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那一次在京萃苑,對於葉賽蓁的愛恨情仇,她是頗有興趣的,還與他有了爭論。
她說,錯了就是錯了。
他道,“不過,慕容將軍終究不知自己犯下的錯,若讓他臨死之前看清一切,至少愧疚自責,纔算續了這個時空的緣。”?
她笑,“這段緣分不續也罷,世子的用意是牽扯纔有領罰的必要,就局勢而言,就當賽蓁助白廉打敗了慕容唱白,白廉情繫於她且感恩,一輩子對她矢志不渝,是一段美談。報仇只是賽蓁的私事,可她站在白廉的立場,無論如何來看,都是無可非議的。”?
這個女子,可真真是清傲決絕得很吶,是決不允許半分背叛的。
這一瞬間,他發誓一輩子對她矢志不渝。
然而,儘管精於算計,城府頗深,他也萬萬意料不到,他已經在另一個時空徹底輸掉了她,或許此生,再也沒有機會了。
梵容將藥碗放到桌上,動作輕柔地將被子掀開一些,伸手來解藍鳳祭的腰帶,神色如蘊暖風,沒有波瀾,彷彿理所應當,天經地義。
藍鳳祭握住了他的手,止住他的動作,眉頭微蹙,“梵世子……”
梵容看着她的眼睛,語氣緩沉,“每一次都是菱雪檢查,儘管她辦事細心,可要親眼目睹了,我才放心。鳳祭,看一眼有什麼?”
他手指上的溫熱隔着衣服傳到她的肌膚上,不經意間帶起一陣癢,藍鳳祭強忍住不適,莞爾一笑,“有勞世子。”
奪雪玉扳指的時候,無論如何也會比現在嚴重許多,爲了大業,她還有什麼不能夠忍受的?
梵容帶着“遲早你也是要嫁給我的”神情,手指一挑,外衣寬解開一些,他掀開裹着她腰肢的包紮布,檢查一下創口,“已經癒合了,很好。”然後從容淡然地讓一切恢復到先前的樣子。
他撩起衣襬,在榻邊坐下來,像這些日子以來那樣喂她服藥。
藍鳳祭斟酌了一下,“晚塵殿畢竟是世子的就寢處,鳳祭白天在這兒養傷也就罷了,晚上還睡在這兒,恐怕會有人亂嚼舌根子,有損世子的清譽。”
梵容淡笑,“王府上下,直至凰城,甚至於天下,都認爲你藍鳳祭是我的女人,又何必多此一舉來說呢?”
猶如一陣寒流過體,藍鳳祭身體冒起一層雞皮疙瘩,眸底掠過一絲嘲諷,她每日躺在梵容的牀上已經是一種折磨,再聽他說出這樣肉麻不堪的話,簡直比那一段時空中被冷落一袖雲還要煎熬。
她垂睫,姿態略顯羞赧,掩去心思,勾脣淺笑,“還有十一天。”
“是啊!”梵容微嘆一聲,“但願我可以,聽到自己所期許的結果。”他望着她的眼,眸色深沉,欲言又止。
鳳祭,如果你還不夠愛我,我爲你放棄的那些,不知道能不能填補?
“你又不是不懂女子。”藍鳳祭還是笑,眸波瀲灩,脣角抿起,頗爲撩人心懷。
梵容動作頓了頓,“我以爲,你會是一個乾脆的人,不過沒關係,等便是了。”
藍鳳祭懷着嚮往道,“倒是希望早些好起來,月落谷那樣的地方,幾天不去真是想念。”
梵容神色一動,他竟然忽略了,再好的藥方,恐怕也比不過月落谷的靈氣滋養效果來得快罷?
“那麼,明天帶你去。”他柔聲道,將藥碗放到桌上,“只有我們兩個人。”
藍鳳祭感到一陣不對勁,怪怪的,說不出來,皺皺眉頭也便過了,也許,到時候問題自會顯現出來……
腐臭的氣味再度鑽入鼻孔,她皺了皺眉,忽然聽到一陣尖叫,“啊……呀……”
恐懼,震驚,似乎不敢相信。
“天啦!屍體,一堆屍體,快來人哪。”菱雪在離後院不遠處大喊。
“我去看看。”梵容臉上頓染一層霜色,起身走出房間。
難道是有人在清穹王府殺了人?可爲什麼不將屍體處理掉,而是留下令人可尋的痕跡呢?
藍鳳祭念頭轉換,隱約感到這件事似乎跟她有關係。
晚塵殿後院外,一株參天的鳳凰木枝繁葉茂,旁逸斜出,宛若一個巨大的紅羽傘蓋,隔着偌大的院子與梵世子的房間相對,吹來的風帶有淡淡的葉香,沁人心脾,因此雖說樹遮於窗有些不吉利,但世子喜歡這樣的香味,便吩咐留着。
然而,此刻向四周延伸的粗壯的枝幹上,竟赫然擔着三個人的屍體,看樣子是尋常百姓的裝扮,渾身上下骯髒污穢,已經開始發脹,蒼蠅嗡嗡圍繞着飛舞,景象令人毛骨悚然。
天氣本就炎熱,屍體腐爛得愈加地快,散發出一陣陣刺鼻的悶臭。
風從北向吹來,帶過屍身腐朽的氣味,源源不斷地進入晚塵殿北窗,三人神色痛苦猙獰,顯然是受盡折磨而死,但身上並沒有任何傷口。
梵容預感不妙,屏住氣息,掌風一動,一圈結界拓開,將鳳凰木罩住,吩咐道,“去,把萬大夫叫來。”
來祿趕緊照辦。
菱雪還不太敢面對這三具屍身,“天啦!難道是有人想在清穹王府傳播疫情麼?這三個人的症狀,有點像染上時疫的樣子。”
梵容臉色更沉,顯然對方是衝着鳳祭來的,能夠在晚塵殿後院神不知鬼不覺地懸掛屍體,想必是身在府內的人,鳳祭的傷情已經見好,他以爲靠一己之力就可以將她照顧得很好,便將那些護衛高手調去辦其他要事,沒想到,對方竟通過這樣間接的方式暗害她,用心不可謂不歹毒。
萬大夫趕來,檢查了一下,大驚,“請世子儘快將這些屍身掩埋掉,這三人是感染時疫而死,放置久了,恐怕會傳播急病啊!”
梵容眸子一派黑沉,彷彿涌動着極其危險的暗流,“去把謝小姐請來,若錯過這一出,未免太可惜了。”
菱雪當即猜到是謝純然所爲,又是鄙視又是厭惡,真是個人面蛇蠍的女人,那些詭計一次次被揭穿,她還沒有半分悔改之心,一定要把自己徹底玩死才肯罷休麼?
“等等。”梵容脣角冷冷一勾,“不用去了。”
“爲什麼?”菱雪愣住,疑惑地問。
梵容神色掠過一絲詭譎,“謝小姐自會欣賞到這場好戲。”
腐朽骯髒的氣味消失了,新鮮的,帶着樹葉香的氣息從北窗涌進來,藍鳳祭深吸一口氣,靠在枕上,看到菱雪一臉忿忿地走進來,“出了什麼事?”
菱雪義憤填膺地將事情講述了一遍,說完擔憂地看着藍鳳祭,“藍姑娘,你有沒有感覺到什麼不適?”
又是謝純然,仗着梵容對她投鼠忌器,膽子可真的是越來越大了。
藍鳳祭語氣含着冷嘲,“我雖然受了重傷,但身體素來很好,不會輕易染病,放心吧!”
原先在桃陌洲的時候,師傅偶爾讓她和師兄服用一些防治百病和增強抵抗力的藥物,就算在天寒地凍中練武,也連風寒這類常見的疾病也難得感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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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說要讓謝純欣賞到這一場好戲。”菱雪捂嘴笑,“倒是謝純然嬌弱的身子,不染病而死也會被嚇死。”
藍鳳祭望着虛空,脣角泛冷,很好,老天果然有眼,曾經擁住謝純然,在她面前冷漠決然的男子,如今爲了她而去對付謝純然,梵容永遠猜不到,看戲的,是她藍鳳祭,只要心不動,她就是一個旁觀者,一個局外人。
“你扶我起來。連躺了幾天,神志昏矇,倒想出去走走。”藍鳳祭支起身體。
菱雪猶豫,“可現在還不能夠下牀。”
藍鳳祭道,“放心好了,我的身體,自個兒最清楚。”
這些天她暗自調理,又吃了臨行時師父給的一顆丹藥,五臟六腑的傷已經痊癒,四肢百骸也有了力氣,除了等待腹部貫穿後背的傷口癒合,已經沒有大礙。
菱雪只好扶着藍鳳祭下了牀,走出殿門,正好看到梵容迎面而來,生怕被怪罪,福了福,聲音細小,“梵世子……”
“交給我吧!”梵容托住藍鳳祭的手肘,“我陪藍姑娘走走。”
“去一袖雲那邊吧。”藍鳳祭緩慢地移動着腳步,以免腹部好不容易癒合一些的傷口裂開。
去一袖雲要經過錦雲殿,她倒是想看看,謝純然是什麼樣的反應。
梵容動作小心翼翼,手上的力道十分輕柔,卻透着穩沉,“方纔你吸入了骯髒的氣息,我命萬大夫爲你熬藥祛毒,疫情險惡,目前尚未研出行之有效的藥方,須小心爲上。”
藍鳳祭嘆道,“想不到有人用心這般狠毒,活在這世間,真是每一天都不容易。”
他的手緊了緊,聲音又低又柔,“放心,有我。”
前面出現一顆小石子,他俯身撿起來,引着她繼續往前走,經過一個花盆時放下,“這一次你受傷,我很愧疚。我寧願受傷的,是我。”
語氣誠摯,深沉,男子眸色一派漆黑,彷彿包含了太多的情愫。
藍鳳祭道,“世子相救,鳳祭已經滿足了。世子無須自責……”
“啊!死人啊!”
錦雲殿中,傳來一聲尖叫,“有死人,快來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