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雲戈禁閉關完了,就該走了。
他是大早上天沒亮的時候就打算率隊出城,臨走扒拉了一下睡得香的鄭蠻蠻。
鄭蠻蠻迷迷糊糊地翻過身,眯着眼睛在燭火裡看他。
“不起來送我?”
鄭蠻蠻裝作沒聽見,又閉上眼。
楊雲戈又扒拉了她幾下,看她軟綿綿地在牀上被撥來撥去,似乎覺得挺有趣。
她終於受不了了,睜開眼,摸下牀穿上衣服,隨便梳了梳頭洗漱過,送他到了……門口。
楊雲戈披星戴月地走了兩步,發現她又靠在門上昏昏欲睡,不由得費解地回頭看着她。
鄭蠻蠻揮了揮手,道:“騎主再見。”
一副你快走吧我好回去睡覺的死德性。
頓時楊雲戈的眼角抽了抽,最終負氣走了。
鄭蠻蠻本就不習慣這種離別的場面,本打算就這麼睡過去的。
可是現在被鬧醒了,也就睡不着了。
然後小翠就看見她一路跑到將軍府的圍牆邊,搬了張梯子,爬到了屋頂上。
小翠只得跟了上去,道:“縣主,您這是幹什麼?”
“看星星啊。”鄭蠻蠻有些無聊地道。
小翠道:“您不去送送騎主麼?”
“不去。”
她抱着膝蓋坐在屋頂上搖搖晃晃。
約半個時辰後,一支鐵騎從腳下經過。年輕的軍人們身着甲冑,迎着朝霞,準備開向遠方。
鄭蠻蠻欣喜地拉着小翠道:“你看,他們竟然正好路過呢。”
小翠:“……”
是人都知道他們走這條路的好不好。
隊首的楊雲戈好像感覺到了什麼,猛地擡起頭,就看到鄭蠻蠻懶洋洋地坐在屋頂上向他揮手。
他的嘴角就抽了抽。
可是她笑得甜,又讓楊雲戈有一種錯覺。彷彿他們根本就不是要分開了,等他忙完,或許他一錯眼還是能看見她。
他不禁也笑了起來。
直到那支隊伍走遠,鄭蠻蠻蹲在屋頂上還發了好一會兒呆。
小翠有些不安,拉了拉她的袖子,道:“縣主,這天光大亮了,人來人往,叫人瞧見不好……”
鄭蠻蠻道:“怎麼啦,我自家的牆頭,我蹲一會兒也不行啦。”
小翠心道,這就不是誰家牆頭的問題……
好在鄭蠻蠻的肚子咕咕叫了起來,她從屋頂上爬了下去,道:“小翠,去給我弄吃的。然後收拾一下,儘快搬出去。”
楊雲戈在的時候她不敢當着他的面打包行李,免得刺激他。
雖說鄭蠻蠻覺得楊雲戈現在可能也不甚在意吧……看那個冷冰冰的樣子就讓人心裡堵得慌。
她甩了甩頭,把腦中的思緒甩了出去。
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
楊雲戈不在,鄭蠻蠻就自由了。她毫不猶豫地就換了一身騎裝,顯得整個人朝氣蓬勃,讓人移不開眼睛。
搞得小翠直嘀咕,心道男主人在的時候你怎麼不好好打扮。
鄭蠻蠻也沒怎麼拾掇自己的裝備,臉上那道淺淺的疤痕就這麼大喇喇地坦着,也不知道到底什麼時候能消。
她把小翠留下收拾行李,然後帶衛靈騎馬出府。
趕到自家酒樓門口,迎面就遇見了乘輦的劉如。
劉如儼然是成功女性的典範,穿着時下最流行的衣裙,黛眉鳳眸,乍一看還以爲是褚鸞郡主出街。不過她們倆的本來氣質就有些相似。
她的侍女把她從輦中扶了出來。
鄭蠻蠻下了馬,把繮繩丟給衛靈。
兩人攜手進門,見酒樓上下已成氣派,糯糯軟香,侍女雖然相貌普通,可是統一青衣,素淨得體,面上帶笑,鞠身行禮。
果然討人喜歡。
劉如輕笑,道:“金小寶也是個奇人,明明是個男兒身,卻這麼懂得女人家的心思。他家賭坊都不管了,日日泡在這裡。”
鄭蠻蠻心想,最懂女人心的往往是男人呢。後世有很多能寫出情意綿綿的好詞好句的也不都是男人?
甚至連內衣品牌也不乏大牌男設計師。
她琢磨起了讓金小寶去設計內衣,專供花街女子的主意……
也不知道金小寶聽了會不會罵她。
包間是早就準備好的。依了鄭蠻蠻的主意,鑲的木地板,不置桌椅,都席地而坐,帶着拱門陽臺,清雅別緻。
兩人坐下了,鄭蠻蠻讓小翠出去。
劉如道:“我去查蘇杭那邊的事,沒想到倒惹禍上身,忠王府的人開始查我們放利子錢的事兒。前陣子風聲緊,搞得我爹都有些慌張。”
她口氣略帶埋怨。鄭蠻蠻被楊雲戈拴着,幾乎插不進手,這些事都要靠她們自己來運營。
鄭蠻蠻聽了卻冷笑,道:“你讓他去查,查出來也不要緊。現在放進利子錢來的那幾家大頭,隨便扯一個也是王侯,他要是不怕把他們都得罪了,我也服氣。”
劉如道:“只怕會把我們商賈之家當成替死鬼。”
古往今來其實都是這個道理,真出了事,那些幕後的權貴往往沒事。不過都是犧牲一個在前面出頭的商賈。
鄭蠻蠻安撫她,道:“你放心,這麼大一筆收成,他們捨不得的。”
她頓了頓,道:“你知道我爲什麼讓你接慶王府的生意嗎?”
劉如道:“不知道。他家也是散王,真較真起來,還不如忠王府。”
鄭蠻蠻抿了抿脣,笑道:“他們家是散王,可是王太妃卻是太后的手帕交。”
劉如一怔,這才猛的反應過來自己家可能接了太后的生意……
震驚之餘卻是安心了很多。有太后撐腰,那確實是不用怕了。
忠王府還不到權傾朝野的地步呢。
鄭蠻蠻眸中閃過一絲狠戾,道:“何況他們也蹦躂不了多久的。蘇杭那邊的事,你查得怎麼樣?”
劉如也不含糊,道:“袁家負責供綢。綢緞這種東西,出點問題很簡單。只需他們的貢品出一點問題,他們也就該死了。”
鄭蠻蠻笑道:“不,我們不與袁家爲難。”
劉如一愣。
鄭蠻蠻壓低了聲音,道:“我要拿下的,是忠王妃。”
劉如若有所思。
鄭蠻蠻道:“他們不是查你們家放利子錢的事兒嗎?咱們別聲張,吃兩次暗虧。”
劉如雖然疑惑,但到底是答應了。
兩人正坐着喝茶,突然聽到敲門聲。
衛靈從門外打開門,有些歉意地道:“縣主,陸小姐聽說您在這兒,非要來瞧瞧。”
門外,陸昭昭一雙大眼睛已經眨巴眨巴地看着她。
鄭蠻蠻無奈,只好道:“陸小姐來了。”
陸昭昭得到允許,欣喜地脫了鞋子,就竄了進來。
跑到鄭蠻蠻面前左看右看,看了半天,嘆道:“可惜了,平白多了道疤。”
鄭蠻蠻有些尷尬,道:“會消的。”
陸昭昭儼然沒注意到劉如,就往鄭蠻蠻身邊湊,那股親熱勁兒,不知道的人還以爲她們是多熟的閨蜜。
她小聲道:“你臉毀了不要緊……我哥還是喜歡你的。”
鄭蠻蠻:“……”
陸昭昭認真地道:“真的,我從來沒看我哥對誰這麼牽腸掛肚過。”
真是夠了!
鄭蠻蠻忍不住道:“陸小姐恐怕弄錯了。陸將軍和我其實並不相熟。我們統共也就見過幾面而已。”
陸昭昭卻搖搖頭,道:“不啊,前些日子母親給他看親,他又拒絕了的。”
……陸朗拒絕成親這又不是第一次,搞不好他是個基……
陸昭昭執着地道:“你就去見我哥一面吧,橫豎現在那煞星不在。”
說着又往鄭蠻蠻身上湊。
劉如笑道:“公子,我先出去了。”
說着,站了起來走了,臨了還給他們關上了門。
陸昭昭見她走了,更加肆無忌憚,低聲道:“那煞星殺人無數,現在雖然還不成氣候,可總有一天功高蓋主,肯定不得善終的。你要跟着他纔是誤終生。”
鄭蠻蠻微微顰眉,不是很喜歡她這樣說楊雲戈。
誠然……他挺不會做人。可他是她的良人。
陸昭昭絲毫未覺,道:“你要是真聰明啊,就早該給自己留條後路了。他現在看着是風光,可是風光不了多久了。不然皇上也不會把他弄去海巡。”
鄭蠻蠻心中微微一動,想起那天醉得糊里糊塗的,好像聽見陸朗和人議論……
說什麼,楊雲戈此去沒有半年怕是回不來。
當時因爲惦記朝服,又因爲和陸朗鬧出了那事兒吃了苦頭,倒把這事兒給忘了。
陸昭昭還在道:“你就見一見我兄長吧。”
鄭蠻蠻回過頭看着她,然後慢慢道:“好。”
陸昭昭料定她不能答應,正打算繼續磨嘴皮子,長篇大論都打好了腹稿。剛提了一口氣,突然她一個“好”字,那口勁兒就泄了……
她愣了半天,道:“啥?”
鄭蠻蠻笑了起來,道:“我說好,我會見令兄。有些事情還是說清楚的好。”
陸昭昭高興得不行,哪裡還聽得見她後半句話啊。
她看了鄭蠻蠻半晌,突然笑道:“我知道了,你也沒毀容。我從來沒見過有女人臉上多了道疤,還像你這麼好看。”
“……”
鄭蠻蠻有些哭笑不得。這歡脫的性子到底是怎麼養出來的?
她家裡人一定非常寵愛她吧,才讓她這個年紀,還有一顆稚子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