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蠻蠻進了門,把糉子似的右手藏在後面,貼着門站好了,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道:“騎主……”
連日來的昏沉讓楊雲戈整個人已經非常暴躁。今天聽那些早早離宴的人傳來的消息,說是平江縣主不見了蹤影,他就跟要炸開一樣。
逞強下了牀,背上的傷口沒好透,連正式的衣服都穿不上。
他差點就穿着寬鬆的睡衣跑去公主府屠府了!
後來被木青勸住,木青率隊跑了這一趟。
此時人帶回來了,他也鬆了一口氣,結果看到鄭蠻蠻躲躲藏藏的,就覺得不對勁。
“背後藏着什麼,拿出來。”
“……糉子。”
“什麼糉子?拿出來!”
鄭蠻蠻都要哭了喂!現在手是糉子,要是拿出來她整個人都不知道會不會被打成糉子!
她哆嗦了半天,又想開門往外跑,道:“我先去看看孩子……”
楊雲戈眼尖,一眼看到了那個“糉子”,頓時頭髮都要豎起來了。
“……你過來。”
“不過來。”
“你先過來。”
“不……”
鄭蠻蠻轉身要跑。
楊雲戈立刻下了牀要追,鄭蠻蠻又面無人色地衝了回來,直接衝進了他懷裡把他推了回去坐下。
“你坐下!”
楊雲戈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饒是抓住的是手肘,扭到傷,她還是“嘶”了一聲。
“這是怎麼回事?”楊雲戈陰沉着臉道。
鄭蠻蠻委屈地道:“都是你送的鐲子……她要搶我的鐲子,硬拽下來,我手都腫了。”
“她?蘇櫻?”
鄭蠻蠻提到這個名字,也叫一個氣啊。
她靠在楊雲戈懷裡,哽咽道:“皇后娘娘和謹紅公主把這件事先給平息了下去,不想面上鬧得太難看。大約就是顧忌着她侯府縣主的身份。”
白折騰了半天,還拿自己當誘餌,連侍女都沒帶,就是一心想讓皇后看到真相,沒想到真相永遠都不是最重要的。有時候還有一種東西,叫政治。
從大局上來說,皇后沒錯。
她心裡有數了,知道楊雲戈是白捱打了,知道蘇家那個女表是什麼鳥了。
而從這個層面上來說,鄭蠻蠻贏了,蘇家名聲掃地了。
可她就是不爽啊,她就是想狠狠扇那個蘇櫻。
楊雲戈既然捱了打,那蘇櫻光是精神折磨有什麼用?說不定人家臉皮厚,就是打不死的小強呢?
她抓着楊雲戈的衣領道:“我不會死心的!我非抓住她抽她一頓不可!”
楊雲戈心中的鬱燥,卻慢慢平息下來。他慢慢撫摸着鄭蠻蠻的頭,低聲道:“事情是怎麼發生的,你跟我說一遍。”
鄭蠻蠻嚶嚶了兩句,打了空嗝,才擡起溼漉漉的眼睛,道:“我餓了。”
“……”
她委屈地道:“中午沒吃……她推了我下水,我躲躲藏藏跑到悠草園,沒人給我飯吃。”
最終楊雲戈吩咐人給她準備午飯。
見了吃的,鄭蠻蠻的心情好了些。因她一隻手受傷,便鬧着要楊雲戈喂。
楊雲戈一臉的不耐煩,但還是一口一口地喂她吃飯,一邊聽她說事情的經過。
聽說了有關陸朗英雄救美的片段,楊雲戈眯起了眼睛。
鄭蠻蠻當然不會說她和陸朗,嗯,在假山口裡的事兒啦。她只是說她被蘇鋒追着,馬上就要被發現了,正好陸朗經過,幫她擋了一擋,而她趁他們打起來的時候,開溜了……
楊雲戈的臉色並沒有緩和。只是他不惦記陸朗了,反而開始惦記蘇鋒。
這麼想着,他又一口飯塞到了鄭蠻蠻嘴裡,道:“吃。”
鄭蠻蠻把事情的經過說完了,然後就有點憂愁地看着楊雲戈:“您說,他們還敢上門要您負責嗎?”
楊雲戈冷冷道:“這件事,皇后娘娘心裡已經有數,只要侯爵府的人不提,她也不會提。侯爵府的人臉色要真還這麼厚實,皇后也會想辦法推諉過去。”
“光是這樣啊!”鄭蠻蠻有點炸毛。
楊雲戈淡道:“你急什麼,不還有陸朗嗎。”
“……啊?”
“你說陸朗和蘇鋒打起來了是吧?陸家老將軍和陸朗的兩個大哥都是戰死的。他們家是孤兒寡母,現在就剩陸朗一個男丁了。陸家老太君,連聖上和我父王,也要尊敬三分的。蘇鋒莫名其妙把陸朗給打了,你覺得陸家人會善罷甘休?”
鄭蠻蠻一拍巴掌,道:“嗨,他們這不就是欺負人嗎!”
楊雲戈冷笑,一邊喂她吃飯,一邊道:“在朝廷中,陸家雖然不算軍派頂尖的人物,可是積威甚偉。我這麼想弄死他,都得讓他三分呢。若是陸家人去參蘇鋒一本,我保證,不管是文派還是軍派,都會譴責蘇家的。”
鄭蠻蠻好奇地道:“上次您不也把人家給揍了嗎?”
楊雲戈的動作一頓,道:“那次他心裡有鬼,敢參我?何況我是什麼人,他蘇鋒又算什麼東西?”
說着,顯然又想到上次鄭蠻蠻被陸朗抱着的事兒了,氣得放下了碗勺,道:“自己吃!”
鄭蠻蠻頓時就想自抽兩巴掌,讓你嘴賤,哪壺不開提哪壺。
如果是這樣,也就算了。
晚上她還作死,吵着要楊雲戈這個病號給她擦身……
這衣服一脫,她後腰上一坨慘不忍睹的淤青就暴露了……
楊雲戈手裡拿着帕子,死死盯着那坨淤青,沒說話。
鄭蠻蠻身嬌肉嫩,輕輕掐一下就會淤青。好在不算疤痕性體質,淤青來得快去得也快,而且她一般感覺不到疼痛。
這後腰上的淤青他並不陌生。可是他不記得自己最近什麼時候從後面這樣抱過鄭蠻蠻。
鄭蠻蠻還喜滋滋地趴在榻上等着人擦身子,突然覺得毛骨悚然,回過頭看了一眼,就看見他的眼神不大對勁。
費力地擡起頭順着他的視線看了看,頓時就傻逼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磕的。”
“磕出五指印來了?”楊雲戈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哪有五指印?我磕在假山上了,所以不齊整。”鄭蠻蠻非常肯定地道。
確實沒有五指印,只是一道一道的……
硬是這麼說,倒也說得過去。
楊雲戈沉着臉把毛巾一丟,轉身走了。
鄭蠻蠻連忙連滾帶爬爬了起來,隨便找了件衣服披上,跟了上去:“騎主……”
“滾蛋!”楊雲戈非常暴躁,一腳踢翻了身邊的桌子。
頓時桌上的茶具什麼的就乒呤乓啷掉了一地。外面的人知道他們倆在裡頭,剛剛打了水要擦身,沒人叫也不敢進去。
鄭蠻蠻被嚇得縮在了一邊,半晌,大眼睛就蓄了淚水,她哽咽道:“騎主……”
她慢慢地跪在楊雲戈腿邊,不敢說實話,只囁囁道:“你別生氣,真是磕的。”
半晌,楊雲戈的氣息似乎穩定了一些,他啞聲道:“假山上磕的?”
“嗯!”她猶豫了一下,道,“也有可能是被推下水的時候不知道磕到了那兒。”
說着,她把衣服拉起來給他看。的確,她胳膊上,腿上,都有些小塊的淤青。只是沒有背上的看起來那麼駭人。
許是當時手忙腳亂想爬上岸,在不平整的岸邊蹭的。
楊雲戈的臉色終於好了些,低聲道:“起來。”
當時到底是什麼樣的情景,纔會讓她把她自己弄成這個樣子?
楊雲戈有點不敢去想。怕想到了,就會想現在就穿着睡衣出去把忠勤侯府給屠咯。
鄭蠻蠻小心翼翼地站在他身邊,看他的臉色,半晌,道:“您,您別生氣了。”
話落,楊雲戈就一把揪住她把她拽到了身前。
他低下頭,看着她,眼神深不見底。
半晌,他低聲道:“鄭蠻蠻,我這輩子,就沒這麼讓人打過臉!”
“您捱打的是背上和……”
“自己的女人衝在前面,弄了一身的傷回來,還不是打臉!”
鄭蠻蠻又不敢吱聲了,半晌纔不怕死地去抱他,有些委屈地道:“我就是,就是想給你出氣……”
楊雲戈不說話。
“真的……我真不是吃醋,真不是不讓她過門。我就是知道,知道你不會做這樣的事,就算做了你也不會不認。想到你白捱打了我心裡難受,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她輕輕地撫摸他的背脊,低聲道:“你別生我的氣了,我以後真的不會那麼衝動了。”
其實鄭蠻蠻一直都不衝動。她總是權衡利弊再三猶豫。而且她是那種總是罵別人衝動的人。
從前若有衝動,第一次跟着楊雲戈去了趙陽,第二次就是傻不拉幾地跟着他遠赴京城。第三次是頂撞太后。第四次……便是攔了皇后大駕。
細細數來,竟都是爲了他。
而且前幾次她大約都在背地裡罵自己傻。可頂撞太后,和這一次,她肯定不覺得自己是傻。
下一瞬,楊雲戈捧住她的臉,用力吻了下去。
雖然被咬得很痛,但是鄭蠻蠻心滿意足,立刻捱到了他身上纏着他。剛剛披上的那件衣服早就落在了地上,整個身軀都落入了他懷裡。
楊雲戈的吻充滿了眷戀和繾綣,讓她迷醉。所以後來她整個人都依偎在他懷裡,閉上眼睛熱切地去感受他,再也想不起其他事了。
自然也就沒有注意到,在吻着她的脖頸的時候,楊雲戈的大手,在撫過她光滑的背脊的時候,慢慢落在那塊淤青處,略一停頓。
對比上了手勢,他眼中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