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那個村子自己自足,安寧平靜,村民們都很滿足於自己的生活,可是,這裡偏偏生出了一個讓天下男人無不垂涎的女子,芳名金未染。她娘給她取這個名字,就是因爲她清純如水,安靜如荷。出淤泥而不染,於千千世界之中,成爲獨樹一幟的風景。她的爹心高氣傲,知道皇上選秀,須得有名與地位纔可列入候選。所以,他們變賣了所有的家產,找到一個遠親,沒想到,還真的將那位金姑娘送進了宮中。更加更爲皇上寵在心尖上的妃子。”
程十一說到這裡,便頓住了,她感覺到南宮景的冷冽眼神,一直膠着在她的身上。南宮遷的表情更甚,旁邊的姚貴妃忍不住捂嘴一笑,“這姑娘倒是有趣得很,閨名居然和德妃一樣。只是,尹初搖,你講這個故事,莫不會是想讓皇上看在德妃娘娘的份上饒你一命吧?如果本宮沒有記錯的話,以你的年紀,應該不會認識德妃娘娘吧?莫非,你也想學那雲姑娘,來認個遠親?”
因爲姚貴妃的話,南宮遷倒是沒有反應,只是南宮景已經快要忍不住了,他不想再讓程十一當着衆人的面說他母后的事情。因爲,這個宮裡,對於德妃,幾乎就是一個禁忌,也是他心底最疼的事。
“民女既已一心認罪,怎麼會怕死呢?貴妃娘娘或許應該有點耐心聽完這個故事再來說也不遲。”程十一冷冷的打斷了姚貴妃的嘲諷,不卑不亢的答道。“那位遠親給這位金小姐安了一個名字,江南第一才女,也安排她在宮外與皇上的一段邂逅,從而更加穩定了她在入宮之後的地位。果然,她很快就位列四妃,成爲天下美談。金家小姐念及舊情,偷偷的給自己的村子立了牌子,取名金染村。事隔十五年,金染村被人滅族,後來,因爲景王的一個無意之舉,才保住了那個村的人沒有全部死在敵人劍下。”
南宮遷越聽越着急,就連一旁的南宮景也是莫名其妙的看着程十一。
“程十一,你快快將話說清楚,莫想要拖延時間。”
聽完南宮遷的話,程十一淡淡福身稱是,“一個月前,因爲民女在一本古書上找到可以醫治太后娘娘病的藥,便急着趕出宮去,回來時,才知道宮裡出了大事。後來民女被人追殺,慌忙之中掉入河中,後來,有幸被金染村的人救了,才知道還有這麼一段淵源。當年景王帶兵滅反賊,追至金家村附近,那些去滅口的人以爲是有人來救金染村的人,慌不擇路逃走了,卻與反賊遇上,最後,全都被景王殺了。景王爺雖然不知道這件事,但是村裡的老人說,那人有個像鬼一樣的面具,後來,他們才知道原來他叫鬼面王爺。”
程十一說到這裡,擡頭看着南宮遷,“皇上,不用民女多說,相信你也應該清楚的知道民女所說的人是誰了。她十二歲離開了金染村,十五歲進宮服侍皇上,可是,卻因爲種種謠傳讓皇上誤會,最後,鬱鬱而終。皇上,試問,以她當時這個年紀與時間的配合,哪裡有
時間找到一個青梅竹馬的戀人?”
“大膽,尹初搖,這件事本就是宮裡的醜聞,你居然膽敢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再次提起?皇上仁慈不降罪於你,但是本宮卻不能任由你在此胡言亂語。”姚貴妃忍無可忍,一個已經死了這麼多年的人,現在提起來做什麼?他們現在要解決的是這個居心叵測對太后不利的人。
姚貴妃在提到醜聞兩個字時,南宮景和南宮遷兩個人的臉色都難看到了極點,只是南宮遷在極力隱忍。“德妃在宮裡安分守己,若不是有事實擺在那裡,誰有那麼大的本事來冤枉她?”南宮遷沉聲說道,但是,看着程十一的眼神裡,多了一分期盼,那眼神,與當天皇后許明薈的眼神如出一轍。
他很希望程十一可以說出一個讓他能夠原諒德妃的理由,這件事,不僅僅是南宮景心裡多年的包袱,更是南宮遷的。
程十一擡頭看着他,“是啊,後宮之中,能夠對這麼一位溫柔賢淑的德妃下手的人,會是誰呢?”這聽着是個問句,但是卻另有所指,程十一突然莞爾一笑,“皇上,民女自知死罪,以下所說的,皇上可聽卻不可信。害死德妃娘娘的,正是太后。在後宮這裡,殺人於無形,死不見血,謠言往往比任何利器都要厲害百倍。”
“大膽。”這話是出自南宮景的口,程十一沒敢轉頭看他,只是緊緊的咬着下脣,她知道,這比起德妃真相來說,更讓南宮景不能接受的一個事實。
已經有侍衛守在門外,太后遺體尚安放在坤寧宮,這邊,程十一居然當衆說出當年害死德妃的,正是太后。而太后在南宮遷和南宮景的心裡,地位如何之高,在座所有人都心裡有數。而一旁的南國候,卻意外的不動聲色,淡淡的從旁看着程十一。她明知道現在他便是她唯一的護身符,但也都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現在她居然敢當着他的面得罪太后,就不怕她的小命立刻不保麼?
“景王何需動怒?民女已經說了,一個將死之人說的話,你們可以聽,但可以不信。”程十一倔強的擡頭,臉色比起剛纔更加要顯得蒼白。“皇上,當年德妃娘娘受盡榮寵,就連皇后也不及其萬分之一,她受盡宮裡人的暗中憎恨。娘娘她一生受人擺佈,卻在皇上這裡感覺到了溫情,她很感動。但是,許氏一族對皇上可以給予的支持,德妃娘娘卻只能望塵莫及。或許,這就是帝王家的悲哀。皇上江山不穩,太后娘娘怎麼可以放任一個德妃獨寵後宮而惹來六宮混亂,影響到帝綱?”
程十一的臉色越加的蒼白,但是她在知道這些真相的時候就知道,說出來,南宮景會更加痛苦,但是,至少他不會再活得這麼艱難。她也不知道她這樣做對不對,但是,太后娘娘曾經說過,她沒有殺過人,但是爲了這個後位,犧牲的人不在少數。天下本就如此,後宮本就如此,權勢本就如此!所以,她疼南宮景,甚至到了偏心的地步,是因爲她知道她欠了南宮景的,這輩子都還不了
。
如果不是因爲遇見了瘋婆婆,如果不是因爲瘋婆婆在糊塗時說的那些話,零零碎碎,拼拼湊湊,讓她還原了真相。南宮景這十幾年來一直恨錯了人,愛錯了人。南宮遷也是一樣……
“皇上,豈可聽信她的一面之詞?現在太后娘娘已經鳳駕西去,她想怎麼說都可以啦。這不是明擺着把所有的事都推到太后娘娘身上去了嗎?”姚貴妃眼見南宮遷眸色漸暗,趕緊在旁輕聲提醒道。
“貴妃娘娘真是單純,既然今日民女敢在這裡說出這些事情,就不怕沒有證人。”程十一挑眉斜看着姚貴妃,“民女一不爲財,二不爲權,三不爲保命,只不過說出一個事實讓皇上父子可以解開心結,就算是死,也無所謂。”
“尹初搖你是不是瘋了?”說這話的人是南宮傾城,他已經在儘量壓抑自己的火氣了,可是在現在這個伏龍殿上聽起來,還是能聽出他的怒火滔天。她之前明明說自己有辦法進宮替自己洗雪塵冤,怎麼現在看來倒是越來越把自己往死裡推了呢?
“皇上,民女沒有讀過什麼書,只不過略懂醫術,大道理我不理,但是,跟在太后娘娘身邊久了,自然學到了一些皮毛,太后娘娘一生都只爲守護由先帝一手一腳打拼出來的江山,都只是爲了南昭國的萬世基業。她確實做了對不起德妃娘娘的事,但是,如果皇上你對德妃娘娘堅信不移,娘娘她又怎麼會鬱鬱而終?”
“你……”南宮遷雙目變得通紅,程十一隻是擡着頭勇敢的看着他,“將程十一打入天牢,秋後……”
“皇上。”
“父……”
南宮景剛剛叫出一個字,估計只有半個音,旁邊都沒能聽見的時候,南國候就趁機壓下了他的手,拱手走了出來,“皇上,臣有幾件事想要問尹初搖,能否稍做判決?”
南宮遷只是揮了揮手,算是答應。他雖然在氣頭上,但是南國候的面子,他不得不給。
“尹初搖,第一,你憑什麼認定剛纔你說的事情都是事實?可有憑證?”
“有,但是民女不想給。”程十一在衆人的倒吸氣聲中緩緩的說起金染村的瘋婆婆,因爲她家中的擺設,因爲她口口聲聲喚的染兒,聯想到了她有可能曾經是德妃很親近的一個人。她有辦法可以治好她的瘋症,但是,這樣的瘋婆婆,可能會過得更開心。因爲沒有一個從宮裡飛出去的人,想再回頭來看當年的血淚。“因爲民女覺得自己沒有這個權利再讓瘋婆婆多傷心一次。”
“瘋婆婆……”南宮景低着頭,輕聲的唸了一次這個名字。
“第二,你身上的玉佩可是太后親手所贈?”
程十一低頭看了一下,估計是沒有注意,那玉佩居然跑到了衣領的外面。鼻子再次酸了一下,她輕輕的點了點頭,“娘娘說這個是先帝所贈,她向來愛惜得跟眼珠子似的,民女本是不想接受,可是娘娘卻執意如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