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木飛似乎也沒有從前忙碌了,幾乎時時刻刻陪着她住在這裡。他真的很愛惜她,自從她有了身孕,就再沒房事。仇應冥也定時的來問診,寧穎常常和他說話,可他從來沒有應過。
日子這樣一天天過去,寧穎和韓木飛如同一對夫妻一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歇。只不過,兩個人的話,越來越少。
這樣,直到寧穎分娩。
一向淡然,像是什麼都在控制之中的韓木飛,也有些無措。產房是男人不能進去的地方,他就一直在門外等着。
寧穎感覺到疼的時候,開始還努力忍着。可是穩婆說,孩子的位置不太好,於是疼痛的感覺越來越強。
她咬着下脣,可呻吟聲還是從齒縫裡流出。穩婆一次次的告訴她,疼就喊出來,不用忍着,這沒什麼丟人的。
而她,卻固執倔強的把下脣都咬破了。
等到孩子降生,她也昏厥了過去。
是個女孩,孩子洗好包好了,送出去給父親看。韓木飛抱着這個軟軟的小東西,終於釋然的,不再壓抑的笑了出來。
待到寧穎醒來,她發覺,這個男人正抱着女兒,笑着和衣睡在了自己身邊。那笑容裡,是從未有過的溫暖。
她有些心酸,眼睛一點點看過去,把輪廓記在心裡。
如果,她從來沒有下過山,如果,她的生命裡不曾揹負過那麼多,如果,他從未成魔。那麼今天這一切,該有多好。
一年來,她沒有流下的眼淚,終於奔涌而出。
“韓木飛,我該怎麼辦?”
他是孤兒,從記事起就生活在仇冰山上。他不知道自己姓什麼,叫什麼,從哪裡來,只知道,他是寧千葉撿上山的。
彼時正逢動亂,寧千葉已經自立門戶。他沒有將韓木飛帶回紅蓮山莊,而是交給了雲翳,帶上了仇冰山。
都是寧千葉的一念之差,否則,和寧穎青梅竹馬的,應當是韓木飛纔對。
“就姓沐吧。”寧穎並不在意。
韓木飛只有有些難受,聽到寧穎的語氣便也釋然了,“好。”
寧穎輕聲問:“淑離,好不好?”
“疏離嗎?”韓木飛在她看不到的角度,輕輕的皺眉,低聲道。
“淑離不淫,梗有其理兮。願她可以像梓芸一樣活着,哪怕自私也好,一輩子無憂勞心。”她點頭,眼含笑意。
韓木飛依舊皺着眉頭,沒有什麼愉悅的情緒,“沐淑離,我的女兒。”
小淑離的滿月酒辦的很簡單,只有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吃頓便飯。
淑離很懂事,很少哭鬧,晚上也少有醒來,白天自己和自己玩的開心,總是在笑。韓木飛幾乎時刻抱着女兒,寧穎只有在餵奶的時候才能好好看看她。
“寧穎,你恨我嗎?”
吃過晚飯,小淑離在韓木飛的逗弄下,正嘻嘻笑着。他突然間停了手裡的動作,不經意的問了一句。這是這一年以來,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韓木飛以爲會很難開口,可是,說出來卻很輕鬆。這個名字已經在他舌尖繞過千百回,只差了聲音。
“恨什麼?”寧穎放下手裡的書,看着他。
“我囚禁了所有人,殺了離庭
怨,奪下落閒閣和蛟霖山莊,控制紅蓮山莊。我甚至囚禁了你。”他的聲音裡透出了難過和寂寥。
寧穎聞言,苦笑。她正了正身子,拖了這麼久,他終於準備談談了吧。
“我恨你,你會放了我嗎?”
他猛然轉頭,眼神裡的痛楚讓人心疼,怒吼道:“可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
小淑離第一次見到父親生氣的樣子,呆愣片刻後,哇哇大哭起來。
他收斂了那副樣子,仔細小心的將女兒抱在懷裡,極有耐心的哄着。小淑離終於破泣爲笑,而他也似乎鬆了口氣。
寧穎嘆氣,韓木飛愛淑離,勝過愛所有人,想來就算她不在了,他也會照顧好這個孩子的。
她小心亦低聲道:“那我何必恨你。這樣的生活本就是我夢想,與世無爭,終老桃源。”
“爲什麼非要離開?別跟我說什麼責任。”他冷硬的語氣,和他現在哄女兒的表情,實在不相符合。
她不再疑惑,也不再憂心外界局勢。此時的她,笑容裡透着一股子瞭然,“我從沒想要離開,就如同現在。你若有志在此,我陪你終老一生,又何妨。”
韓木飛張了張嘴,猶豫半晌,最後說了一句話,“你猜到了,我明天要離開一段日子了。”
都說,太過相互瞭解的兩個人不適合在一起,太瞭解對方,就讓對方沒了秘密。沒有了神秘感的伴侶,就少了一份牽掛和求知。韓木飛和寧穎正是這樣,他們太瞭解彼此。如同韓木飛知道寧穎心裡的不甘一樣,寧穎也知道韓木飛心裡那份藏在淡然背後的野心。
“你大可以放心走,我的武功大不如前,剛生完孩子,體力也幾乎沒有。凌墨風等人想必還軟禁在仇冰山,我跑不了。”寧穎把話挑明,卻說的隨意。
韓木飛嘆了口氣,把小淑離放回她的小牀裡,轉身走了。
這算是一年以來,兩個人最長的對白,也是兩個人最直接的對話。有人說,一孕傻三年,可寧穎的心裡,依舊把什麼都看得通透。
雖然兩個人在一塊,不怎麼說話,更不怎麼親熱。可是兩個人總比一個人要好,留下寧穎一個人,時間過的越發的慢。
生孩子和坐月子讓她本來纖瘦的身材變得豐腴,眼睛不再大的嚇人,臉上的皮膚似乎也好了很多,人也更加懶了。她叫人挪了只躺椅在院子裡,每天曬着太陽,看着飛鳥。
這樣的日子,舒服有餘,卻磨得人沒了願望和抱負。
這份安靜是在一個午後被打破的,秋宵吟帶着他的幽冥鬼爪破門而入,身上的氣勢掩蓋不了臉上的滄桑。
緊接着而來的,還有殷瑾兒。
寧穎溫柔的笑着,沒有一點詫異。殷瑾兒雖然報之以微笑,眼神裡卻滿滿都是心疼。
三人之間沒有多話,秋宵吟把她放在自己的背上,三人一路殺伐,衝出了這方世外桃源。
她在離開之間,回首望了一眼身後,在心底默默道了一聲:“女兒,希望你活得快樂。”
三人一路向西北,速度之快,顯然早就準備。一直把寧穎送到了朗月部落,秋宵吟才準備返程。
而在這過程當中,寧穎終於知道了,自己從昏迷到現在發生
的所有事情。
楊玏的判斷分析很準確,他料到自己的動作瞞不過韓木飛,於是早早將消息散出去,只求能讓大家跑掉就好。而他,一路快馬加鞭,趕去兗州和秋宵吟匯合。
他所料不錯,韓木飛的動作很快,但出乎意料的是,他知道的太快。
不過是楊玏到達的兗州的第二天,韓木飛就趕到了。他一邊下令控制紅蓮山莊,一邊動用隱閣,找到了楊玏和秋宵吟。
他剛一到達,兗州埋下的暗樁就準備就緒。沒有給楊玏和秋宵吟反應的機會,就強勢攻打兗州分舵。
秋宵吟的計劃,壓根沒有實施,就在韓木飛的動作裡土崩瓦解。隨着兗州分舵被攻破,他見到了體無完膚的寧穎,整個人的怒氣達到了頂峰。離庭怨攜寧穎而走,他親自去追,離庭怨根本沒有幾乎捲土重來就被找到。
而他去的也很是時候,若再晚來半分,寧穎性命危矣。便也在當場,他就將離庭怨斬殺,離庭怨死時,眼睛遲遲不肯合攏。
然而趕到及時的他,救回來的卻是昏迷不醒的寧穎。仇應冥診斷之後,直言不諱,寧穎性命垂危,可能永遠醒不過來了。
這一消息徹底讓韓木飛瘋魔,開始了大肆屠殺。他認爲,自己之前就是因爲縱容寧穎,才導致今天這個局面。如果他們生來就是安穩江湖,就不會有今天寧穎昏迷不醒。
這個執念在他心裡紮根,如同楊玏預言的一樣,終成魔。
之後,他的動作果決狠辣,控制紅蓮山莊和高家,鉗制蛟霖山莊,進而瓦解了落閒閣的大部分勢力。他這一番動作下來,小幫派都感覺到了雷霆手段,紛紛歸順。少陽也在洛明梵的帶領下,和他盟約。
自此,中原武林正道,盡數在他掌握。
仇冰山召開武林大會,武林盟主,他韓木飛,實至名歸!
而唯一逃過魔掌的赫連鵬煊,獨木難支,雖有朗月幫扶,卻難抵中原武林勢大。無奈之下,撤回在邊界的人馬,隱匿西寨腹地,遠離爭鬥。
這樣一家獨大的局面,大概維持了四個月。
就在韓木飛完成整合正道門派的時候,寧穎醒來了。
也是這個時候,他回到了仇冰山,每天和她在一起。
直到寧穎有了身孕,他便帶着寧穎來到了那處世外桃源,也開始對各門各派的放鬆管理。
而變化,便是在這個時候發生的。
韓木飛這個樣子,寧穎這個樣子,作爲朋友,沒有人願意看到。這其中,也包括仇應冥。
他聽從凌墨風的計策,只有裝作漠不關心,纔有機會持續接近。事實證明,凌墨風是對的,而他做的也足夠好。他每隔幾日去給寧穎問診,回來之後再給凌墨風、楊玏等人彙報。
日子久了,就算是韓木飛也會放鬆警惕。計劃,就是在這個期間展開的。
他一方面給寧穎和凌墨風等人傳遞信息,一面又給他們和赫連鵬煊傳遞消息。由赫連鵬煊和殷瑾兒出面聯絡少陽在內的各方勢力,在暗中糾集心腹,準備大反攻。
而韓木飛這方面,不是沒有察覺。可是他卻倔強的和寧穎每天待在一起,對凌墨風的動作,只不過稍加抵制,並沒有太大的動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