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會找到這裡?”顧無憂有點疑惑, 又怕問了惹惱了雲翼,但還是問了出來。
雲翼看着她小心翼翼的問,無緣由地有些生氣, 語音還是一如既往地溫潤:“聽師母說在你身上點了千里追魂散, 我便放出她的鳳眼蝶一路跟着香味來到此地, 在洞口外失去了蹤跡, 但鳳眼蝶棲在洞壁上怎麼也不肯離去, 我們想這巖壁上恐怕是有機關,又找不到,最後只好用火藥炸開岩石, 不料真的被我們找到了洞口。”
雲翼三言兩語說得輕鬆,但顧無憂知道他帶議事堂的人來尋她, 力排衆議, 耗費人力物力, 對於急需立威的新一任武林盟主來說的確不是明智之舉。
只是爲了她的安危麼?顧無憂心裡不由一暖,被韓嘉挾持的陰影和不快一掃而光。她一掃雲翼身後衆人, 微微側身,儘量使自己不被衆人注視,問道:“那這樣興師動衆又是爲何?”
雲翼察覺到她的小動作,不禁莞爾,但一想到他將要說的這事又牽連到他的恩師, 遂又黯然下來, 道:“有一件事, 必須要你在場的時候, 向議事堂和天下英雄交代清楚。”
顧無憂見他不像說笑, 緊張起來:“什麼事?”
雲翼道:“關於殺害忘情大師的兇手一事。”
顧無憂一愣,方纔的欣喜之情淡了下來, 雲翼不辭辛勞,千里追蹤而來,竟是要替秋萬雄找個替罪羔羊。
她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只是有些酸楚,難道連雲翼也不可相信?
顧無憂臉色漸漸靜了下來,道:“我說過了,我真的沒有殺害忘情大師。”
雲翼見她臉色變了,知道她誤會了,也不點破,只是點頭道:“我相信你。”
“爲什麼?”
“因爲我還沒有死,所以你並不是兇手。”忘情大師朗聲回答了顧無憂的問題,和那白袍女子一同走出來。
乍見忘情毫髮無損地出現,顧無憂驚喜交加,撲到忘情懷中,拉着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道:“大師,真是你嗎?你沒事真是太好啦!”欣喜之情溢於言表,讓韓永清也感染了,他撫着顧無憂的頭髮道:“小憂放心,我沒事。”
帝陵另一處石室內,只得一人,一個小巧的火摺子插在巖壁上,已經快要燒完,微弱的光照在這人臉上,映出一雙寒星般的眸子。
他一手握住石壁上的一根小兒臂粗的石環,不知在想什麼。
火摺子燒到盡頭,熄滅了,只餘一股青煙瀰漫,室內一片黑暗,像他的心。
他長長嘆了口氣,下定決心,手上灌注真力,將石環用力緩緩拉下——
“住手!”一聲清叱打破了幽室的安靜。
那人一驚,手一鬆,石環又慢慢彈回原處。
“國主可是想好了要將晉朝太子和武林高手一網打盡?莫忘了顧無憂也在裡面,用她陪葬可值得?”
火摺子亮起來,沈慧心立在石室門口,她的眼睛像一泓深不見底的潭水,帶着些許不明的意味注視着盧皓南。
“你跟蹤我?我到忘了,雪鴻仙子的千里追蹤術也是一絕。”盧皓南冷冷道。
沈慧心對他的冷淡不以爲意,也將火摺子插到巖壁上,道:“雪鴻門裡起死回生的醫術、千里追蹤術和明心慧識術並稱三絕,儘管你趁沙石迷眼之際用風遁術遁走了,但在明心慧識術之下任何人是無形可遁的。”
“這麼說,秋萬雄即是四魂使者蕭無計的事已經大白於天下?”
“可以這麼說。”
“如何處置他?”
忘情大師沒有回答,目光轉向身邊的白袍女子,目光輕柔憐惜,道:“議事堂決定廢除他的武功,囚禁其於小寒山藍淚湖底下的牢房內,我……沒有意見。”
忘情大師在地位上地位頗尊,議事堂和雲翼定然是問詢了他的意見纔不主張對秋萬雄用死刑。
而忘情大師也可能是爲了那個深受血櫻之苦的女子才這樣做吧,顧無憂這樣想着,衝那白袍女子頗有深意地一笑:“恭喜你,終於找到忘情大師了。”
原來顧無憂早已認出這泠然飄逸的白袍女子就是孟櫻。
雖然蒙着面,看不清孟櫻的表情,但她眼中的綻放的光彩和幸福卻泄露了她的心事,一向傲然瀟灑的魔教聖女孟櫻此時居然有些不好意思了,輕輕握了忘情大師的手只是笑而不語。
一對有情人終成眷屬,顧無憂着實爲忘情和孟櫻高興,但一想到天山那人,還有誤會重重負氣而去的盧皓南,自己一顆心卻悵然失落起來。
“你怎知我的身份?”
這個女子不能留,盧皓南握緊了手中的劍。
沈慧心彷彿沒有察覺到他身上的殺氣,道:“我還知道你很多事,可能你不知道,多年前在大殿上慧心曾有幸目睹過盧相風采。”
“那時我還只有十幾歲,剛剛爲鎮南王妃治好了一種罕見的怪病,王妃病癒後認我爲義女,皇上便欽封我爲郡主,那年在大殿上謝恩,是我第一次見到你,盧皓南。”
盧皓南以爲她這樣徐徐道來是在拖延時間,好分散他的注意力乘機毀去石環救外面大殿上的人,他一向詭計多端,也這樣以己之心來猜度別人,當下打斷她的話道:“在下不明白小郡主的意思。”
沈慧心抿了抿脣,忽然揮手,滅了火摺子,室內又恢復了黑暗,盧皓南一驚,以爲她要趁暗襲擊,全身戒備,橫劍護住自己身上要害穴位,只待沈慧心有所動作就殺了她。
沈慧心卻沒有任何出手的跡象,但她接下來那番話卻着實驚人:“你那天在大殿上笑着對鎮南王說‘小郡主聰慧無雙又仁心善術,實乃王爺之福’,我……我就記住了你,但凡你的消息我都特別留意,直到你去了燕桓我才知道你竟然是原氏皇族後人,我以爲此生再也見不到你了,不料卻在武林大會上卻又見到了你。”
原來沈慧心打滅了燈火是爲了說出這樣一番話,女孩子家天生害羞,她也本來不是這樣大膽的人,但熾烈的愛情往往會改變一個人,給懦弱者以勇氣,給暴烈者以溫柔,沈慧心不想就這樣錯過喜歡的人,又不敢面對盧皓南那雙寒星般的眼睛,只好在黑暗中將這番話說出來。
換做常人,聽到這麼樣一個美若天仙身份高貴的女子對自己表白,還不心花怒放,得意非凡,但盧皓南卻一點也不激動,只聽得他淡淡道:“我怎知小郡主這番話是真是假?”
黑暗中他們誰也看不清誰的表情,但反而少了層猜測,說話也放鬆直接得多了。
“你要怎麼才相信?”
“那你就做一件事證明你所說的是真的。”
“什麼事?”
“鎮南王手握重兵,昭帝倚以爲肱骨,你若能爲北夏除去他,我就信你所言。”
沈慧心臉色瞬間蒼白,道:“你若不信也罷了,何必戲弄我,如果我真答應了,你豈會看得起一個不忠不孝離家去國的女子?”
盧皓南似早料到她會這樣回答,道:“那便罷了。”
沈慧心握緊拳頭,道:“你會對顧無憂提這種要求嗎?你會讓她爲難嗎?”
此時,二人已漸漸習慣了黑暗中視物,盧皓南看着她清秀的臉,聯想起顧無憂,腦海中出現的卻是她和韓嘉相擁的畫面,胸中一滯:“如果我剛纔真的要拉下石環困死他們,你以爲憑你的武功真的能阻止我?”
靖禎五年,江湖上發生了幾件大事:一是秋刀堂堂主秋萬雄被揭穿真實身份是黑水教四魂使者之一的蕭無計,虎丘官衙多年來找不到頭緒的殺人吸血案終於告破,秋刀堂聲譽一落千丈;二是江湖上地位甚尊的“三散仙”之一的忘情大師一個月前還俗娶妻,但他要娶的卻是魔教聖女孟櫻,此女曾是是秋萬雄的結髮妻子,一時引起軒然大波,不過礙於鎮南王府的地位和“三散仙”的身份,暫時無人敢當面質疑韓永清的這個決定;第三件事相對來說不那麼驚世駭俗,現任的武林盟主,秋萬雄的大弟子,錯情刀雲翼向議事堂請辭去盟主之位。
是年,天下大勢也有微妙變化:一是證實昔年墮崖身亡的右相盧皓南居然是赫赫有名雄才偉略的北夏王。二是晉昭帝邀請北夏國主和楚郢國主於晉都一聚,名爲參加晉朝天子的壽辰大典,實則爲三國間第一次較量和試探。
鎮南王府,水榭,一張小巧的茶几,顧無憂、韓永清、孟櫻相對而坐。
孟櫻依然蒙着面,眉宇間凝着一絲憂慮,道:“我的身份現在人人皆知,黑白兩道勢同水火,恐怕那些白道中人不會就這樣輕易放過我,無計害的那些人……。”
韓永清扶住她的雙肩,阻止她再說下去,堅定道:“我韓永清說過的話,從沒有不算數的,管那些人嚼什麼舌根,你就是我的妻子。”
顧無憂瞅着面前一對情深意重的璧人,抿嘴笑道:“問世間情爲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孟姨你放心吧,不說韓叔叔現在恢復了世子頭銜,如果有人敢破壞你們的婚事,我頭一個替你出氣,保準打得他跪地求饒!”
孟櫻道:“謝謝你,小憂,不過太子那邊……你師父……”
說到了謝逸之,顧無憂眼光一黯,道:“等參加過你們的婚禮後,我會馬上趕去天山,韓嘉若真的害了我師父,我……不會放過他。”
孟櫻本來還想說雲翼的事,顧無憂這丫頭人雖聰明,但一遇到自己的感情問題卻喜歡犯“只緣身在此山中”的糊塗,明明身邊就有一個喜歡她的人,卻渾然不覺,雲翼那小子又不肯表露出愛意。
可她看到顧無憂心心念念掛住謝逸之,倒一時不好說出口,只好先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