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兩顆心
寒劍襲上幽夜羅的喉頭,他直覺的避開,但是還是不可避免的被劃傷。傷口在瞬間流出鮮血,但是很快卻不治自愈。
金瞑冷冷的望着男子肩上自愈的傷口,不待幽夜羅回答,他已經知曉了一切。也就在此時,幽夜羅低聲喊了一句:“金狼王!?”
獵狼族生來就是狼的天敵,這受傷不藥而癒的本領也只能在被狼傷害了之後。於是幽夜羅纔有此驚歎。
“我早已經想到是你,只是你隱藏的太好,墨濯,朕果真是低估了你的能力!”男子邪魅一笑,魅眼勾魂攝魄,手上寒劍卻是招招驚魂,青色的劍光沖天而起,劍在空中虛虛實實挽了三個劍花,如蛇吐信一般,直刺他的眉心。
墨濯冷笑一聲,知道今日是遇到了真正的金狼王,當下也顧不上君臣之禮,蜂腰微低,頭顱微昂,利落的躲過,趁着男子收劍不及的空擋,左腳猛一用力,像鳥兒一樣,凌空飛起,在空中時,伸展的雙臂猛的合攏,似鷹般呼嘯衝來。
“嘶!”空氣之中傳來裂帛之聲,軍帳在兩人對壘之下化成碎片飛濺,如櫻花瓣隕落,一黑一青兩名男子直衝雲霄,鬥得難分勝負。
衆將士聽到異聲,以爲是有敵軍襲營,個個赤紅了雙眸,嘶喊着衝出帳篷,但是在望見山頂的異象之時,不禁瞧傻了眼。
“是皇上與將軍!”一個士兵大喊出聲,一瞬間,所有人的心都被提了起來。
發生了什麼事情,爲什麼將軍與皇上會發生衝突?而且看形勢,兩人並不是在切磋武藝,而是——真正的以死相搏。
沒錯,而且還有一抹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的味道。
柳芽帶着御風趕到,望見的就是這樣讓人膽戰心驚的場面,高山之上,雪峰之巔,兩個身影鬥得難分難捨,光影晃動,青青黑黑,快的讓人分不清哪個是墨濯,哪個是金瞑。
“發生了什麼事情?”柳芽衝上前急急的問道。衆人也是不知,集體搖頭。
擡頭望天,太陽正轉向中央,時辰快要到了,今天是十五,陽輕陰重,其實並不適合解咒,但是柳芽知道,十五月圓之夜,金狼王就會如魚得水,變數極大,今日,她必須冒險一搏。
“御風,去幫幽夜羅!”柳芽低低的開口,但是身後的莫桑卻是向御風面前一站,橫眉相向:“我絕對不會允許你傷害主上!”
慘,忘了身邊還有一個莫桑,他可是對金瞑忠心耿耿的!事情緊急,柳芽來不及解釋,只得咬咬牙,招招手,示意莫桑轉身。
莫桑皺眉,緩緩的轉身,背後猛然受到御風一擊,轟然倒在地上。
“快點,速戰速決,我們沒有時間了,必須活捉他!”柳芽低聲的開口,話音未落,御風那紫色身影一晃,似大鵬展翅一般,只一翻身,手中一把御劍便挾着山崩地裂的威勢飄揚而出,瞬間挽出一朵朵凌厲而美麗的劍花,如朵朵層雲,呼嘯着以漫天倒海之勢覆向金瞑。
一個墨濯已經足夠男子招架,更何況多了一個是以劍招取勝的御風,金瞑逐漸的不敵,手中寒劍在碰觸到御劍之後,宛如黃瓜一般,被削成一段一段。
男子停住身子,幽綠雙眸迸出陰狠寡絕,冷冷的望着御風,心頭情不自禁的涌起一抹寒顫。他來了,他真的來了,難道連御劍山莊的人呢都希望他永遠的消失嗎?
“御風,你是御劍山莊的唯一傳人,自然明白御劍山莊與本王的淵源,你當真是要趟這趟渾水嗎?”男子冷叱,雙眸透着狠厲寡絕的煞氣,但是雙手卻開始緩緩顫抖。
雖是冬天,陽光並不毒辣,暖洋洋的,可是時辰已經接近午時。午時,是一天的時辰當中陽氣最盛時刻,尤其是午時三刻鐘,爲盛中之盛,陰氣即時消散。古代斬首在午時三刻也即因爲如此,此時刻,此罪大惡極之犯,應該連鬼都不得做,以示嚴懲。陰陽家說的陽氣最盛,與現代天文學的說法不同,並非是正午最盛,而是在午時三刻。
狼性屬陰,自然也最害怕此時刻!
不待御風開口,男子猛地異常痛苦的皺眉,他匍匐了身子單腿跪在地上,奮力的用劍柄支撐了身子。
“金瞑,你想衝破我的枷鎖破身而出,談何容易!金瞑,你給我停手,停手!”男子低眸,彷彿痛苦掙扎一般,大聲喊道。
突然,男子雙眉一鬆,神情猛然變得輕鬆,“金狼王,現在的時刻已經是午時,你的能力最弱,你還是乖乖的回去吧!”
御風一喜,以爲是金瞑佔了上風,於是放鬆了警惕,就在他長舒一口氣之時,半跪在地上的男子眨眼間身子暴起,青影驟閃,迅速的撲到了他的面前,雙掌凝聚的勁氣也在相距不過半丈時同時向御風凌空擊出,勁氣呼嘯着向御風襲去,又快又狠,直取御風的性命。
墨青青的體內有狼性的一半,這也是金狼王不能殺死柳芽的原因,但是對於御風,他招招狠毒,想要置他於死地,只要御風死了,這個世界上便再也不能解開狼性的血咒!
御風被他殺了一個措手不及,手中御劍在凌厲的掌風之中脫手而出,哐噹一聲跌落地面,身子也被他擊了一個踉蹌,一口鮮血噴灑而出,剛好噴在金瞑的臉額之上。那星星血絲直入男子眉心,突地,留下一抹鮮紅的印記。
男子手上的攻勢立即慢了三分,他擡眸,臉孔鐵青,五官猙獰又凌厲的扭曲着瞪着御風,眉心之中,那鮮紅印記綻放精光。
山很高,很陡,對於會輕功的人不費吹灰之力,但是對於柳芽來說,卻是異常的艱難。她匍匐在岩石上,一點一點的向上爬,很快在爬了幾步之後,身後有一種力量托起了她。
是莫桑,他赤紅了雙眸望着柳芽:“娘娘,你要幫幫主上!幫幫他!”
“我知道,我知道!”柳芽感激的點頭,在莫桑的運力之下,柳芽迅速的爬到了山頂。
但是隻一眼,柳芽就要忍不住喊出聲音了。
御風跌落在地上,脣角流血,墨濯的身上早已經是傷痕累累,每一劍雖然都不能斃命,可是卻劍劍見血,一身黑衣早已經是破爛不堪。
最觸目驚心的是金瞑,他此刻正瘋狂的揪着頭髮,跪在山巔之上狼嚎不止,沒錯,是狼嚎,真正的狼嚎,那陣陣淒厲的聲音傳到人的心中,不自禁的輕顫。
那裡面充滿了怨恨,充滿了悲傷,充滿了絕望!
“金瞑!”柳芽輕喊了他的名字,上前,卻被墨濯攔住。“青青,不要,他不是金瞑,是金狼王!”
男子猛然擡眸,嗜血的雙眸在望見柳芽之後猛然變得平靜祥和,他停止了嚎叫,輕輕的嗚咽了一聲,眼巴巴的望着柳芽。他的眼神無助而哀傷,就像……柳芽猛然記起了那夜裡匍匐在她身邊的金狼,它是那樣的溫順那樣的聽話,確切的說,就像一隻可愛的小貓咪一般。
柳芽輕輕的搖搖頭,“墨濯,讓我過去,放心,他不會傷害我!”她的語氣是那樣的篤定,篤定的讓墨濯情不自禁的放下了手臂。
是的,他不成傷害過她,不論他是邪魅的金瞑,還是可愛的金日,還是沒有人性的金狼王,他都不曾傷害過她!也許一開始是金日對她的愛守護着她,那麼後來金日消失之後,能完全控制金瞑的金狼王也不曾傷害過她!因爲她就是他,她的身上有瞳良善的因子,是與他密不可分的整體。
狼性是瞳心中的惡,恨,那麼墨青青就是瞳的愛,在金無涯與墨祈雙雙殉情之後,傷心欲絕的魅瞳分裂出兩種性格,一個是讓恨矇蔽了雙眸,一心想要報復的魅瞳,一個是心存悔唸的魅瞳。她是靈狼之體,所有的意念都得以保存,於是有了金狼王,有了墨族之星!
這就是全部的故事,但是這個故事的結局卻是未知的,就像那牆上的十幅畫一般,最後的一幅畫究竟是什麼,終究是一個謎!但是柳芽相信,每個人來到這個時間,都有一項使命,那麼她的使命就是化解這一段愛,一段恨!
隨着柳芽的靠近,金狼王變得越來越平靜,他忽的展顏一笑,那魅惑人心的笑容,美侖美奐,美麗的金髮隨風飄揚,他就那樣靜靜的站在那裡,看着柳芽緩緩的走近……陽光被遮擋在他的背後,逆光模糊了他的臉。
“我可以喚你金狼嗎?”女子輕輕出聲,像往常一般,並無反感與厭惡之意。
男子緩緩的點點頭,終因體力不支,單腿跪在了地上,一口鮮血隨着他低首,濺落在山頂上。
“金狼,現在你可以收手了嗎?難道你做的這些還不夠嗎?那麼多的人因爲你而死,金狼,你看看山下這些士兵,他們也有父母,也有妻兒,可是卻因爲你一人的恨,有家不能回!他們還有的戰死在沙場之上,屍首都不能完整!金狼,這些都是你想要的嗎?你得到了,難道就安心了?你一定要看着金狼王朝滅亡嗎?那樣你就會高興嗎?”柳芽一指山下的士兵。
他們都眼巴巴的望着男子,那神情,矛盾之極。
男子擡眸,冷冷的掃過一張張充滿了渴望與希望的臉,他猛地低首而笑。
“這個世界上,只有我一個人真心希望你存在這個世界上!”他的腦海之中猛然蹦出玉澈曾經說的一句話,很對,說的很對,他是心狠手辣的金狼王,他是霸佔了金瞑身體的金狼王,也許除了玉澈,沒有人會希望他存活在這個世界上,就連芽芽也不肯!
他痛苦的擡眸,望着柳芽,嘶啞着聲音開口:“你,也希望我在這個世界上消失,是嗎?”艱澀的聲音彷彿相隔了千年萬年,滿含了無奈與惆悵。
柳芽咬了咬脣,沉默了。
“那麼金日呢?金日……你,有沒有喜歡過他?”他猛地抓住了柳芽的手臂,急急的開口,那幽綠的瞳眸,掠過一抹希翼。
“金日……”心中的弦猛然之間觸動,望着與自己心愛的男人一模一樣的一張臉,柳芽輕輕的點點頭:“金狼,如果你永遠以可愛的金日出現,那麼我歡迎,但是不要去傷害任何人,千年之前的事情,魅瞳,金無涯,墨祈,已經有了一個了斷,我們又何必如此執迷不悟?”
男子那黯然的雙眸彷彿猛然之間被點燃一般,盈盈的氤氳着一層水霧,原來,芽芽是喜歡日兒的,喜歡!
他猛然攬過柳芽,緊緊的抱在了懷中,雖然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他突然感覺到了重生的希望。其實他活在這個世界,除了報復就是報復,心中只有恨,沒有愛,只有他借住金日的身子出現的那一段時間,纔是最幸福的!他不是金日,可是至少他的心一起與金日跳動,他感受着金日對女子那深沉的愛,有時候也會動容。
男子昂首,太陽在正中,午時三刻,據說死去的人連鬼都不能做的時刻,一個笑容,忽然在臉上淺淺綻開,若流年光錯般的眩目,如殘翅的傷蝶,美輪美奐。
他猛然咬破了柳芽的手指,在衆人還沒有反應過之前,猛地將她的手指觸到了他的眉心,那血紅的印記更是泛出紅的耀眼的光,男子幽綠的雙眸,逐漸的變得清明而淡然:“芽芽,你記住自己的話,你是愛過小日兒的,愛過他!”濃密纖長的眼睫輕輕顫動,宛如蝴蝶的翅膀一般,逐漸的收攏闔上。
世間萬物猛然之間沉入寂靜,御風上前,將鳳戒合二爲一,暖暖的陽光猛然透過鳳戒轉變爲一束耀眼的光束,映照在男子的眉心之上。
鮮紅的印記,將御風與芽芽的鮮血合二爲一,迸發出激烈的熱量燃燒在男子的眉心。
一種痛徹心髓的痛苦緩緩的席捲了男子,他極其虛弱的趴伏在山頂之上,發出虛弱的嗚咽之聲,最後歸於平靜。
寒風無聲的撩起男子的金髮,盤旋起來,纏繞成一抹性感的弧度。一抹虛無縹緲的影子逐漸剝離那具身子,向着遠方飄搖而去。在不遠處的山巔之上,有一席地而坐的僧人,輕揚了拂塵,將他收斂其中。
“狼兒,你是否願意追隨我修煉,改過自新?”
狼兒點頭,在僧人的手心化身爲一匹威風凜凜的金狼,只是眉眼之間,有着對人生的無盡留戀。
“莫要回頭看,緣來惜緣,緣滅隨緣,你與塵世間的一切已經了結,只有再等千年,幻化成人,可與你心愛之女子再續前緣!”
柳芽忐忑不安的望着匍匐在地上的男子,許久之後,才鼓起勇氣緩緩的喊了一聲:“金瞑?”
男子輕輕的移動身子,他的動作是那麼的緩慢,彷彿害怕打破這份平靜一般。
在場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一雙雙眼眸目不轉睛的盯着他,直到他終於擡起眼簾。
黑色的瞳眸!一瞬間,柳芽驚在了當場,她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拼命的揉揉,再去看,沒錯,是黑色!
此時墨濯與御風也感覺到了事情的怪異,雙雙站在了柳芽的面前。
“芽芽……”一聲輕喚,穿越了千年,帶着對女子的渴望,逸出鮮豔的紅脣。
柳芽站在男子的面前,遲遲不敢上前,她不知道面前的男子是金瞑抑或是其他的什麼東西,老天,爲什麼這麼折磨她?
“芽芽,是我啊,我是金瞑!”男子終於啓脣,只是眉眼之間軟化了許多,彷彿一瞬間,那睜着一雙幽怨大眼睛的金日就在面前。
“小日兒?”柳芽喃喃出聲。
“芽芽,我是金瞑,不是金日,不過……”他突然狡黠的眨眨眼,神情無比的輕鬆,“不過我記起了他與你之間的種種,彷彿,這兒……”他點點自己的心,輕聲道,“有兩顆心在跳動一般,一顆是我的,一顆是日兒的!”
我希望愛你的這顆心永遠的存在——小日兒的話猶存腦海,柳芽不敢置信的望着面前的男子,兩行熱淚滾落腮額。日兒,小日兒,真的是你的心嗎?
“傻芽芽!”男子上前,絲毫沒有將墨濯與御風兩人放在眼裡,徑直摟過柳芽,滾燙的薄脣從那微顫的長睫處悠然滑落,輕咬挺俏的鼻尖,然後是脣與脣的纏綿廝磨。
“唔……”柳芽輕輕的呻吟,抱緊了男子的身子,惹得御風不好意思的轉眸,卻瞧見墨濯傷痛欲絕的神情。
“幽將軍,你怎麼了?”御風上前,低聲問道。
男子冷冷的轉眸,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