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密室

血霧盡散,清輝漫山,照耀着十里梨花屏障,似乎亙古以來這裡從未改變,剛纔的血雨腥風只是一個幻覺,顧無憂輕輕嘆了口氣,忍住隱隱傷痛向梨林挪去,待剛一踏上厚厚的積花,十步之外響起了一陣不輕不重的腳步聲,可見來人並未刻意隱瞞行蹤。

腳步聲在離她三步之遙停下,顧無憂擡頭一望,原來是故人,沈惜花。

“許久未見,沒想到在這裡相見”,沈惜花面上平靜無波,好似在這種鬼地方看見她一點都不奇怪。

顧無憂倚着一棵梨樹,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找人。”

“找誰?”

“剛纔已經過去了,我和她輕功相差太遠,沒追上。”

顧無憂詫異:“難道你找的是孟夫人?”

沈惜花道:“是的”。

不等顧無憂接問,他道:“你不用奇怪了,她是我姑姑,是我家老頭子同父異母的妹妹,她的母親你應該聽說過,是昔年魔教的大公主,孟伶伶。”

孟櫻是令白道頭痛的魔教餘孽,沈怡墨是當朝權貴,一在野,一在朝,風馬牛不相及的兩人居然是兄妹,這兩天叫她詫異的事情真是一件連一件。原來沈惜花十年來一直鍥而不捨地和秋萬雄打賭找尋的人是孟櫻,但秋萬雄親手將她秘密囚禁於此,自然不肯叫沈家知道。

“方纔在秋刀堂裡,我看到你向山上奔去,似乎很着急,就一時好奇跟着你來看看,卻不料升起了一陣紅霧讓我迷失了方向,直到方纔紅霧散了,姑姑掠下山去,我才發現你。”沈惜花不急不慢地說着。

顧無憂靜靜聽他講述半天,終於,說了兩個字:“再見。”

身形方動,卻聽見衣袂飄拂之聲,白影一閃,沈惜花伸手攔住了她,看似相請,實則手上微使內力扣住了她,溫聲道:“無憂,他此刻也來了虎丘,難道你真打算永遠不見他?”

翌日,小寒山蓮花峰上,武林大會如期舉行。

秋刀堂大弟子云翼接任武林盟主,又下設聚賢盟,少林、蜀中唐門、試劍堂、青城派、長江連環十二塢掌門爲五大執事輔助盟主共同裁奪議事,而聚賢盟的首要之急,是如何對抗魔教餘孽,黑水教的坐大。

而這一切的進行,卻獨獨少了此次武林大會的主角秋萬雄。

秋刀堂議事堂內,雲翼新接任了盟主之職,卻依舊藍衫素靴,身無長物,毫無驕矜飛揚之態,越發顯得清朗沉靜,他環室抱拳對衆人致歉道:“家師染恙,抱病在牀,如有招呼不周之處,還請各位英雄原諒!”

秋萬雄當年爲了替一位失怙小童討回公道,千里迢迢追殺□□中人“太行五鬼”,浸入寒潭爲玄陰潭水凍傷肺腑,一直患有咳症,除卻燠熱天氣,時時披擁狐裘避寒,早已是衆所周知的事情,也無人懷疑雲翼的話,只是道以問候罷了。

接任大典一過,這些武林中人也紛紛辭去,虎丘又恢復了往日的寧靜。

待到送走最後一位客人,大廳內空無一人,雲翼吩咐了一下弟子和僕從,便匆匆向後院走去,穿過一道月洞門再走過一條幽森小徑,來到一片鳳尾森森龍吟細細的竹林掩映着的一間屋子,正是秋刀堂主人秋萬雄的書齋寒江閣。他四下看了看,確信方圓幾丈之內無人靠近方纔進屋,一進門立即落上了所有門窗閂子,疾步走到花梨木書桌前,握住桌上的黃銅鑄獅子紙鎮一擰,黃銅鑄獅子紙鎮才轉了半圈,一陣“軋軋”聲響起,靠裡牆的兩排多寶格架子緩緩分開,中間竟露出一個暗門,雲翼撩袍一閃,瞬間消失在門裡……

書房底下的密室一桌,一牀,一燈。

桌上有燈,燈是嶄新的,頗有古風的鎏金雁魚銅燈,牀極簡單,但鋪設着柔軟乾淨的棉布被褥,也是新的。

牀上躺着一人,牀邊坐着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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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翼一見坐着的人,臉色複雜,猶豫了幾番,終於道:“師孃。”

坐着的這人正是孟櫻,而躺在牀上猶自未甦醒的人是她的丈夫秋萬雄。

孟櫻道:“我要找的人找到沒有?”

雲翼臉上泛起爲難的神色:“還沒有,秋刀堂全部的密室和囚室我都去找過,並未發現忘情大師。”

孟櫻冷冷道:“十日爲限,我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否則你替秋萬雄收屍吧!”

不同日,不同時,不同地。

虎丘的某處柳陌小巷內,也有一個秘密的暗室。

和秋刀堂的密室不同,這間密室佈置得得富麗堂皇,帳挽芙蓉,鋪陳翡翠,古檀高几,琉璃簾子,還有一張精緻的妝臺,臺上散落着翠羽明璫、瑤簪寶珥等女子用具,密室中間有一張醒目的紫檀“乾清日照”八仙桌,桌上八盤六碟一壺酒,熱氣騰騰的素菜是白馬寺高僧一心大師的羅漢齋,酒是碧綠的玉堂春。

可是,即便是這樣的環境,屋裡的人並不見得比孟櫻和雲翼的心情好多少。

顧無憂坐在圓形牀榻上,無聊地抓起那些名貴的寶石,諸如貓兒眼還有紅寶石、祖母綠上上下下地拋着,像民間小孩子流行的“抓子兒”,丟起來,又抓住,如此重複。屋頂垂下的圓形帳她再熟悉不過,曾在湖心竹屋見過的冰凌夢。

屋裡氣氛壓抑,沒有人敢輕易出聲,只偶爾聽得到單調的石子兒落在牀上的聲音。

無論寶石多名貴,不能妝飾美人的容光,也只是石頭罷了。

當顧無憂第一百零七十八次拋起手中的寶石時,對面椅子上的人終於出聲:“惜花,你們下去吧。”

屋裡無關的人都消失在門口,門被帶上,顧無憂仍然沒有拿正眼看韓嘉,手中也不停地拋起、接住、拋起、接住,她悠悠道:“如果太子殿下也是爲着堪輿圖來的話,很抱歉,你可能要失望了。”

韓嘉默然一會兒,道:“你變了很多。”

顧無憂道:“你‘請’我來,當然不是爲了敘舊。”

韓嘉不理她語中的諷刺之意,緩緩向顧無憂走來,身上的一雙魚紋玉佩叮叮作響,他走到她跟前,伸出手,攤開,道:“希望你考慮一下,幫我將天下堪輿圖找回,不僅僅是丟失的那半幅,還有你給盧皓南的那半幅。”

一見到他掌中的東西,顧無憂霎時變了臉色,像被一根毒刺紮了一下。

她猛地站起來,她終於看清楚韓嘉了,她變了,他也變了很多,尤其是眼瞳,沉沉的黑色像一潭水,又像天山上的冰,沒有溫度,不復明朗,多了沉鬱。

顧無憂澀聲道:“好,都答應你。”

“她真的答應了?”空蕩蕩的大殿上,無數級的臺階的最高處,一個身披黑色斗篷的背影問道,他的聲音柔和而緩慢,帶着一種連貫的韻律,他的語調像一個真正的貴族那樣優雅而平易。

“是的,先生。”階下一個黑衣人答道。

“唉,看來我們沒有估計錯,那人對她的確很重要。”

“只是,有一點,我不明白。”階下的人道。

“哪一點?”

“您希望發生的那一幕即將實現,爲什麼還要嘆氣?”

“也許是,多年的願望實現的那一瞬間,有某種東西就已失去了。”

“我不太懂。”

階上的黑色斗篷人微微回過身來,俯視階下的黑衣人,他的眼眸在黑暗中也那麼亮,帶着一種對萬物衆生卑微生存的痛苦的憐憫。

這個身披斗篷的人只是略一回身,略一低眸,低低一笑,在黑暗中卻彷彿有種說不出的風姿卓絕,那種氣度和風範,即使是一國君主也比擬不上的,他就那麼站在十丈高的臺頂,遺世而獨立,浩浩而茫闊,似乎下一秒就要乘風而去。

他道:“你不會懂的”,說完這幾個字,他的眼神忽然變了,他整個人也像地獄裡的魔鬼一樣怨毒和譏誚,“當你像我一樣,經歷過最親的人背叛、最愛的人的欺騙時,你就會懂了。”

延州還是那麼繁華熱鬧,做爲前大夏朝的京城,如今的名邑,這座城市永遠充滿生命力,不因任何人的稍做離開而發生變化。

短松林邊停着一輛輕巧明快的青壁油板車,兩匹青驄馬不時輕嘶一兩聲,這樣子打扮的馬車在延州的富貴人家很常見,一色兒青色裝飾使得這輛馬車快要和蓊鬱的松林融爲一體了,不仔細看還真不容易發現。

車上的青紗斜紋簾子稍稍被掀開一角,韓嘉望着窗外若有所思,放下簾子,問對面閉目養神的顧無憂道:“你的意思是說短松林的山壑下有夏英宗的帝陵?”

顧無憂“嗯”了一聲,似乎不願跟他講話。

“完整的天下堪輿圖在帝陵之中收藏?”

這次顧無憂連“嗯”都懶得應了,只是點點頭。

見狀,韓嘉不得不提醒她,“你別忘了……”

顧無赫地坐了起來睜開眼,方纔愛理不理地神態一掃而光,精亮的眸光逼得韓嘉不自覺向後退了一退,“韓嘉,我希望你清楚一件事,天下堪輿圖在你們眼中性命攸關,但在我心裡,一百幅天下堪輿圖都比不上他,爲了他,我不會冒任何險。”

這番直白來得太突然,一點都不拐彎抹角,一點也不顧別人的感受,當事人那麼堅決的表情,那麼肯定的語氣,驀地刺痛了韓嘉,韓嘉心中升起了無比的恨意,那個人竟如此幸運,不僅奪去了父皇的寵愛,還佔據了她的感情。

多年的宮廷爭鬥生涯不是白過的,他很快就平復了激動的情緒,居然還笑了笑,似乎對她的這番話表示不以爲然,道:“我當然清楚,不然怎麼請的動你。”

韓嘉將兩個隨身侍衛留在崖頂,自己喬裝成常人裝束,和顧無憂一起用粗繩繫腰墜到崖底——當年她和盧皓南墜落的地點。

谷中孤鳥掠影,依舊雲氣茫茫,不見曦月,樹木上的露珠盈盈落下,驚飛了葉底不知名的吟蟲。

顧無憂帶着他來到谷中“一線天”的時候愣住了:進入谷內空地的唯一路徑早已叫人用泥漿鐵水混合着堵得死死地,“一線天”現在連一條線都沒有了!

韓嘉見她神色有變,問道:“怎麼了?”

顧無憂喃喃道:“我早該想到的,他來過了,水路被封死了。”

韓嘉道:“你們當時怎麼出來的?”

顧無憂道:“那裡面機關太多,且複雜,我根本沒有看清他開啓機關的手法,一不小心會被機關裡面的毒箭、暗器、毒煙所傷。”

韓嘉抱臂低頭不語,彷彿在考慮她的話的真假,顧無憂以爲他不相信,急切道:“總之,我會找到入口的,你……你不要……”

韓嘉擡頭,眼中盡是冰冷之意,道:“不要怎麼樣?”

顧無憂仰頭看了看天,長長吸了口氣,然後帶着一絲請求的語氣,道:“不要傷害他,我一定會找到堪輿圖交給你。”

韓嘉眼中嫉恨之意大盛,道:“他到底是你什麼人?師父?情人?表兄?”不等她回答,接着又道,“我真不明白,一個廢人,現在還不死不活地躺在冰棺裡,你卻口口聲聲維護他,他到底有什麼好?值得一個個人都把他看的如此重要?”

最後一句話幾乎是吼出來地,韓嘉臉色鐵青,胸口起伏不已,這些天來他已忍得夠久,父皇察覺到了他在朝在野的一些勢力,召他來,輕描淡寫地告他,不要太過份,太平之世,爲君之者當懷寬厚仁和之心,衆皇子中也不是非立他不可,他還有一個大兒子,無論哪一方面都強過他,只可惜無意繼承皇位。

還有一個大兒子……

原來在臣子間流傳父皇在民間還有一個兒子,居然是真的!

不知爲什麼,韓嘉當時無端端地就聯想到一個人,那天在御書房裡看到地,那個飄逸冷清的身影,那身出神入化的武功,那麼孤傲憂傷的眼神。

他命人暗中查訪,終於知道了,原來他就是謝逸之,天機宮的主人,還是顧無憂的師父,也是她的表兄,也是她……喜歡的人。

他現在終於知道,她爲什麼會跟他一見如故,他曾經以爲是上天特意安排的緣分,多麼可笑,他這種人居然也相信了緣分。現在想來,她會親近他,也是因爲他和這個同父異母的哥哥長得有幾分相似吧。

原來,在她眼中他只是謝逸之的影子,他貴爲皇子,如今的太子,居然只是一個江湖草民的替代品,而且這個人居然還威脅到他的皇位!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覺得遭到了欺騙。

是的,他從未對任何人付出過感情,帝王家的殘酷現實不容許他有感情,顧梅君,方寂晚,等等,這些或美麗或聰明的女子哪一個不是對他奉獻出一切,而他唯一喜歡的女子,卻把他當做另一個人的影子,他的對手。

是男人,都不會忍受這種侮辱。

他一定要拿回屬於他的東西。

15.風波15.風波44.巧搏60.解悟53.入魔77.決戰(上)7.靖王19.宿疾53.入魔71.宮宴(下)20.雪眠56.驚夢69.掌故33.血影3.驚變46.顯影13.情生78.決戰(下)12.右相70.宮宴(上)58.入京32.潝硯75.替身2.覓島8.相知29.湖水75.替身46.顯影38.屏風9.風月59.疑變2.覓島51.暗戰78.決戰(下)35.密室49.歧指29.湖水31.明月71.宮宴(下)29.湖水62.信箋20.雪眠31.明月57.救治47.毒發69.掌故2.覓島61.還珠77.決戰(上)5.緣起29.湖水30.入罟21.七年35.密室40.真相47.毒發5.緣起23.救美63.迷霧32.潝硯6.無憂72.暗香(上)23.救美15.風波67.假象8.相知3.驚變16.地宮55.書閣61.還珠51.暗戰10.急雨38.屏風21.七年35.密室17.竹殤70.宮宴(上)71.宮宴(下)59.疑變43.教主71.宮宴(下)27.漩渦2.覓島75.替身46.顯影61.還珠4.分離75.替身18.倦飛29.湖水16.地宮77.決戰(上)43.教主77.決戰(上)27.漩渦40.真相62.信箋14.遇險67.假象
15.風波15.風波44.巧搏60.解悟53.入魔77.決戰(上)7.靖王19.宿疾53.入魔71.宮宴(下)20.雪眠56.驚夢69.掌故33.血影3.驚變46.顯影13.情生78.決戰(下)12.右相70.宮宴(上)58.入京32.潝硯75.替身2.覓島8.相知29.湖水75.替身46.顯影38.屏風9.風月59.疑變2.覓島51.暗戰78.決戰(下)35.密室49.歧指29.湖水31.明月71.宮宴(下)29.湖水62.信箋20.雪眠31.明月57.救治47.毒發69.掌故2.覓島61.還珠77.決戰(上)5.緣起29.湖水30.入罟21.七年35.密室40.真相47.毒發5.緣起23.救美63.迷霧32.潝硯6.無憂72.暗香(上)23.救美15.風波67.假象8.相知3.驚變16.地宮55.書閣61.還珠51.暗戰10.急雨38.屏風21.七年35.密室17.竹殤70.宮宴(上)71.宮宴(下)59.疑變43.教主71.宮宴(下)27.漩渦2.覓島75.替身46.顯影61.還珠4.分離75.替身18.倦飛29.湖水16.地宮77.決戰(上)43.教主77.決戰(上)27.漩渦40.真相62.信箋14.遇險67.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