能說什麼?”
顧辰羽深吸口氣,壓下心頭怒意,“映文,我可以最大限度的滿足你的要求,但是若你敢再傷害暖寶,我絕不會放過你。”他轉身拂袖而去。
映文垂眸看着被尖利指甲摳的皮肉翻卷的手腕,眼中的淚珠直直的滴在上面,她竟不覺得痛,或許是心已痛的麻木,身體上的痛便感覺不那麼清晰了。原來,在他心目中她真的這樣壞,無時無刻不想着傷害他的暖寶。她擡指抹去眼角的淚,脣畔盡力攢出個笑來,沒關係,既然決定了要做一個好女人,她就要努力的做給他看。待到她將暖暖的盅毒解了,待到她用最好的自己陪在他身邊,她相信,他沒有了暖暖寄託的目光,總有一日會發現她的好。她在心中默默的爲自己加油打氣。
房外廊柱後無意間經過此,聽到裡面對話的水玉眸色微冷,脣角泛起抹譏誚的笑。
“王爺,黑龍傳回了消息,王妃不在宮中。”白鷹撩開帳簾入內稟報。
案後面容愈發消瘦的君熠寒撫了撫額,果然被皇兄猜中了,他沒能騙過她。他走後思之他離開前時她的行爲,看似平常卻總覺隱隱中透着絲異常,尤其她突然要求去宮裡住。初時他倒也被她搪塞了過去,信了她的理由。但之後細想了想,確覺這實在與她散慢的性子有異。沒曾想,果然是有異。
“她一定是來了金國去顧辰羽那裡找賽諸葛,在顧辰羽處本王倒不擔心什麼,但……”她現在還不知道賽諸葛的真實身份,對映文毫無防備之心,顧辰羽看的見的地方可護着她,然他看不見的地方……他眸色沉冷,“加派人手查出她現在何處,查到後立即通知本王,調集暗衛保護,一定要讓她平安來到本王身邊。”
“是。”白鷹立即着手安排。
汐月蒼巖山內部,監工的兵士不斷來來回回巡視,誰的動作稍慢些的,立即一鞭子抽在身上打得人皮開肉綻。如往常般勞作了整整一天後,終於到了吃飯喘口氣的時間,一人一碗白水兩個乾硬饅頭。
楚歡亂髮拂面端着白水縮在角落裡狼吞虎嚥的啃着磕牙的饅頭,往目眉目間的年少輕狂已不復存在,取而帶之的是堅毅隱忍,水靈圓潤的臉頰因長期營養不良變得清瘦露出了尖尖的下巴,加之沾染不少污垢,她此時的模樣像極了街邊的小乞丐。
瞧着監工走遠,楚歡停下啃饅頭的動作,擡指輕挑起亂髮,眼神似不經意間掃過其它幾個啃饅頭的工匠,那幾名工匠眼角微斜,似不經意的朝某處一瞟。隨即幾人心照不宣的各自向那處方位移動。
“不好了,有人逃跑了,快追。”遠遠的,聲音至地面上傳來。
楚歡隨幾名工匠在暗道中奮力爬行,她要去見孟大哥,她絕不能死在這裡,她一定要從這個鬼地方逃出去。她奮力的不停的往外爬,直到看到幾縷透過枝葉灑入的斑駁月光,她才心中一喜,終於知道自己從那個修建的陵墓中逃出來了。
“幾位大哥,追兵應該很快就來了,爲了避免目標太大,我們就各自逃吧,幾位多加保重,後會無期。”楚歡對陸續出來的幾人抱拳道。
“小兄弟,幸得有你的機智指揮,我們才得以能逃出來。你也要好好保重,我們就此別過。”幾人對楚歡回禮抱拳道。
追喊聲漸漸逼近,幾人各自道了聲保重後朝不同方向逃命。
楚歡瘦小的身子在蒼巖山上不要命的狂奔,有好幾次她腳下踩空或是踩滑,摔的骨頭似散架般,但她仍立即爬起身咬緊牙接着跑。她知道她絕不能被那些人抓到,如若不然,她只有死路一條,她不怕死,但她怕她見不到孟大哥,怕永遠也無法求證那個問題。
她不能帶着疑問死去。
“在前面,快,抓住她。”後面追兵的呼喝聲漸漸逼近。
楚歡長期營養不良加之過重的的體力活壓榨得她的身子極其虛弱,加之她身上多處摔傷,縱使她意志堅定,但身體卻漸漸跟不上節奏,雙腿似灌了鉛般,跑動的步子漸漸慢了下來。
連滾帶爬的,她終於出了蒼巖山。可出了蒼巖山之後再無草木遮擋,她這個目標立即便明顯起來,追兵門的距離拉的越來越近。
前方一條奔騰的大河阻住了去路,楚歡看着後面獰笑着上前的追兵,咬了咬牙,縱身躍進滔滔河水中。落進他們手中只有死路一條,但跳進這河中,卻尚有一線生機。
她賭,賭她命不該絕!
她被水卷着翻滾浮沉,有好次都險都昏過去,但她咬緊脣強迫自己保持清醒。好在漂了不遠後,水面上有根不大不小的浮木,她拼命的游上去,緊緊將浮木抱住,這才放鬆自己,隨着水流而去。
緊繃的身心漸漸放鬆,睏意也就順勢來襲,她突然好想就這麼睡過去,什麼也不管,睡到天荒地老。意識正要陷入混沌時,她眼前突然浮現抹紅豔身影,對她回眸一笑,勾魂奪魄攝人心神,他對她擡手輕招,道:“皇妹,過來。”
楚歡猛然睜大眼呼吸急促,只覺胸口疼的快喘不過氣來,所有睡意全無,面上驚魂未定。這世界上最令人絕望的是什麼,不是你愛的人不愛你,而是你愛的人與你是親兄妹。若他不愛你,你還可以努力去爭取,可若是親兄妹,縱是相愛,也是道永遠越不去的鴻溝,此生再無可能。
她擡手抹去額上涔涔而下的冷汗,面色比死人還要蒼白三分。
不知漂了多遠,她隱隱瞧見前面有個河灘,趕緊手腳並用的拼命游過去。當足尖接觸到地面的那一刻,她身子一軟,直接倒在了地上。
夜空中星子點點,有一顆特別大而璀璨,她費力的擡起手伸向那顆星子,指尖動了動,似要摘下的模樣,可終究,這樣遙遠的距離,她怎麼可能摘得到。孟大哥於她,若他真的是她……她們怕就是這樣的距離吧,跨越天地,遙不可及。她只覺心痛的厲害,全身都痛。她緊緊的蜷縮着身子,如在孃胎裡的嬰兒模樣,整個人無助而孤憐。睏意重重來襲,她疲憊的身心終是再也堅持不住,沉沉睡了過去。
溫暖快馬加鞭趕往君熠寒的駐地晏城,去往晏城的路最快驀過於直穿金國皇城桃都。然她並沒有走這條路線,而是繞道雲城前往晏城,雖這樣走耗兩日路程,但較之桃都的危機暗藏,走雲城繞道纔是最佳路線。畢竟桃都權勢交錯,雖然她到金國已極力隱藏行蹤,但難免消息走漏或被有心人探知,是以還是防範於未然較好。
不因小失大,於此是同理。
傍晚時分,溫暖住宿於家不起眼的小客棧,睡至後半夜時卻聽外面隱隱傳來打鬥聲,她起身正欲看看外面發生了何事,所住的房間卻如合攏的花苞突然綻放直接從四面散開,連屋頂都被揭掉,而周圍是層層的弓箭手瞄準她。如此空曠的視野,她也自然看清了打鬥的人,是君昊天派來保護她的暗衛與層層侍衛在交手,此時已死傷大半,剩下的也大多重傷在身支撐不了多久。
“果然是寒王妃,本太子最初得到消息時還有些不太確信,現下見到本人,倒是信了。”一名身着錦袍脣角噙着淡笑的男子瞧着手中的畫像再瞧瞧溫暖頗爲滿意的開口。
溫暖側首看向包圍圈外與慕容城眉眼有着幾分相似,但姿容卻更加出色自稱太子的男子,心下立時明瞭了他是誰——金國二皇子現已被封太子的慕容昭。她淡淡道:“堂堂金國太子如此勞師動衆的對付我一個弱女子,傳出去也不怕天下人笑話。”
“弱女子?”慕容昭頗爲玩味的一笑,“你這弱女子本太子可不敢掉以輕心,本太子雖不若慕容城那般蠢笨,但慕容城被你玩弄於鼓掌之間,最後還丟了性命,本太子有他爲鑑,還是謹慎些爲妙。至於天下人,”他眉眼間泛起抹不屑之色,“他們如何說,與本太子何干。”
“太子倒是豁達,但太子就這麼自信能拿下我?”溫暖行至桌前倒了杯茶,閒然而飲。
“能不能拿下,王妃不妨試試看。”慕容昭瞧着她於重重包圍中仍面不改色淡然之態,眸中不由泛起抹讚賞之色。
“那本王妃便試試。”語聲未落,她袖中炎鼎祭出身子驀然落於鼎中坐着,手上則順帶抓了個桌面將鼎口擋着,五寸高的鼎,身姿纖細的她置身於其中剛剛好。她入鼎後即從懷中掏出顆夜明珠照明,咬破食指快速在鼎身上畫出個簡易棋盤,以血爲子點在棋盤上佈陣。
她在鼎裡爭分奪秒,而鼎外的衆人卻紛紛被她的詭異行爲給僵化了。周遭的侍衛愣了,悠然喝茶的慕容昭愣了,均不知她這一出究竟是唱的哪一齣?估且不論這鼎是如何突然冒出來的,單就她將自己困在鼎裡這行爲,若說是以鼎擋住四周的箭,可又與掩耳盜鈴有什麼區別?她將自己困在其中,又如何能逃走?
“太子,屬下們這是要連同那鼎將王妃擡回去?”侍衛統領怔愣過後,上前嚮慕容昭請示。
慕容昭脣角幾不可見的抽了抽,正欲開口卻見那鼎竟開始自行移動,周遭亦傳來簌簌聲。他皺了皺眉正欲讓人查看是什麼聲音,卻聽侍衛守領驚恐的指着那房屋邊緣道:“太子,您看。”
他剛側眸順着侍衛統領指的方向瞧去,還未待看清那瘋狂生長的究竟是個什麼東西,身旁的侍衛統領已一聲驚呼,被捲上了半空,周遭的侍衛亦被捲起了不少。而那鼎正被一根粗壯的騰蔓捲起欲脫離已殘破的包圍圈而去。
慕容昭眸色一凜,手中銀鞭破空捲住鼎角將鼎拉住,另一手手握利劍,飛速斬斷襲來的滕蔓。然那些滕蔓卻似永無生長的盡頭,他剛將它們揮劍斬斷,它們卻瞬眼間又長出新的向他襲來。
侍衛們從最初的慌亂後,都開始紛紛握刀將纏住自己的滕蔓給斬斷,但他們斬的速度遠遠沒有滕蔓長的快,一時之間大亂一團。
慕容昭既要拉住鼎防止溫暖逃走,又要顧及周遭的滕蔓防止自己被捲住,如此兩相受制,實難長久支撐。他脣畔泛起抹冷冽的笑,反手將銀鞭纏於房柱之上,身子凌空躍起,寒光泠泠的劍峰至纏住炎鼎的粗壯滕蔓上劃過,炎鼎重重落回地板。
溫暖感受着鼎身傳來的震動,眉峰一皺,知滕蔓已被斬斷,這慕容昭並不好對付,若再不來個狠的,怕是用不了多久,她就會落入他手。她將食指一推,擠出滴血按在棋盤陣眼位置,四周眨間似天旋地轉般劇烈震動。
慕容昭正欲揭開鼎上桌面將溫暖抓出來,身子卻因突然的震動一個重重後仰而指尖從桌面上劃過,眼看着鼎從極度傾斜的地板上滑落,而他則必須將劍插進地板穩定身形。
炎鼎從二樓地板滑落凌空的霎那溫暖躍身而出,足尖落地的瞬間,她拂袖將炎鼎收回,擠出尖叫奔走的衆人轉入暗黑的巷道之中。
“通知守衛將城門關閉,調動三千兵士一寸寸的給本太子搜,縱是掘地三尺也要將人給本太子找出來。”慕容昭怒聲命令,他實在無法忍受,一個女人竟然從他的眼皮子底下從他的重重包圍中如此輕易的逃了出去。
滿城的追兵搜捕着溫暖的行蹤,溫暖悄然從一戶敞開的窗戶中躍入,屋裡一個老太太正哄着小孫女睡覺。聽見聲晌,老太太立即抱着小孫女縮在角落裡,警惕又緊張道:“你是誰?你想幹什麼?”
“噓。”溫暖低聲對老太太道:“婆婆,我遇到了幾個賊人,借您的地方躲躲,待賊人離開了我就走。”
透窗而入的月光拂過她的臉龐,明媚的容顏落入老太太的眼中。瞧着她不像壞人,老太太放下戒備,抱着小孫女起身熱心道:“你一個大姑娘家行夜路的確容易遇着賊人,我看這大晚上你再出去也不安全,我孫女兒爹孃今晚不在家,房間正好空着,要不你先在那房裡住一晚明兒天亮了再走吧。”
“謝謝婆婆。”溫暖心頭一喜,遂應道。
“跟我來。”老太太抱着小孫女撩開房簾在前帶路,小孫女摟着她脖子趴在她肩上揉着眼睛眨巴眨巴的瞧着溫暖,模樣及其可愛。
然她才走了沒兩步,腹內一股極其熟悉的久違的飢餓感迅猛襲來,近在鼻端的處子香誘得她喉間乾涸如火燒般難受。她暗道聲不好,正欲撐着最後絲清明悄然離開尋個沒人處將這難熬的階段給熬過去,身前的小女孩卻驀的放聲大哭,那老太太立即轉過頭來恰巧看到慘淡光線中溫暖白髮紅眼露着垂涎之色直勾勾的瞧着小女孩的極其瘮人的模樣。
“啊,妖怪!”不待溫暖阻止,老太太恐懼的大叫出聲,拉開門栓抱着小女孩箭一般衝了出去。
指尖的銀針被溫暖僅剩的幾分理智壓下,剩餘的些許清明及處子之香讓溫暖緊跟在後追了上去。
她剛跨出門,一道天絲網瞬間從頭罩下將她緊緊裹住,緊接着幾根鐵鏈將她從肩到腿纏住動彈不得,擒住她的侍衛瞧着她這模樣眸中均露出抹駭色。
“縱是你逃了又如何?你仍逃不出……”脣角噙着冷笑踱步上前的慕容昭瞧着她此翻模樣,未完的話戛然而止。他眉頭緊了緊,眸色深不可測,終是沉聲道:“押回太子府。”
“辰羽,我給你做了……”
“啪。”
一聲響亮的耳光將她的聲音打斷,手中端着的糕點掉在地上四處滾散,室內一時極靜,顧辰羽急促的呼吸便顯得特別清晰。映文捂着臉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好半晌後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何事,她顫着脣似用盡全身力氣才擠出三個字,“爲什麼?”爲什麼突然打我?
“爲什麼?”顧辰羽惡狠狠的看着她,胸口急劇起伏,神情是她從未見過的陰冷駭人,“你竟敢問我爲什麼?我前兩日才警告過你別再傷害暖寶,否則我絕不會放過你,可你看看你究竟做了什麼?”他將手中的密箋狠狠的扔在她的臉上,“難怪你會如此乾脆的給她解藥,難怪你會說一月後給她解盅,我明知不該信你卻仍信了你,以爲你真的想要改過自新。可卻沒想到你居然陽奉陰違,表面說救,背地裡卻居然置她於死地。映文,我顧辰羽真是小看了你。”
“不,不是的,辰羽,這不是我做的,你要相信我。”映文慌亂的握他的衣袖解釋,縱然心被他的話傷得鮮血淋淋痛得不能呼吸,可看着小箋上的信息,她卻顧不得心有多痛,只想着要與他解釋清楚這個誤會。可情急下的解釋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只知道要告訴他這不是她做的讓他相信她。
顧辰羽憤然甩開衣袖,看着摔倒在地的她,眸中是極度的厭惡與冷酷,“相信你?我就是因爲相信你所以才害得暖寶落在慕容昭的手中,你還讓我相信你?”語中透着濃郁的血腥之氣,“你最好祈禱暖寶沒事,否則,我定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語落,他再未看她一眼,衣袂生風大步離去。
爲什麼?爲什麼會這樣?她明明什麼都沒做,爲什麼這個密箋上卻寫的是她透露消息給慕容昭,暖暖受到慕容昭埋伏盅發被抓?爲什麼在她下定決心想要做個好女人的時候,辰羽要這般對她?爲什麼她想將過去拋卻的時候,她以爲的希望卻瞬間變成絕望?
又是因爲她?因爲出事的是她,所以他半分解釋的機會都不給她,直接就判了她的死刑。他眼中的厭惡與冷酷,讓她徹底明白,她在他眼中就是個惡毒的女人,他絕不可能愛上她。那日的些許柔情,此生再不會有,再不會回來。
既如此,那她還當什麼好女人,若不能讓他愛她,那就徹底的讓他恨她吧。至少,他的心裡會有她,哪怕是恨,也好。
她從地上站起身,背脊筆挺,看着外面陰沉的天空,面上,是極爲陰毒狠唳的笑。
“爲什麼要這麼做?”水玉脣角挑起抹滿意的笑正在倒茶,耳旁卻冷不丁毫無聲調起伏的冒出這麼一句,她倒茶的手一偏,茶水倒桌上些許。
“你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水玉將茶壺擱桌上恢復面上常有的冰冷看着門口神色複雜的左三。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他眸中難掩失望,語帶苦澀,“水玉,你變了。”
“等等。”水玉握緊手中的茶杯,在他步出門前開口,語中透着絲緊繃。
“你放心,我不會告訴任何人,但我希望,你好自爲之。”左三不再停留,消失在門口。
水玉撫額坐在椅上,思考着左三的問話。是啊,她爲什麼要這樣做?不過是不想看到老大再備受煎熬的活在那個女人的陰影中罷了。自從老大遇到被他喚作“暖寶”的女人起,一切都不知不覺的變了,往日的灑脫笑意不在,只有眉目深鎖,可至少,這個女人讓他從心裡覺得是幸福的。然映文,她以“暖寶”做爲要挾,帶給老大的只有日益漸深的痛苦,讓老大身心飽受折磨。她縱然得不到老大的心,卻也不想看到他行屍走肉般的活着。如今,機會就在眼前,這大好的一石二鳥之計,她爲何不這樣做?若“暖寶”死了,映文定活不了;若“暖寶”活着,老大對映文定也恨之入骨,就算她再用“暖寶”做爲要挾,老大也絕不會再受她控制,定只會以狠辣的手段讓她屈服。無論這計策最後結果如何,老大都將能得從這煎熬中得到解脫。這樣於老大有益無害的事,她想不出有何理由不去做。
她將杯中早已涼透的茶灌入口中,脣角扯出抹悽然的笑,她如今也變得這般陰毒算計了,以後,是不是也沒了站在老大身邊的資格?
但她,不後悔!
“王爺,不好了,剛收到消息,王妃在趕來昊城的路上盅發落在了埋伏的慕容昭手中。”白鷹急步入帳對正在吩咐戰事的君熠寒稟報。
“調集二十萬大軍,立刻出發揮師桃都。”君熠寒眸色深冷,周聲寒氣凜冽,似有萬千冰雪自他體內逸散而出。他語聲似寒霜凝成,“通知顧辰羽,讓他帶上賽諸葛。”
與此同時翎國皇宮的君昊天,汐月正在蒼巖山附近兩軍對峙的孟孤染與巫夷均收到了探子傳來的消息。
楚歡在河畔邊睡醒了後,尋着附近田地裡的地瓜刨了幾個洗洗啃了裹腹,又包了幾個帶在路上吃後,這才撿了根較粗直的樹枝撐着仍有些乏力的身子一步一步的向前挪去。她一定要找到孟大哥,絕不放棄。
然她剛行到路邊走了沒多久,身後卻傳來道厲喝,“那小子沒死,在前面,抓住她。”
楚歡全身血夜直衝腦門,撒丫子就開跑,情急之中回頭一看,卻見身後有個瘦高個男子也在拼命的跑,他的身後不遠處則是三五個追兵急步追來。
“喂,兄弟,他們追的是你還是我啊?”楚歡粗喘着氣問瘦高個。
“誰他孃的知道。”瘦高個幾步超過他,奮力向前跑去。
楚歡一見趕緊跑得更快,兩人你前我後我前你後不停的奔跑,若不清楚情況的人看了倒還以爲兩人是在比賽。
路過個轉彎處,楚歡飛起一腳將那男子踹倒在地,自己一溜煙跑進了彎道處瞥眼見旁邊有個滕蔓叢趕緊鑽了進去躲着。
“喂,剛剛那小子去了哪裡?”追兵上前卻見那彎道處早沒了楚歡的人影,反手擰住爬起身正欲再跑的瘦高個問道。
“原來你們是抓那小子啊。”瘦高個瞬間鬆了口氣,心裡暗罵了聲娘,果然是自己做賊心虛,聽見喝聲就開跑。他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撐着雙膝氣喘吁吁道:“回官爺的話,小的也不知道。”
那幾個兵差看了看他,互相交換了個眼色,道:“爺幾個總算抓住你了,看你還跑不跑。”一拳揍在瘦高個的腹部,他立即痛得縮成個蝦米狀。
“不是,官爺,你們抓的不是那小子麼,怎麼又變成了我?”瘦高個忍着痛驚問道。
“胡說什麼,爺幾個抓的就是你,走。”幾個兵差擰着瘦高個就往回走去。
修皇陵跑了人可是大事,無論生死必須得將人抓回去,否則他們可是死路一條。那小子極爲滑溜不好抓,這倒黴鬼身形與那小子倒是極爲相似,待抓回去後一刀了了,他們也就完事了。是以,可憐的瘦高個,在不明不白的情況下成了楚歡的替死鬼。
原來抓的不是她。楚歡見人走遠後,吁了口氣從滕蔓中鑽了出來。她坐在路邊正捶了捶腿打算歇息片刻再走,卻見陡峭的山坡下,一襲紅影飛馳而來。
孟大哥,她的孟大哥!
“孟大哥,孟大哥……”楚歡拼命的大叫,然她身子弱剛又花費力氣逃跑,此時雖拼命的喚,聲音卻並沒多大,加之下面飛騎速度極快,她的叫聲隨風飄散,根本未能傳入那紅影的耳中。
“孟大哥,孟大哥……”楚歡心擂如鼓,眼見那紅影就要從眼前逝去,此時錯過,下次相見不知在何時。她情急之下瞧見身旁高壯的綠竹,猴般手腳及靈活的爬了上去,身子猛然一墜將自己朝那抹紅影彈飛而去,如在玉女門時,以竹將自己彈上半空。口中集攢身心全部力氣,大叫:“孟大哥……”
“主上,小心。”孟孤染身後的斷凌看着天外飛來的“流彈”,以爲是敵人的暗器,撥劍飛身便刺。
孟孤染紅豔寬大的衣袖一拂一卷斷凌手中的長劍折斷,楚歡落在了他的馬背上。
斷凌身旁並騎的青巖提起的心霎時落了下來,心頭暗道好在主上動作極快,要不然這後果真是不堪設想。他看着斷凌投來的不解眼神,拍了拍他肩,暗示他此事自有主上處理無需他們插手。
“你……”
“孟大哥,母后告訴我你是翎國大皇子是我的親大哥,我們是親兄妹,這是假的對不對,我們怎麼可能是親兄妹?”孟孤染眉目生怒,剛要斥責出口的話卻被她急聲打斷。她神情焦灼不安又帶着希冀祈求的看着他,雙手緊緊的拽着他的衣袖,模樣可憐又無助。
孟孤染瞧着這樣的她,早已被仇恨腐蝕的千瘡百孔麻木冰冷的心卻驀然感到絲痛楚扎過,雖細微,卻真真實實的存在。
“孟大哥?”楚歡見他只眸帶憐憫的瞧着她卻沉默不語,指尖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袖,語聲極輕帶着絲她自己都未曾發覺的顫粟。心漸漸跌落谷底,難道母后說的是真的?他真的是她的……
她眸中的光漸漸黯了下去,面色蒼白如紙。
“本座的確是翎國大皇子。”他的語聲似透着絲嘆息。
楚歡眸中最後絲光亮瞬間熄滅,握着她衣袖的手無力滑落,心似跌入萬丈深淵。整個人如被抽去三魂七魄般毫無生氣。
初時她見他,不過是爲他的美色所吸引,喜歡他,不過是喜歡他的美色。日漸相處後,她對他愈發喜歡的緊,漸漸變得想擁有,她要娶他,她是男兒身又如何,她不懼世俗的眼光,她相信她的孟大哥也不會膚淺的被世俗左右。當發現自身的異常,懷疑自己是個小怪物時,她很傷心,傷心她配不上他。後來得知自己其實是個姑娘時,她心底的歡喜是無以復加的,她開心她不僅配得上他,還能爲他生兒育女,這是作爲“男子”的她無法做到的,她能給他更多。
可這美好的幻想,在那個令人心碎的夜晚被打破。母后告訴她,他是她的親大哥,他們是親兄妹,他們之間永無可能。那一刻,心似撕裂般的疼窒息的令她喘不過氣來,她終於明白,她對他早已不是喜歡,而是愛。愛到她的生命裡不能沒有他。
然她初嘗愛滋味,卻是以這般絕望的方式,絕望到她永不可能抓住一絲希望。但她心底同時保留着一分僥倖,說不定母后因痛恨孟大哥,不願他們在一起,是騙她的呢?以她狠毒的心性,這是完全有可能的。
她抱着這分僥倖,四處輾轉尋他,當得知他在汐月時,她幾乎是迫不及待的日夜兼程快馬加遍鞭趕去,就爲了早日見到他,早日揭穿母后的謊言。是的,在她心中,她不停的告訴自己這是個謊言,久而久之她便也相信了這是個謊言,只是這個謊言還需孟大哥最後親自證實,她方能心安。但她相信,答案一定是她想要的。
那日,她剛到汐月,隱約似見到了他的身影,她正欲衝上前去,卻被幾名兵士抓住,不僅收了她的銀兩收了她的馬,還將她扔進了山中修陵。看着同被抓來的工匠勞工,她才明白她的時運有多背。但那又如何,她總會逃出去的。數次的逃跑失敗,被打的體無完膚,她不懼。她暗中與工匠合作,終是從那暗無天日的陵中逃出。她終是歷經千幸萬苦找到了他。
然最後,得到的卻是這樣令她徹底絕望的答案!
心底的那分僥倖被無情抹殺!
早知如此,她當初該死了多好啊,至少心中尚可騙自己這一切是假的,還能給自己留分念想。可現在,她連欺騙自己都做不到,心中只有冰冷的絕望。
“老大,映文和玖風都不見了。”右一在府內搜了圈後急步趕上前道。
顧辰羽高居馬背,眸中殺氣四溢,寒聲道:“大軍出發,揮師桃都。”
“怎麼,你還是不肯告訴本太子這是什麼東西?”慕容昭步入牢房內,指尖把玩着酒樽大小的炎鼎,問的很是隨意,仿若早知結果。
溫暖背對着他而坐,看都懶得看他一眼。自她在天牢中醒來後她的手腕及足踝都被腕大粗的鐵鏈鎖住,這慕容昭倒是非常看得起她。
“看來王妃對這個問題不感興趣。”他點了點頭,將炎鼎至袖中收好,換了個話題道:“聽御醫說王妃身體並無大礙,王妃之所以會白髮紅眼發狂估摸是中盅所致?不知王妃可知自己所中何盅?或許告訴本太子,本太子還能尋人幫你解盅。”
“不知太子想知道此盅是想去禍害誰?難道是貴國皇上?”溫暖屈膝支肘側眸看着他譏諷道。她會相信他那麼好心?真當她同是傻子不成。
慕容昭眸色微變,眨眼間又恢復如初,笑着道:“王妃真愛說笑。”
“太子若沒什麼事,就別天天往這牢裡跑了,畢竟這有辱你太子的尊貴身分,也打擾我休息。”溫暖淡淡下逐客令。
“放肆!”跟隨在慕容昭身旁的侍衛統領怒喝。
慕容昭擡手,侍衛統領立即閉嘴。他不慍不惱道:“那本太子就不打擾王妃的休息,明日再來看王妃。”
“太子,這寒王妃不過是個階下囚,您何必對她如此客氣。”出了天牢,侍衛統領不解的問道。
“本太子如此做自有本太子的用意。”慕容昭眸中掠起抹深意。看來她的確是中了盅,至於這鼎,他遲早會知道是做什麼用的,“去將巫祝喚來。”
“是,太子。”
半個時辰後,巫祝出了太子府,慕容昭脣畔笑意極其耐人尋味。
“怎麼不吃飯?”孟孤染看着桌上分毫未動的菜飯,眉峰微皺。
楚歡擁被縮在牀角坐着,因臉頰瘦削而顯得過分大的雙眼毫無神采,尖尖的下頜抵在曲起的膝上,對孟孤染的問話置若罔聞。
孟孤染端起飯菜坐在牀邊,夾了筷菜餵給她,“張嘴。”
楚歡身子往裡縮縮避開。
“小傢伙,聽話。”孟孤染筷子再向前移移,“吃了飯才能快些恢復。”
“你讓我餓死算了。”楚歡有氣無力的聲音傳來。
“你說什麼?”孟孤染語聲攸然變得危險。
“我說我不吃,你讓我餓死算了。”楚歡猛然推開那些飯菜,積壓在胸口的窒息痛楚終於讓她崩潰,她雙手不停的推着他,雙腳不停的踹着她,哭喊道:“你走你走,你讓我死了算了,你爲什麼是我的親大哥爲什麼?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喜歡你,有多愛你,可爲什麼我們會是親兄妹,你知不知道我心裡有多痛有多恨,我恨死了母后恨死了我自己恨死了這一切,我真恨不得……”她瞠大眼看着近在眼前的孟孤染,未完的話被他封在脣中。他斜挑妖媚的眸中是片深不見底的漆黑,她只能看到自己傻愣愣的倒影在其中。
脣上的溫軟不知何時退離,好半晌後她腦子方開始緩慢的運轉,她顫着指尖指着眸色幽深看着她的孟孤染,抖着聲道:“孟大哥,你這是打算亂倫了麼?”
“……我不是你親大哥。”孟孤染輕嘆。
“唔……你不用騙我,你既然已喜歡我愛我到連倫理也能拋棄,我、我,”她咬了咬脣,似下定決心般,“我也可以儘量讓自己不去在意我們是親兄妹的。”
“我都說了我不是你親大哥。”孟孤染撫了撫額,“你是慕容婧從宮外抱養的。”
“孟大哥,我都說了我不在乎和你一起亂倫,你還編這種騙小孩子的謊話騙我做什麼。”楚歡吸了吸鼻子,抓着他衣袖擦了擦眼淚道:“要我真是母后抱養的孩子,她爲什麼不直接抱個男孩養,卻將我給抱了回去,還花費大力氣隱瞞我的性別。母后絕不會做這種傻子才幹的事。孟大哥,你放心,你都爲了我敢違背世俗亂倫了,我也一定不會退縮的,你不用再編這些謊言騙我了,我能撐得住的。”枯死的心彷彿瞬間活了過來,微風拂過,開出了朵美麗的小花。
“……”她這腦子此時倒轉的挺快,孟孤染在她淚汪汪卻透着堅定的眼神中,揉了揉她的腦袋,心頭嘆息,罷了,讓她以爲是亂倫,總好過讓她知道她是慕容婧和她的姦夫曹奉之的孩子好。
“咕嚕。”楚歡肚子不合時宜的發出生叫聲,她眼珠子轉了轉,頗有些不好意思的扯扯孟孤染的衣袖,“孟大哥,我餓了。”
“剛剛不是還吼着讓你餓死算了?”
“不能死,絕不能死。孟大哥,你都爲了我亂倫了,若我死了你得多傷心啊,爲了你,我必需得好好活着。”
“……那不快起來。”
“我全身沒力氣,你喂……噯噯,孟大哥,你別走。我突然有力氣了,我起來自己吃。”楚歡抓着孟孤染衣袖極其麻溜的滑下牀來到桌邊抓起筷子狠吞虎咽,好久沒吃到這麼好吃的飯菜了,吃的她感動的想哭。
“慢些,沒人跟你搶。”孟孤染倒了杯水遞給她。
楚歡端過一口氣喝完繼續吃,待到吃得實在撐不下後,她纔打着飽嗝將筷子放下,順手牽起孟孤染的衣袖就要擦油膩膩的嘴,在接收到他涼嗖嗖的視線後,她訕笑着改用自己的袖子擦擦。
“你好好休息,再過兩個時辰又要趕路,當心身子吃不消。”他揉了揉她的小腦袋起身。
“我們這是要去哪裡?”她這兩日昏昏沉沉,也沒注意到太多。
“你三嫂落在了金國太子慕容昭手裡,我們得趕去桃都救她。”孟孤染並未對她隱瞞。
“太子,寒王大軍與辰王大軍已至皇城五十里處,另有翎國皇上汐月國師及汐月二殿下正帶兵趕來。”探子入殿急報。
“呵,本太子倒是小看了她,她一人竟令天下風雲人物來救他。”慕容昭眉峰緊皺,他本只打算用她來對付寒王,可如今卻一次招來了五頭猛虎。君昊天身爲翎國皇上帶兵前來他並不意外,但其它各屬的敵對政權,竟因她一個女人齊齊揮師桃都。
本以爲一招必勝的棋,卻未曾想將自己逼入了絕境。他指尖節奏微亂的敲擊着桌面,眼下,該如何方能扭轉局面?
桃都外城被清空,四周明處暗處佈置層層弓箭手,溫暖被縛於高架之上,足下堆着被澆了火油的柴火。慕容昭則高坐於樓臺之上怡然飲茶,只是眸中卻不若面上那般淡然,隱隱透着抹不安。
城門開啓,君熠寒與顧辰羽孤身入內。
“寒王辰王遠道而來,請座。”他擡杯對二人遙遙一舉。
“太子有什麼要求儘管提,本王沒心思與你客套。”君熠寒看着高架之上的溫暖對他淡然一笑,心頭強壓着殺意對慕容昭冷聲道。
“本王亦是。”顧辰羽面上凜冽殺氣。
“既如此,那本太子也不拐彎抹角。本太子要二位下令手下軍隊將汐月國師的軍隊及汐月二殿下的軍隊驅逐出境,且,還請寒王殿下修書一封讓貴國皇帝退兵。之後,我們再來談談王妃的事。”慕容昭倒了杯酒飲盡,笑得胸有成竹,彷彿料定了君熠寒與顧辰羽會答應他的要求。
溫暖眉峰微皺,有些意外孟孤染與巫夷竟也來了,想到孟孤染,那些往事便紛繁沓來。與他,她真不知應該將他歸類爲朋友還是敵人。
“太子憑什麼認爲本王會答應你的要求?”君熠寒冷嗤。
“你不答應?”慕容昭握杯的手一僵,面色微變,隨即又曬然笑道:“王爺莫不是忘了你爲誰而來?若是你不答應本太子的條件,只要本太子一聲令下,莫說王妃,就是你二人,縱有天大的能耐,你認爲你二人能逃出這重重包圍的皇城?”
“五支軍隊,百萬雄師,踏平你金國措措有餘,縱是我三人身死,太子莫非是要拿自己的性命與整個金國爲我三人陪葬?”君熠寒語聲淡淡,卻衝斥肅殺之氣。
“你!”慕容昭驀然起身,怒視着君熠寒,“你是料定了本太子不敢拿你三人做何?”
“太子在說這話之前,不妨先看看誰來了。”顧辰羽視線凌遲般掃過他。
不待慕容昭反應過來他這話何意,卻聽一聲怒吼傳來,“太子,還不快放了王妃。”
“父皇?”慕容昭驚詫的看着帶着文武百官怒氣衝衝前來的慕容昌,眸色幾變後上前道:“父皇,這寒王妃不能放,若放了這外面百萬大軍非將我金國踏平不可。”
“啪。”慕容昌狠狠甩了他一巴掌,“爲何會有這百萬大軍集聚,你當比我還清楚原因。寒王辰王已於朕承諾,若此時將王妃放了,他們立刻退兵,且三年之內與金國交好,但若不退,”他眸中怒火高漲,“後果你自己想想。因一個女人而毀了金國,你如何對得起金國百姓如何對得起列祖列宗。”他轉身對身後的侍衛道:“還不快去將王妃給放了。”
“是。”兩名侍衛立即像高臺跑去,而君熠寒與顧辰羽已先一步向高臺掠去。
慕容昭雙拳緊握咬緊牙關,但他也知此事如此是最好的解決之道,若他真要再僵持下去,怕最後只會親手將金國給葬送。小不忍則亂大謀。寒王一諾值千金,辰王亦是守信之人。金國現下兩邊戰事吃緊,若能得三年喘息時間,於金國而言是大幸。
然恰在此緊要關頭,意想不到的一幕發生了。幾支火箭突然急射向溫暖足下堆砌的柴堆,火箭雖被飛身上前的君熠寒與顧辰羽以掌力震開,但仍有不少火星濺到柴堆上。被澆了火油的柴火轟然燃起竄起丈高的火苗將溫暖困在其間。極其濃愈的香味撲鼻而來,隨着灼熱的浪潮衝入她的鼻端。這熟悉到令她憎惡的香味……果然,幾乎是香味入鼻的瞬間,猛烈的飢餓感至腹部襲來,是狸猴腦,這柴堆下竟有狸猴腦!
“放箭。”慕容昭眸色一凝後立即下令。箭矢傾刻如狂風驟雨般射向置身於火中的三人。
“太子,你當真要毀了金國不成。”慕容昌急怒攻心,身子搖搖欲墜。
“父皇。”慕容昭扶住他,眉目冷厲道:“這箭並非我下令所放,但這箭無論是誰放出,你認爲我們還脫得了關係?與其放他們走也是死,不放他們走也是死。那倒不如讓他們死在這裡。我們或許還能搏一把,得個生機。”
“罷了,罷了。”慕容昌撫額揮了揮手,蒼白的面上透着悲慼,“金國亡於我之手,我……”他兩眼一翻身子直接倒了下去。
“父皇,父皇……”慕容昭將他攬靠在肩頭,擡指朝他鼻端觸去,心頭一沉。父皇駕崩了。
“小暖,再忍忍,我這就帶你出去。”
“暖寶,你再堅持堅持,我馬上就帶你走。”
君熠寒與顧辰羽一邊擋開飛來的箭矢一邊解縛住她的繩索,然那繩索卻是天絲織成,解不開割不斷。眼看火勢越來越大,箭矢越來越狠,溫暖的理智也在急劇的流失。她想讓他們不要管她,讓他們走,但她知道縱是她如此說了,他們也不會聽。
她強撐着最後的幾分清明,召來炎鼎,高速旋轉於三人周圍,爲他們擋去箭矢。炎鼎在蛇洞中時已被她祭了血符,與她心意相連。是以就算炎鼎落入慕容召手中,她亦同樣能將它召來。
“一個也不許放過,本太子要他們全部死。”慕容昭冷厲的聲音破空傳來。
周圍箭矢更加迅猛,火也燃燒的更加猛烈,溫暖強撐的清明漸漸消融。
原本晴朗的天,轟然炸過道響雷,狂風驟來,暴雨傾盆。大火被吹得東倒西歪被雨水漸漸澆滅,君熠寒亦在此時將手腕滑破,血水浸上繩索。天絲繩,火燒不斷刀割不斷,一旦打結更永不能解,但唯有血水能將它腐蝕斷開。
顧辰羽眸色微動,趁亂與君熠寒帶着已曾狂亂之態的溫暖向城門口而去,與此同時,城外殺伐聲傳來,城門被破開。顧辰羽扭斷名兵士的脖子奪過他的箭,搭箭拉弓,指尖一鬆,三箭齊發,樓臺上亦搭箭拉弓瞄準三人的慕容昭手無力鬆開,至層樓上直直跌落。
“王爺。”
“老大。”
兩人的屬下立即上前。
“映文應在這附近,現在只有帶暖寶去找她。”顧辰羽沉着臉道。
君熠寒看着飽受痛苦煎熬的溫暖,心似被生生的絞緊。想到那個女人,他眸中殺氣濃烈,似掀起滔天巨浪。
黑雲壓頂狂風暴雨的天驀然放晴,君熠寒和顧辰羽帶着溫暖尋到桃都外的桃林時,一道聲影被當空狠狠砸下,落在幾人腳前,豔紅的身影隨之翩然而落,他看着狂亂的溫暖眸孔微縮,幾步上前把了把她的脈,媚眼中是刺骨的寒,“她體內被丹藥壓制的盅已開始徹底反噬,若再不將……”
他話未說完,顧辰羽已眸色極其陰翳駭人的上前,卡住從地上掙扎着站起身的映文的脖子,聲音冷冽似刀鋒劃過耳膜,“我要你現在給暖寶解盅。”
“若我不答應呢?”映文對他的怒火毫不在意,脣角帶着淡淡的嘲弄的笑。
“你應該知道我的手段,我有千百種方法折磨到你答應。”他指尖收緊。
“那又如何?恐怕還沒到你將千百種方法在我身上使盡,她就已早沒命了。”映文因憋氣漲紅着臉艱難道,脣角仍是那般淡嘲的笑着,無絲毫懼意。
“……你究竟如何才答應救她?”顧辰羽終是鬆開卡在她喉頭的手,緊握的拳青筋暴突“只要你答應救她,無論什麼條件我都答應。”
“一命換一命。”映文冷笑着拿出個透明的裝着淡綠色藥水的小藥瓶遞給她,“我要你,用你的命換她……”
顧辰羽未待她話說完,直接奪過她手中的藥水喝下,眸色森冷的看着她,“救她!”
君熠寒眸色複雜的看着他,心頭不可否認,他對小暖的愛並不比他少。
映文怔怔的看着空了的手,再緩緩的擡頭看向他,驀然暴發出陣淒厲的大笑,眼角淚水不停的滑落。她點了點頭,聲音帶着嘶啞道:“好,救,我救她。”
她踉蹌着上前從君熠寒懷中拉過溫暖將臂彎遞向她的脣邊,右手同時祭出華鼎,淡淡的光暈將她和溫暖籠罩其中與其它人隔絕開。
君熠寒擔憂的看着正兀自吸着映文腕血的溫暖,孟孤染與顧辰羽亦是注視着光暈內的情況。他們想上前,卻均被光暈阻擋在外。此時其它人亦都陸續趕來,見此情景誰也未出聲,只屏息凝氣的等待着。
映文面色漸漸蒼白,大約過了半刻鐘後,她伸掌擊向溫暖的腹部,溫暖喉頭一緊,吐出個尾指甲蓋大小的蟲子,狂亂的神情漸漸平靜下來。光暈外的人都齊齊鬆了口氣。
“怎麼又突然救我了?”溫暖緩了緩,冷笑着道。
“辰羽用他的命換你的命,我當然要救你了。”映文忍住生命急速流失的眩暈感,嗤諷道。桃靈女貴在體內精血,此時她體內大半精血救了溫暖,現在體內所剩餘的,不過夠她撐半年光景而已。
“你把辰羽怎麼了?”溫暖渾身血夜驟冷眸色急切的尋找顧辰羽的身影,當看見他還好好的對着她露出個笑時,她心頭方微鬆,對映文寒聲道:“你對辰羽做了什麼?別忘了我當時走之前對你的警告。”
“當然記得。你說,‘若傷害辰羽,定,誅之!’”她無所謂的笑笑,“可我今天來了,就沒打算活着離開。暖暖,我們來玩個遊戲吧,讓天命來解決我們之間的恩怨。”她從袖中拿出把銀色的手槍,是當初顧辰羽送給溫暖的那把。
“你什麼時候拿走的?”溫暖面色森寒的看着她。
“怎麼,你在乎嗎?你將它束之高閣蒙塵,倒還不如放在我手裡當寶貝般的珍惜着。”她輕輕的擦拭着槍,語聲也極輕,“接下來我們要玩的這個遊戲想必你也並不陌生,在電視裡看過的。”她攤開掌心,裡面靜靜躺着三發子彈,她將一粒子彈放入彈槽,將彈槽任意旋轉後再關上,另兩粒子彈直接扔在地上,笑着對溫暖道:“是你先來,還是我先來。”
“你憑什麼認爲我會和你玩這樣的遊戲?”溫暖雙眸冰冷的看着她。
“憑什麼?”她擡眸看了看四周的光罩,再看了看四周神色焦急的衆人,這些人全是爲她而擔擾,沒有一個是因爲她的。她笑得悽然又惡毒,“就憑,外面這些都是你在乎的和在乎你的人,還有那聚集在周圍的無辜百萬士兵。若你不同意,我就毀了華鼎,讓這些人與我們同歸於盡。你認爲,這個理由夠不夠?”
“映文,你怎麼變得如此冷血無情,我真的,一點都不認識你了。”溫暖看着眼前這張熟悉的眼卻只覺陌生的手腳發涼。
“或許,你從來沒有認識過我。”她似不在意的笑笑,把玩着手中的槍道:“既然你不選擇,那便由我先來吧。”她慢慢舉起槍,頂着自己太陽穴,笑中透着絲回憶道:“暖暖,你知道嗎,其實我很羨慕你。你總是很容易的得到一切,而我卻用盡所有力氣,也得不到分毫。辰羽喜歡你,我喜歡辰羽。我爲了多一點時間能靠近他得到她的心,只能用你的各種消息來爭取待在他身旁。他每每想要向你告白時,我總勸阻他你性子散漫,得慢慢得來,不能操之過及,要不然會將你給嚇跑。他信了,於是就一拖再拖,拖了五年。這五年中,你因經常看見我與他在一起,我騙你說我們兩情相悅你信了,後來我騙你說我們是情侶,你也信了。其實你並不知道,每一次你以爲我們約會我將你帶上,實際上卻是辰羽約你而我湊了進來,你纔是主角,而我不過是個配角,可你卻全然不知。我在這樣膽顫心驚小心翼翼的煎熬與偷來的喜悅中度過了五年,直到你做實驗前的那一天,我無論如何勸說辰羽,他都要堅持向你告白。那一刻恐懼害怕心碎所有的感覺向我齊涌而來,我知道當他告白之時就是我一無所有之時,我對他的欺騙對你的欺騙都將攤開在陽光下無所遁行。”
“所以你就在他向我告白之前在我眼前跳樓,還說了那些讓我怨辰羽的話。你竟然如此對待我給予你全心全意的信任。”說辰羽愛上了別的女人拋棄了她,說讓她守好自己的心不要愛上人任何一個男人。她到死前的那刻,都在算計她。她心頭一時不知是該痛還是該恨。
“不錯。”她輕飄飄一笑,“我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得到。”語落,她食指一扣,“噠”一聲空晌。她指尖一轉,將槍遞給她,“該你了。”
溫暖接過,深吸口氣,將槍口同樣指着太陽穴,她努力控制住自己不去看光暈外的衆人,冷冷的直視着映文的眼道:“當初你究竟用的什麼手段讓熠寒娶你,讓辰羽來搶親?以你桃靈兒的身份作籌碼?”
“你知道桃靈兒?”映文眸中掠過抹詫異,轉眼又變得毫不在意,脣角泛起抹蔑然,“看來當時果真一不小心留了活口,碰巧被你們發現了。”桃靈兒的身份算什麼?她是以她的命作賭注。她連自己的命都不在乎了,他們自是奈何不了她。縱是君熠寒在她坦明身份之前已發現了她的身份又如何?只要她夠狠,只要他在乎溫暖,當日的事,劇情便註定要按照她編寫的來演。
“桃花寨的人是你殺的?”
“不是。”她眸底泛起抹濃烈恨意,“不過是我指使玖風殺的,那些人該死。”縱使死千次萬次都不足以解她心頭恨意。
“所以從一開始你就在騙我,甚至與我相遇都是你預謀好的?”
“沒錯。”映文閒然靠在光暈上,似笑非笑的看着溫暖,“後來我之所以提出到你明月閣去住,除了是想補些醫藥常識外主要是避開君熠寒,因那時我發現不知何時他已經開始對我起疑了,甚至暗處派了人監視我。去明月閣後,後來接到慕容婧的密旨,去單城助當地守軍剿滅叛軍。可陰差陽錯的,我竟發現所謂的叛軍首領,竟然是辰羽。忍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的異世相逢,我鼓起勇氣向他表白,卻被他狠狠的拒絕了。他說他愛的只有你,絕不可能會愛上我。我全心全意的愛他,他卻全心全意的愛着愛上了別人的你,這是多麼的諷刺。”
“這些你都還記得,當時你喝的並不是忘情?”溫暖心頭痛的無法呼吸,她竟時時刻刻都在算計着她。
“當然。你的忘情我早發現了。當時猜測着手上收集的君熠寒的信息很有些想不明白,比如他愛你卻爲什麼將你給休了,對你像陌生人等等,但當看到忘情後,我就有了些大膽的猜測。可又拿捏不準,於是就在你面前以我的痛苦來試了一試,沒想到果然試了出來。而你拿給我喝的,不過是我已調換了的普通汁液而已。”本以爲此,君熠寒會恨她,倒未曾想,她終是低估了他對她的情。他當時對她所有狠絕原來都只是爲了保護她怕她被她傷害而做的假象而已。
“我早懷疑了你,卻一直不願去想不願去相信,可終究,這真相是這樣的傷人,就這樣血淋淋的擺在眼前。被當作親人的最好的朋友背叛,映文,你可知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滋味?”
“這種體會我倒是未曾體會過,可你又何曾體會過到對一個人嫉妒到發狂的滋味?”
“所以,我的明月閣被屠也跟你脫不了關係?你的喜善堂也是針對我而開?”
“不錯。屠你明月閣是我通知王公公的,我要你,也嚐嚐一無所有絕望的滋味。至於喜善掌只不過爲了將你打擊的更徹底罷了。”但想到她毀了她的明月閣,她的喜善堂卻不僅被君熠寒的人毀了甚至還掘地三尺她就忍不住的恨的咬牙切齒。
“你就,這麼恨我?”
“沒錯。”映文瞼眸捋了捋衣袖,“該問的都問完了吧,別耽誤時間了。”
楚歡在外拿了把刀使勁的劈倚靠在光暈上的映文,然她再劈的狠卻始終如劈在銅牆鐵壁上般,刀峰劈捲了也傷不了映文分毫。她看着裡面的情形急得跳腳,雖然不知那是什麼,但看着三嫂的姿式,也估摸着那是什麼暗器,這一按下去,暗器發出非得要了她的命不可。
她急得團團轉,君熠寒顧辰羽孟孤染君昊天巫夷等衆人則正以內力試途衝破光暈。這道光暈,不僅將內外隔成了兩個透明世界,兩邊的聲音也互相聽不見分毫,隔音效果分外好。
溫暖視線掃過光暈外的衆人,她看見顧辰羽試在拼命的說着什麼,看見孟孤染向來妖孽的容顏上森冷緊繃,看見君昊天眼中似又重疊起三年前的悲慼,看見巫夷冷硬的五官如冰雕凝成,看見君熠寒眸中的深情繾綣萬千,他調集所有內力向華鼎擊去,體內集壓的毒狠然衝動壓制,暗黑的血漬順着脣角汩汩而流,滴在光暈上,緩緩而下……
溫暖心神俱裂,她要出去,她要救她。她周身殺氣爆漲,祭出炎鼎迅及襲向華鼎,兩鼎相撞爆發出轟鳴大響。
“原來在祁門關與我對陣的是你,我們果真是天生的仇敵。”映文周身被重重恨意籠罩,亦指揮着華鼎與炎鼎對抗。
光暈內映文與溫暖各施渾身解數鬥陣,陣外衆人卻只見光暈急速變動,對於裡面的情形根本瞧不真切,且天空時而狂風大作暴雨傾盆,地面時而劇烈震動桃樹瘋長,各項景緻氣候交錯不定,待到半柱香後,半空忽然傳來一道驚天動地的炸響。映文與溫暖雙雙自半空墜落。
君熠寒劇毒發作,只來得及在溫暖落地前,以自己的身子墊底將她接住。他緊擁着她,撫去她脣邊的血漬,手竟隱隱帶着絲微顫。
“放心,我沒……”她話未完,卻有鮮血不斷至喉頭涌出,打溼了他胸口的衣衫。她慘然一笑,終於明白了爲何她體內的絕塵一直未曾發作,原是竟與盅毒有關。現下盅毒除了,體內潛伏了三年的絕塵終於如怒潮洶涌而來侵蝕了她的身子。她未死於任何仇敵手中,卻最終死於自己手中。這真是天大的諷刺。
她努力想要勾起抹笑讓他安心,卻終是力不從心。指尖顫抖的拿出映文給她的萬靈丹,急促着呼吸對君熠寒道:“熠寒,這是你體、體內所中毒的解、解藥……”
“小暖,不要讓我恨你。”他語聲帶着令人窒息的平靜,從她手中接過解藥,握在掌心化做粉末,風過,未有半分痕跡。
“你、你、真、真傻。”大口血涌出,順着脖頸而下。她擡指想要再感受一下屬於他的溫度,卻終是無力的垂了下去。
“小暖,等我,我來陪你。”劇毒蝕心,君熠寒脣角血線不斷滑落,擁着她緩緩閉上了眼。他神情安然透着抹滿足的淡笑,幾瓣桃花飄落至他向來清冷的眉眼間,點染抹淡淡的桃花色。
當年她問:若是這女主角死了又如何?
當年他答:既是許了生死相隨,男主角自是隨女主角而去,縱是上窮碧落下黃泉,定也將她尋回。
經年流轉,卻終是一語成讖!
四周一時極靜,只有風過樹葉的沙沙聲,驀然一道似哭似笑的尖銳聲將這極靜穿破。映文搖搖晃晃的站起身,指着溫暖道:“哈哈哈,死了,死了,終於死了,哈哈哈哈……”
“三嫂三哥。”楚歡瘋了般撲上去,然她還未到近前,卻被一道平地乍起的狂風給逼開。
豔麗的桃花飛落瀰漫於整個天地間,如碧海生波如彩雲漫卷。待到花落方歇時,原地哪還有溫暖與君熠寒的身影,只有華鼎與炎鼎合二爲一立於天地間。
楚歡呆呆的看着眼前這一幕,醒神時急急的欲要衝上前,卻被孟孤染拉了回來,神情莫測的告訴她根本進不去。但她不相信,仍想繞過眼前零散的開得繁盛的幾株桃樹進去,但繞了幾圈,卻果真是無論如何都無法跨越進半步。
顧辰羽手中的劍凌厲狠絕刺向映文,卻有道身影急速的擋在她身前,劍直直的穿透他的身子。是此前被孟孤染打成重傷她以爲已經死了的玖風。
“玖風。”她抱着他跌坐在地上,看着滿手的鮮血,她慌亂的伸手爲他捂住傷口,終是恢復了三分心智,她眼淚成串而下,泣不成聲道:“你爲什麼要這麼做?我是個壞女人,以前那些善良都是裝出來騙你的,我一直在利用你,我不值得你爲我這麼做。”
“你值得。我知道你在利、利用我,但我、我心甘情願被你、利、利用。你不、不是壞女人,你只是個渴、渴望被愛、愛的女人而、而已。我走後你要好、好好的照顧自、自……”向來寡言的他,第一次說如此多的話,卻終究未能把想說的說完,到死,眸中仍是對她的擔憂與眷戀。
“玖風,玖風……”映文抱着他喃喃喊着她的名字,她爲了仇恨爲了所謂的愛,從不曾回頭看過他一眼,只心安理得的利用着他。然現在,他卻離開她了,這世上唯一說她值得唯一愛她的人再也不會回來了。
從此,再也沒有一個人會愛她憐惜她,她們都只恨不得她死,既如此,那她活着還有什麼意思,她就遂了她們的願吧。
她握着劍柄將劍用力往前一送,連着穿透自己的心臟。她最後擡眼朝顧辰羽看去,看他會不會對她有一點點的不捨,一點點的寬恕。然而她見到的卻是更深的冰冷與狠絕。她脣角費力的挑起抹嘲諷的笑:“辰羽,你知不知道我給你喝的是什麼?我給你喝的並不是什麼毒藥,而是暖暖親手配製的忘情。執念有多深,便會忘的有多幹淨。我要你,縱是連她死了,也不能留下半分對她的回憶甚至連她的模樣都不會記得,將她從你的記憶裡徹底抹去。而我,你最恨的人,卻會永遠的留在你的記憶裡折磨着你。”她見他面色陡然變得森寒,甚至透着絲恐懼,她驀然大笑起來,笑聲中透着暢快透着解脫,“顧辰羽,我上輩子,這輩子愛你愛的沒有自己,愛你愛的好累。現在,我終於不愛你了,不愛你了。”她的聲音漸漸低下去,最終消失於無。
顧辰雨反手執劍於頸,在衆人的驚駭中,手中的劍卻最終無力的掉落下去。不是怕死,而是,他們二人的世界,他追上去做什麼?
他,竟連在黃泉路上伴她的資格都沒有!
桃雨紛飛,天地一片愴然,徒留桃花笑依舊!
不知過了多久,眸色深思的孟孤染望着桃林中的炎華鼎,意味深長道:“或許,這就是所謂的置之死地而後生。”
他語落不再多言,打橫抱起哭昏的楚歡離去,曳地的紅豔衣袍拂過散落的桃瓣,瞧去,兩相生豔。
夏去秋涼,冬雪春暖,風過四季,轉眼三載。
三年中,金國滅,天下格局重新劃分,仍是三國鼎立,卻由原本的翎國汐月國金國變爲翎國汐月國辰國;
三年中,君昊天曾與孟孤染有過數次密談,之後孟孤染狠狠的與巫夷幹了幾仗,便拂一拂衣袖帶走十來萬軍隊回了翎國接了皇位,君昊天則去了月牙灣隱居,楚歡恢復了京城小霸王的風采;
三年中,巫夷繼承了汐月國皇位,明兒嫁給了白鷹生了對雙胞胎,洛緋仍被斷袖尾巴秦懷春死纏爛打,秦懷珠霸氣的收了黑龍;
三年中,顧辰羽一遍遍的撫着畫中眉眼含笑的散漫女子卻只知她叫溫暖,腦中對她一片空白,沒有半分記憶。看着錦盒中他寫給自己的信,他猜測她應是他生命中最重之人。但他卻也依照信中所言,並未去探究他與她之間的種種,只當……她是個夢裡人。
三年中,世間發生了很多事,卻唯有桃都效外桃林中,桃色漫天,風景依舊。
某個和風送暖的午後,“砰”一聲驚天動地的炸響,十里桃花紛飛,桃色渲染整個天地,泱泱桃色中,似有抹相擁絕世身影踏浮雲朝霞而來。
(全文終)
尾聲
桃花谷,溫暖正在房後的藥圃給幼苗澆水,君熠寒則坐在正廳中,看着閒然飲茶的四名不速之客,面上的神色及其沉鬱。
“瞧着你的神情,似對我們幾人的到來不甚歡迎?”孟孤染執蓋輕拂着茶葉,脣畔的笑妖嬈媚惑。
“對於三不五時便不請自來的人,你認爲我會歡迎?”君熠寒冷眼看着他。
“你不歡迎不打緊,橫豎我們也不是來看你的。”孟孤染對他的冷眼毫不在意。
“她在哪兒?”巫夷直奔主題。
“是啊,熠寒,怎麼沒見到小暖?”君昊天附合着問道。
顧辰羽則淡笑飲茶未作聲。
“她不在。”君熠寒眉峰緊皺道。
“我瞧着這桃花谷也不是很大,既如此,那我們便自己去找,總是能找到的。”孟孤染放下茶杯,整了整衣袍閒散的起身。
“孟孤染!”
“熠寒,你別動怒。其實我們今天來,不過是想要給你和小暖辦個婚禮而已。你可別忘了,你將她休了之後至今未成婚。”君昊天安撫道。
“當然,若是你不想辦也無所謂。正好小暖她未婚配,我們這幾人也都尚未娶妻正等着她,都還有公平競爭的機會。”孟孤染再補充,擡眼看了看屋外,“東邊景緻不錯,我在東邊搭個屋子。”
“我住西邊。”巫夷。
“我住南邊。”君昊天。
“看來我只有住北邊了。”顧辰羽很隨波逐流的附合。
溫暖剛將水澆完起身,卻見剛重新修好沒幾天的屋子又塌了,幾個男人身影交錯如前幾次般打得不可開交。她撫額一嘆,這種日子該什麼時候纔是個頭啊。
然後……在她的嘆息中,她被帶回了王府,成親!
溫暖現在對成親有種本能的畏懼感,這緣於她成了幾次婚皆有很不愉快的經歷造成。
成婚當日,婚宴空前盛大,三國政要人物齊集,周邊小國亦派來使恭賀,溫暖心頭莫名的有些墜墜,有種極不好的預感。她心頭默默的祈禱,這次可千萬不要出什麼幺娥子纔好。
然當看着行來的五名身着喜服容貌相同綢帶附眼的新郎時,她腦中一道天雷轟然炸開,周遭百桌賓客亦是口不能言。
“王妃,請與這五名新郎中選出王爺,好接下來的成親儀式。”禮官上前恭聲道。
溫暖看着五名面無表面的新郎,撫了撫有些眩暈的頭,心頭暗罵究竟是誰這麼無聊的緊。不過巫夷似乎也不忒專業了些,他的紅髮明明白白的已展露了他的身份。她提步從幾人身前走過,脣角勾起抹笑,驀然在最中間的那人面前站定,伸手摘下他縛眼的綢帶,兩兩相望,柔情繾綣。
“我突然有點不甘心吶。”孟孤染伸手摘下眼上的縛帶,似笑非笑的看着溫暖。
其它幾人亦點頭附合。
君熠寒眸色一變,正欲上前護住溫暖,卻不查幾人竟同時點了他的穴。
溫暖看着劫走新郎飛身掠去的幾人,一時如被雷劈,她瞧着身影快要消失於不見的幾人,猛然回過神來,怒喝道:“禽獸們,放開我的新郎!”掠身急追而去。
她的新房內,顧辰羽的賀禮正靜靜的置於妝臺之上,錦盒中,是辰國的玉璽。
他的天下從來不爲王權,只爲向她證明,他並不比君熠寒差上分毫。只爲,待到她成婚時,爲她做嫁妝,讓她,享一世繁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