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說不在意隨便搞搞的徐妃青,早上六點就起牀,先是在坐在鋼絲牀沿發了一會呆,才輕手輕腳開門,還是驚動了田淑芬:“這麼早?那我也起來了。”
打開門外,去看見竈臺上已經放好了三小包米粉,應該是伍文定一早自己提過來的,小姑娘頓時心花怒放的給母親炫耀:“媽,看看看……嘿嘿。”
田淑芬拿毛巾:“我知道他對你好,好了吧,這麼早起來準備開始打扮了?張嬸說好八點纔過來呢。”那是廠子宣傳科的,原來在文工團呆過,現在經常幫着畫新娘妝,收點小錢。
徐妃青接過毛巾放進臉盆裡,開始倒水,小聲笑:“忍不住,着急……”
田淑芬禁不住伸手在她背上打一下:“哪有出嫁的女兒在家說着急的,讓我這當媽的怎麼想?”
徐妃青擦擦臉,扭頭給田淑芬一個春光明媚的笑容:“我是真高興嘛。”
田淑芬終於也有點笑:“那……那就好。”
徐成奎也摸索着起牀了,坐牀頭看着一套西裝發呆,田淑芬前幾天買的,就在輕緋夜雨隔壁的隔壁,也是專賣店,平時廠裡工人基本都不會去看看的店。其實買得還算便宜,因爲大家都是商家,給了個六折,一千塊不到。
伍文定就簡單了,回去繼續配陶子睡覺,陶雅玲八點左右才醒來:“一大早你是不是出去過?”
伍文定嘿嘿笑:“小徐同志被關家裡,我也一早去看看嘛。”
陶雅玲想起那段日子,眼眉帶笑:“你小老婆有什麼反應?”
伍文定做沮喪狀:“她家太小,根本不敢進去。”
陶雅玲也給他一巴掌:“你就不能說點好話騙騙我?”
伍文定悻悻:“再說什麼好話也不能掩蓋我現在準備去參加婚禮的事實。”
陶雅玲驚奇:“你現在居然又起了那莫名其妙的內疚心理?”
伍文定訕訕:“總是有點感慨嘛。”
陶雅玲捂頭:“算了,別貓哭耗子了,來來來,坐好,我也看看你有什麼需要打扮的。”
伍文定嚇一跳:“我不至於還要化妝什麼的吧?”
陶雅玲打量一下:“隨便拾掇一下吧,你待會穿西裝?”伍文定現在穿着條紋襯衫呢。
伍文定點點頭:“喏,這裡,還要掛朵花呢,說起來,米瑪她們那才叫結婚,沒多少裝模作樣的東西,簡單淳樸。”
陶雅玲笑:“嗯,還直接,搶了就跑!”
兩人都笑。
囉嗦一陣,居然是孫琴過來敲門:“走了走了,時間差不多了。”
結果進來她又照例在伍文定身上臉上頭髮上囉嗦一陣,才勉強滿意的拉着一塊下樓。
陶雅玲換好一身裙子,才提着徐妃青叮囑的一包東西和米瑪一塊到樓下吃早飯,順便看看婚宴現場有什麼問題沒。
孫琴一邊開車一邊不滿:“你應該坐到後面去吧?哪有新郎坐前面的?”
伍文定笑:“你別當我是新郎,就是我倆上班去接小青嘛。”
孫琴想嘻嘻笑,沒笑。
在伍文定的指點下,到了小青家外的籃球場邊,確實人來人往比較多,打扮得喜氣洋洋的人還不少,孫琴來不及感嘆這邊與她所看到工廠不同的氣氛,就攆人:“下去下去了!”她今天還是又穿回了t恤加登山褲,一雙戶外涼鞋,看上去倒是颯爽英姿利落得很,最後就乾脆應景的戴了一副墨鏡。
伍文定嘻嘻笑扭頭:“你別下車搶新娘子的風頭啊。”
孫琴終於笑着隨手抓個抱枕砸他:“滾!”把墨鏡翻上頭頂,趴在車窗上自己男人去接新娘子!第二次了!
伍文定穿着西裝走過去,一路收穫祝福聲無數,都是廠區的人,平日慢節奏生活習慣了,沒什麼着急的,廠裡兩部大巴車也不着急,就停在那,伍文定想想,兜裡各掏一包中華過去笑眯眯的擱駕駛臺:“謝謝了哦……”司機都還是高興的祝福。
伍文定回頭看一眼攬勝,才三步並作兩步,跑上樓,樓道走廊也擠滿人“伍娃子”“小伍”“徐家小娃”的各種喊法一片,總之就是提醒新郎來了,新娘子可以出門了。
門本來就是開着的,伍文定手裡傻不拉幾的拿着一把花,是路上孫琴非要他去買的,就看見門簾撩開,出來一位盛裝的……大嬸!
接着又是一位,再是一位,一位接一位,都是各種大嬸,真不知道小青他們那個狹窄的家裡怎麼擠得下這麼多大嬸大媽,終於最後有兩位年輕點的小媳婦,扶着徐妃青出來了。
徐妃青一身大紅彩花旗袍,頭上還搭着一塊紅蓋頭,手裡拿着那支盲棍!
伍文定之前要給徐妃青買婚裝,小姑娘死活不同意,說要自己拿主意,其實轉頭偷偷找張薰商量做了套旗袍。
她個子本來就不算高,屬於比較嬌柔的感覺,搭配這充滿削瘦氣質的旗袍正合適,四邊都有流蘇的蓋頭讓一身紅的女孩更顯楚楚動人。
伍文定略微有點激動的,就打算衝上去扛了走,旁邊一個看熱鬧的大老爺們拉他:“伍娃子不要着急,她們花樣多,等着下樓就是了。”
果然花樣多,先是扶着徐妃青過來,把手交給伍文定握住,徐妃青卻搖搖頭,只把盲棍伸過來往伍文定牽住,伍文定明白的笑,大嬸們就開始撒米滾雞蛋,還用布***在地面上鋪兩根條條讓小兩口邁過,寓意生活中的溝溝坎坎,如此這邊的各種含義文章一點不比藏族同胞少。
一直到下樓,走出屋檐,幾個大嬸居然伸手嘭嘭嘭的打開幾把自動摺疊傘,具體含義不知道是表示擋風遮雨還是兩口不要散,總之大太陽下幾把傘簇擁着就往攬勝這邊過來,伍文定小心翼翼的牽着老婆的手,生怕她戴着蓋頭看不見。
徐妃青卻更習慣這樣的情況,乾脆把盲棍滑出來,拉住伍文定的衣服,閉上眼睛,只偷偷在蓋頭下帶着笑容,輕鬆得無以復加的往前走,偶爾還習慣性的敲敲盲棍。
幾個小夥子在外圍就開始放鞭炮,一掛一掛的鞭炮震耳欲聾,漫天紙屑,終於炸得徐成奎臉上開始帶着點笑容,田淑芬卻紅腫着眼睛,又哭又笑。兩口子跟在新人背後,一樣受到一路恭賀。
孫琴今天還是比較靠譜,看見大堆人羣往這邊移動過來,加上車邊本來就擠滿人,想想就把墨鏡滑下來,放下幾扇車窗,只關上自己旁邊的打着車,不做聲的看着充滿笑容的伍文定。
伍文定和徐妃青終於艱難的走到車邊,又是幾掛鞭炮炸響,順便還有大把的米啊,彩屑啊一路撒過來。
伍文定走到車邊,拉開後門扶着徐妃青的頭讓她坐進去,徐妃青小聲:“謝謝孫姐。”
孫琴自己只點點頭,不說話,酷得很。
伍文定再轉身扶田淑芬上車,又轉手要去扶徐成奎,老丈人不領情,輕輕一擋,悶聲悶氣:“我坐前面,你和你媽坐後面!”伍文定趕緊去拉開副駕駛的門,恭恭敬敬的讓老丈人上車,孫琴卻突然就心裡緊張了一下,還好有墨鏡。
徐成奎看見駕駛座上的漂亮姑娘,也滯了一下,不過也沒得下去的可能,只好扭頭看外面,還得勉強帶點笑,外面觀衆可多了。
伍文定就去招呼觀衆:“上車上車,到如意酒家啊,恭請各位賞光都到場啊,特別是小朋友都過去,有禮物的哦。”於是兵荒馬亂的開始上大巴車,自己有車的幾乎沒有,但是有摩托車的也不少,亂七八糟的就開始發動摩托帶上人出發,最多的一個摩托帶了六個人!
伍文定才鑽進後排坐在老婆身邊,小聲:“可以走了……”
孫琴鬆開剎車,攬勝也算比較龐大的車身無聲的開始滑動,墨綠帶點沙金的漆面散發出和桑塔納截然不同的氣質,周圍的觀衆基本都不認得這車,還是議論:“外國高級車吧,看着就不一樣!”
隨着兩邊的人慢慢減少,攬勝駛出廠區,後面兩輛大巴跟隨,還有不少摩托車四周開道,開道也不認真,老沒事就放鞭炮,另一種兵荒馬亂的感覺出來了,就好像……好像劉備當年帶着難民逃難!
孫琴顯然有這種感受,後視鏡裡看看撲哧一聲就笑出來。
徐成奎莫名其妙的看她一眼。
伍文定想想還是介紹:“爸,這是孫琴,和我是一個學校的,比我小一歲,孫孫,這是小青的爸爸。”
孫琴給面子:“徐爸爸好,恭喜您。”
徐成奎比她還窘迫的回答:“嗯……嗯……同喜同喜……”
所有人都不自在,除了徐妃青。
還好距離實在不遠,就算車開得慢,幾句話的工夫也就到了,早早騎摩托車過來的人已經不少了,還有幾個小夥子又開始噼裡啪啦放鞭炮。總之就是不冷場。
陶雅玲和米瑪端端正正坐在簽到臺後面,本來田淑芬安排的兩位女親戚居然迫於這兩位的氣場不敢過來爭位置,小聲爭論份子錢到底是哪家的,最後想想這兩姑娘是小青的朋友,估計不會被男方拿走才作罷。
米瑪收紅包收得開心,還要打開來看有多少,陶雅玲趕緊制止:“不能當面看的!”
米瑪不理解:“爲什麼不看,要是小青在就好了,手指頭進去一摸就知道了。”
陶雅玲笑:“別人今天是新娘子,你叫她來摸錢?”
米瑪疑惑:“不知道我結婚的時候,收了多少禮?”
陶雅玲指教:“別打岔,你負責收紅包,請別人簽名,我來記名字。”
米瑪邊做邊問:“記名字做什麼?”
陶雅玲小聲:“寫到紅包上,回頭小青她媽才知道誰送了多少。”
米瑪鄙夷:“虛僞!還不如我當面打開看!”
陶雅玲哭笑不得:“你最耿直!”
米瑪不謙虛:“就是!來了來了!”
是看着孫琴把車停在酒家門口,新郎新娘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