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下滾燙的肌膚灼燒着溫暖的手心,她探向他脈搏的指尖似被灼燙般一觸即收卻又帶着絲輕顫再次落下——脈象微弱到細不可查,他的病情在急轉直下!
溫暖緊抿着脣撕下兩塊衣衫一塊浸溼覆在他額上,另一塊浸溼打算爲他擦拭身子,然將他衣服拉開她才發覺他白玉般的肌膚雖泛着微微的紅暈但卻無一絲汗漬,不若發燒反似動情。
如此誘人的一幕她卻是眉峰緊皺面色沉凝無絲毫貪戀之色,拿着衫布的手無意識的拽緊雙眼定定的瞧着君熠寒裸露在外的肌膚,體內生熱而不能散發,時辰一久必定會燒傷肺腑。
她深吸口氣強令自己冷靜,指尖銀針快速的扎進他的幾處大穴爲他散熱,但這終歸只能起到暫時舒緩作用,她們必需要儘快出去,雖然現在已採到箭毒草,但這草毒性太劇,必需配於其它藥草綜合使用,更何況具體藥效能否抗制瘟疫還要看服用後的效果。
爲君熠寒扎完針後,溫暖擡手抹去額上的汗,不顧自己體力透支過度急需休息的身子立即背起君熠寒繼續趕路,日出日落,君熠寒中間僅短暫的醒來過片刻,還不待溫暖與他說上兩句話便又昏睡過去,溫暖好幾次都差點體力難支暈過去,但她卻在快要暈倒的霎那狠狠的咬破舌尖藉着疼痛來保持清醒咬牙繼續挪動早已沒了知覺的雙腿。
溫暖再強撐着,但始終耗不過身體的極限,日出的金光斜斜的灑在她的臉上,她卻眼前一黑直直向前倒去,手腕被利石滑過瞬間鮮血直流,她被手上的痛喚回幾分意識,掙扎着想要起身卻發現耗損過度的身子一經倒下竟然沒有辦法再站起來,她只得倚靠雙手一寸寸的向不遠處的君熠寒挪過去。
她緊張的將他磕在石上的頭扶起,細細的檢查了一遍發現只有輕微的擦傷後這才略微鬆了口氣,然當視線觸及到自己手腕間的血正恰巧的滴落入他的脣畔時她趕緊將手腕移開,擡起另一隻袖子去給他擦拭脣邊的血漬,剛擦了沒兩下她卻若有所思的停住,擡手向他漸漸褪去潮紅色的肌膚探去——灼燙的溫度竟在漸漸降低!
她心頭一喜未多加細想,忙不迭將移開的手腕再次湊向他的脣邊!
黑暗再次來襲,她終於倒了下去,然她手腕卻始終擱在他的脣邊。
“顧公子,您終於醒了。”李御醫聲音中難掩激動。
溫暖擡手撫了撫額,看着眼前熟悉的屋子和李御醫那張留着山羊鬍子頗顯親切的臉撐着坐起身問道:“我睡了多久了?”
“回顧公子的話,您已經睡了一天一夜。”
一天一夜!
溫暖腦子猛然清醒,語聲難掩急切道:“王爺現在如何?”
“顧公子別急,王爺與您一同被洛姑娘救回來後便一直處理昏睡中,雖然瘟疫未袪除,但目前病情已趨於穩定並未進一步惡化。”李御醫說着的同時眸中有着對溫暖的敬佩之意,看來這場瘟疫不久後便能根治了。
溫暖眸色微動掀被下牀,然剛要起身卻足下一軟差點跌在地上,她對一旁神情緊張的李御醫道:“勞煩李御醫扶我去下王爺的房間。”
“這……”李御醫面色爲難踟躇不前,在溫暖尋問的眼神中,他有些尷尬道:“顧公子稍等,老夫去喚洛姑娘前來扶顧公子去王爺的房間。”
溫暖瞧着李御醫有些落慌而逃的背影,再看了看腕間已被包紮好的傷口,瞬間明白了他爲何如此,難怪剛剛他明明可以扶住她卻上前一步後又趕緊退了回去,原是發現了她是女兒身避嫌。
不過幾個呼吸間洛緋的影子已躥進了房裡,斜飛的冷眼自她身上掃了兩圈卻未上前攙扶而是直接遞了根木棍給她,溫暖本也沒指忘着他扶她,拿了木棍撐着身子就像門口走去。
“喂,姓顧的。”
洛緋的聲音至身後傳來,溫暖停住腳步轉身看向他,他叉着腰挺着胸走到她身前昂着下巴道:“你和王爺是什麼關係?”
“想知道?”
洛緋下巴再擡了擡。
“你可以直接去問王爺。”
“……”
果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羣分,能和王爺呆在一起的都不是什麼善類,洛緋氣悶的總結,總結完後他又覺不對,他可是個好人,得從這些非善類中排除!
寒王府,明兒硬着頭皮來到前廳對王公公道:“公公,王妃今日身子有些不適,怕是不能進宮赴宴,還得勞煩公公代爲向太后轉答。”
“身子不適?”王公公雙眼陰森森的盯着她,明兒在他陰冷的目光下身子輕顫,只覺這王公公比皇上還難打發。
“是。”她身子緊繃垂眸回道。
王公公收回目光轉身向外走去,明兒悄悄的撫着胸口鬆了口氣,然她這口氣還未鬆徹底,卻聽一道帶笑的聲音響起:“明兒,我新得了一株極好的茶花想送給王妃,可近幾日卻未在府內瞧見她,不知她可是外出了?”
明兒身子一僵,擡眼飛快的瞧向幾步外的王公公,極爲勉強的笑了笑大聲道:“王妃近幾日是身子有些不適在房內歇息才未出來怎麼會是外出了,紫嬈姑娘若是想送花等過幾王妃身子好了再送不遲。”
“是麼?我瞧着平日裡這天氣明媚的日子王妃最是喜歡,總會在院子裡躺在榻上看書喝茶,近幾日未見着她的身影還以爲是她外出了,沒想到竟是身子不適,她可有好些了?稍後我去看看她。”紫嬈面色擔憂的問道。
明兒聽得既是心驚膽顫又恨不得扇她兩巴掌,卻只得仍客氣的回道:“紫嬈姑娘有心了,不過王妃歇息時不喜人打擾,這點想必紫嬈姑娘早就已經知曉,所以紫嬈姑娘還是等王妃身子好些時再來探望不遲。”她不等她再出聲,突然一拍腦門道:“哎呀,剛剛給小姐燉的湯怕是要給熬幹了,我真是糊塗。”隨即匆匆跑開。
紫嬈瞧着她快速離開的身影眸中泛起抹冷意,一個小小的丫鬟竟然也敢拿往事來譏諷她,她眼風幾不可察的至不遠處的王公公身上拂過脣角冷然一笑,她倒要看看這齣戲她們要如何唱下去。
“王妃不在府中?”慕容婧拈着杯蓋悠然的撥了撥茶葉,面上神色不辯,“可知她去了哪裡?”
“暫時還不知,但據老奴猜測王妃應多半去了安仁縣。”王公公回道,他本就對明兒的說詞感到懷疑,但當時也僅限於她不願進宮,可那女子的話卻讓他徹底起疑,因此待入夜後他便親自前往查探,結果果然如那女子所猜測王妃並不在府中。
“查清她的下落。”慕容婧淺抿口茶笑了笑道:“皇上久居深宮,也是時候該出去走動走動了。”
“老奴明白。”王公公立即心領神會退下。
“德貴,收拾行裝,立即出宮。”君昊天看着手上密報心頭一驚立即對德貴吩咐。
“不知皇上打算去何處?”德貴小心翼翼的問道,他現在聽到“出宮”二字就頭疼,心中不斷的祈禱千萬別和寒王妃扯上關係。
“安仁。”君昊天扔下兩個字轉身走向寢宮去換裝束,德貴卻被他這兩字驚得腿一軟差點跪下去,忙不迭疾步上前跟在後面苦勸道:“皇上,那裡可是瘟疫重災區,現如今根本未找到抵抗瘟疫的方法,您可是萬金之軀,得保重龍體……”
“廢話少說,朕必需去。”君昊天急行的腳步一頓,德貴差點撞上他的後輩,他心頭一喜思襯着莫不是皇上改變了主意不打算去了,然下一刻他的希望便瞬間破滅,“再挑選十名醫術最好的御醫帶上。”
完了,肯定又和王妃有關,德貴心頭一陣哀嘆,只得認命的去打點一切。
醉仙樓,三樓廂房的榻上豔紅的衣袍隨着榻上人側身的動作至榻邊如流水滑落垂至地面,然榻上的人卻毫不在意,僅語聲帶着絲慵懶對不遠處的男子問道:“那邊情況如何?”
“回主上,一切順利。”
“嗯。”他起身行至窗邊挑開紗幔看着後院開得紅豔如火的晚桃,指尖至半空虛虛一拈,一枝開得最好的紅桃便飛至他的指尖,恰被他剛合上的指尖拈住,他妖媚的眼眸微瞼輕嗅了嗅手中的紅桃,脣畔浮現出抹豔過紅桃卻令人膽寒的笑意,“開始下一步計劃。”
“是。”
牀畔,溫暖端起藥碗舀了勺藥吹涼後遞至君熠寒的脣邊喂他喝下,然藥入口卻直接從他脣邊溢出,溫暖又拭了幾次卻仍是如此,看着已被耗去了半碗的藥,她乾脆以口渡給他,親都已經親了好些次了,倒也沒什麼好矯情的。
一天、兩天、三天過去,君熠寒仍是沒有甦醒就那樣在榻上靜靜的躺着,若不是確認他得了瘟疫,她幾乎要以爲他是貪睡不願醒來。
溫暖心頭緊繃的弦越拉越緊,不斷滋漲漫延的恐懼一寸一寸的侵蝕着她的心智,她既期待新的一天的到來卻又害怕新的一天的到來,時時刻刻的高度精神消耗中卻又必須強令自己保持着冷靜。
不過幾天的時間她已消瘦了一圈,原本就略尖的下巴更加如刀削過般,雙眼因睡眠不足血絲滿布,眼眶下的淤青讓洛緋忍不住懷疑是自己半夜一時沒忍住給了她幾拳。
外面死的人越來越多,絕望的氣息籠罩着整個安仁縣,幽幽咽咽的哭聲散佈在安仁縣內每一個角落,讓人時時刻刻都感受着死亡的召喚,而帶來的御醫最初感染的兩個已病得奄奄一息,後面又接連感染了三個,如今也只剩下五名,情勢十分不容樂觀。
“顧公子……”神色憔悴的李御醫欲言又止。
“李御醫有話直說。”溫暖收回探在君熠寒脈上的指尖,將他的手放回被中,再爲他掖了掖被角,這纔回身對他御醫道。
李御醫長嘆口氣,“安仁縣的百姓又起了暴動,雖已被鎮壓下去,但長此已往下去……”,他再一嘆未再繼續說下去。
“李御醫可是想到了應對計策?”溫暖瞧着他眉目間神情開口問道。
李御醫瞧了眼牀上躺着的君熠寒,再瞧了瞧凝視着他的溫暖,狠了狠心道:“撤出安仁縣。”
“李御醫的意思是任由這些災民自生自滅?”
溫暖語聲平靜卻讓李御醫沒來由的感受到股凌厲的威嚴,他定了定神想要直視溫暖,卻在與她的眼神一觸後立即低下頭。“如今安仁縣內大部分人已感染瘟疫,在沒有治好的瘟疫的藥方下這些剩下的未感染的少數人仍會被感染,既然最終結果都是一樣,又何必再繼續強撐下去增加不必要的損失,更何況王爺現如今昏迷不醒,沒有主持大局之人,安仁縣內不僅百姓人心慌慌,就連隨同來救治的人員都開始心生憂慮。”
“李御醫說的極是。”
李御醫有些驚訝的擡頭看向溫暖,他以爲她會否決,卻未曾想到她竟然神色平靜的贊同,不知爲何,她的贊同他沒有半分高興反倒有幾分濃濃的失望,他多麼想聽到她的嚴厲否決,然後堅定的告訴他,她會帶領他們找到剋制瘟疫的方法。
他一輩子行醫,如今將希望全寄託在一個年齡不大的女娃身上,他知道這很可笑,但不知爲何他自見到她的那一霎那起,就對她有十足的信心,可現在,這信心徹底崩塌。
他朝溫暖拱了拱手,沉默的轉過身向外走去。
“李御醫。”溫暖指間描摹着君熠寒的眉眼,疲倦的眸中是難掩的柔情,“你帶領衆人離去時再帶上未感染的百姓,出去後先尋處偏僻處將他們集中安置派人看守不要讓他們隨意離開。”
“你不離開?”李御醫愕然的看着她。
“我離開?”她笑笑,“我離開誰照顧王爺?又誰來繼續尋找剋制瘟疫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