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嫣這個名字,顯然是按照中原的習慣來起的。
所以她的母親,必定不是無關緊要的人。
很可能是中原的聯姻女子。
而大燕開國以來,就沒有和西域聯姻。唯有的一次,也還在計劃中,沒有實施。
再看齊嫣的年紀,今年十五六歲。大燕立國,也不過十幾年。
可見,齊嫣的母親是來自天下一統之前的其他國家。
鄭蠻蠻想到,當初被楊雲戈壓着看書,倒是見過類似的資料。
燕滅齊之前,齊國曾有不少宗室女子入西域聯姻。
而十幾年前,和西域關係最親密的,就是齊國。所以,這齊嫣必定是齊國王族的後裔。
想到這兒,鄭蠻蠻又想起,齊國曾經出過一位好女風的公主……
齊嫣一直往她身上蹭,她不由得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你別倔啊。只要你乖乖地呆在這兒,我們是不會傷害你的。”齊嫣巴在她懷裡道。
鄭蠻蠻有點惱,道:“你先下去,我不喜歡人家這樣抱着我。”
齊嫣咯咯笑了起來,道:“少騙人了。你這樣的人,肯定是日日被人抱在懷裡的。”
鄭蠻蠻頓時黑了臉。想到楊雲戈的確是很喜歡抱着她的,她的臉又一紅。
“你要抱着就抱着罷。”最後她涼涼的道。
齊嫣挨在她身邊,道:“我今晚要跟你睡啊。”
鄭蠻蠻有些頭皮發麻,道:“你堂堂公主爲何不睡到你自己的寢宮裡去!”
“因爲你抱着舒服啊。”齊嫣天真無邪地道。
鄭蠻蠻頓時要瘋。
過了一會兒,殿外開始傳來人說話的聲音。
齊嫣這才鬆開了手,下了牀,收拾了一下衣服,笑嘻嘻地往門口望去。
然後一個鄭蠻蠻非常熟悉的人,就坐在輪椅裡,被人推了進來。
“大哥。”齊嫣親熱地道,並親自去推他。
安福擺擺手,讓身邊的人下去,似笑非笑地看着鄭蠻蠻。
鄭蠻蠻早就有了猜想,此時也不算意外,只是望着他冷笑。
齊嫣公主指着鄭蠻蠻,笑道:“她很香,很涼,也很軟。我要她。”
安福淡道:“不行。”
齊嫣瞪大了眼睛:“爲什麼?”
“因爲她是我女兒的養母。”
齊嫣撇了撇嘴,道:“那把你女兒一起帶來好了。”
安福道:“說了不行就不行。她的男人,你招呼不起。”
齊嫣公主恨恨地道:“男人有什麼好的!”
便氣得跺了跺腳,跑了。
安福也由她。顯然,他現在需要一點兒時間,和鄭蠻蠻獨處。
他推着輪椅,慢慢上前,道:“沒想到你的本事不小。長得普普通通,這麼快就把那小丫頭也勾搭上了。”
鄭蠻蠻冷眼旁觀剛纔的那一切,只道:“我對女人沒興趣。”
許久不見,安福已經不是她記憶中那個形銷骨立的樣子了。
原本凹下去的臉頰,如今也變得飽滿。早期那一點點嬰兒肥,此時也脫得乾乾淨淨。
雖然坐着輪椅,可是他長相俊俏,渾身打理得當,手指白皙修長。顯得很是清俊。
鄭蠻蠻面上便有些複雜,道:“許久不見,你的日子倒是過的滋潤。”
安福笑了笑,道:“久久好麼?”
“挺好。”提到那個孩子,鄭蠻蠻的神色也不由自主地溫柔了一些。
那姑娘應該還在遼南王府,叫人給她剝花生玩吧。
“你放心,這是我和楊雲戈的私人恩怨。我不會傷害你。”
安福淡道。他的神色比從前平靜了很多。不再那麼苦大仇深,眉宇之間也有些舒展。
似乎看透了不少事情。提到楊雲戈,也不是那麼咬牙切齒。
鄭蠻蠻看着他,道:“既然不打算傷害我,你把我帶來做什麼?”
“我和師父打了個賭”,安福倒是毫不避諱,笑道,“把你帶走,他一定會失去理智,怒而將八部騎兵全部裁撤。這個賭,我贏了。”
聞言,鄭蠻蠻吃了一驚。
“你也很驚訝對不對?楊雲戈能百戰百勝,年紀輕輕就成爲新戰神,所靠的,不過就八部騎兵。而且現在面對勁敵,你又被俘。他竟然會做這個決定。真叫人驚訝啊。”安福笑道。
若是換了別人,大約就妥協了。
楊雲戈麾下的那支隊伍,本來就是由各方陣營集結而成。他把自己最重要的嫡系都給裁撤了,面對安福這樣的對手,他分明會分外艱難。
“我覺得,他或許沒有那麼在乎你。橫豎你背上的東西,我也是得不到的。”安福道。
鄭蠻蠻眯起了眼睛,道:“我倒有些想不通的。老騎主怎麼會幫着你來和大燕作對。”
安福笑了笑,道:“楊雲戈天下無敵,師父覺得,他需要一個對手。”
所以把安福培養起來,只是給楊雲戈培養一個對手?
安福手握着輪椅,淡淡道:“師父那樣的人,又怎麼可能會效忠大燕?這場戰爭,也不過是他手裡的一個遊戲罷了。”
一切不過是各取所需。
老騎主覺得楊雲戈殺戮太重,鋒芒太露,將來怕不得善終。
所以覺得他該吃些虧,所以給他培養了個對手。
而安福,不過是在老騎主的私心,和楊雲戈的驕傲之中,大大咧咧地謀求自己想要的東西。
他要報仇,他要復國。他恨楊雲戈入骨。
這些,老騎主都知道。
不過是由他們折騰罷了。
“一直以來,楊雲戈都是師父心中,最驕傲,也是最頭疼的弟子。”
鄭蠻蠻長睫閃爍。半晌,道:“你們真無聊。”
安福笑了一笑,道:“你就安心看戲吧。楊雲戈總有一天會明白,失去了八部騎兵,他什麼都不是。”
鄭蠻蠻想起當初在趙陽,她自請入獄,而楊雲戈無可奈何。
沒由來地就覺得想哭。
半晌,她哽咽道:“我等着呢。我的男人,是這天下最強的。你們才該好好瞧清楚,所謂八部騎兵,也不過是他的附庸,而不是他的所謂倚仗。”
安福看了她一眼,似乎是頗不屑,那笑容就帶着些哂笑的意味。
鄭蠻蠻倨傲地和他對視。
“你敢不敢和我打個賭?”安福突然道。
“賭什麼?”
“就賭楊雲戈這一戰的成敗。”
楊雲戈實在鋒芒太露。他這樣的人不能有一絲一毫的缺陷和污點。不然就會成爲衆矢之的。
可是他衝動地裁撤了八部騎兵,無法相容,這就是一個大敗筆。怎麼看勝算都不大。
鄭蠻蠻道:“好,我跟你賭。”
“若是我輸了,我便把這座王宮送給你。若是我贏了,你便把久久還給我,再交出你的全部身家。”
聞言,鄭蠻蠻吃了一驚。這座宮殿,是他的?
“好。”她道。
安福搖了搖頭,失笑道:“這麼衝動。”
“因爲我和人打賭,從來不會輸。”鄭蠻蠻冷笑。
安福道:“楊雲戈打仗從不曾戰敗。你打賭從來不輸。我倒是很高興,能瞧着你們倆都第一次落敗。”
“那便等着瞧吧。”
話說完了,安福便要走了。
他的手在輪椅扶手上動了動,突然道:“這是我的地方。我也沒有再給你下藥的必要。請你來也是做客。你不必拘泥。”
他看着她,笑道:“畢竟,我還等着你回去照顧我的女兒。”
說完,他搖着輪椅,轉了個身。
鄭蠻蠻一個人又躺回了牀上,發起了呆。
她現在終於能確定,自己是徹底被軟禁了。
其實楊雲戈會一怒之下裁撤八部騎兵,她完全可以理解。
畢竟,他不記得她了……這麼想着,鄭蠻蠻心中其實也是有些不安的。
混混沌沌的,又開始想到從前的事情。
其實有一陣子,鄭蠻蠻是很恨他的。
可是後來才漸漸明白,他其實一直在保護她。
不管是用身體去擋,還是用手段去謀算。他總是盡他一切的可能保護他。
當她衝在他前面的時候,他冷冷地道:“我這輩子,就沒這麼被人打過臉。”
彷彿他擋在她前面纔是天經地義的。彷彿她就該是站在他身後的。
鄭蠻蠻想了想又忍不住笑了起來,心道:我從前怎麼會捨得恨他?他失憶了我怎麼又捨得煩他呢?
身邊的至親,可能下一秒就會背叛,給你灌藥,把你帶到這種奇怪的地方來。
唯有他是永遠不變的。不管發生什麼事,都是緊緊護着她的。
鄭蠻蠻摸了摸身下光滑的瓷枕,心道:楊雲戈,我等着你大勝,來接我回家。再幫我把這座土氣的宮殿贏回來,給我們的孩兒玩耍。
這麼想着,心裡又安定了很多。
不過就是失憶罷了。他總會想起來的。
過了一會兒,小翠躡手躡腳地走了進來,在她身邊放下了一盤新鮮的葡萄。
以爲她睡熟了沒看見。便又躡手躡腳地出去躲在門簾外面。
大約一刻鐘以後,鄭蠻蠻睜開了眼,看見旁邊飽滿的葡萄,順手拿了過來,咬了一口。
小翠鬆了一口氣。剛開始還怕她不吃,或是不知道這西域水果是什麼。沒想到她倒是很老道。
可是看着看着,小翠又忍不住有些心酸。
大約鄭蠻蠻恨極了她,這輩子也不會原諒她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