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小奇坐在對面椅子上，點燃一支香菸，吐出一口白霧，用手煽了煽：“昨天晚上帶她去歌廳卡拉ＯＫ，歌唱得不錯，不知不覺熬了個通曉，她回家睡了吧？”
水天昊覺得有點好笑，明明在宿舍過了一夜，讓隔壁聽到了哭聲，白日說夢話，臉不紅心不跳，不愧是機要參謀，心理素質就是好。兩個人說謊話，也不統一口徑，她說看通曉電影，他說唱卡拉ＯＫ。看來她真不是個好東西，他也不是什麼正經貨，狗屁相投，同樣的貨色。瞟他一眼說：“我剛要上班，她纔回家睡覺，看樣子很累。你也是剛起牀吧？”
寧小奇嘿嘿乾笑兩聲，閃動了兩下眼皮：“上午沒事，多睡了一會兒。她說上午要走，不曉得走了沒有？”
水天昊說：“沒顧上問，不知道她在不在家，你過去看看？”
寧小奇說：“她好像不實在，我覺得不太合適，還是算了吧。”
水天昊問：“人家是沒結婚的大姑娘，話挑明說了沒有？不要模棱兩可傷害了人家，以後見面不好交待。”
寧小奇笑了笑：“話是挑明瞭，她沒吭聲，不知道她聽懂了沒有。”
水天昊心想，敬小麗啥人沒見過，啥話沒聽過，你的話她能聽不懂？也許她早就看透了你這身軍裝下面僞君子的醜態，不想跟你來往，你還自做多情。正想勸他幾句，看到機要科的高科長背手走進來，寧小奇一聲沒吭低頭走了。高科長跟水天昊一樣，都是從倉庫出來的老交情，感情深厚，無話不說。
高科長關上門：“我看他老往你這兒跑，跟誰交往不好，非要跟他這種人交往。一毛不拔的鐵公雞，只曉得吃請，捨不得請吃，煙也是抽別人的，他身上帶煙從不讓人，我死活瞧不起這種人，偏偏就在我手下。”
水天昊聽後笑出聲來，心想，你是他的科長，你瞧不起，誰能瞧得起，機關他有幾個知心朋友？我交這個朋友，只要他不在背地裡搬弄是非，表面上過得去，一般不跟他計較。寧小奇雖然性格內向，不善言談，摳門小氣，但他背地裡不會說三道四。他辯解說：“金無足赤，人無完人，他這個人就這點不好，本性還是不錯，沒多少壞心眼。”走廊裡領導喊高科長，他趕緊跑了出去。
文雅潔陪完住院的母親回到家，說母親的手術很成功，只是身體太胖，刀口不好恢復，出院在家漫漫調養。水天昊心裡裝着一件事，一直想跟她商量，工作忙老是想不起來，這次他特意寫在手背，進屋洗手，看到後忙問：“老婆，有件事想跟你商量，幫我出出主意，你看行不行？”
文雅潔白他一眼：“對我還這麼客氣，聽你這口氣，肯定是老家的事，說吧，什麼事？”
文雅潔猜得一點沒錯，只有提到老家的事，他才這麼客氣的跟她商量。自家的事他從來不管不問，因爲都是她說了算。水天昊看她心情不錯，便說：“老三兩口子來新疆有四五個月了吧，董桂花這輩子肯定不能生育，老三幹啥都沒有心思，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想讓老三給家裡寫封信，就說董桂花看好病已經有了身孕，咱倆趕快託人幫他打聽*一個孩子，這事一旦成功，天不知地不覺，有了自己的親生孩子，不但可以治好老三兩口子的心病，而且還可以了卻老人家一樁心願。我考慮了好長時間，覺得可行。”
“虧你想得出來。”文雅潔顯得有些驚訝，瞪起雙眼看了他半天，拍打着後腦門說：“你這腦袋是咋長的？從早到晚工作忙得焦頭爛額，還有閒功夫想這事，我真是佩服。你給他好心借錢買戶口，他不領情，又幫他打起了這個嗖主意，你累不累？你有*這份閒心的功夫，好好想想今後怎麼過好咱家的苦日子。”
水天昊猜想她會這麼說，他也沒指望從她這麼得到心理上的支持。水天海是自己的親弟弟，結婚這麼多年，到處求醫問藥，枉費了不少錢，要是幫他*個孩子，有了精神上的寄託，就會打消看病的的念頭，兩口子少吵幾次架。有些事他想不到，作爲親哥哥，就得替他考慮，幫他醫好這塊心理疾病，讓他安安穩穩過日子，也算了卻了父母一樁心願。他耐心的給文雅潔說：“作爲哥哥嫂嫂，我們不幫他誰幫他，老三文化程度低，考慮問題簡單，我替他給家裡寫信，你託人打聽孩子，半歲以下的孩子都行。老三平時不願給家裡寫信，過幾天我去跟他商量，我想他們會同意的，就是*不上孩子也不要緊，他不會損失什麼。”
文雅潔還是有些遲疑：“你寫信說懷孕了，到時候萬一抱不上孩子，如何向家人交待？”
水天昊胸有成竹：“這還不簡單，就說流產了，到時候再想辦法。從現在開始，你託衛生所這羣神通廣大無事不知的婆姨們幫忙打聽，說不定好事會真的降臨到可憐人頭上。”
水天昊將這個想法跟水天海兩口子說了，兩人有點憂鬱，怕事情敗露遭人笑話。水天昊跟弟弟商量後，把董桂花懷孕的事寫信給家人說了，但沒說什麼時間懷孕，就是要留下這個空點，以後好自圓其說。水保田、龔秀珍接到來信，整天樂呵呵的自然是十分歡喜，碰見親朋好友便說，三兒媳婦懷孩子了，親友們也替老人家高興，總算解決了老兩口一樁心事，現在只要給水天河說一門親事，這輩子的責任就算完成了。
水天昊坐在電腦前撰寫彙報材料，文雅潔打來電話，聲音急促而且有些激動，結結巴巴的說，衛生所的程護士去老林大盤雞店吃飯，老闆娘說她家有個親戚，河南老家生了三個女孩，還想生個男孩，投靠她逃避計劃生育，結果又生了個女孩，昨天滿月，請她幫忙打聽個好人家。文雅潔給她說了*的事，程護士聽說後，一刻沒有停留，當機打電話徵詢飯館老闆娘。老闆娘跟她這位親戚商量後，電話告訴程護士，要是想領養這個女孩，帶上一千五百元住院費趕快去飯館找她。
水天昊聽後，心一下子提到了噪門眼，天上真能掉餡餅，難道老天也聽我的安排？謝天謝地，千萬不要叫別人抱走了。家裡只有五六百元生活費，她說錢都在銀行，時間緊來不及取，向程護士借點錢，到時候還她。程護士是雙軍人，工資高，花費少，家裡存有餘錢，她二話沒說，借給她一千元，趕緊帶她去抱孩子。文雅潔將錢交到老闆娘手中，抱着孩子正要出門，走進來兩個想*的中年婦女，眼睜睜望着她抱走孩子，唉聲嘆氣，捶胸頓足，後悔自己來晚了。
水天昊和文雅潔趕緊把孩子抱到水天海住的小平房，董桂花看到眼前這個既高又胖的小丫頭，不知所措，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水天海盯着雙腳亂蹬、兩隻小眼睛亂轉的小姑娘不停的傻笑，不知如何是好。文雅潔看兩個人盯着孩子傻笑，提醒道：“不趕快抱孩子，就知道站着傻笑。按照你二哥的設想，這就是你們兩個的親生丫頭，這幾天不要出門，記住，不要給任何人講，這對孩子今後的成長有好處。”
水天海走近孩子，自言自語道：“這就是我命中註定的丫頭？”
水天昊心想，孩子雖然給你抱來了，有些事還得當面講清楚，不然到時候還得扯皮，辦了好事不落好。當然給弟弟辦好事，並不是爲了落好，起碼不能當冤大頭，不要認爲給他*是爲了撈取什麼好處。他說：“孩子是娘身上掉下來的心頭肉，不到萬不得已，哪個父母想把親生骨肉送人？孩子是住院生的，住院費一千五百元，說實話人家沒有多要。你知道我沒有多少錢，去年給你買戶口，錢還沒有退回來。這錢是你二嫂從衛生所同事那兒借的，如果你有錢，讓你二嫂帶回去還給人家。”
水天海聽說花了一千五百元，像觸電似的收起笑臉，瞪大眼睛望着孩子啊了一聲：“這麼多錢啊，你抱她幹啥？”
文雅潔聽到這話，一下子火冒三丈，沉着臉說：“你二哥替你想這想哪，好心幫你，大老遠的抱孩子爲了誰？天下哪有你白撿的便宜，嫌貴好辦，我抱回去，想要孩子的人多得很。”
董桂花從來沒見過二嫂生這麼大氣，她包好孩子抱在懷裡，笑道：“二嫂不要生氣，老三就是這樣，睡覺做夢撿便宜，走路盼望掉餡餅。這個孩子我要了，從今天起她就是我的親生丫頭。”
董桂花放下丫頭，從牀板夾層中取出小布包，自己留了三百元生活費，拿出一千元遞給文雅潔：“二嫂，這是一千元，你先拿去還帳，五百元等結完帳還你。”文雅潔點點錢，裝進包裡。
小女孩腿腳亂蹬，眼睛賊溜溜亂轉，嘴裡吹着小泡，好像是餓了。文雅潔望着可愛的小丫頭心裡就喜歡，提醒水天海：“孩子餓了，趕緊去商量買幾包奶粉來，別忘了買奶瓶奶嘴。”
水天海一溜煙跑出屋子。文雅潔打開被單，孩子連拉帶尿，屎尿糊滿了小屁股，弄髒了小被單，董桂花沒帶過小孩，不會擦洗屁股，捂住鼻子不知所措。她現在是有小孩的母親了，不會擦洗屁股不行，文雅潔慢慢教她擦屁股，她手忙腳亂，不知如何下手，兩人連喊帶叫的忙活了大半天才清洗乾淨。
孩子沒有換洗衣服，文雅潔看到立在牆角的大木箱，箱子裡全是威威小時候穿過的舊衣服，她打開上鎖的大木箱，看到一件件小衣服，兒子小時候活潑可愛的模樣又浮現在眼前，她翻出一件件小衣服，又給董桂花講起了半夜水淹平房的情景。
水天海買來奶粉奶瓶，文雅潔從衝奶粉開始邊做邊講，指導董桂花如何餵養孩子。這個孩子像是三天沒吃過奶，一口氣吃完一瓶奶，像是還沒有吃飽，哭鬧着尋找奶嘴，董桂花又給孩子衝了一瓶。水天昊、文雅潔去外面上廁所，碰到兩位商場的老同事，閒聊了半天。董桂花看孩子哭鬧，她一個勁兒的喂，孩子一個勁兒的吃，越吃哭聲越大。水天昊、文雅潔回到平房，老遠聽到孩子的哭聲，不曉得孩子怎麼啦。
孩子鬧騰了一夜，攪和兩家人沒閤眼。平房後面馬路邊就是五金公司的門診部，醫生護士都認識她。董桂花抱着孩子，文雅潔帶她去給孩子看病，醫生聽了聽心臟，敲了敲隆起的肚皮，問孩子吃了多少奶粉，董桂花說，一頓吃了大半袋。滿月孩子一頓吃了其他嬰兒三天的伙食，醫生說這孩子捱過餓，不曉得飢飽，肯定是肚子脹得疼，抱回去一天不要餵奶。
中午時分，孩子不哭了，美美的睡了一覺；到了晚上，孩子哭鬧起來，董桂花想是餓了，餵了一瓶奶，可她還是哭個不停。心想，可能是該子拉屎了，便抱起孩子拉屎，拉了半天也不見出來。水天海低頭一看，半截幹屎卡在孩子屁股眼上出不來。董桂花沒帶過孩子，不曉得怎麼辦，便叫來隔壁老太太幫忙。老太太帶大兒子帶孫子，到底還是有經驗，看到夾在孩子屁股上的半截幹屎，知道孩子奶粉吃多了。她用小拇手一點一點往外摳，摳了半截，稀屎一下拉了出來，她這才舒了一口氣。老太太吩咐，每天吃完奶，要定期喂水，養成習慣就好了。
吃完晚飯，文雅潔朝水天昊笑笑，像是有話要說，可她欲言又止，盯着他傻笑。他覺得莫名其妙，這個人神經兮兮的想說啥：“有話直說，不要夾在噪門眼，看着難受。”
文雅潔笑道：“我就想不通，你這個人幹啥事都能幹成，好像老天看見似的。”
老婆竟然說出這等話，還帶點兒崇拜的口味，他哈哈哈大笑幾聲：“那當然，老天是我大爺，不怕做不到，就怕想不到，孫兒怎麼想，大爺當然知道。你沒聽說過‘思路決定出路’這句話嗎？只要想到，而且堅定的按想法去做，就一定能夠實現。”
文雅潔瞪他一眼：“說你壯還喘上了。你上個月給家裡寫信說董桂花懷孕，這個月抱來孩子，而且是滿月，我看你怎麼收場？”
水天昊心想，只要有孩子，還怕擺不平這等小事，我寫信只說她懷孕，卻沒說什麼時候懷孕，把孕期往前推幾個月，孩子的出生日期往後推幾個月，不就可以瞞天過海？“嘿嘿，這件小事能難得了我？家裡人曉得她懷孕就行了，誰有空追究她啥時候懷孕，就怕水天海急着抱孩子回家，懷孕的事就露餡了。”
水保良的女兒過滿月，水天昊、水天海兩家人帶着孩子前去祝賀，這是幾家人十多年來第一次坐在一張飯桌上吃飯。軍墾市的私家車一年比一年多，水保良的維修鋪生意一年比一年好，加上他的誠信服務，生意越來越好，他擴大經營門面，開起了汽車維修配件公司。水保良的大兒子七歲了，上小學二年級，長得白白胖胖，聰明乖巧，像是親生兒子，夫妻倆非常嬌寵這個孩子。他非常感激水天昊這個侄子，若不是他，還不知道帶着兒子漂流到什麼時候。他小心的抱起丫頭走出臥室：“你有文化，給丫頭取個名吧。”
水天昊逗逗這位剛滿月的小妹妹，想了想：“你看她白胖白胖多可愛，將來說不定比你有能耐，大名就叫水天瓊吧，美玉的意思，碧海連天遠，瓊崖盡是春，這是江*主席親自說的，你看怎麼樣？”
水保良夫婦連聲說這個名字好。水天海的女兒還沒起名，悄悄問二哥：“這個小丫頭起個啥名，你想好了沒有？”
水天昊瞪他一眼：“什麼這個丫頭，她是你親生閨女，你起個名不是一樣？”
水天海看看文雅潔，笑了笑：“這幾天我也想了許多，覺得不好聽，二嫂給丫頭取個名，叫啥都行。”
文雅潔想了想：“其實，你二哥在抱這個丫頭的時候，早就想好了名字，我覺得不錯，就叫她水龍婧吧，小名婧婧，你看怎麼樣？”
水天海嘴裡唸了念：“水龍婧，水龍婧，哪個婧，什麼意思？”
水天昊笑道：“是女字旁一個青年的青，苗條美女，漂亮美麗的意思。”
水天海說：“好，就叫水龍婧，小名婧婧。”
水天海想回家，水天昊說孩子還小，暫時不要回去，等長到三四歲，親朋好友淡忘董桂花懷孕的事再抱回去不遲。不然，紙包不住火，懷孕不到一年，抱來個半歲多的小丫頭，誰會相信？
出門半年，水天海有了這個丫頭，很想抱回家去讓父母看看，水天昊勸了幾回，他就是聽不進去。小兩口抱着親生丫頭高高興興的回到家鄉，左鄰右舍跑來看孩子，有的說孩子像她爸，有的說孩子像她媽，水天海心裡喜滋滋的開玩笑說：“不管像她爸還是像她媽，我是她爸；是男娃是女娃，都是我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