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禮官端着托盤、錦盒在大廳中站立規整後,一位身着皓命夫人常服的貴女手捧一本紅冊走了進來。允央在上座打量着這人,只見此人年紀四十出頭,膚白體豐,慈眉笑目,雖然不認得這位命婦,但也知道,能代表侍郎家出席請期之禮的人,必定是從四品以上,而且是父母健在,手足相扶,兒女雙全的厚福之人。
只見命婦把紅冊放在大廳之中書案上,接着跪下行禮道:“請期之日已定好,請斂妃娘娘主持大禮。”
她一說完,大廳上所有人都跟着跪下來道:”請華議娘娘主持大禮。”
此時允央卻坐在上座紋絲不動,好像沒聽到一樣。這並非是允央故意擺駕子,而是齊國婚俗就是如此,作爲女方的代表,允央必要等男方家五請九叩之後方能起身,這也是體現女方一家矜持慎重的態度。
等五請九叩禮畢之後,允央在旋波公主的陪同下走到了廳中的書案之前,她舉起紅冊打開念道:“五月初八,吉日辰良,喜神下凡,官星高照,閏月加喜,茲宜嫁娶。”她剛念罷,旋波公主接着說:“斂妃娘娘宣讀了吉時,還請高僧爲請期紅冊諦加持力。”
公主言罷,就見一個清灰色的人影從廳外飄然而入。
此人身形筆直,劍眉高鼻,齒白脣紅,雖是貌美,卻沒有一絲女子氣,是一位氣質儒雅的年輕僧人。
允央看罷心道:“這不是淨塵嗎?看來他做了崇善寺的主持後,名聲大振,成爲了大齊皇室的座上賓,重要的典禮宴會上都能看到他。看來皇上,對他也多爲器重,否則不可能是到這樣的體面。”
正想着,淨塵已經大步走到了大廳中間,他躬身向允央與旋波行禮。
允央點頭回禮道:“有勞主持了。”
淨塵加持完畢,允央拿起書案上的羊毫,蘸了金粉點在請期紅冊之上,言道:“親迎大禮就定在五月初八。”
剛纔捧着紅冊的命婦此時再次走向前,對允央行了三叩之禮後,捧回了紅冊帶着隨從退出了大廳,回侍郎府覆命去了。
此時請期大禮已畢,旋波公主走到允央面前道:“娘娘能主持請期大禮,是公主府上下莫大的榮幸。今日勞頓,還請娘娘入內室休息片刻,用些茶點。”
允央微笑道:“公主不必客氣。今日沒有見到郡主與嶽公子一對新人,有些遺憾,本宮備下薄禮,以賀二人結百年之好,請公主代爲轉交。”
隨紈這時從旁邊走過來,手中捧着一支浮雕雙螭紋的花梨木盒,到公主面前打開盒蓋,裡面放着一對乳白色邊緣有深紅色沁的玉荷花鴛鴦墜。
旋波公主命旁邊的宮人接過花梨木盒,對允央道:“娘娘如此垂愛,我替新人謝過了。”
兩人說着話,拉着手向外走去,出了大廳門,就見左手邊站着一箇中年的宮女,看樣子是旋波公主的貼身侍女,她見到旋波公主本要說話,看到允央在旁,便欲言又止。
旋波公主見她這個樣子就說:“有什麼事,稟來。”
那宮女施禮,然後纔有些猶豫地說:“剛纔從宮中傳來消息,皇帝來了命令,將皇宮閒廄中的兩隻大食國進貢的豹子送到前線去。奴婢知道公主酷愛此物,便特來稟報,公主若及時去或還能看見。”
旋波公主聽罷,臉上登時泛上了光彩,眼中滿是急切的神情,但又礙着允央在旁邊不能表現得太明顯,急得咬住了下脣。
允央方纔見她一副端莊持重之態,眼前這又愛又急的樣子才與她不到十六七歲的年紀相符,不由得笑道:“公主若是喜愛這豹子,不妨乘金根車與本宮一同回宮去看。”
旋波一聽,喜上眉梢道:“若如斂妃娘娘這樣安排那是最好。母妃平日裡不讓我接觸那些東西,乘斂妃娘娘的車進宮,便不會被發現了。”言罷上前拉住允央的衣袖道:“只是娘娘一刻都沒歇息,怕累壞了您。”
允央見她如此親熱,也體貼地撫着她的手道:“不妨事,在陌生地方本宮也難休息成,還是回淇奧殿才能安心。”
這時,走在她們身後,一直默不作聲的淨塵,忽然上前言對允央說:“斂妃娘娘可知‘槍森赤豹尾,纛叱黑龍髯’,這猛獸可是有危險的。”
允央想起淨塵剛纔說的‘槍森赤豹尾,纛叱黑龍髯’,是宋顯帝畫作《狩獵行》上的題句。知道他就算是現在成爲大齊貴族眼中的紅人,卻沒有忘記自己是宋氏皇族家臣的身份。
允央不由得動容地嘆了一口氣說:“大師不用擔心,皇宮重地本宮與公主都有大內侍衛保護。”
旋波公主在一旁也對淨塵說:“大師言重了,我從小便與這些猛獸廝混,哪有什麼危險?”
淨塵見勸不住她們就上前一步,神色倔強又堅定地說:“貧僧願跟隨斂妃娘娘和公主前往。”
旋波公主見他態度堅決,只好說:“那就請大師騎馬跟在金根車後吧。”
坐在金根車上,旋波公主由於心情頗佳,話也多也起來。她告訴允央,從小趙元就帶她去各處狩獵,她也對隨同父親一起狩獵的各種豹子,猞猁,山貓還有白鶻這些野獸猛禽十分喜愛,常常形影不離玩在一處。
而這些動物對她似乎有天生的親近感,從不傷害她,一見到她就如同家貓一般溫順。旋波的這個能力,令趙元十分驚奇,曾給她起了個“百獸仙”的綽號。
旋波的話讓允央羨慕不已,趙元也曾帶允央去過閒廄。先不說那裡各種野獸身上散發出來的腥羶味道令人側目,就單單是野獸鋒利的爪子,低沉的吼叫都讓允央渾身不自在,起滿了雞皮疙瘩。
趙元見她臉色不好,就問是不是不舒服,允央看他與野獸玩得興高采烈,抱着狸貓像抱只兔子一樣,不想掃他的興,便說沒事,強忍着恐懼呆在那裡。後來趙元見她臉色越來越白,便將她帶回了淇奧殿,以後也沒再提去閒廄的事。