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無聲的吹過,本是秋高氣爽的天氣,卻因爲柳芽這個沉重的問題,竟連空氣也變得凝重了。
“雲妃是誰?據說是曾經住在凝香居的一位妃子是嗎?現在在哪?”柳芽見金暉只是一味的沉默,她只能如蠶絲剝繭一般,一層層的解開。
“雲妃?”金暉緩緩的低喃,輕輕喚着,纏綿婉轉,墨黑的眸光遙望那清明的月光,彷彿穿越時光,寂寂而來。
那些清晰的時光,陳舊的記憶,一點一點如空氣般抽離。
“雲妃名喚上官雲霓,在十一年前,就住在凝香居中,她是金瞑最喜歡的女子,蕙質蘭心,寵辱不驚,是難得一見的奇女子,她的父親爲罪臣,是父皇征討大郝國之時,大郝國寧死抵抗的衆臣之一,雖全家老小被擒,終懷一份骨氣拒不接受先帝的俸祿,撞死在金鑾殿前。因爲如此,惹惱了父皇,父皇下令處死上官一家,但是因爲皇兄的堅決,父皇恩准留下上官雲霓一條性命,卻堅決不肯讓雲妃進宮。
金狼王朝188年,也就是在雲妃進宮的前一年,皇兄征討大郝國,立下汗馬功勞,被父皇封爲太子,當時的封賞他一概不要,只要雲妃一人。父皇不同意,他便絕食三天,當時母后對皇兄格外的疼愛,終究求情讓雲妃進宮,卻不料,一年之後,在皇兄終於爲她爭得太子妃之位時,意外生了!”
說到此處,金暉猛然怔住,眸光之中猛然有抹不易覺察的精光閃過。
“意外?什麼意外?”聽的入神的柳芽皺皺眉,有些不滿意金暉的停頓。
金暉再次輕嘆了一口氣,低聲而語。“月圓之夜,雲妃在太子宮中被金狼所殺,剖腹挖心,死狀甚慘。”
“……”柳芽一怔,猛然倒抽了一口冷氣,“金狼?”
“對,是金狼!是……父皇飼養的金狼!”金暉在說完這句話之時,眸光之中猛然有種哀痛與掙扎,有些亮光想要掙脫而出,但是終究被他壓制,他轉眸,彷彿想要遮掩什麼,忽而平靜的一笑,那哀哀的笑容讓人的心猛然的下沉。
“是太上皇……”柳芽再次驚呼,彷彿終於明白了金瞑憤世嫉俗的原因。
“沒錯……是父皇飼養的金狼!”金暉苦笑一聲,喃喃的重複,他情不自禁的緊攥了拳頭,手背上的青筋在月光下異常清晰。
這個謊言,天大的謊言,到底要什麼時候纔可以結束?在這一刻,他好像告訴世人真情,可是……矛盾在壓制之後,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神情忽的平靜。
“從那以後,皇兄就像變了一個人一般,陰狠,暴戾,稍有不如意,便殘殺衆臣,人人視他爲邪魔……”金暉說到此處,猛然冷笑一聲,面上盛滿了諷刺。
“不,他不是!”柳芽驀然被他諷刺的神情刺痛,直直的擺手。
“不是?你又怎麼知道?”金暉一怔,脣角的諷刺更深。“他就是!他喜歡殺人,喜歡掠奪,喜歡看到別人失去摯愛,而他,從其中得到樂趣!”
樂趣?他會是那樣的人嗎?腦海中猛然閃現金瞑那變態的折磨人的手段,眼珠拼盤,三吱兒,烤火腿,哪一樣不是他的傑作,可是……
男人無助時抱着她的感覺,低聲呢喃雲妃名字時的深情……不,他不是!柳芽堅定的搖搖頭。
“你不信?”金暉面上的諷刺自始至終都沒有改變過。
“不是不信,是他本就不是,你們看到的都只是表面,也許……”柳芽皺皺眉,不知道自己的形容夠不夠妥切。
“也許什麼?”
“也許皇上的心裡還有另外一個人,就像是……金日,像金日一樣美麗善良的人!”
金暉一怔,幽眸一眯,若有所思的凝望柳芽異常認真的小臉,脣角的諷刺猛然之間消失了。
“他只是被恨矇蔽了雙眼而已,他……”柳芽一時語塞,竟然不知道怎樣幫金瞑開脫。
金瞑是孤獨的,是可憐的,摯愛的失去,兇手竟然是自己的父皇,而且因爲雲妃與父皇所起的摩擦,他更有理由懷疑,也許那不是一樁意外,是陰謀,一場陰謀!
“恨?對,他是恨,他恨皇宮裡的每一個人,父皇,母后,我,每一個人他都恨!仇恨矇蔽了他的雙眼,矇蔽了他的心,更讓他爲自己上了一把枷鎖,從十四歲起,他就用那面冰冷的黃金面具遮起自己的臉,他拒絕跟任何人交流,只是一味的殘殺,掠奪!”
金暉面上的諷刺被一抹沉痛所代替,他轉眸,猛然冷笑,笑自己的可悲,在一個瞬間,他竟然情願相信柳芽的話,相信金瞑的內心還有一個善良的金日,可是如果不是柳芽的出現,金日早已經死在金瞑的心中了,永遠永遠,不會再出現!
“不,不是這樣的,是你們先放棄了他!”柳芽激動的站起身來,卻忘記了此時正在房頂之上,她身子猛地趔趄,卻及時的被金暉擁在懷中。
不同於金瞑懷抱的冰冷,血腥,金暉的懷抱是溫暖的,乾淨的,可是卻讓柳芽產生不出那抹心痛感。
她只是感覺到疏離!
可是當金瞑抱住她的時候,她不想掙扎,只是心痛,想要用自己那微不可及的體溫溫暖那顆冰冷的心!
她擡眸,望向男子那俊美的下頜,猛然記起莫殤的背叛,她用力,想要將金暉推開。
金暉在一瞬間的猶豫之後,猛然將她抱緊,俊臉伏在她的耳邊喃喃而語:“青青,你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我們,沒有放棄他,從來就沒有過!好了,什麼都不要想,什麼都不要做,只要安安靜靜的待在他的身邊就好!”
說完他的神情突然變得安然恬靜,白皙的臉色彷彿帶有某種期待的意味,緩緩的望向那彎新月。
所有的人都在爲一個不可能的將來努力,爲了這個將來,已經失去了太多太多!
柳芽望着他,靜靜的俯下身子,此時,她不知道相信誰,只能用自己的心去判斷。
錦緞流蘇,雪紗帳飄,紅燭淚影。
柳芽坐在金瞑的牀前,許久許久。
她緩緩的將那面冰冷黃金面具取下,藉着燭影打量他,昏睡的金瞑有着另外的一種氣質,恬靜的,平和的,甚至有些虛弱的。這樣的金瞑總會讓她產生一抹憐惜感。
金暉立在窗前,清冷的月影將他挺拔的背影深深的印在地上。
“你該離開了!”當午夜的更聲響起來的時候,金暉緩緩的轉眸。
“我不可以陪他嗎?”柳芽擡眸,小手輕輕的摩梭着男子那俊逸的五官。夢中的他彷彿睡的並不踏實,眉頭緊緊的蹙着,雙拳握緊。
她輕輕的將他的眉頭撫平,她的小手竟然是那樣的溫柔,溫柔的讓金暉緊緊的皺起眉頭。
“不可以,你必須離開!”金暉冷冷的開口。
“那麼,請告訴我金日在什麼地方,我找他總可以吧?”柳芽倔強的擡眸。
金暉的面色一暗,時辰已經到了,他絕對不能讓柳芽知道真相。他若無其事的上前,幫金瞑戴上黃金面具,佯裝蓋被之時,再次輕點了金瞑的穴位。
梆梆梆,已經是三更天,仰躺在牀榻之上的金瞑繼續沉睡,沒有絲毫的改變。
金暉如釋重負的輕舒了一口氣。“金日這個名字,永遠不要在皇上的面前提起,否則誰都保不住你!”他轉眸,語氣也有些輕鬆了。
“爲什麼?”柳芽一怔。
“這個……”金暉緩緩的垂眸,雲妃的事情,那本就是一個已經編造好的謊言,他可以全部搬來,可是金日……
“沒有那麼多的爲什麼,你只要知道一點,金日是皇宮的禁忌,就像金狼一樣,不要跟任何人提起!”他再次重重的強調,轉身淡覷了金瞑一眼,背起雙手,邁着若無其事的步子出了房間。
金暉的回答更是讓柳芽感覺迷惑,原來金日的身份竟然要比那慘死的雲妃還要神秘上許多。她站起身來,來到門外,輕輕的依靠在門框之上。
她在固執的等,等着金日出現,這一次,她一定要問一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