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翳正和鬼手阿七談笑,兩人的笑聲落在寧穎耳朵裡,格外刺耳。
“師傅,七叔。”寧穎忍着心裡的氣惱,語氣平緩的打招呼。
“來來,小陌,師傅也好久沒見你了,陪爲師坐會兒。”雲翳故意不看她那張臭着的臉,笑呵呵地說。
寧穎的拳頭越攥越緊,卻也不能和長輩使性子,只好走了過去,“師傅怎麼親自來了?”
雲翳給寧穎撣撣石凳上的灰,和藹道:“唉,這都多長時間了,你也不說去山上看看我,師傅都想你了。”
雲翳說話向來都直奔主題,這樣寒暄不是他的風格,他這樣說話,多半是有事了。寧穎沒有沒有感覺到一絲溫暖,反而打了個寒顫,“師傅,您有事直說。”
“這不嗎,韓木飛回去跟我講了,你們在兗州陷在了四象輪迴陣裡。哎呀,不愧是我的徒弟,什麼樣的陣法也困不住你們。”雲翳驕傲的直起了腰板,面上堆笑,滿意地看着寧穎。
“師傅,您別扯這些,是不是韓木飛讓您來的?”寧穎對雲翳的話不爲所動,師傅的誇讚都是陰謀,現在她誰也不信。
雲翳聞言,撂下臉,“你這孩子,好說好商量不行,是不是?當時你們在陣裡怎麼說的,你是不答應了,你們要活着出去,你就嫁給他。”
寧穎一臉得逞的笑容看着他,“這纔對嘛,師傅,你別憋着,這麼大歲數了,容易憋壞了,喊出來多好,省得我戰戰兢兢的。師傅,我不是不願意嫁,您還不知道嗎,我倆這事跟板上釘釘一樣,可是他這麼算計我,我怎麼咽得下這口氣!”
雲翳張了張嘴,沒說出來話。
“哎呀,雲翳啊,老頭子我說什麼來着。別玩心眼,別玩心眼,能不能算計成另說,只要算計了,我家這小丫頭能不生氣?”鬼手阿七摸着下巴,看雲翳的笑話,看的心裡直樂。
“莊主。”葉清一聽說寧穎回來了,就趕緊追了來。她站在池子另一邊來來回回踱了半天,看見寧穎那一絲絲笑容,終於敢走過來。
寧穎一轉頭,笑容全不見,瞪着葉清,“說。”
葉清心裡咯噔一聲,硬着頭皮說道:“莊主啊,這是從楊公子不見了之後的情報,高家全面收縮,還有,那些聘禮怎麼辦?”
寧穎的眼睛裡快要噴出火來,站起身吩咐道:“全面收縮我們的生意,跟仇冰山和少陽派的往來盡數切斷,除客棧、酒館外全部蕭條閉市。傳令花河,今晚開始,不接待武林人士,誰敢鬧事,直接打出去,打死算我的!還有,讓人留意楊玏的動向,發現蹤跡不必驚動,留下口信就好。”
“留什麼話?”葉清小心翼翼問道。
寧穎咬牙,艱難出聲,“回來,既往不咎!”
“是!”葉清迅速轉身就走。
“師傅,您就好生在這兒呆着吧,仇冰山高聳,不利您身體,還是揚州氣候好。”說罷,也不待雲翳回到,寧穎也轉身就走。
鬼手阿七看着雲翳黑沉的臉色,心裡越發開心,“嘿,你瞧瞧
,你這兩個徒弟,誰能鬥得過誰?”
換做從前,他當然堅定的相信韓木飛必勝,不過現在,經歷了諸多磨難,寧穎心思周密,更添果決狠辣,而韓木飛心裡將她放的越來越重。這一仗,韓木飛若贏了,恐怕寧穎更加賭氣,要是輸了,日子也不會好過啊。
雲翳嘆了口氣,爲韓木飛的前途擔憂。
聘禮如泥牛入海,送聘的人被扣下,韓木飛應當算是古往今來第一個如此窩囊的求親人了。
不過,他早就料到了,一邊通知了洛明梵這段時間讓手底下的人老實點,一邊收拾行囊,動身去紅蓮山莊。
“你出的什麼餿主意!說什麼我失蹤了,韓木飛一定不敢輕舉妄動,一定會爲了四方聯盟到處去找我!你看看現在,他都給寧穎那妖女下聘了!”
幷州一處安靜的小院裡,高梓芸尖銳的聲音,刺得洛明梵耳朵一陣不適。他心道,這樣的姑娘,真和寧穎沒法比,生氣都不可愛。
“行了,還嫌丟人丟的不夠嗎!趕緊跟我回雲州,收拾收拾嫁人!”高梓堯對她已經沒有了耐心,語氣裡絲毫不掩飾厭惡和不耐。
高梓芸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聲音再一次上了新高度,“哥!你說什麼!嫁人?我這輩子除了韓木飛,誰也不嫁!”
高梓堯更加生氣,指着她的鼻子,一點姿態都不顧地怒罵,“你還要不要點臉了!高梓芸,我高家怎麼生出你這樣的姑娘,人家不要你!聽懂了嗎!你就是脫光了送上牀,人家也不要你!”
“你有什麼資格說我!寧情那個賤人,要不是她,高家會捲進這些風波里?她都死了!死了!你還惦記的她!別以爲我不知道,你縱容我去纏着韓木飛,不就是想讓寧穎不好過嗎!”高梓芸也沒有半點大小姐的形象,破口大罵。
“啪!”
高梓堯想也沒想,一個巴掌扇了過去。高梓芸左邊臉頰,立時浮現五個指印,腫起老高。
爭吵終於停止了,高梓芸狠狠瞪着高梓堯,如同仇人一般,眼框裡分明紅了,卻不肯容一分淚水。
洛明梵坐在角落,靜靜看着這兩個人。一對兄妹,反目成仇。
多年以前,高梓堯也是愛護這個妹妹的,那時候他只不過傾慕寧情罷了,不敢有什麼非分之想。而那時候,高梓芸總是纏着寧情,要她教古箏,想盡辦法撮合兩人,還不忘笑話哥哥。
那時候,高梓芸還是養在深閨的小姐,雖然請先生來教四書五經,生意賬房的事務,可高梓堯疼惜她,從不讓她沾染俗務。
然而日子一天天過去,不懂事的女孩是會長大的。高梓芸漸漸知道了寧情的身世,也知道了高家在武林中,在生意上都被一股隱約的力量時而打擊着。那時候她將寧情看成家人,驕縱慣了的女孩,是幫親不幫理的。
現在回想起來,高梓芸都快忘了那個時候,她曾經還義正言辭的指責過,曾經還信誓旦旦的保證過,她要幫寧情報仇的。
高梓芸的手臂僵硬,慢慢扶上被打腫了的臉頰,竟失
聲笑了。眼淚不爭氣的滴滴落下,她就那樣看着他,不言不語,無聲落淚。
從小到大,高梓堯什麼時候捨得動她一根指頭,家裡的嫡出小姐,全家上下捧着手心裡的寶貝,誰不是圍着她轉,誰不是爲了她開心,什麼時候敢有人拂逆。
“高梓堯,你給我一個不恨寧穎的理由。”她的聲音顫抖,卻含着一種詭異的平靜,“我第一次看見她的時候,你有多喜歡她啊!你讓她住在我的院子裡,讓她用的是我的東西,我打不過她,你還呵斥我。你爲了寧情三番五次遷就她,拿整個高家給她做後盾。我從小眼高於頂,終於一見傾心的人,卻心裡只有她。今天,從小捧着我長大的哥哥,爲了她打我。你告訴我,我怎麼能不恨她!”
洛明梵驚異,擡頭看着她。他從她的語氣裡,聽到了無奈、憤恨,竟還有一種無助淒涼。
想來也是,自以爲是多年的世界裡,突然冒出來一個樣樣都比自己強的女子,把她的光環搶走,將她的願望粉碎,如何不恨。
高梓堯沉默,坐了下來,捂着自己頭。他又一次迷茫了,不,應該說他更加迷茫了。從寧情倒在他眼前開始,從寧穎帶走她開始,他就不清楚自己爲什麼活着了,他企圖麻痹自己,可是寧穎卻一次次把他潑醒。
看見妹妹的眼淚,他才突然醒悟,自己還有家人,而他,正傷害着他們。
“小妹,我們回家吧。我們都爭不過寧穎,韓木飛的心裡是她,寧情的心裡也是她,你永遠都沒辦法把一個住在別人心裡的人趕走。”
他聲音悶悶的,有些落寞。
“不!我不會放過她!我絕不罷手!”高梓芸聲色俱厲,摔門而走。
“洛少主,麻煩你照顧她,我要回雲州了。”高梓芸重新站起,彷彿蒼老了許多。
洛明梵也從角落裡出現,點頭,“放心,我不想少陽步蛟霖山莊後塵。”
他此時突然疑惑了,自己這麼做到底對還是不對。他敢佈陣,敢設計,曾經也敢揣測人心。可現在,他有些琢磨不透,感情這東西,實在非人心可測。
韓木飛趕到紅蓮山莊的時候,恰好遇到了高梓芸也來了。站在大門口,高梓芸指着韓木飛就罵了起來,“你個沒良心的東西,韓木飛,本姑娘爲了你被人抓去,要不是我哥,我就回不來了。你竟然趁我不在,給寧穎那妖女下聘!”
揚州城裡沒有不知道寧穎的,自然對於韓木飛也是熟悉,此時紅蓮山莊門口的主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羣全都駐足看熱鬧。
韓木飛挑了挑眉,十分不悅,“高小姐慎言,在下和小姐實在不熟,而且,認識小姐之前就已經和小陌定親了。小姐的話過分了,雖然高家地位不低,但在下奉勸小姐,注意些。”
“我不管!男人三妻四妾多正常,我就要嫁給你!”高梓芸坐在門口臺階上,開始撒潑耍賴了。
紅蓮山莊裡,葉夢戰戰兢兢,回頭看了眼葉清,慢吞吞走到寧穎身邊,“莊主,沐掌門來了,被高小姐堵在門口,不讓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